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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 》 新元史 》
捲一百四十一·列傳第三十八
柯劭忞 Ke Shaomin
董俊文炳士元士選文蔚文用士廉文直文忠士珍守中守簡士良士恭
董俊,字用章,真定藁城人。少力田,長涉書史,善騎射。金貞祐間,邊事方急,藁城令立的募,射中者拔為將。獨俊一發破的,遂領所募兵的統將。
太祖十年,國王木華黎南下,俊迎降。十四年,以勞擢知中山府事,佩金虎符。金將武仙據真定,諸城皆應仙。俊率衆夜入真定,逐仙走之。十五年春,中山府治中李全叛應仙。俊方屯麯陽,仙來攻,敗之黃山下,獻捷於木華黎。及仙以衆降,木華黎承製授俊竜虎衛上將軍、行元帥府事,屯藁城。俊謁木華黎曰:“武仙姦黠,終不為我用,請備之。”木華黎然其言,以俊為左副元帥,升藁城縣為永安州,號其衆為匡國軍,兵、民之事,一委於瀎二十年,仙果殺都元帥史天倪,據真定叛,勞郡縣皆為仙守。俊以孤軍居反側間,戰士不滿千人。仙攻之,不能下,乃縱兵蹂民禾。俊呼語之曰:“汝欲得民,而奪之食,無道賊不為也?”仙慚而去。久之,俊復夜入真定,仙敗走,乃納史天倪弟天澤為帥。
太宗四年,會諸軍圍汴。明年,金主汴奔歸德,追圍之。金兵夜出薄諸軍於水,俊力戰死之。時年四十有八。
俊早喪父,事母以孝聞,待親故皆有恩意。剋汴時,以侍其軸為賢,延歸教諸子。嘗曰:“射,百日事耳。《詩》、《書》,非積學不通。”屢誡諸子曰:“吾一農夫,遭天下多故,徒以忠義事人,僅立門戶,深願汝曹力田讀書,勿求非望為吾纍也。”
臨陣,勇氣懾衆,立矢石間,怡然若無事者,雖中傷亦不為動。每慕馬援為人,曰“馬革裹屍,援固可壯。”故戰必先登。或諫,俊曰:“我人臣也,敵在前,不死,乃就安避危乎1初,太宗即位,朝於行在,諸將獻戶口各增,數,吏請如衆。俊曰:“民實少,他日需求無應,必重斂以承命,是我獨利,而民日睏也。”蒿城有三百餘人剋期作亂,事覺,戮其渠魁,餘並釋之。深、冀二州妖人惑衆,圖不軌,連逮者數萬人,有司議當族。俊力請主者,但誅首惡。節度使劉成叛降武仙,俊下今日:“叛者成一人,餘能去逆效順,即忠義士,吾畀其資産,仍奏官之。”衆果相率來降。沃州天台寨既降,他半欲掠其子女。俊曰:“在降而俘其傢,仁者不為也。”力止之。
為政寬明,見人善治田廬,必麯加褒奬,有惰者,則怒罰之。故所部完實,民惟恐其去也。贈翊運效節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封壽國公,謚忠烈。加贈推忠翊運效節功臣,改封趙國公。
九子:文炳、文蔚、文用、文直、文毅、文振、文進、文忠、文義。文毅,同知潭州路總管府事。文進,順德路總管府判官。文振、文義,早卒。
文炳,字顔明,俊之長子也。父卒,年始十六。母李夫人有賢行,治傢嚴。文炳事母,撫諸弟,儼如成人。
太宗七年,以父任為藁城令,時年甫十七。文炳明於聽斷,同列皆束手下之,吏抱案牒求署字,不敢仰視。縣貧,重以旱蝗,徵斂日暴,民不聊生。文炳出私𠔌數千石賑之。前令因軍興,稱貸於人,貸傢取息歲倍,償以蠶、麥。文炳曰:“民睏矣,吾當為代償。”乃以田廬計直與貸傢,復籍縣親田畀貧民為業。於是流離漸復。朝廷初料民,必隱實者誅,籍其傢。文炳使民聚口而居,少為戶數。衆以為不可,文炳曰:“為民獲罪。吾所甘心。”民亦有不樂為者,文炳曰:“後當德我。”由是賦斂大減。旁縣民訟不得直,皆詣文炳求决。文炳嘗上謁大府,旁縣人聚觀之,曰:“吾亟聞董令,董令顧亦人耳,何其明若神也1府帥需索無厭,文炳抑不予。或讒於府,帥欲中傷之,文炳曰:“吾終不能剝民求利也。”即棄官去。
憲宗元年,世祖受合徵大理,文炳率四十六騎從行,人馬道死殆荊及至吐番,止有兩人,挾文炳徒行,取死馬肉食之,日行二、三十裏。會使者過,遇文炳,還白其狀。世祖即命其弟文忠以尚廄五馬載糗糧迎之。既至,世祖閔其勞,賜賚甚厚。有任使皆稱旨,由是日親貴用事。
九年秋,世祖伐宋,攻淮西臺山寨。文炳馳至寨下,諭以禍福,不應。文炳脫胄呼曰:“吾所以不亟攻者,欲活汝衆也,不速下,今屠寨矣1守者遂降。九月,師次陽羅堡。宋兵築堡於岸,列船江中,軍容甚盛。文炳請於世祖曰:“長江天險,宋所恃為國,勢必死守,不奪其氣不可,臣請嘗之。”即與敢死士數百人先發,率弟文用、文忠,鼓棹疾進。鋒既交,文炳麾衆上岸搏之,宋師敗走。命文用輕舟報捷,世祖方駐香爐峰,因策馬下山問戰勝狀,以鞭仰指曰:“天也1命諸軍毋解甲,明日圍城。既渡江,會憲宗崩,閏十一月班師。
明年,世祖即位於上都,是為中統元年,命文炳宣慰燕南諸道。還奏“人久馳縱,一旦遽束以法,不可。宜赦天下,與之更始。”世祖從之。二年,擢山東東路宣撫使。方就道,會立侍衛親軍,帝曰:“親軍非文炳難任。即遙授侍衛親軍都指揮使,佩金虎符。
三年,李璮反濟南。文炳會諸軍圍之,賊勢日蹙。文炳曰:“窮寇可以講擒。”乃抵城下,呼璮將田都帥曰:“反者璮耳,餘來即吾人,毋自取死。”田縋城降。田,璮之愛將,即降,衆遂亂,擒璮以獻。璮兵有沂、漣兩軍二萬餘人,勇而善戰,主將怒其從賊,配諸軍,使陰殺之。文炳當殺二千人,言於主將曰:“彼為璮所脅耳,殺之恐乖天子仁聖之意。嚮天子伐南詔,或妄殺人,雖大將亦罪之,是不宜殺也。”主將從之。
璮伏誅,山東猶未靖,乃以文炳為山東東略經路使,率親軍以行。出金銀符五十,有功者聽與之。閏九月,文炳至益都,留兵於外,從數騎衣冠而入。居府,不設警衛,召璮故將吏謂之曰:“璮狂賊,詿誤汝等。璮已誅,汝皆為王民。天子至仁聖,遣經略使撫汝,當相安毋懼。經略使得便宜除擬將吏,汝等勉取金銀符,經略使不必格上命不予有功者。”所部大悅。
至元二年,以文炳代史氏兩萬戶為鄧州光化行軍萬戶、河南等路統軍副使。到官,造戰艦五百艘,習水戰,凡厄塞要害皆列柵築堡,為備禦計。帝嘗召文炳密謀,欲大發河北民叮文炳曰:“河南密邇宋境,人習江淮地利,宜使河南人戰,河北耕以供食。俟宋平,則河北長隸兵籍,河南削籍為民。如是為便。又將校素無俸給、馬乘,請使所部千戶私役兵四化,百戶二人,聽其雇役,稍食其力。”帝皆從之。始頒將校俸,以秩為差。
七年,改山東路統軍副使,治沂州。有詔和糴本部,文炳命收州縣所移文。衆諫,文炳曰:“但止之。”乃遣使入奏,曰:“敵人接壤,知吾虛實,一不可;邊民供頓甚勞,重苦此役,二不可;睏吾民以懼來者,三不可。”帝大悟,罷之。九年,遷樞密院判官,築正陽兩城。
十年,以文炳行樞密院事,守正陽。夏霖雨,水漲,宋淮西製置使夏貴帥舟師十萬來攻,文炳登城禦之。飛矢貫文炳左臂,文炳拔矢授左右,發四十餘矢。箙中矢盡,顧左右索矢,又十餘發,力睏不能張滿,遂悶絶氣殆。明日,水入外郭,文炳麾士卒卻避,貴乘之。文炳病創甚,子士選請代戰,文炳壯而遣之,復自起束創,手劍督戰。士選以戈擊貴,幾獲之,貴遂遁去。
是歲,大舉伐宋,丞相顔自襄陽東下。十一年正月,拜參知政事、行中書省於淮西。文炳會伯顔於安慶,安慶守將範文虎以城降。文炳請於伯顔曰:“大軍既疲於陽羅,吾兵當前行。”伯顔許之。宋都督賈似道來禦,望風敗走。進至和州,文炳伯顔曰:“和州與彩石戶對岸,亦堅城也,今不取,異日必為後患。”伯顔使文炳與萬戶晏徹兒往招之,知州事王喜以城降。
三月,詔以天時嚮署,命伯顔軍駐建康,文炳軍駐鎮江。時揚州堅守不下,常州、平江既降復叛。張世傑、孫虎臣約真、揚兵誓死戰,陳大船萬艘碇焦山下江中,勁卒居前。文炳身犯之,載士選別船。文直子士表請從,文炳顧曰:“吾弟僅汝一子,脫吾與士選不返,士元、士秀猶足殺敵,吾不忍汝往也。”士表固請,乃許之。文炳乘輪船,建大將旗鼓,士癬士表船翼之,大呼突陳。戰酣,短兵相接,宋兵亦殊死戰,聲震天地,黃屍委伏仗,江水為這不流。自寅至午,宋師大敗,世傑走,文炳追及於夾灘。世傑收潰卒復戰,又破之,遂東走於海。文炳船小,不能入海,乃還。俘甲士萬餘人,悉縱不殺,獲戰船七百艘。
十月,諸軍分三道而進,文炳居左,麯江陰並海趨臨安。先是,江陰軍僉判李世修欲降不果,文炳檄諭之,世修以城降,令權本軍安撫使。所過民不知兵,凡獲生口,悉縱遣之,無敢匿者。張瑄有衆數千,出沒海上,文炳命招討使王世強及士選單舸至瑄所,諭以威德,瑄即率所部降。
十三年春正月,次????官,招之再返不下。將佐請屠之,文炳曰:“縣去臨安近,聲勢相及,臨安約降已有成言,吾輕殺人,則撓大計,況屠一縣耶?”於是,遣人入城諭之,城人遂降。文炳會伯顔於臨安城北。
宋主隰既納款,伯顔命文炳入城,罷宋官府,散其諸軍,封庫藏,收禮樂器及圖籍。文炳盡取宋主諸符璽,上於伯顔。伯顔以宋主入覲,詔留事一委文炳。時翰林學士李槃奉詔至臨安,文炳謂之曰:“國可滅,中不可沒。宋十六主,有天下三百餘年,其太史所記具在史館,宜收之。”乃得宋史及諸註記五千餘册,歸之國史院。宋宗室福王與苪赴京師,遍以重寶緻諸貴人,文炳獨卻不受。及官錄與苪傢,具籍受寶者,惟文炳無名。伯顔入朝奏曰:“文炳舊臣,忠勤朕所素知。”乃拜資德大夫、中書左丞。
時張世傑奉吉王昰據臺州,福建亦為宋守敕文炳進兵,所過禁士馬勿踐田責,曰:“在倉者吾既食之,在野者汝又踐之,新附之民何以續命。”次臺州,世傑遁。諸將先俘州民,文炳下令曰:“臺人首效順於我,我不暇有,故世傑據之,其民何罪。敢不縱所俘,以軍法論。”得免者數萬口。至溫州,其守將火城中而遁文炳追擒之,數其殘民之罪,斬以狥。逾嶺,漳、泉、建寧、邵武諸郡皆送款。閩人感文炳德,廟祀之。
十四年,帝在上都,適北邊有警,欲親徵,急召文炳。四月,文炳至自臨安,帝日問來期,及至,即召入。文炳奏曰:“今南言已平,臣無所效力,請事北邊。”帝曰:“朕召卿,意不在是也。竪子盜兵,朕自撫定。山以南,國之根本,盡以托卿。卒有不虞,便宜處置以聞。中書盛樞密院事無大小,咨卿而行,己敕主者,卿其勉之。”文炳避謝,不許;因奏曰:“臣在臨安時,阿裏伯奏詔檢括宋諸藏貨寶,追索沒匿,人實苦之,恐非安懷之道。”即詔罷之。又奏:“昔者泉州薄壽庚以城降,壽庚素主市舶,臣欲重其事權,使為我捍海寇,誘諸蠻臣服,因解所佩金虎符佩壽庚矣,惟陛下恕其專擅之罪。”帝嘉之,賜金虎符。燕勞畢,即聽陛辭。文炳求見皇太子,帝許之,復敕太子曰:“董文炳所任甚重,見畢即遣行。”太子慰諭懇至。文炳留十選宿衛,即日京追,凡在上都三日。
至大都,更日至中書、樞密,不暑中書案。平章政事阿合馬方恃寵用事,生殺任情,惟畏文炳。嘗執筆請曰:“相公官為左丞,當暑省案。”請至再四,不肯暑。皇太子聞之,謂官臣竹忽納曰:“董文炳深慮,非爾曹所知。”後或私問其故,文炳曰:“主上所付托者,在根本之重,非文移細故。且吾少徇則濟姦,不徇則緻讒。讒行則身危,而失付托本意。吾是以略其細務也,”
十五年夏,文炳有疾,奏請解機務。詔至上都,命僉書樞密院事、中書左丞如故。八月,天壽節,禮成賜宴,帝命文炳上坐,諭宗室大臣曰:“董文炳,功臣也,理當坐是。”每尚食,上食輒輟賜文炳。是夜,文炳疾復作,敕賜禦醫診視,疾篤,洗沐而坐,召文忠等曰:“吾以先人死王事,恨不效命邊疆,今至此,命也。原董氏世有男子能騎馬備行伍,則吾死瞑目矣,言畢,卒,年六十二。帝聞,悼痛良久,贈金好光祿大夫、平章攻事、上柱國,追封趙國公,謚忠獻。世祖眷文炳最厚,嘗曰:“朕心,文炳所知;文炳心,朕所知。”故讒間不行。文炳卒後十餘年,姦臣桑哥敗,帝詔文炳子士選入,曰:“汝父忠勤不欺,成吾大事。汝不必遠學,學汝父足矣。”其為帝所眷如此。文炳孝友,居母喪,哀毀骨立,教諸弟如嚴師。文用、文忠雖貴顯,休沐還傢,不敢先至私室,侍立終日,不問不敢對,諸弟有過受笞退,無怨言。當世言傢法者,比之漢萬石君雲。子士元、士眩
士元,一名不花,字長卿,文炳長子也。自襁褓喪母,祖母李氏愛之,謂文炳曰:“俟兒能言,即令讀書。”憲宗徵蜀,士元年二十三,從叔父文蔚率鄧州軍西行。次釣魚山,宋人堅壁拒守。士元請代文蔚攻之,以所部銳卒先登,力戰,以它軍不斷而還。憲宗壯之,賜金、帛。
中統初,文蔚入典禁兵,士元選供奉內班,從車駕巡狩北方。會文蔚病卒,無子,命士元襲為千戶,率禁兵戍淮上。士元在軍中,修敕武備,號令肅然。
丞相伯顔剋江南,兩淮郡縣猶為宋守,十元攻拔淮安堡,以功遷武節將軍。從太師博魯歡攻揚州,駐灣頭堡。博魯歡病還京師,以行省阿裏代領諸軍。揚州守將薑纔以米運至,出步騎五千陣於丁村。阿裏素不習兵,率輕騎數百出堡,士元與別將哈刺禿以百騎從之。日已暮,宋兵至者萬餘,士元謂左右曰:“大丈夫報國正在今日,勿俱也。”整軍欲戰,阿裏已遁去。土元與哈刺禿以所部迎敵,泥淖馬不能馳,乃棄馬步戰,至夜,宋兵始退。及明日,阿裏來視戰地,見士元臥泥中,身被十七創,甲裳盡赤,肩舁至營而絶,年四十二。哈刺禿亦戰死。文炳聞士元死,一慟而止曰:“真吾子也。”
江淮既平,伯顔入朝言於帝日:“淮海之役,所損者二將而已。”帝問其人,以上元與哈刺禿對。曰:“不花健捷過人,晝戰必能製敵,夜戰而死,甚可藉也。”至大元年,贈鎮國上將軍、僉書樞密院事,謚節憋。後加贈推誠效節功臣,資政大夫、中書左丞、護軍,追封趙郡公,改謚忠愍。
士元妻凌氏嘗以賜幣為土元作服,世祖善之,謂左右曰:“董士元妻必勤於女紅者。”由是有賢名。子守仁,中書參知政事,謚肅誠。
士選,字舜卿,文炳次子也。幼從文炳居兵間,晝治武事,夜讀書不輳文炳敗宋兵於金山,士選戰甚力。及降張瑄等,丞柏伯顔臨陣觀之,壯其驍勇,遣使問之,始知為文炳子。奏功,佩金符為管軍總管。臨安降,從文炳入官,取宋主降表及收其文書圖籍,靜重識大體,秋毫元所取,軍中稱之。詔置侍衛親軍諸衛,以士選為前衛指揮使,未幾,以職讓其弟士秀。帝嘉其意,命士秀將前衛,而以士選同僉行樞密院事於湖廣,久之召還。
乃顔叛,帝親徵,召士選至行在所,與李庭同將漢軍以禦之。乃顔飛矢及乘輿,士選等出步卒橫擊之,其衆敗走。級急進退有禮,帝甚善之。桑哥伏誅,召士選論議政事,以中書左丞與平章政事徹理往鎮浙酉,聽辟舉僚屬。至部,察病民事,悉以帝意除之。西僧楊璉真伽總攝僧教於杭州,淫態不法,士選受密旨逮之,械之於市,士民稱快。
成宗即位,僉行樞密院於江南。未幾,拜江西行省左丞。贛州盜劉六十聚衆至萬餘,自號劉王。朝廷遣兵討之,主將觀裏不肯戰,賊勢益盛。士選請自往,衆欣然許之。即日就道,不求益兵,但率掾史李霆鎮、元明善二人,持文書以去,衆莫測所為。至贛境,捕貪吏病民者治其罪,民大悅。進至興國縣,去賊百裏,察知激亂之人,悉置於法,復誅姦民之為囊橐者。於是民爭出自效,不數日,遂擒賊首,散餘衆歸農。軍中獲賊所為文書,旁近郡縣富人姓名具在。霆鎮、明善請焚之,民心益安。遣使以事平奏於朝。中書平章政事不忽木召其使,謂之曰:“狂公上功簿耶?”使者曰:“某且行,左丞告某日:‘朝廷若以軍功為問,但言鎮撫無狀,得免罪幸甚,何功之可言。’因出其書,但請黜贓吏數人而己,不言破賊事。廷議深嘆其不伐。
拜江南行徇史臺中丞,廉威素著,不嚴而肅。入僉樞密吭事,俄拜御史中丞。前中丞崔彧久任風紀,善斡旋以就事功。既卒,不忽木以平章軍國重事繼之,方正持大體,已而多病,遂屬之士眩士進風采明俊,中外竦然。
時丞相完澤用劉深言,出師徵八百媳婦,及至,士卒死者十已七八。驅民轉粟餉軍,溪𠔌之間不容舟、車,必負捉擔以達。一人緻粟八鬥,率數人佐之,凡數十日乃至。由是民死者亦數十萬,中外騷然。而完澤說帝:“江南之地盡世祖所取,陛下不興此役,則無功可見於後世。”帝入其言,用兵意甚堅,故無敢諫者。士進率同列言之,奏事殿中畢,同列皆起,士選乃獨言:“劉深出師,以有用之民而取無用之地。就令當取,亦必遣使諭之,諭之不從,然後視時而動。豈得聽一人妄言,緻百萬生靈於死地?”帝色變,士進猶辨論不止,侍從皆為戰慄。帝日:“事已成,卿勿復言。”士選曰:“以言受罪,臣所甘心。他日以不言罪臣,臣雖死何益1帝麾之起,左右擁士選出。未數月,帝聞師敗績,慨然曰:“董二哥之言驗矣。吾愧之。”因賜上尊,以旌直言。乃罷兵,誅劉深等。世祖嘗呼文炳曰董大哥,故帝以二哥呼士選雲。久之,出為江浙行省右丞,遷汴梁行省平章政事,又遷陝西。至治元年卒,追封趙國公,謚忠宣。
士選平生以忠義自許,尤廉介,門生故史無敢以苞苴進者。治傢甚嚴,言世傢有禮法者,必歸之董氏。尤禮敬賢士,在江西以屬掾元明善為賓友,既又師事吳澄,延虞汲於傢塾,以教其子,後又行範槨等數人,皆以文學顯。
子守忠,雲南行省參知政事、樞密副使,謚靖獻;守愨,浙東道廉訪使;守思,知威州。
文蔚,字顔華,俊之次子也。重厚寡言,善騎射,膂力絶人。事母至孝,凡所與交,貴賤長幼,待之無異。
太宗十三年,僉民兵南行,文炳命文蔚率十有七人,私整鞍馬衣甲,自為一隊,與衆軍渡淮。憲宗四年,世祖收大理,還駐六盤山。文炳以文蔚公勤可委以事,解所佩金符讓之。帝嘉之,授藁城等處行軍千戶,鎮鄧州,是年鼕十一月,城光化。明年,城昆陽。六年,城棗陽。文蔚悉總其役。
七年,從大軍攻樊,城南據漢江,北瀕湖,卒不得渡。文蔚夜率所部,於湖水狹處,伐木為橋,至曉,師畢過,城人大掠。文蔚復統拔都軍以當前行,奪其外城,論功居最。九年,從憲宗入蜀,至釣魚山,地勢險絶,惟一徑可登。文蔚激厲將士,挾雲梯以上。帝親勞之,厚加賞賚。
中統二年,世祖置武衛軍。文蔚以鄧州兵入為千戶。帝北狩,留屯上都。三年,李璮反,據濟南,文蔚以所部圍其南面。至元五年七月,卒於上都之炭山。秦定中,贈明威將軍、僉右衛使司事、上騎都尉、隴西郡伯。
文用,字彥材,俊第三子也。生十歲,父卒,長兄文炳教諸弟有法。文用學問早成,弱冠試詞賦中眩藁城為莊聖太後湯沐邑,太後命擇邑中子弟來見,文用始從文炳謁太後於和林。世祖在潛藩。命文用主文書,講說帳中。
憲宗三年,從世祖徵雲南大理。七年,世祖命授皇子經,是為北平王、雲南王。又使召遺老竇默、姚樞、李俊民、李冶、魏璠符。九年,從世祖伐宋,攻鄂州,宋呂文德將兵來拒,水陸軍容甚盛。世祖臨江督戰,文炳求先進,文用與文忠固請偕行,世祖親料甲胄,擇大艦授之,大破宋師。
會憲宗崩,世祖不即去,文用一日三諫,乃班師。世祖即位,使文用宣諭過郡,且擇諸翼軍充侍衛,七月還朝。中書左丞張文謙宣撫大名等路,奏文炳為左右司郎中。二年八月,以兵部郎中參議都元帥府事。三年,李璮叛,從元師闊闊討之。阿術伐宋,召文用為其屬,文用辭曰:“新製,諸侯總兵者,其子弟勿任兵事。今吾兄文炳以經略使總重兵鎮山東,我不當行。”阿術曰:“潛邸舊臣,不得引此為說。”文用卒謝病不行。
至元元年,召為西夏中興等路行省郎中。中興自渾都海之亂,民間柏恐動,竄匿山𠔌。文用至,鎮之以靜,為書置通衢諭之,民乃安。始開唐來、漢延、秦傢等渠,墾中興、西涼、甘、肅、瓜、沙等州之地為屯田,歸者四五萬戶,更造舟於河,受諸部落及潰叛之來降者。
時諸王衹必鐵木兒鎮西方,部下需索無算,省臣不能支,文用坐幕府,輒面折以法。其徒積忿,譖文用於王。王怒,召文用,使左右雜問之,意叵測。文用曰:“我天子命史,非汝守所當問,請得與天子所遣為王傅者辨之。”王即遣其傅訊文用。文用謂之曰:“我漢人,生死不足計。所恨者,仁蔥寬厚如王,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損王聲名。於事體不便。”因歷指其不法者數十事,其傅白於王,王即召文用謝曰:“非郎中,我不知也。郎中持此心事朝廷,宜勿擔”自是譖始不行。二年,入奏經略事宜還,以詔旨行之。
八年,立司農司,技山東東西道巡行勸農使。文用巡行所部,至登州,見其開墾有方,以郡守為能,作詩表異之。莅任五年,政績為諸道勸農使之最。十二年,丞相安童奏文用為工部侍郎,代紇石裏。紇石裏,阿合馬私人也,安童罷相,即使鷹監奏曰:“自紇石裏去,工部侍郎不緒鷹食,鷹且瘦死。”帝怒,促召治之,因急捕文用入見,帝望見曰:“董文用乃為爾治鷹食者耶1置不問,別令取給有司。
十三年,出為衛輝路總管,佩金虎符。諸郡運江淮米於京師,衛當運十五萬石。文用曰:“民籍可役者無幾,且米船不能以時至,而先為期會,是未運而民己睏矣。”乃集旁郡通議,立驛置法,民力以舒。十四年,詣漕司言事。適漕司議通沁水東合禦河以便漕,文用曰:“衛為郡,地最下,大雨時行,沁水輒溢出,今又引之使來,豈惟無衛,將無大名、長蘆矣。”會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衛州城浮屠最高者,纔與沁水平,勢不可開。”事始寢。
十六年,受代歸。裕宗在東官,數為臺臣言:“董文用忠良,何以不見用。”十八年,臺臣奏起文用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使,不赴。十九年,朝廷選舊臣,召文用為兵部尚書。二十年,江淮省臣建議行臺隸於行省,狀上,集朝臣議之。文用議曰:“御史臺,譬之臥虎,雖未噬人,人猶畏其為虎也。今虛名僅存,紀綱猶不振,一旦摧抑之,則風采{艹而}然;無可復望者矣。昔阿合馬用事時,商賈賤役皆行賄入官,及事敗,欲盡去其人,廷議以為不可,使阿合馬售私思,而朝廷斂怨。乃命按察司劾罷其不稱職者,然後吏有所憚,民有所赴訴。則是按察司者,國傢當激勵之,不可摧抑之也。”於是廷臣悉從文用議。
轉禮部尚書,遷斡林、集賢二院學士,知秘書監。時中書右丞盧世榮,以掊剋為功,建議曰:“我立法治財,視常歲當倍增,而民不擾。”招下會議,人無敢言者。文用陽問曰:“此錢取於右丞傢耶?將取之於民耶?取於右丞之傢,則不敢知。若取諸民,則有說矣,收羊者歲嘗兩剪其毛,今牧人日謂其毛而獻之,則主者固悅其得毛之多,然而羊無以避寒熱,即死且盡,毛又安所得哉!民財有齲取之以時,猶懼其不給。今刻剝無遺,尚有百姓乎1世榮不能對。丞相安童謂坐中日:“董尚書真不虛食俸祿者。”議者出,皆謝文用曰:“君以一言,折聚斂之臣,吾曹不及也。”世榮竟以是得罪。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書省參知政事,文用力辭。帝曰:“卿傢世非他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錢𠔌細務,卿當察其大者,事有不便,但言之。”文用遂行。行省丞相忙兀帶;素貴倨,同列莫敢仰視,跪起稟白如小吏。文用至,則坐堂上,侃侃與論是非,無所遷就,雖數忤之,不顧也。有以帝命建佛塔於宋故宮者,官史奉行甚急;天大雨雪,入山伐術,死者數百人,猶欲並建大寺。文用曰:“非時役民,民不堪命,少徐之如何?”忙兀帶曰:“參政奈何格上命耶?”文用曰:“非敢格上命,今日之睏民力而失民心者,豈上意耶?”忙兀帶意沮,遂稍寬其期。二十三年,朝廷將用兵日本,文用上書極諫,時論韙之。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文用曰:“中丞不當理細務,吾當先舉賢才。”乃舉鬍祗遹、王惲、雷膺、荊玩恆、許楫、孔從道十餘人為按察使,徐琰、巍初為行臺中丞,當時以為極眩時桑哥當國,自近戚貴人見之,皆屏息遜避。文用獨不附之。桑哥令人風文用頌己於上前,文用不答。桑哥又自謂文用曰:“百司皆具食於丞相府矣。”文用又不答。會北邊軍興,誅求愈急,文用謂桑哥曰:“民憊矣。外難未解,而內伐其根本,丞相宜思之。”桑哥益怒,乃摭拾臺事百端,文用與辯論不為屈。於是具奏桑哥姦狀,語密外人不知也。桑哥曰誣譖文用於帝,曰:“在朝惟董文用戇傲不聽令,沮撓尚書省,誰治其罪?”帝曰:“彼御史之職也,何罪之有!且董文用端謹,朕所素知,汝善視之。”遷大司農。時欲奪民田為屯田,文用固執不可。乃遷為翰林學士承旨。
二十七年,隆福太後在東官,以文用舊臣,欲使女用授皇孫經,以帝命命之。文用講說經旨,必附以朝廷故事,反覆開悟,皇孫亦特加敬禮。
三十一年,帝命文用諸子入見,文用曰:“臣蒙國厚恩,死無以報,臣之子豈敢濫邀恩寵。”命至再三,終不肯從。世祖崩,成宗即位上都,太後命文用從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刺之地,文用曰:“先帝新棄天下,陛下不以時還;元以慰元元之望,宜趣還京師。”帝悟,即時旋蹕。帝每召文用,問先朝故事,文用亦盛言先帝虛心納諫、開國經世之務,奏對或至夜半。
初,帝在東官,正旦受賀,於衆中見文用,召使前曰:“吾嚮見至尊,甚稱汝賢。”至是眷賚益厚。是年,詔修《世祖實錄》。遷資謂大夫、知製誥兼修國史,文用於祖宗世係功德,近戚將相傢世勳績,皆記憶貫穿,史館恆質疑於文用。大德元年,請老,賜中統鈔萬貫以歸,官一子,鄉郡侍養。六月卒,年七十有四。贈銀青光祿大夫、少保、壽國公,謚忠穆。
八子:士亨,晤勇大將軍、侍禦親軍都指揮使;士恆,南康路總管:士廉,字簡卿,以儒業起傢為國子師,匾其書室曰“性齋”,學者稱之。
文直,字彥正,俊第四子也。通經史法律,為藁城令,佩金符。性好施,鄉裏有貧乏者,每陰濟其急,不使之知。卒年五十有二。
子士表,後衛親軍都指揮使,追封隴西郡侯,謚武毅。土表子守義,前衛親軍都指揮使,追封隴西郡侯,謚昭毅。
文忠,字彥誠,俊第八子也。入侍世祖潛郟從討雲南。又從伐宋與兄文炳、文用敗宋兵於陽羅堡,得艨艟百艘。
世祖即位,置符寶局,以文忠為郎,授奉訓大夫,居益近密,嘗呼董八而不名。至元二年,安董以右丞相入領中書,陳十事,言忤旨。文忠曰:“丞相素有賢名,人方傾聽,所請不得,何以為政。”遂從旁代奏,條理詳明,始蒙允納。
八年,侍講學土徒單公履欲奏行貢舉,知帝於釋氏重教輕禪,乃言儒亦有之,科舉類教,道學類禪。帝怒,召姚樞、許衡與宰臣廷辨。文忠自外人,帝曰:“汝日誦《四書》,亦道學者。”文忠對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經講孔盂之道而為詩賦,何關修身,何益治國。由是海內之士,稍知從事實學。臣今所誦,皆孔孟之言,焉知所謂道學。而俗偏守亡國餘習,欲行其說,故以是上惑聖所,恐非陛下教人修身治國之意也。”帝意始解。
十一年,伐宋,民田供給,文忠奏免常歲橫徵,從之。又請罷官鬻田器之稅,聽民自為。時多盜,詔犯者皆殺無赦,文忠言:“殺人取貨,與竊一錢者均死,恐乖陛下好生之德。”帝悟,敕革之。或告漢人歐傷國人,及太府監屬盧摯盜剪官布。帝命殺以徵衆。文忠言:“今刑曹於囚罪當死者,已有服辭,猶必詳讞。是豈可因人一言,遽加重典。宜付有司閱實,以俟後命。”乃遣文忠及近臣突滿分核之。皆得其誣狀,遂原之。帝因責侍臣曰:“方朕怒時,卿曹皆不敢言。非董文忠開司朕心,則殺二無辜之人,必取議中外矣。”因賜文忠金樽,曰:“用旌卿直。”裕宗亦語官臣日:方天威之震,董文忠從容諫止,實人臣所難能者。”盧摯奉物詣文忠泣謝曰:“鄙人賴公復生。”文忠曰:“吾素不知子,所以相救者,為國平刑,豈望子見報哉。”卻其物不受。
自安童罷相,阿合馬獨當國柄,懼廉希憲復入相,害其私計,奏希憲以平章政事行省江陵。文忠言:“希憲,國傢名臣。今宰相虛位,不可使久居外,以孤人望;且江陵卑濕,希憲病,宜早召還。”從之。十六年十月,奏曰:“陛下始以燕王為中書令、樞密使,纔一至中書。自册為太子,欲使明習軍國之事,然十有餘年,終守謙退,不肯視事者,非不奉明詔也,蓋朝廷處之未盡其道爾。夫事已奏决,而始啓太子,是使臣子而可否君父之命,故惟有避遜而已。以臣所知,不若令有司先啓太子而後奏聞,其有未安者,則以詔敕斷之,庶幾理順而分不逾。”帝即日召大臣,面諭其意行之。復語太子曰:“董八祟立國本者,其勿忘之。”
禮部尚書謝昌元請立門下省,封駁製敕,以絶近習奏請之弊。帝銳意行之,詔廷臣雜議,且怒翰林學士承旨王磐曰:“如是有益之事,汝不入告,而使南方後進言之,汝用學問何為1廷議以文忠為侍中。近臣乘間奏曰:“陛下置門下省,今實其時。然得人則可以寬聖心,新民聽。今聞用欺詐之臣,臣實惑之。”其言多指摘文忠。文忠忿辨,帝令言者出,文忠猶訴不止。帝曰:“朕自知之,彼不言汝也。”文炳官中書左丞卒,太傅伯顔言文忠可相;文忠固辭。
十八年,升典瑞局為監,郎為卿,仍以文忠為之,授正議大夫。俄授資德大夫、僉書樞密院事,卿如故。車駕行幸,詔文忠毋扈從,留居大者,凡官苑、城門、直捨、徼道、環衛、管屯、禁兵、太府、少府、軍器、尚乘諸監,皆領焉。兵馬司舊隸中書,並付文忠。時桑哥纍請奪還中書,不報。是鼕十月,卒。帝悼惜之,賻錢數十萬。大德四年,贈光祿大夫、司徒,封壽國公,謚忠貞。後加贈體仁保德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趙國公,謚正獻。五子,士珍、士良、士恭最知名。
士珍,字周卿。幼從許衡學,淹貫經史,通國語,善騎射。世祖命侍東宮,裕宗嘗解禦衣賜之。至元十九年,參議樞密院事,讞軍戶康甲冤,老吏鹹服其明斷。二十三年,進同知上都留守司事。時桑哥立尚書省,專以錢𠔌羨餘罔上。士珍典倉瘐,出納均平,不事掊剋。世詰之,對曰:“臣收慄不以高概,多取於民,出慄不以低概,少與於軍。臣不為欺,羨餘故無自出。”帝感悟。二十八年,除山東東西道肅政廉訪使。
成宗即位,召為兵部尚書。大德元年,遷吏部尚書。五年,拜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賜鈔萬五千緡,以旌其廉。七年,召拜中書參知政事,與右丞相答剌罕、右丞尚文等同心軸政,有中統、至元之風。會河東地震,民多死傷,命士珍發屬郡藏粟賑之。八年,出為江西行省左丞,以疾不赴,改陝西行臺中丞。至大元年,又移江南行臺,皆力辭。
仁宗即位,拜河南江北行省左丞。皇慶二年,御史中丞員缺,仁宗與臺臣議其人,既而曰:方今無逾董士珍者。”驛詔還都,拜御史中丞。仁宗性嚴教,士珍執奏或不得旨,至再三,必諭允乃己。帝輒嘆曰:“董中丞直人也。”嘗一日論事榻前,忤帝意,進曰:臣等死生,至微臣若顧其至微,而使君有過,舉國有缺政,何面目立朝廷之上。”中書以四方災異,欲遣使者巡行郡國,士珍曰:“此時急務,選賢能,任守令,省刑薄斂,其民自安。使者巡行郡國,徒增擾耳。”事遂寢。盛臺議禁圍獵,欲置犯者極刑。士珍曰:“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可乎?”其人語塞。士珍在言路,蹇蹇自矢,有古直臣風,為它官則務持大體。居中書時,帝議討西南夷,臺臣力諫不納,士珍侍左右,從容進曰:“臺臣言是。”帝意解,遂寢其事。延祐元年卒,年五十九,謚清獻。土珍三子:守中、守庸、守簡。守庸,御史中丞,坐黨附逆臣鐵失,免官;
守中,字子平。始入太學,世祖召問時政,條對詳敏,如素習吏事者,世祖稱之。年二十二,以世胄供奉內廷。歷尚服院,出為懷慶路判官,坐事左遷河南行省理問。丁父憂,起為典瑞院丞、僉典瑞院事,不赴。服闋,除集賢侍讀學士,出為浙江道廉訪使。以弟守庸為御史,改河南行省參知政事。河北饑,部使者下令逐流民南渡,守中止而賑之,全活無算。遷湖廣行省參知政事。江西歲給蒙山銀冶糧四萬餘石,輸銀三萬五千兩,興國路竜閣諸山亦産銀,有請包辦興國銀冶者。守中曰:“此姦利之民。”斥弗聽。旋改漢中道廉訪使。時泰定帝崩,燕鐵木兒迎懷王於江陵,使河南行省平章伯顔簡兵扈從。守中赴漢中任,過河南,伯顔留之,與聞密議。伯顔遣孛羅守潼關,守中諫,不聽。已而潼關果失守。懷王至,召賜白金百兩,除河南道廉訪使,使將兵守武關。事平,遷湖北道廉訪使,晉階正奉大夫。歲大饑,豪發控米商閉糴城中,鬥米至萬錢。守中適至,杖其黨與七十餘人,米大賤。撥貢士莊錢入學養士,俾不至以饑廢學。又刻朱子戊申封事於南陽書院,以教學者,士論翕然頌之。後以病乞歸。至順四年,卒於傢,年六十一。贈樞密副使,追封趙郡公,謚清獻。三子:錇、鉉、鑰,僉群玉內司事。鑰,監察御史。
守簡,守子敬,士珍第三子也。甫冠,入直宿衛,仁宗察其忠謹,授集賢待讀學士。守簡辭,帝曰:“朕知卿傢法,崇禮讓,宜成卿之美。”乃以守簡兄守中代之。換守簡僉典瑞院事。帝賜守簡《大學衍義》,適近侍進酒,守簡引《衍義》之說以諫,帝大悅。
英宗即位,命守簡代祀秦蜀山川。陝西饑,守簡移行省開倉廩賑之,復命謝專擅之罪。帝曰:“卿朕之汲黯也。”除淮安路總管。歲早,條荒政便且奏之。未及報,先以祿廩,倡官民輸錢粟流民,為粥食之,土著則給以錢,使不失其業,邗溝涸,發官帑瀎之,使饑民得食其力,公私皆以為便。未幾,遷汴梁路總管,郡人輓留不得行,由他道而去。有吏於汴而不返葬者,弟利其資,逼寡嫂啓塚歸其柩,嫂匿其骨之一體,弟訴之,下嫂於獄,豪傢又覬以賤價,售其田宅,共賄獄卒殺嫂,以瘐死聞。守簡廉得其實,豪傢、獄卒與民弟皆論死。陳州有惡少,為何人所殺,且誘其妻以逃。事覺,有司逮其族人論死。守簡詰吏曰:“惡少死,其妻安在?”吏不能對。乃捕其妻至,一訊而服。汴人以為神明。擢海北海南廉訪使。廣西徭人竊發,官軍不能製,守簡劾其總兵官罷之。諸將皆肅然聽命,徭患遂平。纍擢江東廉訪使,以疾告歸。召為大都路總管,兼大興尹,辭不就。遣中使賜上樽,強起之。旋除樞密院判官。
至正元年,出為山東廉訪使,未行,拜中奉大夫、陝西行省參知政事,復以疾辭。改浙西廉訪使,擢湖廣行省左丞,又改江南行臺御史中丞。先是,建集慶寺,取官沒田宅給之,丙有故平章政事張珪別業,未幾敕復歸張氏,有司猶觀望。守簡至,立命歸之。召還,拜御史中丞。
至正四年九月,遷中書左丞,尋命知經筵事。新進士授官,吏部奏,恐礙入粟補官者。守簡曰:“朝廷下詔求賢,將儲為公卿也。苟急於此,而緩於彼,人將謂讀書不如獻慄,恐貽笑於天下後世。”乃授進士官如故事。有司患盜,欲重法以懲之。守簡曰:“民貧故為盜,不思保民而淫刑以逞,可乎?”或謂去歲汴中亂,連坐者猶末竟其獄,此盜所以起也。守簡曰:“罪人已得州縣奉行文書,容有不能辨其真偽者,未可以首從論,且事在赦前,使國傢失信,何以安反側?”於是係獄者百餘人皆釋不問。延議以盜發,禁漢人挾弓矢。帝曰:“董左丞祖父佐祖宗徵伐四方,豈得以漢人待之。”賜良弓二,命其族人皆得挾弓矢。四月,惠宗北巡,命守簡留守京師,賜禦衣一襲。未幾,以左丞總裁遼、金、宋三史,復拜御史中丞,時榮祿大夫。至正六年卒,年五十五。贈推誠佐治濟美功臣、榮祿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上柱國,追封冀國公,謚忠肅。子鎧。
士良,文忠第二子。由麯陽尹纍遷開州尹。文忠卒,世祖召見諸子。士良偕其弟士恭入見,帝熟視之,指士良語左右曰:“此兒甚肖其父。”遂命入直宿衛,以母疾謝歸。再起為麯陽尹,縣陶縹瓷歲貢之。是年,變色為赤,士良曰:“禮奇器,不入公宮。”悉毀之。人服其有識。士良嘗以公事至麯阜,孔氏有相爭之獄,纍年不决,聞士良至,鹹愧而相告曰:“吾輩所為,何以見董公?”遂罷訟。泰定四年卒。
士恭,字肅卿,文忠第五子。幼瑞重,未嘗見其嬉笑。文忠卒,世祖召見諸子。士恭年甫十三,命往返步於廷中,正色斂容,周旋中度。帝甚奇之,問學射否?對以漢人挾兵有禁。帝即以弓矢賜之,仍命董氏一族馳挾兵之禁。後入直宿衛,從成宗至三不刺,命代祀嶽瀆,復命奏對稱旨。世祖常呼文忠為八哥,帝因呼士恭為察罕八哥,其見親禮如此。大德九年,授典瑞少監。十一年,有位士恭下者,中書奏遷太監。帝怒曰:“董少監不遷何耶?”特命擢典瑞太監,階正議大夫。
成宗崩,安西王阿難答覬覦神器,亟索符璽,士恭持不與。仁宗入平內難,士恭奉御寶以進。武宗即位,賜黃僉帶以旌之。典瑞升為院,拜中奉大夫、同知典瑞院事。四年,出為江南行合侍御史,莅事不務苛細,人服其知大體。皇慶二年,典瑞復為監,授典瑞卿,使屬吏佩金字圓牌馳驛召之。有宗室位士恭下,固讓之。帝不允,士恭始拜命。帝問民所疾苦,以省刑薄斂對。問臣子之道,以忠孝對。帝大悅。延祐二年,拜陝西行合御史中丞。丞相阿斯罕迎詔便服不拜,又肩輿登堂北在坐。士恭厲色責之,叱左右去其肩輿。翌日,諸御史踵門謝曰:“微公,臺綱幾墜。”未幾,謝病歸。纍除河南江北、淮東西道廉訪使,俱不赴。至順元年卒,年五十三。
子守讓,東昌路總管,守訓,中書工部司程;守誠,衡水尹,有惠政,縣人立碑頌之。
史臣曰:“藁城董氏與永清史氏、定興張氏,皆為功臣之胄。董氏被服儒術,傢法尤嚴,父子兄弟世濟其美,出任幹城,入為腹心。《詩》雲:‘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其董氏之謂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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