诗歌鉴赏 宋詞鑒賞辭典   》 嚴蕊      夏承燾 Xia Chengdao

  生平簡介
  嚴蕊字幼芳,天台營妓。與朱熹、唐與正同時。
  事見周密《齊東野語》捲二十。存詞三首。
  ●卜算子
  嚴蕊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嚴蕊詞作鑒賞
  上闋抒寫自己淪落風塵、俯仰隨人的無奈。“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首句開門見山,特意聲明自己並不是生性喜好風塵生活。封建社會中,妓女被視為冶葉倡條,所謂“行雲飛絮共輕狂”,就代表了一般人對她們的看法。現在作者因事關風化而入獄,自然更被視為生性淫蕩的風塵女子了。因此,這句詞中有自辯,有自傷,也有不平的怨憤。次句卻出語和緩,用不定之詞,說自己之所以淪落風塵,是為前生的因緣(即所謂宿命)所致。作者既不認為自己貪戀風塵,又不可能認識使自己沉淪的真正根源,無可奈何,之後衹好歸之於冥冥不可知的前緣與命運。“似”字似字乍看若不經意若不經意,實耐尋味。它不自覺地反映出作者對“前緣”似信非信,既不得不承認,又有所懷疑的迷惘心理,既自怨自艾,又自傷自憐的復雜感情。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兩句藉自然現象喻自身命運,花落花開自有一定的時候,可這一切都衹能依靠司其之神東君來作主,比喻象自己這類歌妓,俯仰隨人,不能自主,命運總是操在有權者手中。這是妓女命運的真實寫照。春中既有深沉的自傷,也隱含着對主管刑獄的長官嶽霖的期望——希望他能成為護花的東君。但話說得很委婉含蓄,祈求之意衹於“賴”字中隱隱傳出。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下闋承上不能自主命運之意,轉寫自己在去住問題上的不得自由。去,指由營妓隊伍中放出;住,指仍留樂營為妓。離開風塵苦海,自然是她所渴想的,但卻迂回其詞,用“終須去”這種委婉的語氣來表達。意思是說,以色藝事人的生活終究不能長久,將來總有一天須離此而去。言外之意是,既“終須去”,何不早日脫離苦海呢?
  以嚴蕊的色藝,解除監禁之後,假如重新為妓,未始不能得到有權者的賞愛,但她實在不願再過這種生活了,所以用“終須去”來麯折表達離此風塵苦海的願望。下句“住也如何住”從反面補足此意,說仍舊留下來作營妓簡直不能想象如何生活下去。兩句一去一住,一正一反,一麯一直,將自己不戀風塵、願離苦海的願望表達得既婉轉又明確。
  歇拍單承“去”字集中表了他渴望自由的心情:“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山花插滿頭,是到山野農村過自由自在生活的一種藉代性表述。兩句是說,如果有朝一日,能夠將山花插滿頭鬢,過着一般婦女的生活,那就不必問我的歸宿了。言外之意是:一般婦女的生活就是自己嚮往的目標,就是自己的歸宿,別的什麽都不再考慮了。兩句回應篇首“不是愛風塵”清楚地,表明了對儉樸而自由生活的嚮往,但仍可看出她出語留有餘地。“若得”雲雲,就是承上“總賴東君主”而以祈求口吻出之。
  由於這是一首在長官面前陳述衷麯的詞,她在表明自己的意願時,不能不考慮到特定的場合、對象,采取比較含蓄方式,以期引起對方的同情。但她並沒有因此而低聲下氣,而是不卑不亢,婉轉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這是一位身處卑賤但尊重自己人格的風塵女子的一番婉而有骨的自白。
  ●如夢令
  嚴蕊
  道是梨花不是。
  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
  曾記。
  人在武陵微醉。
  嚴蕊詞作鑒賞
  對這首小令,先且不談背景,直單微欣賞之,別有逸趣。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發端二句飄然而至,雖明白如話,但决非一覽無味,須細加玩味。詞人連用梨花、杏花比擬,可知所詠之物為花。道是梨花——卻不是,道是杏花——也不是,則此花乍一看去,極易被誤認為梨花,又極易被誤認為杏花。仔細一看,卻並非梨花,也並非杏花。因此可知此花之色,有如梨花之白,又有如杏花之紅。
  白白與紅紅“緊承發端二句,點明此花之為紅、白二色。連下兩組狀色的疊字,極簡煉、極傳神地寫出繁花似錦、二色並妍的風采。一樹花分二色,確非常見,此花實在別緻啊!
  “別是東風情味”上句才略從正面點明花色,此句詞筆卻又輕靈地宕開,不再從正面著筆,而從唱嘆之音贊美此花之風韻獨具一格,超拔於春天衆芳之上。實在少此一筆不得。可是,這究竟是一種什麽花呢?
  “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結筆仍是空際著筆,不過,雖未直接點出花名,卻已作了不管之答。“曾記。曾記”,二語甚妙,不但引起讀者的註意,呼喚起讀者的記憶,且暗將詞境推遠。“人在武陵微醉”,武陵二字,暗示出此花之名。陶淵明《桃花源記》雲:武陵漁人曾“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華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終於來到世外桃源。原來,此花屬桃源之花,花名就是桃花。句中“醉”之一字,寫出此花之為人所迷戀的感受。詞境以桃花源結穴,餘味頗為深長。它可能意味着女詞人的身份(宋詞習以桃溪、桃源指妓女居處),也可能有取於桃花源凌越世俗之意。
  此詞所詠為紅白桃花,這是桃花的一種,“桃品甚多……其花有紅、紫、白、千葉、二色之殊。”(明李時珍《本草綱目。果部》)紅白桃花,就是同樹花分二色的桃花。北宋邵雍有《二色桃》詩:“施朱施粉色俱好,傾城傾國豔不同。疑是蕊宮雙姊妹,一時攜手嫁東風。”詩雖不及嚴蕊此詞含藴,但可藉作為此詞的一個極好註腳。
  南宋周密《齊東野語》捲二十曾記嚴蕊其人及此詞:“天台營妓嚴蕊,字幼芳,善琴弈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間作詩詞,有新語,頗通古今,善逢迎。四方聞其名,有不遠千裏而登門者。唐與正守臺日,酒邊嘗命賦紅白桃花,即成《如夢令》。與正賞之雙縑。”依據這段記載來體味此詞,不難體會到這位女詞人作這首詠物詞的一番藴意。詞顯然體現了作者的情感。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別是東風情味的紅白桃花,不正是這位色藝冠絶一時的女性自己的寫照嗎?而含蓄地點明此花乃屬桃源之花,不正是她身陷風塵而心自高潔的象徵嗎?她的《卜算子》詞,有“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之句,正可詮釋此意。孫麟趾《詞逕》雲:“人之品格高者,出筆必清。”此詞有清氣,有新意,正是詞人品格的自然流露。尤其這首詠物詞中,能巧妙地藉助於典故的文化意義,表現詞人自己的高潔懷抱,似無寄托,而有寄托,就境界言,可以說是詞中的上品。
  此詞絶不同於一般滯於物象的詠物詞,它純然從空際著筆,空靈蕩漾,不即不離,寫出紅白桃花之高標逸韻,境界愈推愈高遠,令人玩味無極而神為之一旺。就藝術而言,可以說是詞中之逸品。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序言王禹稱寇準錢惟演
陳堯佐潘閬林逋楊億
陳亞夏竦范仲淹柳永
張先晏殊張昪石延年
李冠宋祁梅堯臣葉清臣
歐陽修王琪解昉韓琦
第   [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10]   [XI]   [XII]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