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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鉴赏 》 唐詩鑒賞辭典 》
於濆
劉學鍇 Liu Xuekai
袁行霈 Yuan Hangpei
辛苦吟
於濆
壠上扶犁兒,手種腹長饑。
窗下投梭女,手織身無衣。
我願燕趙姝,化為嫫母姿。
一笑不值錢,自然傢國肥。
這首詩前四句表現下層人民的饑寒,後四句表現上層社會的糜費;兩相對照,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中的不合理現象。全詩用的是對比手法,不僅前半首和後半首將下層與上層情況作了鮮明的一般性對照,而且前半首與後半首又分別用了不同的特殊對比手法,具體表現下層和上層的情況:前半首用的是“推理對比”,後半首用的是“轉化對比”。
前四句說,在田地裏扶犁耕種的男兒,理應有飯吃,吃得飽,但是實際上卻挨餓;在窗牖下投梭織布的婦女,理應有衣穿,穿得暖,但是實際上卻在受凍。情理本應如此,而實際卻正相反,情理與實際形成強烈的對比;這種情理並非直接表現出來的,衹寫出條件,由讀者推理,然後與實際情形對照,可稱之為“推理對比”。這種對比,讀者會對不合理現象發出“豈有此理”的感嘆,既能以理服人,又能以情動人,頗有藝術效果。
推理對比,早就有此傳統。《淮南子·說林訓》說:“屠者藿羹,車者步行,陶者缺盆,匠者狹廬,為者不得用,用者不肯為。”這裏就包含了推理對比。這手法在詩歌中普遍運用,如孟郊《織婦辭》“如何織紈素,自着藍縷衣”,杜荀鶴《蠶婦》“年年道我蠶辛苦,底事渾身着苎麻”,都是表現用者不肯為,為者不得用。宋張俞《蠶婦》雲:“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首詩歷來膾炙人口。它之所以能如此耐人尋味,也正在於采用了以理服人、以情動人的推理對比手法。表現生活中衣、食、註行各方面的不合理現象,多用此法。《辛苦吟》就用此法表現了食、衣兩方面的不合理情況。
後四句說,我希望燕地趙地的美女,都變成面目醜陋而德行賢惠的嫫母;那麽,她們的笑,就不可能再那樣值錢,也就再不至於有一笑千金的揮霍現象了。這樣於國於傢都有利,都會好起來。古時傳說燕、趙(在今河北省)出美人,這裏以美人之錦衣玉食,一笑千金,典型地表現出上層生活的糜費;詩人對此現象十分不滿,因而浪漫地提出這樣的假設:但願有朝一日,燕、趙所出美人,轉化為黃帝的妃子嫫母:貌美轉化為貌醜,無德轉化為有德,笑值千金轉化為笑不值錢。到那個時候,社會上富者窮奢極侈、貧者衣食無着的現象,也許可望有所改變吧。詩人馳騁想象,從現實的境界轉化為理想的境界。巧妙地用兩種境界形成鮮明對比,這種手法可稱之為“轉化對比”。詩人有意通過浪漫的想象來構成這種轉化對比,藉以批判上層社會的腐敗。
轉化對比也是傳統的對比手法,“滄海桑田”是自然界的轉化對比,通常被用來說明古今人事轉化的對比;李白《登金陵鳳凰臺》“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則是直接表現古今人事的轉化:“吳宮花草”變為“幽徑”,“晉代衣冠”成了“古丘”,這也是一種轉化對比。此詩通過想象中的轉化,來構成轉化對比,在藝術效果上同樣能使所表現的形象鮮明而又突出,能使所抒發的感情宛轉而又強烈,富有藝術感染力。
(林東海)
古宴麯
於濆
雉扇合蓬萊,朝車回紫陌。
重門集嘶馬,言宴金張宅。
燕娥奉卮酒,低鬟若無力。
十戶手胼胝,鳳凰釵一隻。
高樓齊下視,日照羅衣色。
笑指負薪人,不信生中國。
這是一首以寫宴會為中心的詩,主旨在於諷刺過着奢華生活的達官貴人們對於民生疾苦的驚人的無知。題目中用了一個“古”字,詩作中用了漢朝著名的官僚世族金、張兩個大姓,都是以漢寓唐、藉古事以寫時事的意思。
開頭四句寫朝罷赴宴。首句中的“雉扇”,即“雉尾扇”,用野雞毛製成的宮扇,是帝王儀仗的一種。頭兩句寫退朝,從皇帝與臣子兩面寫出:蓬萊宮中的儀仗已經收起來了,大路上滾動着朝罷歸來的車子。三、四句寫朝罷無事,便聚集到一起宴飲取樂。在開頭這四句中,不直接寫人,但有車馬,有重門,又上朝,又宴飲,可以想見其中活動的人物既富且貴的氣派。
中間四句寫宴飲席上的盛況。“燕娥”,燕地的美女,宴席上有侍女把酒侍候。“低鬟”是低頭之意。“低鬟若無力”是極寫捧酒美女嬌羞婀娜的儀態。由“低鬟”,又寫到鬟髻上鳳凰花飾的金釵。“胼胝”指手掌上磨成老繭。詩人仿佛指着金釵在說:別看它小,那是十戶人傢辛勤勞動的血汗結晶啊!這四句用筆十分幹淨:寫宴席,衹寫了送酒的美女;寫美女,除了表明她的身份,讓她捧上酒器以外,衹寫了她低鬟時所見的那一支金釵。由金釵足以想見美女之高雅,由捧酒美女之高雅也就更可想見座客之高貴與宴席之豐盛了。這種“烘雲托月”的側面描寫,是運用得很成功的。
末四句寫宴罷後的消遣。酒醉飯飽,不免要遊目騁懷一番。一個“齊”字,表明憑欄下視的是許多人。陽光下,他們的羅綺華服顯得格外耀眼。當樵夫從高樓附近經過時,貴官們帶笑指點着議論起來,不相信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窮苦百姓。最後這四句將全詩推到了一個新的思想境界,詩人在展示了這些上層官僚養尊處優的生活之後,又進而揭示了他們精神世界的極端空虛與愚昧無知。在藝術上,這末四句也是全詩最有光彩的地方。詩人讓人物現身說法,登臺表演:讓“手胼胝”的樵夫出現在畫面上,讓滿座高朋一齊涌嚮樓頭。詩人唯恐藝術效果不佳,還佈置了聚光燈──“日照”,讓這一幫達官貴人們在光天化日下亮相、表演。在“日照”下,讀者不僅見到了這些人耀眼的服飾,而且還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看透了他們卑劣的靈魂。
《古宴麯》在藝術結構上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作品以時間為主綫,順序寫出朝罷赴宴、燕娥捧酒、登樓下視三個畫面。同時又以空間為副綫,由遠及近寫來。朝罷赴宴由遠景轉為近景,至燕娥捧酒進一步推成特寫,然後又將鏡頭搖過,轉換成登樓下視的畫面。全詩以四句為一個單位,逐步推進,最後形成高潮,以人物現身說法的輕快筆法完成了作品嚴肅的諷刺性的主題。
(陳志明)
裏中女
於濆
吾聞池中魚,不識海水深;
吾聞桑下女,不識華堂陰。
貧窗苦機杼,富傢鳴杵砧。
天與雙明眸,衹教識蒿簪。
徒惜越娃貌,亦藴韓娥音。
珠玉不到眼,遂無奢侈心。
豈知趙飛燕,滿髻釵黃金。
於濆是晚唐一位現實主義詩人。他寫過不少關心民生疾苦、反映社會現實以及揭露封建統治階級罪行的詩篇,《裏中女》就是其中的一首。“裏中女”,“裏”,野裏,即窮鄉僻壤的女子。
詩的開頭,富於民歌比興色彩。詩以“池魚”比“桑女”、“海水”比“華堂”,表明貧苦的桑下女不理解富貴人傢的生活,自然而貼切。民歌往往重複詠唱。詩中“吾聞”、“不識”,重疊兩次,音節流美,自然地表露出作者的同情之心。
五、六句中“苦機杼”扣“桑下女”,“鳴杵砧”扣“華堂陰”,形成了鮮明對照,揭示了富貴人傢與桑下女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況。“機杼”,織布工具。“杵砧”,搗衣工具。“苦機杼”的“苦”,反映了桑下女那種“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孔雀東南飛》)的辛勞情景,然而桑下女的勞動成果,卻全給富貴人傢剝奪了去。“鳴杵砧”的“鳴”字,既形象地表現搗衣之聲,又暗示富貴人傢不養蠶,不織布,反而遍身羅綺,有做不完的衣服。這是封建社會的真實寫照。晚唐時期,朝政日非,國勢日微,賦斂日重,勞動人民終歲勞苦,不得溫飽,而豪門貴族“繒帛如山積”(白居易《重賦》),“銜杯吐不歇”(鄭遨《傷農》)。“苦機杼”與“鳴杵砧”對照,正深刻地反映了這種罪惡的社會現實。
以下是通過形象進行議論。作者以“天與雙明眸,衹教識蒿簪”慨嘆桑下女天生一雙明亮的眼睛,但因為她貧苦,衹能見到野蒿製成的簪子,見不到精緻的束發工具。“明”字妙,突出了桑下女天真活潑、聰明伶俐的神態。“衹教”,一個轉折,點出勞動婦女不能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精緻的工藝品,一生衹見識過粗賤的飾物,顯露出作者的不平之意。
接着,以“越娃”(西施)“韓娥”這兩個形象的比喻,承接“雙明眸”,並在“越娃”“韓娥”之上,冠以“徒惜”,惜桑下女有西施之貌,而幽處野裏;有韓娥之音,而湮沒無聞。“惜”而徒然,表明了作者的無限感慨與無可奈何的心情。
“珠玉不到眼”兩句,從字面看,並無難解之處。“遂”字很重要,它將兩個否定詞“不”與“無”緊密聯結起來,貫通上下文,以表明桑下女具有一顆純潔而質樸的心,而這顆心又是“珠玉不到眼”使然的。
結尾兩句,與“華堂”、“富傢”照應,並與桑下女恰成對比,反映了作者對封建統治者的不滿,這是全詩精神的結穴處。趙飛燕是漢成帝的皇后,受寵幸,尚豪奢。“滿髻釵黃金”,“釵”作動詞用,是說趙飛燕發髻上插滿了黃金製成的裝飾品。這些裝飾品從何而來?美人“兩片雲,戴卻數鄉稅”(鄭遨《富貴麯》),不正是從千萬個“桑下女”式的勞動人民身上榨取的嗎?這就提醒人們:統治者驕奢淫佚的生活凝聚着勞動人民的血和汗。作者不便說明當代,所以假托“趙飛燕”。這與白居易《繚綾》中“織者何人衣者誰?越溪寒女漢宮姬”的手法是相似的。紀昀認為,古人為詩,不廢議論,衹是“不着色相”而已。《裏中女》就是這樣。此詩意在揭露貧富懸殊的社會現實,然而這個意思,不是直言的,抽象的,概念化的,而是通過各種藝術手法和形象語言來表達的,是富於情韻的。
(蕭哲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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