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周邦彦比生前更为尴尬。生前的他无非是飘零不偶,被人遗忘在世间的角落而已;而死后的他却是上天入地,几无安宁之时。褒之者认为他是词坛巨擘,古往今来的集大成者,宋词七大家中的第一位,如清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词至美成(周邦彦),乃有大宗,前收苏(东坡)、秦(观)之终,后开姜(夔)、史(达祖)之始,自有词人以来,不得不推为巨擘,后之为词者亦难出其范围。”陈匪石《宋词举》也说:“周邦彦集词学之大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凡两宋之千门万户,《清真》一集几擅其全,世间早有定论矣。”国学大师王国维说他是“词中老杜(杜甫)”。
但宋末以来,对周邦彦的指责也十分尖刻。词评家张炎说周邦彦为情所役使,失去雅正的审美理想,其词品位不高,是社会道德风气浇薄的表现。清人刘熙载干脆说“美成(周邦彦)信富艳精工,只是当不得一个‘贞’字”,情感芜杂低劣。还是那个国学大师王国维,又进一步延伸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欧阳修)、少游(秦观)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他认为欧阳修、秦观等人虽然也写艳词,天生媚骨,但本身气质高雅,不失高华之气,还是淑女;而周邦彦格调低俗,涂脂抹粉,卖弄风情,犹如娼妓。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内最权威的文学史说,艳情与羁愁几乎占了周邦彦的《清真词》的全部内容,包括那些咏物或咏节令的词在内。这些作品既流露了他自己的生活情趣,也迎合那个腐朽王朝里纵情声色的士大夫们的胃口。由于内容的单薄与无聊,周邦彦就只能在艺术技巧上争胜。也就是说,周邦彦的艺术技巧虽然是超一流的,但内容很无聊,所以不值得去关注,也不能去关注,否则也就会陷入低级趣味之中了。这使我们这些普通读者非常熟悉张孝祥、张元干之类的大名,也对这样一个大人物相当陌生。
1. 旖旎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人。嘉祐三年,出生于一个诗礼簪缨之家。据说少年时期的他颇为聪明勤奋,《宋史·文苑传》说他“博涉百家之书”,所以很快成长为才富学赡的青年士子。而《杭州府志》则介绍说,年轻的周邦彦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博学,而是艺术方面的才华。他喜爱书法,真书、行书都很精通,是当时颇有名气的书法家。更让人瞠目的是周邦彦对音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他妙解音律,善自度曲,是北宋文人中继柳永之后最杰出的音乐家。
也许是文人的天性,早年的周邦彦生活较为放纵,几部有关宋代的史书对的记载都很简略,却一直认为他“性落魄不羁”,“疏隽少检,不为州里所推重”,足见他在家乡的处境很不好。不过周邦彦不甘寂寞,他在努力寻求脱颖而出的机会。宋神宗元丰二年,朝廷扩充太学,二十四岁的周邦彦通过考试被录取了。于是他欣然辞家远行,开始了游学和仕宦的新生活。四十多年后,他曾经写过一首《西平乐》,在序言中,他伤感地说:“元丰初,予以布衣西上,过天长道中。后四十馀年,辛丑正月,避贼复游故地。感叹岁月,偶成此词。”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觉春赊。驼褐寒侵,正怜初日,轻阴抵死须遮。叹事逐孤鸿尽去,身与塘蒲共晚,争知向此,征途迢递,伫立尘沙。追念朱颜翠发,曾到处、故地使人嗟。 道连三楚,天低四野,乔木依前,临路欹斜。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留,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
词前小序说词写于“辛丑正月”,辛丑年,当是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避贼”的“贼”,则指方腊。这时周邦彦已经快走到他生命的尽头了。他伫立在平坦的沙岸,眺望初春的景色,柳芽儿方冒出来,正披着一层轻柔的绿纱,那老枝上残留着雪袭霜欺的痕迹。初升的太阳把阳光释放出来,驱走了稍许寒意。秋去春来,自己转眼也与塘中的蒲苇一齐衰老枯黄。当初来到这里,自己正朱颜乌发,风华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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