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类 朱子语类   》 一百二一至一百三十      朱熹 Zhu Xi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一
  朱子十八
  训门人九总训门人而无名氏者为此卷。
  朋友乍见先生者,先生每曰:「若要来此,先看熹所解书也。」过。
  世昌问:「先生教人,有何宗旨?」曰:「某无宗旨,寻常只是教学者随分读书。」文蔚。
  读书须是成诵,方精熟。今所以记不得,说不去,心下若存若亡,皆是不精不熟之患。若晓得义理,又皆记得,固是好。若晓文义不得,只背得,少间不知不觉,自然相触发,晓得这义理。盖这一段文义横在心下,自是放不得,必晓而后已。若晓不得,又记不得,更不消读书矣!横渠说:「读书须是成诵。」今人所以不如古人处,只争这些子。古人记得,故晓得;今人卤莽,记不得,故晓不得。紧要处、慢处,皆须成诵,自然晓得也。今学者若已晓得大义,但有一两处阻碍说不去,某这里略些数句发动,自然晓得。今诸公尽不曾晓得,纵某多言何益!无他,只要熟看熟读而已,别无方法也。卓。僩略。
  一学者患记文字不起。先生曰:「只是不熟,不曾玩味入心,但守得册子上言语,所以见册子时记得,纔放下便忘了。若使自家实得他那意思,如何会忘!譬如人将一块生姜来,须知道是辣。若将一块砂糖来,便不信是辣。」端蒙。
  谓一士友日向尝收书,云「读书不用精熟」;又云「不要思惟」。「读书正要精熟,而言不用精熟;学问正要思惟,而言不可思惟,只为此两句在胸中做病根。正如人食冷物留于脾胃之间,十数年为害。所以与吾友相别十年只如此者,病根不除也。」盖卿。
  尝见老苏说他读书:「孟子论语韩子及其他圣人之文,兀然端坐,终日以读者七八年。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又韩退之答李翊、柳子厚答韦中立书,言读书用功之法,亦可见。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功夫,费了许多精力,甚可惜也!今欲理会这个道理,是天下第一至大至难之事,乃不曾用得旬月功夫熟读得一卷书,只是泛然发问,临时凑合,元不曾记得本文,及至问着,元不曾记得一段首尾,其能言者,不过敷演己说,与圣人言语初不相干,是济甚事!今请归家正襟危坐,取大学论语中庸孟子,逐句逐字分晓精切,求圣贤之意,切己体察,着己践履,虚心体究。如是两三年,然后方去寻师证其是非,方有可商量,有可议论,方是「就有道而正焉」者。入道之门,是将自家身己入那道理中去,渐渐相亲,久之与己为一。而今人道理在这里,自家身在外面,全不曾相干涉!
  因言及释氏,而曰:「释子之心却有用处。若是好丛林,得一好长老,他直是朝夕汲汲不舍,所以无有不得之理。今公等学道,此心安得似他!是此心元不曾有所用,逐日流荡放逐,如无家之人。思量一件道理不透,便扬去声。掉放一壁,不能管得,三日五日不知拈起,每日只是悠悠度日,说闲话逐物而已。敢说公等无一日心在此上!莫说一日,一时也无;莫说一时,顷刻也无。悠悠漾漾,似做不做,从生至死,忽然无得而已。今朋友有谨饬不妄作者,亦是他资禀自如此。然其心亦无所用,只是闲慢过日。」或云:「须是汲汲。」曰:「公只会说汲汲,元不曾汲汲。若是汲汲用功底人,自别。他那得工夫说闲话?精专恳切,无一时一息不在里许。思量一件道理,直是思量得彻底透熟,无一毫不尽!今公等思量这一件道理,思量到半间不界,便掉了,少间又看那一件;那件看不得,又掉了,又看那一件。如此没世不济事。若真个看得这一件道理透,入得这个门路,以之推他道理,也只一般。只是公等不曾通得这个门路,每日只是在门外走,所以都无入头处,都不济事。」又曰:「若是大处入不得,便从小处入;东边入不得,便从西边入。及至入得了,触处皆是此理。今公等千头万绪,不曾理会得一个透彻;所以东解西模,便无一个入头处。」又曰:「学道做工夫,须是奋厉警发,怅然如有所失,不寻得则不休。如自家有一大光明宝藏,被人偷将去,此心还肯放舍否?定是去追捕寻捉得了,方休。做工夫亦须如此。」僩。
  诸公来听说话,某所说亦不出圣贤之言。然徒听之,亦不济事,须是便去下工夫,始得。近觉得学者所以不成头项者,只缘圣贤说得多了,既欲为此,又欲为彼。如夜来说「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若实下工夫,见得真个是敬立则内直,义形而外方,这终身可以受用。今人却似见得这两句好,又见说「克己复礼」也好,又见说「出门如见大宾」也好。空多了,少间却不把捉得一项周全。贺孙。
  「今学者看文字,不必自立说,只记得前贤与诸家说,便得。而今看自家如何说,终是不如前贤。须尽记得诸家说,方有个衬簟处,这义理根脚方牢,这心也有杀泊处。心路只在这上走,久久自然晓得透熟。今公辈看文字,大概都有个生之病,所以说得来不透彻。只是去巴揽包笼他,元无实见处。某旧时看文字极难,诸家说尽用记。且如毛诗,那时未似如今说得如此条畅。古今诸家说,盖用记取,闲时将起思量:这一家说得那字是,那字不是;那一家说得那字不是,那字是;那家说得全是,那家说得全非;所以是者是如何,所以非者是如何。只管思量,少间这正当道理,自然光明灿烂在心目间,如指诸掌。今公们只是扭掜巴揽来说,都记得不熟,所以这道理收拾他不住,自家也使他不动,他也不服自家使。相聚得一朝半日,又散去了,只是不熟。这个道理,古时圣贤也如此说,今人也如此说,说得大概一般。然今人说终是不似,所争者只是熟与不熟耳。纵使说得十分全似,犹不似在,何况和那十分似底也不曾看得出?」敬子云:「而今每日只是优游和缓,分外看得几遍,分外读得几遍,意思便觉得不同。」曰:「而今便未得优游和缓,须是苦心竭力下工夫方得。那个优游和缓,须是做得八分九分成了,方使得优游和缓。而今便说优游和缓,只是泛泛而已矣。这个做工夫,须是放大火中锻炼,锻教他通红,溶成汁,泻成铤,方得。今只是略略火面上熁得透,全然生硬,不属自家使在,济得甚事!须是纵横舒卷皆由自家使得,方好搦成团,捺成匾,放得去,收得来,方可。某尝思,今之学者所以多不得力、不济事者,只是不熟。平生也费许多功夫看文字,下梢头都不得力者,正缘不熟耳。只缘一个不熟,少间无一件事理会得精。吕居仁记老苏说平生因闻『升里转,斗里量』之语,遂悟作文章妙处。这个须是烂泥酱熟,纵横妙用皆由自家,方济得事也。」僩。
  某煞有话要与诸公说,只是觉次序未到。而今只是面前小小文义尚如此理会不透,如何说得到其他事!这个事,须是四方上下、小大本末,一齐贯穿在这里,一齐理会过。其操存践履处,固是紧要,不可间断。至于道理之大原,固要理会;纤悉委曲处,也要理会;制度文为处,也要理会;古今治乱处,也要理会;精粗大小,无不当理会。四边一齐合起,功夫无些罅漏。东边见不得,西边须见得;这下见不得,那下须见得;既见得一处,则其他处亦可类推。而今只从一处去攻击他,又不曾着力,济得甚事!如坐定一个地头,而他支脚,也须分布摆阵。如大军冢杀相似,大军在此坐以镇之,游军依旧去别处邀截,须如此作工夫方得。而今都只是悠悠,碍定这一路,略略拂过,今日走来挨一挨,又退去;明日亦是如此。都不曾抓着那痒处,何况更望掐着痛处!所以五年十年只是恁地,全不见长进。这个须是勇猛奋厉,直前不顾去做,四方上下一齐着到,方有个入头。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这个全要人自去做。孟子所谓奕秋,只是争这些子,一个进前要做,一个不把当事。某八九岁时读孟子到此,未尝不慨然奋发,以为为学须如此做工夫!当初便有这个意思如此,只是未知得那棋是如何着,是如何做工夫。自后更不肯休,一向要去做工夫。今学者不见有奋发底意思,只是如此悠悠地过;今日见他是如此,明日见他亦是如此。
  因建阳士人来请问,先生曰:「公们如此做工夫,大故费日子。觉得今年只似去年,前日只是今日,都无昌大发越底意思。这物事须教看得精透后,一日千里始得。而今都只泛泛在那皮毛上理会,都不曾抓着那痒处,济得甚事!做工夫一似穿井相似:穿到水处,自然流出来不住;而今都干燥,只是心不在,不曾着心。如何说道出去一日,便不曾做得工夫?某常说,正是出去路上好做工夫。且如出十里外,既无家事炒,又无应接人客,正好提撕思量道理。所以学贵『时习』,到『时习』,自然『说』也。如今不敢说『时习』,须看得见那物事方能『时习』。如今都看不见,只是不曾入心,所以在窗下看,才起去便都忘了。须是心心念念在上,便记不得细注字,也须时时提起经正文在心,也争事。而今都只在那皮毛上理会,尽不曾抓着痒处。若看得那物事熟时,少间自转动不得。自家脚才动,自然踏着那物事行。」又云:「须是得这道理入心不忘了,然后时时以义理浇灌之。而今这种子只在地面上,不曾入地里去,都不曾与土气相接着。」
  学者悠悠是大病。今觉诸公都是进寸退尺,每日理会些小文义,都轻轻地拂过,不曾动得皮毛上。这个道理规模大,体面阔,须是四面去包括,方无走处。今只从一面去,又不曾着力,如何可得!且如曾点漆雕开两处,漆雕开事言语少,难理会;曾点底,须子细看他是乐个甚底?是如何地乐?不只是圣人说这个事可乐,便信着。他原是自见得个可乐底,依人口说不得。又曰:「而今持守,便打迭教净洁;看文字,须着意思索;应接事物,都要是当。四面去讨他,自有一面通处。」又曰:「如见陈冢杀,擂着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莫更回头始得!」胡泳。
  或言:「在家羇羇,但不敢忘书册,亦觉未免间断。」曰:「只是无志。若说家事,又如何汨没得自家?如今有稍高底人,也须会摆脱得过,山间坐一年半岁,是做得多少工夫!只恁地,也立得个根脚。若时往应事,亦无害,较之一向在事务里羇,是争那里去!公今三五年不相见,又只恁地悠悠,人生有几个三五年耶!」贺孙。
  或有来省先生者。曰:「别后读何书?」曰:「虽不敢废学,然家间事亦多,难得全功。」曰:「觉得公今未有个地头在,光阴可惜!不知不觉,便是三五年。如今又去赴官,官所事尤多,益难得余力。人生能得几个三五年?须是自强。若寻得个僻静寺院,做一两年工夫,须寻得个地头,可以自上做将去。若似此悠悠,如何得进!」广。
  某见今之学者皆似个无所作为,无图底人相似。人之为学,当如救火追亡,犹恐不及。如自家有个光明宝藏被人夺去,寻求赶捉,必要取得始得。今学者只是悠悠地无所用心,所以两年、三年、五年、七年相别,及再相见,只是如此。僩。
  谓诸生曰:「公皆如此悠悠,终不济事。今朋友着力理会文字,一日有一日工夫,然尚恐其理会得零碎,不见得周匝。若如诸公悠悠,是要如何?光阴易过,一日减一日,一岁无一岁,只见老大。忽然死着,思量来这是甚则剧,恁地悠悠过了!」贺孙。
  某平日于诸友看文字,相待甚宽,且只令自看。前日因病,觉得无多时月,于是大惧!若诸友都只恁悠悠,终于无益。只要得大家尽心,看得这道理教分明透彻。所谓道理,也只是将圣贤言语体认本意。得其本意,则所言者便只此道理,一一理会令十分透彻,无些罅缝蔽塞,方始住。每思以前诸先生尽心尽力,理会许多道理,当时亦各各亲近师承,今看来各人自是一说。本来诸先生之意,初不体认得,只各人挑载得些去,自做一家说话,本不曾得诸先生之心。某今惟要诸公看得道理分明透彻,无些小蔽塞。某之心即诸公之心,诸公之心即某之心,都只是这个心。如何有人说到这地头?又如何有人说不得这地头?这是因甚恁地?这须是自家大段欠处。贺孙。
  先生痛言诸生工夫悠悠,云:「今人做一件事,没紧要底事,也着心去做,方始会成,如何悠悠会做得事!且如好写字底人,念念在此,则所见之物,无非是写字底道理。又如贾岛学作诗,只思『推敲』两字,在上坐,把手作推敲势。大尹出,有许多车马人从,渠更不见,不觉犯了节。只此『推敲』二字,计甚利害?他直得恁地用力,所以后来做得诗来极是精高。今吾人学问,是大小大事!却全悠悠若存若亡,更不着紧用力,反不如他人做没要紧底事,可谓倒置,诸公切宜勉之!」时举。
  诸友只有个学之意,都散漫,不恁地勇猛,恐度了日子。须着火急痛切意思,严了期限,趱了工夫,办几个月日气力去攻破一过,便就里面旋旋涵养。如攻寨,须出万死一生之计,攻破了关限,始得。而今都打寨未破,只循寨外走。道理都咬不断,何时得透!淳。
  谓诸生曰:「公说欲迁善改过而不能,只是公不自去做工夫。若恁地安安排排,只是做不成。如人要赴水火,这心才发,便入里面去。若说道在这里安排,便只不成。看公来此,逐日只是相对,默坐无言,恁地慢滕滕,如何做事?」数日后,复云:「坐中诸公有会做工夫底,有病痛底,某一一都看见,逐一救正他。惟公恁地循循默默,都理会公心下不得,这是幽冥暗弱,这是大病。若是刚勇底人,见得善别,还他做得透;做不是处,也显然在人耳目,人皆见之。前日公说『风雷益』,看公也无些子风意思,也无些子雷意思。」贺孙。
  「某于相法,却爱苦硬清?底人,然须是做得那苦硬底事。若只要苦硬,亦不知为学,何贵之有!而今朋友远处来者,或有意于为学。眼前朋友大率只是据见定了,更不求进步。而今莫说更做甚工夫,只真个看得百十字精细底,也不见有」。或曰:「今之朋友,大率多为作时文妨了工夫。」曰:「也不曾见做得好底时文,只是剽窃乱道之文而已。若要真个做时文底,也须深资广取以自辅益,以之为时文,莫更好。只是读得那乱道底时文,求合那乱道底试官,为苟简灭裂底工夫。他亦不曾子细读那好底时文,和时文也有时不子细读得。某记少年应举时,尝下视那试官,说:『他如何晓得我底意思!』今人尽要去求合试官,越做得那物事低了。尝见已前相识间做赋者,甚么样读书!无书不读。而今只念那乱道底赋,有甚见识?若见识稍高,读书稍多,议论高人,岂不更做得好文字出?他见得底只是如此,遂互相仿效,专为苟简灭裂底工夫!」叹息者久之。僩。
  看来如今学者之病,多是个好名。且如读书,却不去子细考究义理,教极分明。只是纔看过便了,只道自家已看得甚么文字了,都不思量于身上济得甚事。这个只是做名声,其实又做得甚么名声?下梢只得人说他已看得甚文字了。这个非独卓丈如此,看来都如此。若恁地,也是枉了一生!贺孙。
  今学者大抵不曾子细玩味得圣贤言意,却要悬空妄立议论。一似吃物事相似,肚里其实未曾饱,却以手鼓腹,向人说:「我已饱了。」只此乃是未饱,若真个饱者,却未必说也。人人好做甚铭,做甚赞,于己分上其实何益?既不曾实讲得书,玩味得圣贤言意,则今日所说者是这个话,明日又只是这个话,岂得有新见邪?切宜戒之!时举。
  今朋友之不进者,皆有「彼善于此为足矣」之心,而无求为圣贤之志;故皆有自恕之心,而不能痛去其病。故其病常随在,依旧逐事物流转,将求其彼善于此亦不可得矣。大雅。
  昌父言:「学者工夫多间断。」曰:「圣贤教人,只是要救一个间断。」文蔚。
  因说学者工夫间断,谓「古山和尚自言:『吃古山饭,阿古山矢,只是看得一头白水牯。』今之学者却不如他。」文蔚。
  有一等朋友,始初甚锐意,渐渐疏散,终至于忘了。如此,是当初不立界分做去。士毅。
  今来朋友相聚,都未见得大底道理。还且谩恁地逐段看,还要直截尽理会许多道理,教身上没些子亏欠。若只恁地逐段看,不理会大底道理,依前不济事。这大底道理,如旷阔底基址,须是开垦得这个些,方始架造安排,有顿放处。见得大底道理,方有立脚安顿处。若不见得大底道理,如人无个居着,趁得百十钱归来,也无顿放处;况得明珠至宝,安顿在那里?自家一身都是许多道理。人人有许多道理,盖自天降衷,万里皆具,仁义礼智,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自家一身都担在这里。须是理会了,体认教一一周足,略欠缺些子不得。须要缓心,直要理会教尽。须是大作规模,阔开其基,广阔其地,少间到逐处,即看逐处都有顿放处。日用之间,只在这许多道理里面转,吃饭也在上面,上床也在上面,下床也在上面,脱衣服也在上面,更无些子空阙处。尧舜禹汤也只是这道理。如人刺绣花草,不要看他绣得好,须看他下针处;如人写字好,不要看他写得好,只看他把笔处。贺孙。
  先生问:「诸公莫更有甚商量?」坐中有云:「此中诸公学问皆溺于高远无根,近来方得生生发明,未遽有问。将来有所疑,却写去问。」先生曰:「却是『以待来年然后已』说话,此只是不曾切己立志。若果切己立志,睡也不着,起来理会;所以『发愤忘食』,『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去理会。今人有两般见识:一般只是谈虚说妙,全不切己,把做一场说话了;又有一般人说此事难理会,只恁地做人自得,让与他们自理会。如人交易,情愿批退帐,待别人典买。今人情愿批退学问底多。」谦。
  诸公数日看文字,但就文字上理会,不曾切己。凡看文字,非是要理会文字,正要理会自家性分上事。学者须要主一,主一当要心存在这里,方可做工夫。如人须寻个屋子住,至于为农工商贾,方惟其所之。主者无个屋子,如小人趁得百钱,亦无归宿。孟子说「求其放心」,已是两截。如常知得心在这里,则心自不放。又云:「无事时须要知得此心;不知此心,却似睡困,都不济事。今看文字,又理会理义不出,亦只缘主一工夫欠阙。」植。时举同。
  先生一日谓诸生曰:「某患学者读书不求经旨,谈说空妙,故欲令先通晓文义,就文求意;下梢头往往又只守定册子上言语,却看得不切己。须是将切己看,玩味入心,力去行之,方有所益。」端蒙。
  学者说文字或支离泛滥,先生曰:「看教切己。」文蔚。
  学者讲学,多是不疑其所当疑,而疑其所不当疑。不疑其所当疑,故眼前合理会处多蹉过;疑其所不当疑,故枉费了工夫。金溪之徒不事讲学,只将个心来作弄,胡撞乱撞。此间所以令学者入细观书做工夫者,正欲其熟考圣贤言语,求个的确所在。今却考索得如此支离,反不济事。如某向来作或问,盖欲学者识取正意。观此书者,当于其中见得此是当辨,此不足辨,删其不足辨者,令正意愈明白可也。若更去外面生出许多议论,则正意反不明矣。今非特不见经文正意,只诸家之说,亦看他正意未着。又曰:「中庸言『慎思』,何故不言深思?又不言勤思?盖不可枉费心去思之,须是思其所当思者,故曰『慎思』也。」必大。
  或问:「向蒙见教,读书须要涵泳,须要挟洽。因看孟子千言万语,只是论心。七篇之书如此看,是涵泳工夫否?」曰:「某为见此中人读书大段卤莽,所以说读书须当涵泳,只要子细看玩寻绎,令胸中有所得尔。如吾友所说,又衬贴一件意思,硬要差排,看书岂是如此?」或曰:「先生涵泳之说,乃杜元凯『优而游之』之意。」曰:「固是如此,亦不用如此解说。所谓『涵泳』者,只是子细读书之异名。与人说话便是难。某只是说一个『涵泳』,一人硬来安排,一人硬来解说。此是随语生解,支离延蔓,闲说闲讲,少间展转只是添得多,说得远,却要做甚?若是如此读书,如此听人说话,全不是自做工夫,全无巴鼻。可知是使人说学是空谈。此中人所问,大率如此,好理会处不理会,不当理会处却支离去说,说得全无意思。」盖。
  或问「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云:「须是从里面做出来,方得他外面如此。」曰:「公读书便是多有此病。这里面又那得个里面做出来底说话来?只是居处时便用恭,执事便用敬,与人时便用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不过只是如此说。大凡看书,须只就他本文看教直截,切忌如此支离蔓衍,拖脚拖尾,不济得事。圣贤说话,那一句不直截?如利刃削成相似。虽以孔子之语,浑然温厚,然他那句语更是斩截。若如公说一句,更用数十字去包他,则圣贤何不逐句上更添几字,教他分晓?只看濂溪二程横渠们说话,无不斩截有力,语句自是恁地重。无他,所以看得如此宽缓无力者,只是心念不整肃,所以如此。缘心念不整肃,所以意思宽缓,都凑泊他那意思不着,说从别处去。须是整肃心念,看教他意思严紧,说出来有力,四方八面截然有界限,始得。如今说得如此支蔓,都不成个物事,其病只在心念不整肃上。」僩。
  读书之法,只要落窠槽。今公们读书,尽不曾落得那窠槽,只是走向外去思量,所以都说差去。如初间大水弥漫,少间水既退,尽落低洼处,方是入窠槽。今尽是泛泛说从别处去。某常以为书不难读,只要人紧贴就圣人言语上平心看他,文义自见。今都是硬差排,思其所不当思,疑其所不当疑,辨其所不当辨,尽是枉了,济得甚事!僩。
  某尝说,文字不难看,只是读者心自峣崎了,看不出。若大着意思反复熟看,那正当道理自涌出来。不要将那小意智私见识去间乱他,如此无缘看得出。如千军万马,从这一条大路去,行伍纪律,自是不乱。若拨数千人从一小路去,空搅乱了正当底行阵,无益于事。又曰:「看书且要依文看得大概意思了,却去考究细碎处。如今未曾看得正当底道理出,便落草了,堕在一隅一角上,心都不活动。这个是转水车相似,只拨转机关子,他自是转,连那上面磨子筛箩一齐都转,自不费力。而今一齐说得枯燥,无些子滋味,便更看二十年,也只不济事。须教他心里活动转得,莫着在那角落头处。而今诸公看文字,如一个船阁在浅水上,转动未得,无那活水泛将去,更将外面事物搭载放上面,越见动不得。都是枉用了心力,枉费日子。天下道理更有几多,若只如此看,几时了得!某而今一自与诸公们说不辨,只觉得都无意思。所愿诸公宽着意思,且看正当道理,教他活动有长进处,方有所益。如一条死蛇,弄教他活。而今只是弄得一条死蛇,不济事。」僩。
  学者须要无事时去做得工夫,然后可来此剖决是非。今才一不在此,便弃了这个。至此,又却临时逐旋寻得一两句言语来问,则又何益!寿昌。
  或曰:「某寻常所学,多于优游浃洽中得之。」曰:「若遽然便以为有所见,亦未是。大抵于『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且未可说『笃行』,只这里便是浃洽处。孔子所以『好古敏以求之』,其用力如此。」谟。
  人合是疑了问,公今却是拣难处来问,教人如何描摸?若说得,公又如何便晓得?若升高必自下。今人要入室奥,须先入门入庭,见路头熟,次第入中间来。如何自阶里一造要做后门出!伊川云:「学者须先就近处。」贺孙。
  而今人听人说话未尽,便要争说。亦须待他人说教尽了。他人有说不出处,便须反复问,教说得尽了,这里方有处置在。贺孙。
  或人请诸经之疑,先生既答之,复曰:「今虽尽与公说,公尽晓得,不于自家心地上做工夫,亦不济事。」道夫。
  诸公所以读书无长进,缘不会疑。某虽看至没紧要底物事,亦须致疑。纔疑,便须理会得彻头。僩。
  或谓:「问难,只是作话头,不必如此。」曰:「不然。到无疑处不必问,疑则不可不问。今如此云云,不是恶他人问,便是自家读书未尝有疑。」可学。
  读语录玩了,却不如乍见者勇于得,此是病。方。
  诸生请问不切。曰:「群居最有益,而今朋友乃不能相与讲贯,各有疑忌自私之意。不知道学问是要理会个甚么?若是切己做工夫底,或有所疑,便当质之朋友,同其商量。须有一人识得破者,已是讲得七八分,却到某面前商量,便易为力。今既各自东西,不相讲贯,如何得会长进!欲为学问,须要打透这些子,放令开阔,识得个『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底意思,方是切于为己。」时举。
  或问太极。曰:「看如今人与太极多少远近?」或人自说所读书。曰:「徒然说得一片,恁地多不济事。如今且要虚心,心若不虚,虽然恁地问,待别人恁地说自不入。他听之如不闻,只是他自有个物事横在心下。如颜子,人道他『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他不曾自知道『得一善拳拳服膺而不失』;他『见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他不曾自知道『见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他『不迁怒,不贰过』,他不曾自知道『不迁怒,不贰过』。他只见个道理当如此。易曰:『君子以虚受人。』书曰:『惟学逊志。』旧有某人来问事,略不虚心,一味气盈色满。当面与他说,他全不听得。」贺孙。
  「天下之理,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当各随其义理看。某看得学者有个病:于他人如此说处,又讨个义理,责其不如彼说;于其如彼说处,又责其不如此说。」因举所执扇反复为喻,曰:「此扇两边各有道理。今学者待他人说此边道理,便翻转那一边难之;及他说那一边,却又翻转这一边难之。」必大。
  问:「气质之害,直是今人不觉。非特读书就他气质上说,只如每日听先生说话,也各以其所偏为主。如十句有一句合他意,便硬执定这一句。」曰:「是如此。且如仲山甫一诗,苏子由专叹美『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二句,伯恭偏喜『柔嘉维则』一句。某问何不将那『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以下四句做好?某意里又爱这四句。」问:「这四句如何?」曰:「也自刚了。」问:「刚底终是占得分数多?」曰:「也不得,只是比柔又较争。」胡泳。
  质敏不学,乃大不敏。有圣人之资必好学,必下问。若就自家杜撰,更不学,更不问,便已是凡下了。圣人之所以为圣,也只是好学下问。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于帝,无非取诸人以为善。孔子说,礼,「吾闻诸老聃」;这也是学于老聃,方知得这一事。贺孙。
  先生因学者少宽舒意,曰:「公读书恁地缜密,固是好。但恁地逼截成一团,此气象最不好,这是偏处。如一项人恁地不子细,固是不成道理;若一向蹙密,下梢却展拓不去。明道一见谢显道,曰:『此秀才展拓得开,下梢可望。』」又曰:「于词气间亦见得人气象。如明道语言固无甚激昂,看来便见宽舒意思。龟山,人只道恁地宽,看来不是宽,只是不解理会得,不能理会得。范纯夫语解比诸公说理最平浅,但自有宽舒气象,尽好。」贺孙。
  因人之昏弱而箴之曰:「人做事,全靠这些子精神。」节。
  有言贫困不得专意问学者。曰:「不干事。世间岂有无事底人?但十二时看那个时闲,一时闲便做一时工夫,一刻闲便做一刻工夫。积累久,自然别。」或又以离远师席,不见解注为说。曰:「且如某之读书,那曾得师友专守在里?初又曷尝有许多文字?也只自着力耳。」或曰:「先生高明,某何敢望?」曰:「如此则全未知自责。『尧舜与人同耳』,曷尝有异!某尝谓,此皆是自恕之语,最为病痛!」道夫。
  或言气禀昏弱,难于为学。曰:「谁道是公昏弱?但反而思之,便强便明,这气色打一转。日日做工夫,日日有长进。」子蒙。
  或问:「某欲克己而患未能。」曰:「此更无商量。人患不知耳,既已知之,便合下手做,更有甚商量?『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雉。
  或言:「今且看先生动容周旋以自检。先生所著文义,却自归去理会。」曰:「文义只是目下所行底,如何将文义别做一边看?若不去理会文义,终日只管相守闲坐,如何有这道理?文义乃是躬行之门路,躬行即是文义之事实。」贺孙。
  或问:「人固欲事事物物理会,然精力有限,不解一一都理会得。」曰:「固有做不尽底。但立一个纲程,不可先自放倒。也须静着心,实着意,沉潜反复,终久自晓得去。」祖道。
  或说「居敬、穷理」。曰:「都不须如此说。如何说又怕居敬不得?穷理有穷不去处?岂有此意!只是自家元不曾居敬,元不曾穷理,所以说得如此。若真个去穷底,岂有穷不得之理?若心坚,便是石也穿,岂有道理了穷不得之理?而今说又怕有穷不得处,又怕如何,又计较如何,都是枉了。只恁勇猛坚决向前去做,无有不得之理,不当如此迟疑。如人欲出路:若有马,便骑马去;有车,便乘车去;无车,便徒步去。只是从头行将去,岂有不到之理!」僩。焘录云:「问:『理有未穷,且只持敬否?』曰:『不消恁地说。持敬便只管持将去,穷理便只管穷将去。如说前面万一持不得,穷不得处,又去别生计较,这个都是枉了思量。然亦只是不曾真个持敬、穷理,若是真个曾持敬、穷理,岂有此说!譬如出路:要乘轿,便乘轿;要乘马,便乘马;要行,便行。都不消思量前面去不得时,又着如何,但当勇猛坚决向前。那里要似公说居敬不得处又着如何;穷理不得处又着如何。古人所谓心坚石穿,盖未尝有做不得底事。如公几年读书不长进时,皆缘公恁地,所以搭滞了。』又曰:『圣人之言,本自直截。若里面有屈曲处,圣人亦必说在上面。若上面无底,又何必思量从那屈曲处去?都是枉了工夫。』」
  或问:「格物一项稍支离。」曰:「公依旧是个计较利害底心下在这里。公且试将所说行将去,看何如。若只管在这里拟议,如何见得?如做得个船,且安排桨楫,解了绳,放了索,打将去看,却自见涯岸。若不放船去,只管在这里思量,怕有风涛,又怕有甚险,如何得到岸?公今恰似个船全未曾放离岸,只管计较利害,圣贤之说那尚恁地?『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如今说了千千万万,却不曾去下得分寸工夫。」又曰:「圣人常说:『有杀身以成仁。』今看公那边人,教他『杀身以成仁』,道他肯不肯?决定是不肯。才说着,他也道是怪在。」又曰:「『吾未见刚者。』圣人只是要讨这般人,须是有这般资质,方可将来磨治。诗云:『追琢其章,金玉其相。』须是有金玉之质,方始琢磨得出。若是泥土之质,假饶你如何去装饰,只是个不好物事,自是你根脚本领不好了。」又曰:「如读书,只是理会得,便做去。公却只管在这里说道如何理会。伊川云:『人所最可畏者,便做。』」贺孙。
  先生问学者曰:「公今在此坐,是主静?是穷理?」久之未对。曰:「便是公不曾做工夫。若不是主静,便是穷理,只有此二者。既不主静,又不穷理,便是心无所用,闲坐而已。如此做工夫,岂有长进之理?佛者曰:『十二时中,除了着衣吃饭是别用心。』夫子亦云:『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公等每日只是闲用心,问闲事、说闲话底时节多;问紧要事,究竟自己底事时节少。若是真个做工夫底人,他自是无闲工夫说闲话、问闲事。圣人言语有几多紧要大节目,都不曾理会。小者固不可不理会,然大者尤紧要。」僩。
  或问:「致知当主敬。」又问:「当如先生说次第观书。」曰:「此只是说话,须要下工夫方得。」盖卿。
  诸公且自思量,自朝至暮,还曾有顷刻心从这躯壳里思量过否?僩。
  贤辈但知有营营逐物之心,不知有真心,故识虑皆昏。观书察理,皆草草不精;眼前易晓者,亦看不见;皆由此心杂而不一故也。所以前辈语初学者必以敬,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今未知反求诸心,而胸中方且丛杂错乱,未知所守。持此杂乱之心以观书察理,故凡工夫皆从一偏一角做去,何缘会见得全理!某以为诸公莫若且收敛身心,尽扫杂虑,令其光明洞达,方能作得主宰,方能见理。不然,亦终岁而无成耳。大雅。
  「诸公皆有志于学,然持敬工夫大段欠在。若不知此,何以为进学之本?程先生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此最切要。」游和之问:「不知敬如何持?」曰:「只是要收敛身心,莫令走失而已。今人精神自不曾定,读书安得精专?凡看山看水,风吹草动,此心便自走失,何以为学?诸公切宜勉此!」南升。
  先生语诸生曰:「人之为学,五常百行,岂能尽常常记得?人之性惟五常为大,五常之中仁尤为大,而人之所以为是仁者,又但当守『敬』之一字。只是常求放心,昼夜相承,只管提撕,莫令废惰;则虽不能常常尽记众理,而义礼智信之用,自然随其事之当然而发见矣。子细思之,学者最是此一事为要,所以孔门只教人求仁也。」闳祖。
  或曰:「每常处事,或思虑之发,觉得发之正者心常安,其不正者心常不安。然义理不足以胜私欲之心,少间安者却容忍,不安者却依旧被私欲牵将去。及至事过,又却悔,悔时依旧是本心发处否?」曰:「然。只那安、不安处,便是本心之德。孔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求生如何便害仁?杀身如何便成仁?只是个安与不安而已。」又曰:「不待接事时方流入于私欲,只那未接物时此心已自流了。须是未接物时也常剔抉此心教他分明,少间接事便不至于流。上蔡解『为人谋而不忠』云:『为人谋而忠,非特临事而谋;至于平居静虑,思所以处人者一有不尽,则非忠矣。』此虽于本文说得来大过,然却如此。今人未到为人谋时方不忠,只平居静虑闲思念时,便自怀一个利便于己,将不好处推与人之心矣。须是于此处常常照管得分明,方得。」僩。
  或问:「静时见得此心,及接物时又不见。」曰:「心如何见得?接物时只要求个是。应得是,便是心得其正;应得不是,便是心失其正,所以要穷理。且如人唱喏,须至诚还他喏。人问何处来,须据实说某处来。即此便是应物之心,如何更要见此心?浙间有一般学问,又是得江西之绪余,只管教人合眼端坐,要见一个物事如日头相似,便谓之悟,此大可笑!夫子所以不大段说心,只说实事,便自无病。至孟子始说『求放心』,然大概只要人不驰骛于外耳,其弊便有这般底出来,以此见圣人言语不可及。」学蒙。
  或问:「觉得意思虚静时,应接事物少有不中节者。纔是意思不虚静,少间应接事物便都错乱。」曰:「然。然公又只是守得那块然底虚静,虽是虚静,里面黑漫漫地;不曾守得那白底虚静,济得甚事!所谓虚静者,须是将那黑底打开成个白底,教他里面东西南北玲珑透彻,虚明显敞,如此,方唤做虚静。若只确守得个黑底虚静,何用也?」僩。
  有问:「程门教人说敬,却遗了恭。中庸说『笃恭而天下平』,又不说敬。如何恭、敬不同?」曰:「昔有人曾以此问上蔡。上蔡云:『不同:恭是平声,敬是侧声。』」举坐大笑。先生曰:「不是如此理会,随他所说处理会。如只比并作个问头,又何所益?」谦。
  先生尝语在坐者云:「学者常常令道理在胸中流转。」过。
  先生见学者解说之际,或似张大,即语之曰:「说道理,不要大惊小怪。」过。
  今之学者只有两般,不是玄空高妙,便是肤浅外驰。
  张洽因先生言近来学者多务高远,不自近处着工夫,因言:「近来学者诚有好高之弊。昔有问伊川:『如何是道?』伊川曰:『行处是。』又问明道『如何是道?』明道令于君臣父子兄弟上求。诸先生之言,不曾有高远之说。」先生曰:「明道之说固如此。然君臣父子兄弟之间,各有个当然之理,此便是道。」
  因说今人学问,云:「学问只是一个道理。不知天下说出几多言语来,若内无所主,一随人脚跟转,是坏了多少人!吾人日夜要讲明此学,只谓要理明学至,不为邪说所害,方是见得道理分明。圣贤真可到,言话真不误人。今人被人引得七上八下,殊可笑。」谦。
  或问左传疑义。曰:「公不求之于六经语孟之中,而用功于左传。且左传有甚么道理?纵有,能几何?所谓『弃却甜桃树,缘山摘醋梨』!天之所赋于我者,如光明宝藏,不会收得;却上他人门教化一两钱,岂不哀哉!只看圣人所说,无不是这个大本。如云:『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不然,子思何故说个『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三句是怎如此说?是乃天地万物之大本大根,万化皆从此出。人若能体察得,方见得圣贤所说道理,皆从自己胸襟流出,不假他求。某向尝见吕伯恭爱与学者说左传,某尝戒之曰:『语孟六经许多道理不说,恰限说这个。纵那上有些零碎道理,济得甚事?』伯恭不信,后来又说到汉书。若使其在,不知今又说到甚处,想益卑矣,固宜为陆子静所笑也。子静底是高,只是下面空疏,无物事承当。伯恭底甚低,如何得似他?」又曰:「人须是于大原本上看得透,自然心胸开阔,见世间事皆琐琐不足道矣。」又曰:「每日开眼,便见这四个字在面前,仁义礼智只趯着脚指头便是。这四个字若看得熟,于世间道理,沛然若决江河而下,莫之能御矣。若看得道理透,方见得每日所看经书,无一句一字一点一画不是道理之流行;见天下事无大无小,无一名一件不是此理之发见。如此,方见得这个道理浑沦周遍,不偏枯,方见得所谓『天命之谓性』底全体。今人只是随所见而言,或见得一二分,或见得二三分,都不曾见那全体,不曾到那极处,所以不济事。」僩。
  「浙中朋友,一等底只理会上面道理,又只理会一个空底物事,都无用,少间亦只是计较利害;一等又只就下面理会事,眼前虽粗有用,又都零零碎碎了,少间只见得利害。如横渠说释氏有『两末之学』,两末,两头也,却是那中间事物转关处都不理会。」贺孙问:「如何是转关处?」曰:「如致知、格物,便是就事上理会道理。理会上面底,却弃置事物为陈迹,便只说个无形影底道理;然若还被他放下来,更就事上理会,又却易。只是他已见到上面一段物事,不费气力,省事了,又那肯下来理会!理会下面底,又都细碎了。这般道理,须是规模大,方理会得。」遂举伊川说:「曾子易箦,便与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不为一同。」「后来说得来,便无他气象。大底却可做小,小底要做大却难,小底就事物细碎上理会。」贺孙。
  先生问浙间事。某曰:「浙间难得学问。会说者,不过孝悌忠信而已。」曰:「便是守此四字不得,须是从头理会来,见天理从此流出便是。」炎。
  谓邵武诸友:「公看文字,看得紧切好。只是邵武之俗,不怕不会看文字,不患看文字不切,只怕少宽舒意思。」贺孙。
  方伯谟以先生教人读集注为不然。蔡季通丈亦有此语,且谓「四方从学之士稍自负者,皆不得其门而入,去者亦多」。某因从容侍坐,见先生举以与学者云:「读书须是自肯下工夫始得。某向得之甚难,故不敢轻说与人。至于不得已而为注释者,亦是博采诸先生及前辈之精微写出与人看,极是简要,省了多少工夫。学者又自轻看了,依旧不得力。」盖是时先生方独任斯道之责,如西铭通书易象诸书方出,四方辨诘纷然。而江西一种学问,又自善鼓扇学者,其于圣贤精义皆不暇深考;学者乐于简易,甘于诡僻,和之者亦众,然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先生教人,专以主敬、穷理为主;欲使学者自去穷究,见得道理如此,便自能立,不待辨说而明。此引而不发之意,其为学者之心盖甚切,学者可不深味此意乎!炎。
  或问:「所谓『穷理』,不知是反己求之于心?惟复是逐物而求于物?」曰:「不是如此。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穷得十分尽,方是格物。不是此心,如何去穷理?不成物自有个道理,心又有个道理,枯槁其心,全与物不接,却使此理自见!万无是事。不用自家心,如何别向物上求一般道理?不知物上道理却是谁去穷得?近世有人为学,专要说空说妙,不肯就实,却说是悟。此是不知学,学问无此法。才说一『悟』字,便不可穷诘,不可研究,不可与论是非,一味说入虚谈,最为惑人。然亦但能谩得无学底人,若是有实学人,如何被他谩?才说『悟』,便不是学问。奉劝诸公,且子细读书。书不曾读,不见义理,乘虚接渺,指摘一二句来问人,又有涨开其说来问,又有牵甲证乙来问,皆是不曾有志朴实头读书。若是有志朴实头读书,真个逐些理会将去,所疑直是疑,亦有可答。不然,彼己无益,只是一场闲说话尔,济得甚事!且如读此一般书,只就此一般书上穷究,册子外一个字且莫兜揽来炒。将来理明,却将已晓得者去解得未晓者。如今学者将未能解说者却去参解说不得者,鹘突好笑。悠悠岁月,只若人耳!」谦。
  或问:「所守所行,似觉简易,然茫然未有所获。」曰:「既觉得简易,自合有所得,却曰茫然无所获者,如何?」曰:「比之以前为学多岐,今来似觉简略耳。愚殊不敢望得道,只欲得一个入头处。」曰:「公之所以无所得者,正坐不合简易。扬子云曰:『以简以易,焉支焉离?』盖支离所以为简易也。人须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然后可到简易田地。若不如此用工夫,一蹴便到圣贤地位,却大段易了,古人何故如此『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乎?夫是五者,无先后,有缓急。不可谓博学时未暇审问,审问时未暇慎思,慎思时未暇明辨,明辨时未暇笃行。五者从头做将下去,只微有少差耳,初无先后也。如此用工,他日自然简易去。谟录注云:「包显道以书论此,先生面质如此。」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语云:『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须是先博然后至约,如何便先要约得?人若先以简易存心,不知『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将来便入异端去。」去伪。谟同。
  先生言:「此两日甚思诸生之留书院者,不知在彼如何。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孟子所记,本亦只是此说。『狂狷』即『狂简』;『不忘其初』,即『不知所以裁之』。当时随圣人在外底,却逐日可照管他。留鲁者,却不见得其所至如何,然已说得『成章』了。成章是有首有尾,如异端亦然。释氏亦自说得有首有尾,道家亦自说得有首有尾。大抵未成者尚可救,已成者为足虑。」时先生在郡中。必大。
  或云:「尝见人说,凡是外面寻讨入来底,都不是。」曰:「吃饭也是外面寻讨入来,若不是时,须是肚里做病,如何又吃得安稳?盖饥而食者,即是从里面出来。读书亦然,书固在外,读之而通其义者却自是里面事,如何都唤做外面入来得!必欲尽舍诗书而别求道理,异端之说也。」琮。
  天下道理自平易简直。人于其间,只是为剖析人欲以复天理,教明白洞达,如此而已。今不于明白处求,却求之于偏旁处,纵得些理,其能几何!今日诸公之弊,却自要说一种话云:「我有此理,他人不知。」安有此事?只是一般理,只是要明得,安有人不能而我独能之事?如此,则是错了!可学。
  「学者同在此,一般讲学,及其后说出来,便各有差误。要其所成,有上截底无下截,有下截底无上截;有皮壳底无肚肠,有肚肠底无皮壳。不知是如何?」必大曰:「工夫有间断,亦是气质之偏使然。」曰:「固是气质,然大患是不子细。尝谓今人读书,得如汉儒亦好。汉儒各专一家,看得极子细。今人才看这一件,又要看那一件,下梢都不曾理会得。」必大。
  看二十五条,曰:「此正与前段相反,却有上截无下截。天资高底,固有能不为富贵所累,然下此者亦必思所以处之。『贫而乐』者固胜如『无谄』,『富而好礼』者固胜如『无骄』。若未能『无谄无骄』底,亦须且于此做工夫。顷见一文集云,有一人天资善弈,极高,遂入京见国手。国手与之下了,但云:『可随我诸处,看我与人弈。』如此者半年,遂遣之。其人曰:『某随逐许时,未蒙教得有所长。』国手曰:『汝棋本高,但未曾识低着,却恐与人下时错了。我带你去半年,只是欲汝识低着耳。』」因论棋,又曰:「默堂集中亦载一说:有两个对弈,方争一段,甚危。其人忽舍所争,却别于闲处下一着,众所不晓。既毕,或问之。曰:『所争处已自定,此一着亦有利害,不可不急去先下一着,然对者固未必晓。』问者曰:『既见得其人未必晓,又何用急去下?』曰:『在彼虽可忽,在我者不可不尽耳。』天下事皆当如此,不独弈也。」。
  政和有客同侍坐。先生曰:「这下人全不读书。莫说道教他读别书,只是要紧如六经汉书唐书诸子,也须着读始得。又不是大段直钱了,不能得他读。只问人借将来读,也得。如何一向只去读时文!如何担当个秀才名目在身己上!既做秀才,未说道要他理会甚么高深道理,也须知得古圣贤所以垂世立教之意是如何?古今盛衰存亡治乱事体是如何?从古来人物议论是如何?这许多眼前底都全不识,如何做士人!须是识得许多,方始成得个人。」又云:「向来人读书为科举计,已自是末了。如今又全不读而赴科举,又末之末者。若以今世之所习,虽做得官,贵穷公相,也只是个没见识底人。若依古圣贤所教做去,虽极贫贱,身自躬耕,而胸次亦自浩然,视被污浊卑下之徒,曾犬彘之不若!」又曰:「如今人也须先立个志趣,始得。还当自家要做甚么人?是要做圣贤?是只要苟简做个人?天教自家做人,还只教恁地便是了?闲时也须思量着。圣贤还是元与自家一般,还是有两般?天地交付许多与人,不独厚于圣贤而薄于自家,是有这四端,是无这四端?只管在尘俗里面羇,还曾见四端头面,还不曾见四端头面?且自去看。最难说是意趣卑下,都不见上面许多道理。公今如只管去吃鱼咸,不知有刍豢之美。若去吃刍豢,自然见鱼咸是不好吃物事。」又云:「如论语说『学而时习之』,公且自看平日是曾去学,不曾去学?曾去习,不曾去习?学是学个甚么?习是习个甚么?曾有说意思,无说意思?且去做好。读圣贤之书,熟读自见。如孟子说『亦有仁义而已』,这也不待注解。如何孟子须教人舍利而就义?如今人如何只去义而趋利?」贺孙。
  问曾点。曰:「今学者全无曾点分毫气象。今整日理会一个半个字有下落,犹未分晓,如何敢望他?他直是见得这道理活泼泼地快活。若似而今诸公样做工夫,如何得似它?」问:「学者须是打迭得世间一副当富贵利禄底心,方可以言曾点气象,方有可用功处。」曰:「这个大故是外面粗处。某常说,这个不难打迭,极未有要紧,不知别人如何。正当是里面工夫极有细碎难理会处,要人打迭得。若只是外面富贵利禄,此何足道!若更这处打不个透,说甚么学?正当学者里面工夫多有节病。人亦多般样。而今自家只见得这个重,便说难打迭,它人病痛又有不在是者。若人人将这个去律它,教须打并这个了,方可做那个,则其无此病者,却觉得缓散无力。急这一边,便缓却那一边。所以这道理极难,要无所不用其力。莫问他急缓先后,只认是处便奉行,不是处便紧闭,教他莫要出来。所以说『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又曰:『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四方八面,尽要照管得到。若一处疏阙,那病痛便从那疏处入来。如人冢杀,凡山川途径,险阻要害,无处不要防守。如姜维守蜀,它只知重兵守着正路,以为魏师莫能来;不知邓艾却从阴平武都而入,反出其后。它当初也说那里险阻,人必来不得;不知意之所不备处,才有缝罅,便被贼人来了。做工夫都要如此,所以这事极难,只看『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一句便见。而今人有终身爱官职不知厌足者;又有做到中中官职便足者;又有全然不要,只恁地懒惰因循,我也不要官职,我也无力为善,平平过者;又有始间是好人,末后不好者;又有始间不好,到末好者,如此者多矣。又有做到宰相了,犹未知厌足,更要经营久做者。极多般样。」僩。
  先生过信州,一士子请见,问为学之道。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要教人做人。」文蔚。
  先生曰:「相随同归者,前面未必程程可说话;相送至此者,一别又不知几年。有话可早商量。」久而无人问。先生遂云:「学者须要勇决,须要思量,须要着紧。」又云:「此间学者只有过底,无有不及底。」在大桂铺说。震。
  与或人说:「公平日说甚刚气,到这里为人所转,都屈了。凡事若见得了,须使坚如金石。」
  旧看不尚文华薄势利之类说话,便信以为然,将谓人人如在。后方知不然。此在资质。
  学者轻俊者不美,朴厚者好。振。
  先生因言:「学者平居议论多颓塌,临事难望它做得事。」遂说:「一姓王学者,后来狼狈,是其平时议论,亦专是回互。有一处责曾子许多时用大夫之箦,临时不是童子说,则几失易箦。王便云:『这是曾子好处。既受其箦。若不用之,必至取怒季孙,故须且将来用。』大抵今之学者多此病,如学夫子,便学他『微服过宋』,『君命召,不俟驾』,『见南子』与『佛肸召』之类。有多少处不学,只学他这个。」胡泳。
  大率为善须自有立。今欲为善之人,不可谓少,然多顾浮议,浮议何足恤!盖彼之是非,干我何事?亦是我此中不痛切耳。若自着紧,自痛切,亦何暇恤它人之议哉!大雅。
  或言某人好善。曰:「只是徇人情与世浮沉,要教人道好。又一种人见如此,却欲矫之,一味只是说人短长,道人不是,全不反己。且道我是甚么人?它是如何人?全不看他所为是如何,我所为是如何,一向只要胡乱说人。此二等人皆是不知本领,见归一偏,坐落在窠臼中,不能得出,圣贤便不如此。」谦。
  因说:「而今人须是它晓得,方可与它说话。有般人说与眼前事尚不晓,如何要他知得千百年英雄心事!」焘。
  有一朋友轻慢,去后因事偶语及之。先生曰:「何不早说,得某与他道?」坐中应曰:「不欲说。」曰:「他在却不欲说,去后却后面说他,越不是。」端蒙。
  因论诸人为学,曰:「到学得争纲争纪,学却反成个不好底物事。」扬曰:「大率是人小故然。又各人合下有个肚私见识,世间书、人,无所不有,又一切去附会上,故皆偏侧违道去。」先生甚然之。扬。
  门人有与人交讼者,先生数责之云:「欲之甚,则昏蔽而忘义理;求之极,则争夺而至怨仇。」贺孙。
  每夜诸生会集,有一长上,纔坐定便闲话。先生责曰:「公年已四十,书读未通,纔坐便说别人事。夜来诸公闲话至二更,如何如此相聚,不回光反照,作自己工夫,却要闲说!」叹息久之。贺孙。
  有侍坐而困睡者,先生责之。敬子曰:「僧家言,常常提起此志令坚强,则坐得自直,亦不昏困;纔一纵肆,则嗒然颓放矣。」曰:「固是。道家修养,也怕昏困,常要直身坐,谓之『生腰坐』;若昏困倒靠,则是死腰坐矣。」因举小南和尚少年从师参禅,一日偶靠倚而坐,其师见之,叱曰:「『得恁地无脊梁骨!』小南悚然,自此终身不靠倚坐。」又举徐处仁知北京日,早辰会僚属治事讫,复穿衣会坐谈厅上。徐多记览,多说平生履历州郡利害,政事得失,及前言往行。终日危坐,僚属甚苦之。尝暑月会坐,有秦兵曹者瞌睡,徐厉声叱之起曰:「某在此说话,公却瞌睡,岂以某言为不足听耶!未论某是公长官。只论乡曲,亦是公丈人行,安得如此!」叫客将掇取秦兵曹坐椅子去。问:「徐后来做宰相,却无声誉。」曰:「他只有治郡之才。」僩。
  有学者每相揖毕,辄缩左手袖中。先生曰:「公常常缩着一只手是如何?也似不是举止模样。」义刚。
  先生读书屏山书堂。一日,与诸生同行登台,见草盛,命数兵耘草,分作四段,令各耘一角。有一兵逐根拔去,耘得甚不多,其它所耘处,一齐了毕。先生见耘未了者,问诸生曰:「诸公看几个耘草,那个快?」诸生言诸兵皆快,独指此一人以为钝。曰:「不然。某看来,此卒独快。」因细视诸兵所耘处,草皆去不尽,悉复呼来再耘。先生复曰:「那一兵虽不甚快,看他甚子细,逐根去令尽。虽一时之难,却只是一番工夫便了。这几个又着从头再用工夫,只缘其初欲速苟简,致得费力如此。看这处,便是学者读书之法。」宇。
  留丞相以书问诗集传数处。先生以书示学者曰:「他官做到这地位,又年齿之高如此,虽在贬所,亦不曾闲度日。公等岂可不惜寸阴!」友仁。
  先生气疾作,诸生连日皆无问难。一夕,遣介召入卧内,诸生亦无所请。先生怒曰:「诸公恁地闲坐时,是怎生地?恁地便归去强,不消得恁地远来!」义刚。
  大有事用理会在,某今只是觉得后面日子短促了,精力有所不逮;然力之所及,亦不敢不勉。思量着,有万千事要理会在,自是不容已。只是觉得后面日子大故催促人,可为慨叹耳!
  先生言:「日来多病,更无理会处,恐必不久于世。诸公全靠某,不得;须是自去做工夫,始得。且如看文字,须要此心在上面。若心不在上面,便是不曾看相似,所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只是『心不在焉』耳。」时举。
  先生不出,令入卧内相见,云:「某病此番甚重。向时见文字,也要议论,而今都怕了。诸友可各自努力,全靠某,不得。」时举。
  「讲学须要着实。向来诸公都见得不明,却要做一罩说。」语次云:「目前诸友亦多有识门户者。某旦暮死耳,不敢望大行。且得接续三四十年,说与后进令知,亦好。」时举。
  先生一日腰疼甚,时作呻吟声。忽曰:「人之为学,如某腰疼,方是。」在坐者皆不能问。泳久而思之,恐是为学工夫意思接续,自然无顷刻之忽忘,然后进进不已。痛楚在身,虽欲无之而不可得,故以开谕学者,其警人之意深矣!胡泳。
  因说工夫不可间断,曰:「某若臂痛,常以手擦之,其痛遂止。若或时擦,或时不擦,无缘见效,即此便是做工夫之法。」正叔退,谓文蔚曰:「擦臂之喻最有味。」文蔚。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二
  吕伯恭
  因说南轩东莱,或云:「二先生若是班乎?」寿昌曰:「不然。」先生适闻之,遂问如何。曰:「南轩非寿昌所敢知,东莱亦不相识。但以文字观之,东莱博学多识则有之矣,守约恐未也。」先生然之。寿昌。
  某尝谓,人之读书,宁失之拙,不可失之巧;宁失之低,不可失之高。伯恭之弊,尽在于巧。伯羽。
  伯恭说义理,太多伤巧,未免杜撰。子静使气,好为人师,要人悟。一云:「吕太巧,杜撰。陆喜同己,使气。」闳祖。
  或问东莱象山之学。曰:「伯恭失之多,子静失之寡。」柄。
  或问:「东莱谓变化气质,方可言学。」曰:「此意甚善。但如鄙意,则以为学乃能变化气质耳。若不读书穷理,主敬存心,而徒切切计较于昨非今是之间,恐亦劳而无补也。」
  伯恭更不教人读论语。方子。
  伯恭教人看文字也粗。有以论语是非问者。伯恭曰:「公不会看文字,管他是与非做甚?但有益于我者,切于我者,看之足矣。」且天下须有一个是与不是,是处便是理,不是处便是咈理,如何不理会得?赐。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吕丈旧时性极褊急,因病中读论语,于此有省,后遂如此好。广录云:「伯恭言,少时爱使性,才见使令者不如意,便躁怒。后读论语云云。某尝问路德章:『曾见东莱说及此否?』」
  伯恭要无不包罗,只是扑过,都不精。诗小序是他看不破。薛常州周礼制度都不能言。邵数亦教季通说过一遍,又休了。扬。
  东莱聪明,看文理却不子细。向尝与较程易,到噬嗑卦「和而且治」,一本「治」作「洽」。据「治」字于理为是,他硬执要做「洽」字。「和」已有洽意,更下「洽」字不得。缘他先读史多,淳录作「读史来多而」。所以看粗着眼。读书须是以经为本,而后读史。义刚。淳同。
  李德之问:「系辞精义编得如何?」曰:「编得亦杂,只是前辈说话有一二句与系辞相杂者皆载。只如『触类而长之』,前辈曾说此便载入,更不暇问是与不是。」盖卿。
  或问系辞精义。曰:「这文字虽然是裒集得做一处,其实于本文经旨多有难通者。如伊川说话与横渠说话,都有一时意见如此,故如此说。若用本经文一二句看得亦自通,只要成片看,便上不接得前,下不带得后。如程先生说孟子『勿忘,勿助长』,只把几句来说敬。后人便将来说此一章,都前后不相通,接前不得,接后不得。若知得这般处是假借来说敬,只恁地看,也自见得程先生所以说之意,自与孟子不相背驰。若此等处,最不可不知。」贺孙。
  人言何休为公羊忠臣,某尝戏伯恭为毛郑之佞臣。道夫。
  问东莱之学。曰:「伯恭于史分外子细,于经却不甚理会。有人问他『忠恕』,杨氏侯氏之说孰是?他却说:『公如何恁地不会看文字?这个都好。』不知是如何看来。他要说为人谋而不尽心为忠,伤人害物为恕,恁地时他方说不是。」义刚曰:「他也是相承那江浙间一种史学,故恁地。」曰:「史甚么学?只是见得浅。」义刚。
  先生问:「向见伯恭,有何说?」曰:「吕丈劝令看史。」曰:「他此意便是不可晓。某寻常非特不敢劝学者看史,亦不敢劝学者看经。只语孟亦不敢便教他看,且令看大学。伯恭动劝人看左传迁史,令子约诸人抬得司马迁不知大小,恰比孔子相似!」必大。
  伯恭子约宗太史公之学,以为非汉儒所及,某尝痛与之辨。子由古史言马迁「浅陋而不学,疏略而轻信」。此二句最中马迁之失,伯恭极恶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为善,如火之必热,水之必寒:其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谷。」此语最好。某尝问伯恭:「此岂马迁所能及?」然子由此语虽好,又自有病处,如云:「帝王之道以无为宗」之类。他只说得个头势大,下面工夫又皆疏空。亦犹马迁礼书云:「大哉礼乐之道!洋洋乎鼓舞万物,役使群动。」说得头势甚大,然下面亦空疏,却引荀子诸说以足之。又如诸侯年表,盛言形势之利,有国者不可无;末却云:「形势虽强,要以仁义为本。」他上文本意主张形势,而其末却如此说者,盖他也知仁义是个好底物事,不得不说,且说教好看。如礼书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极喜渠此等说,以为迁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为得圣人为邦之法,非汉儒所及。此亦众所共知,何必马迁?然迁尝从董仲舒游,史记中有「余闻之董生云」,此等语言,亦有所自来也。迁之学,也说仁义,也说诈力,也用权谋,也用功利,然其本意却只在于权谋功利。孔子说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传中首尾皆是怨辞,尽说坏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删去之,尽用孔子之语作传,岂可以子由为非,马迁为是?可惜子约死了,此论至死不曾明!圣贤以六经垂训,炳若丹青,无非仁义道德之说。今求义理不于六经,而反取疏略浅陋之子长,亦惑之甚矣!僩。
  问:「东莱大事记有续春秋之意,中间多主史记。」曰:「公乡里主张史记甚盛,其间有不可说处,都与他出脱得好。如货殖传,便说他有讽谏意之类,不知何苦要如此?世间事是还是,非还非,黑还黑,白还白,通天通地,贯古贯今,决不可易。若使孔子之言有未是处,也只还他未是,如何硬穿凿说!」木之又问:「左氏传合如何看?」曰:「且看他记载事迹处。至如说道理,全不似公谷。要知左氏是个晓了识利害底人,趋炎附势。如载刘子『天地之中』一段,此是极精粹底。至说『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便只说向祸福去了。大率左传只道得祸福利害底说话,于义理上全然理会不得。」又问:「所载之事实否?」曰:「也未必一一实。」子升问:「如载卜妻敬仲与季氏生之类,是如何?」曰:「看此等处,便见得是六卿分晋、田氏纂齐以后之书。」又问:「此还是当时特故撰出此等言语否?」曰:「有此理。其间做得成者,如斩蛇之事;做不成者,如丹书狐鸣之事。看此等书,机关熟了,少间都坏了心术。庄子云:『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必有机心,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者,道之所不载也。』今浙中于此二书,极其推尊,是理会不得。」因言:「自孟子后,圣学不传,所谓『轲之死不得其传』。如荀卿说得头绪多了,都不纯一。至扬雄所说底话,又多是庄老之说。至韩退之唤做要说道理,又一向主于文词。至柳子厚却反助释氏之说。因言异端之教,汉魏以后,只是老庄之说。至晋时肇法师,释氏之教始兴。其初只是说,未曾身为。至达磨面壁九年,其说遂炽。」木之。
  看大事记,云:「其书甚妙,考订得子细,大胜诗记。此书得自由,诗被古说压了。」
  「伯恭解说文字太尖巧。渠曾被人说不晓事,故作此等文字出来,极伤事。」敬之问:「大事记所论如何?」曰:「如论公孙弘等处,亦伤太巧。」德明。
  伯恭大事记辨司马迁班固异同处最好。渠一日记一年。渠大抵谦退,不敢任作书之意,故通鉴左传已载者,皆不载;其载者皆左传通鉴所无者耳。有太纤巧处,如指出公孙弘张汤奸狡处,皆说得羞愧人。伯恭少时被人说他不晓事,故其论事多指出人之情伪,云:「我亦知得此。」有此意思不好。璘。
  东莱自不合做这大事记。他那时自感疾了,一日要做一年。若不死,自汉武至五代,只千来年,他三年自可了此文字。人多云,其解题煞有工夫。其实他当初作题目,却煞有工夫,只一句要包括一段意。解题只见成,检令诸生写。伯恭病后,既免人事应接,免出做官,若不死,大段做得文字。贺孙。
  因说伯恭少仪外传多琐碎处,曰:「人之所见不同。某只爱看人之大体大节,磊磊落落处,这般琐碎便懒看。伯恭又爱理会这处,其间多引忍耻之说,最害义。缘他资质弱,与此意有合,遂就其中推广得大。想其于忠臣义士死节底事,都不爱。他亦有诗,说张巡许远那时不应出来。」淳。
  伯恭是个宽厚底人,不知如何做得文字却似个轻儇底人?如省试义大段闹装,说得尧舜大段胁肩谄笑,反不若黄德润辞虽窘,却质实尊重。馆职策亦说得慢,不分晓,后面又全无紧要。伯恭寻常议论,亦缘读书多,肚里有义理多。恰似念得条贯多底人,要主张一个做好时,便自有许多道理,升之九天之上;要主张做不好时,亦然。。
  或言:「东莱馆职策、君举治道策,颇涉清谈,不如便指其事说,自包治道大原意。」曰:「伯恭策止缘里面说大原不分明,只自恁地依傍说,更不直截指出。」贺孙。
  伯恭文鉴,有正编其文理之佳者;有其文且如此,而众人以为佳者;有其文虽不甚佳,而其人贤名微,恐其泯没,亦编其一二篇者;有文虽不佳,而理可取者,凡五例。先生云:「已亡一例,后来为人所谮,令崔大雅敦诗删定,奏议多删改之。如蜀人吕陶有一文论制师服,此意甚佳,吕止收此一篇。崔云:『陶多少好文,何独收此?』遂去之,更参入他文。」
  先生方读文鉴,而学者至。坐定,语学者曰:「伯恭文鉴去取之文,若某平时看不熟者,也不敢断他。有数般皆某熟读底,今拣得也无巴鼻。如诗,好底都不在上面,却载那衰飒底。把作好句法,又无好句法;把作好意思,又无好意思;把作劝戒,又无劝戒。」林择之云:「他平生不会作诗。」曰:「此等有甚难见处?」义刚。淳录云:「伯恭文鉴去取,未足为定论。」
  东莱文鉴编得泛,然亦见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历一篇,说浑天亦好。义刚。
  伯恭所编奏议,皆优柔和缓者,亦未为全是。今丘宗卿作序者是旧所编。后修文鉴,不止乎此,更添入。
  尝语吕丈编奏议,为台谏怀挟。扬。
  伯恭祭南轩文,都就小狭处说来,其文弱。
  吕伯恭文集中如答项平父书,是傅梦泉子渊者;如骂曹立之书,是陆子静者。其他伪者想又多在。璘。
  伯恭亦尝看藏经来。然甚深,不见于言语文字间。有些伯术,却忍不住放得出来,今害人之甚!扬。
  「可怜子约一生辛苦读书,只是竟与之说不合!今日方接得他三月间所寄书,犹是论『寂然不动』,依旧主他旧说。时子约已死。它硬说『寂然不动』是耳无闻,目无见,心无思虑,至此方是工夫极至处。伊川云:『要有此理,除是死也!』几多分晓!某尝答之云:『洪范五事:貌曰僵,言曰哑,视曰盲,听曰聋,思曰塞,方得!还有此理否?』渠至死不晓,不知人如何如此不通?」用之云:「释氏之坐禅入定,便是无闻无见,无思无虑。」曰:「然。它是务使神轻去其体,其理又不同。神仙则使形神相守,释氏则使形神相离。佛家有『白骨观』,初想其形,从一点精气始,渐渐胞胎孕育,生产稚乳,长大壮实,衰老病死,以致尸骸胖胀枯僵,久之化为白骨。既想为白骨,则视其身常如白骨,所以厌弃脱离而无留恋之念也,此又释氏之最下者。」僩。以下子约。
  「今日得子约书,有『见未用之体』一句,此话却好。」问:「未用,是喜怒哀乐未发时,那时自觉有个体段则是。如着意要见他,则是已发?」曰:「只是识认他。」士毅。广录云:「近得子约书,有『未发之本体』一句,此语甚好。人须是看得这个分晓,始得。」
  答子约书云:「目下放过了合做底亲切工夫,虚度了难得少壮底时日!」方子。
  观吕子约书,有论读诗及刘壮舆字画一段。曰:「某之语诗,与子约异。诗序多附会,须当观诗经。渠平日写书来,字画难晓。昔日刘元城戒刘壮舆,谓此人字画不正,必是心术不明,故写此一段与之。子约书又云:「昨读左传刘康公说『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下云:『君子勤礼,小人尽力』,见得古人说道理平实,不张皇,而着实下手,随贵贱高卑皆有地位。非如后世此之为可,而此之为不可,人有所不可为,道有所不可行也。」先生曰:「此一段议论却好。」可学。
  吕子约死,先生曰:「子约竟赍着许多鹘突道理去矣!」贺孙。
  先生问:「吕子约近况如何?」曰:「吕丈在乡里,方取其家来,骨肉得团聚,不至落寞。」曰:「得渠书,多说仙郡士友日夕过从,以问学为乐。罪大责轻,迁客得如此,过分矣。亦是仙郡士友好学乐善,岂非衡州流风余韵所及乎!」嗟叹久之。又问曰:「识章茂献否?」曰:「尝见之,亦蒙教诲。」曰:「江西士大夫如茂献亦难得。」又言:「吴伯丰有见识,力学不倦。」祖道因言伯丰自植立事。曰:「此某知之有未尽,不意伯丰能如此。」祖道。
  伯恭门徒气宇厌厌,四分五裂,各自为说,久之必至销歇。子静则不然,精神紧峭,其说分明,能变化人,使人旦异而晡不同,其流害未艾也。道夫。以下门人。
  婺州士友只流从祖宗故事与史传一边去。其驰外之失,不知病在不曾于论语上加工。升卿。
  浙间学者推尊史记,以为先黄老,后六经,此自是太史谈之学。若迁则皆宗孔氏,如于夏纪赞用行夏时事,于商纪赞用乘商辂事,高祖纪赞则曰「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盖讥其不用夏时商辂也。迁之意脉恐诚如是,考得甚好。然但以此遂谓迁能学孔子,则亦徒能得其皮壳而已。假使汉高祖能行夏时,乘商辂,亦只是汉高祖,终不可谓之禹汤。此等议论,恰与欲削乡党者相反。必大。
  先生出示答孙自修书,因言:「陆氏之学虽是偏,尚是要去做个人。若永嘉永康之说,大不成学问,不知何故如此。他日用动静间,全是这个本子,卒乍改换不得。如吕氏言汉高祖当用夏之忠,却不合黄屋左纛。不知纵使高祖能用夏时,乘商辂,亦只是这汉高祖也,骨子不曾改变,盖本原处不在此。」铢。
  伊川发明道理之后,到得今日,浙中士君子有一般议论,又费力,只是云不要矫激。遂至于凡事回互,拣一般偎风躲箭处立地,却笑人慷慨奋发,以为必陷矫激之祸,此风更不可长。如严子陵是矫激分明,吕伯恭作祠记,须要辨其非矫激。想见子陵闻之,亦自一笑。子陵之高节,自前汉之末,如龚胜诸公不屈于王莽者甚多,汉书末后有传可见。光武是一个读书识道理底人,便去尊敬严子陵。子陵既高蹈远举,又谁恤是矫激不是矫激在!胡文定父子平生不服人,只服范文正公严子陵祠记云:「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直是说得好!其议论什么正大!往时李太伯作袁州学记说崇诗书,尚节义,文字虽粗,其说振厉,使人读之森然,可以激懦夫之气。近日浙中文字虽细腻,只是一般回互,无奋发底意思,此风渐不好。其意本是要惩艾昔人矫激之过,其弊至此。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盖狂士虽不得中,犹以奋发,可与有为。若一向委靡,济甚事!又说:「固是矫激者非。只是不做矫激底心,亦是私意。大凡只看道理合做与不合耳,如合做,岂可避矫激之名而不为!」璘。
  郑子上问:「昨日所说浙中士君子多要回互以避矫激之名,莫学颜子之浑厚否?」曰:「浑厚自是浑厚。今浙中人只学一般回互底心意,不是浑厚。浑厚是可做便做,不计利害之谓。今浙中人却是计利害太甚,做成回互耳,其弊至于可以得利者无不为。如陈仲弓送宦者葬,所谓有仲弓之志则可,无仲弓之志则不可。」因说,东汉事势,士君子欲全身远害,则有不仕而已。若出仕遇宦官纵横,如何畏祸不与他理会得!若未免仕,只得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若既要为大官,又要避祸,无此理。璘。
  问:「前蒙赐书中,有『近日浙中学者多靠一边』,如何?」曰:「往往泥文义者只守文义,沦虚静者更不读书。又有陈同父一辈说又必求异者。某近到浙中,学者却别,滞文义者亦少。只沈晦叔一等,皆问着不言不语,说着文义又却作怪。」。
  近日浙中一项议论,尽是白空撰出,觉全捉摸不着。恰如自家不曾有基地,却要起甚楼台,就上面添一层,又添一层,只是道新奇好看,其实全不济事。又云:「空撰出许多说话,如掜眼生花。」贺孙。
  叔度与伯恭为同年进士,年又长,自视其学非伯恭比,即俯首执子弟礼而师事之,略无难色,亦今世之所无耳。道夫。叔度。
  叔度应童子进士词科,然竟以不能随世俯仰,不肯一日置其身于仕路也。道夫。
  自叔度以正率其家,而子弟无一人敢为非义者。道夫。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三
  陈君举陈同父叶正则附。
  先生问德粹:「去年何处作考官?」对以永嘉。问:「曾见君举否?」曰:「见之。」曰:「说甚话?」曰:「说洪范及左传。」曰:「洪范如何说?」曰:「君举以为读洪范,方知孟子之『道性善』。如前言五行、五事,则各言其德性,而未言其失。及过于皇极,则方辨其失。」曰:「不然。且各还他题目:一则五行,二则五事,三则八政,四则五纪,五则皇极;至其后庶征、五福、六极,乃权衡圣道而着其验耳。」又问:「春秋如何说?」滕云:「君举云:『世人疑左丘明好恶不与圣人同,谓其所载事多与经异,此则有说。且如晋先蔑奔,人但谓先蔑奔秦耳。此乃先蔑立嗣不定,故书「奔」以示贬。』」曰:「是何言语!先蔑实是奔秦,如何不书『奔』?且书『奔秦』,谓之『示贬』;不书奔,则此事自不见,何以为褒?昨说与吾友,所谓专于博上求之,不反于约,乃谓此耳。是乃于穿凿上益加穿凿,疑误后学。」可学因问:「左氏识见如何?」曰:「左氏乃一个趋利避害之人,要置身于稳地,而不识道理,于大伦处皆错。观其议论,往往皆如此。且大学论所止,便只说君臣父子五件,左氏岂知此?如云『周郑交质』,而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正如田客论主,而责其不请吃茶!使孔子论此,肯如此否?尚可谓其好恶同圣人哉!又如论宋宣公事,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是何等言谈!」可学曰:「此一事,公羊议论却好。」曰:「公羊乃儒者之言。」可学又问:「林黄中亦主张左氏,如何?」曰:「林黄中却会占便宜。左氏疏脱多在『君子曰』,渠却把此殃苦刘歆。昔吕伯恭亦多劝学者读左传,尝语之云:『论孟圣贤之言不使学者读,反使读左传!』伯恭曰:『读论孟,使学者易向外走。』因语之云:『论孟却向外走,左氏却不向外走!读论孟,且先正人之见识,以参他书,无所不可。此书自传惠公元妃孟子起,便没理会。』大抵春秋自是难看。今人说春秋,有九分九厘不是,何以知圣人之意是如此?平日学者问春秋,且以胡文定传语之。」可学。
  陈君举得书云:「更望以雅颂之音消铄群慝,章句训诂付之诸生。」问他如何是雅颂之音?今只有雅颂之辞在,更没理会,又去那里讨雅颂之音?便都只是瞒人!又谓某前番不合与林黄中陆子静诸人辨,以为「相与诘难,竟无深益。盖刻画太精,颇伤易简;矜持己甚,反涉吝骄」。不知更何如方是深益?若孟子之辟杨墨,也只得恁地辟。他说「刻画太精」,便只是某不合说得太分晓,不似他只恁地含糊。他是理会不得,被众人拥从,又不肯道我不识,又不得不说,说又不识,所以不肯索性开口道这个是甚物事,又只恁鹘突了。子静虽占奸不说,然他见得成个物事,说话间便自然有个痕迹可见。只是人理会他底不得,故见不得,然亦易见。子静只是人未从,他便不说;及钩致得来,便直是说,方始与你理会。至如君举胸中有一部周礼,都撑肠拄肚,顿着不得。如游古山诗又何消说着他?只是他稍理会得,便自要说,又说得不着。如东坡子由见得个道理,更不成道理,又却便开心见胆,说教人理会得。又曰:「他那得似子静!子静却是见得个道理,却成一部禅,他和禅识不得。」贺孙。
  金溪之学虽偏,然其初犹是自说其私路上事,不曾侵过官路来。后来于不知底亦要强说,便说出无限乱道。前辈如欧公诸人为文,皆善用其所长;凡所短处,更不拈出来说,所以不见疏脱。今永嘉又自说一种学问,更没头没尾,又不及金溪。大抵只说一截话,终不说破是个甚么;然皆以道义先觉自处,以此传授。君举到湘中一收,收尽南轩门人,胡季随亦从之问学。某向见季随,固知其不能自立,其胸中自空空无主人,所以纔闻他人之说,便动。季随在湖南颇自尊大,诸人亦多宗之。凡有议论,季随便为之判断孰是孰非。此正犹张天师,不问长少贤否,只是世袭做大。正淳曰:「湖南之从南轩者甚众且久,何故都无一个得其学?」曰:「钦夫言自有弊。诸公只去学他说话,凡说道理,先大拍下。然钦夫后面却自有说,诸公却只学得那大拍头。」必大。
  因说乡里诸贤文字,以为「皆不免有藏头亢脑底意思。有学者来问,便当直说与之,在我不可不说。若其人半间不界,与其人本无求益之意,故意来磨难,则不宜说。外此,说尽无害。我毕竟说从古圣贤已行底道理,不是为奸为盗,怕说与人。不知我说出便有甚罪过?诸贤所见皆如此。祇缘怕人讥笑,遂以此为戒,便藏头不说。某与林黄中争辨一事,至今亦只是说,不以为悔。『夫道若大路然』,何掩蔽之有」?打空说及某人,乡里皆推其有所见。其与朋友书,言学不至于「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处,则学为无用。先生曰:「近来人自要向高说一等话。要知初学及此,是为躐等。诗人这句自是形容文王圣德不可及处。圣人教人,何尝不由识入来!」宇。
  或曰:「永嘉诸公多喜文中子。」曰:「然,只是小。它自知定学做孔子不得了,才见个小家活子,便悦而趋之。譬如泰山之高,它不敢登;见个小土堆子,便上去,只是小。」僩。
  因说永嘉之学,曰:「张子韶学问虽不是,然他却做得来高,不似今人卑污。」又曰:「上蔡多说知觉,自上蔡一变而为张子韶。」学蒙。
  「古人纪纲天下,凡措置许多事,都是心法从这里流出,是多少正大!今若去逐些子搜抉出来评议,恐不得。凡看文字,也须待自有忽然凑合见得异同处。若先去逐些安排比并,便不是。」因问:「君举说汉唐好处与三代暗合,是如何?」曹曰:「亦只是事上看,如汉初待群臣不专执其权,略堂陛之严,不恁地操切;如财散于天下之类。」曰:「这也自是事势到这里,见得秦时君臣之势如此间隔,故汉初待宰相如此。然而萧何是多少功劳!几年宰相,一旦系狱,这唤做操切不操切?又如周勃终身有功,后来也下狱对问。又如贾谊书中所说是如何?财用那时自宽饶,不得不散在郡县。且如而今要散在郡县,得也不得?上面又不储蓄财赋闲在那里,只是每年合天下之所入,不足以供一年之用;一月之入,不足以供一月之用,逐时挨展将去。将汉初来看,要散之郡县得否?这只是闲说。第一项最是养许多坐食之兵,其费最广。州郡自是州郡底,如许多大军,见如何区处?无祖宗天下之半,而有祖宗所无之兵。如州郡兵还养在,何用!若留心太守,又会教他去攀些弓,射些弩,教他做许多模样,也只是不忍将许多钱粮白与他。到有冢杀时,你道他与你去冢杀否?只是徒然!」问:「君举曾要如何措置?」曰:「常常忧此,但措置亦未曾说出。」问:「看唐事如何?」曰:「闻之陈先生说,唐初好处,也是将三省推出在外。这却从魏晋时自有里面一项,唐初却尽属之外,要成一体。如唐经祸变后,便都有诸王出来克复,如肃宗事。及代宗后来,虽是郭子仪,也有个主出来。」曰:「三省在外,怕自隋时已如此,只唐时并属之宰相。诸王克复,代宗事,只是郭子仪,怕别无诸王。唐官看他六典,将前代许多官一齐尽置得偏官,如何不冗?今只看汉初时官如何,到得元成间如何,又看东汉初如何,到东汉末时如何,到三国魏晋以后如何:只管添,只管杂。」贺孙。
  器远言:「乡间诸先生所以要教人就事上理会教着实,缘是向时诸公多是清谈,终于败事。」曰:「便是而今自恁地说,某尚及见前辈都不曾有这话。是三十年前如此,不曾将这个分作两事。如所谓『推倒墙,撞倒壁』,如此粗话,那时都恁地粗,却有好处。南渡时,有许多人出来做得事。经变故后,将许多人都推折了。到而今却是气卑弱了,凡事都无些子正大,只是细巧。」曰:「陈先生要人就事上理会教实之意,盖怕下梢用处不足。如司马公居洛六任,只理会得个通鉴;到元佑出来做事,却有未尽处,所以激后来之祸。如今须先要较量教尽。」曰:「便是如今都要恁地说话。如温公所做,今只论是与不是,合当做与不合当做,如何说他激得后祸!这是全把利害去说。温公固是有从初讲究未尽处,也是些小事。如役法变得未尽,只是东南不便,他西北自便之。那时节已自极了,只得如此做。若不得温公如此做,更自有一场出丑。今只将纸上语去看,便道温公做得过当。子细看那时节,若非温公,如何做?温公是甚气势!天下人心甚么样感动!温公直有旋乾转坤之功。温公此心可以质天地,通幽明,岂容易及!后来吕微仲范尧夫用调停之说,兼用小人,更无分别,所以成后日之祸。今人却不归咎于调停,反归咎于元佑之政。若真是见得君子小人不可杂处,如何要委曲遮护得!蔡确也是卒急难去,也是猾。他置狱倾一从官,得从官;置狱倾一参政,得参政;置狱倾一宰相,得宰相。看温公那时,已自失委曲了。如王安石罪既已明白,后既加罪于蔡确之徒,论来安石是罪之魁,却于其死,又加太傅及赠礼皆备,想当时也道要委曲周施他。如今看来,这般却煞不好。要好,便合当显白其罪,使人知得是非邪正,所谓『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须是明显其不是之状。若更加旌赏,却惹得后来许多群小不服。今又都没理会,怕道要做朋党,那边用几人,这边用几人,不问是非,不别邪正,下梢还要如何?某看来,天下事须先论其大处,如分别是非邪正,君子小人,端的是如何了,方好于中间酌量轻重浅深施用。」贺孙。
  器远言「陈丈大意说,格君,且令于事上转移他心下归于正。如萧何事汉,令散财于外,可以去其侈心,成其爱民之心。说北齐宣帝」云云。曰:「欲事君者,岂可以此为法?自元魏以下至北齐,最为无纲纪法度,自家却以为事君法!」贺孙。
  永嘉看文字,文字平白处都不看,偏要去注疏小字中,寻节目以为博。只如韦玄成传庙议,渠自不理会得,却引周礼「守祧掌守先王先公之庙祧」注云:「先公之迁主藏于后稷之庙,先王之迁主藏于文武之庙。」遂谓周后稷别庙。殊不知太祖与三昭三穆皆各自为庙,岂独后稷别庙!又云:「后稷不为太祖,甚可怪也!」闳祖。
  季通及敬之皆云:「永嘉貌敬甚至。及与宫祠,乃缴之,云:『朱某素来迂阔,臣所不取。但陛下进退人才,不当如此。』」以问先生,先生云:「不曾见此文字。怎见得。」闳祖。
  德粹问陈君举福州事,曰:「如此,只是过当。作一添倅,而一州之事皆欲为之。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下不厚事也。』初九欲为九四作事,在下本不当处厚事。以为上之所任,故为之而致元吉,乃为之。又不然,不惟己不安,而亦累于上。璘录云:「初九上为四所任,而作大事,必尽善而后无咎。若所作不尽善,未免有咎也。故孔子释之曰:『下不厚事也。』盖在下之人不当重事。若在下之人为在上之人作事,未能尽善,自应有咎。」向编近思录,说与伯恭:『此一段非常有,不必入。』伯恭云:『既云非常有,则有时而有,岂可不书以为戒?』及后思之,果然。」可学。璘录少异。
  陈同父纵横之才,伯恭不直治之,多为讽说,反被他玩。扬。陈同父。
  说同父,因谓:「吕伯恭乌得为无罪?恁地横论,却不与他剖说打教破,却和他都自被包裹在里。今来伯恭门人却亦有为同父之说者,二家打成一片,可怪。君举只道某不合与说,只是他见不破。天下事不是是,便是非,直截两边去,如何恁地含糊鹘突!某乡来与说许多,岂是要眼前好看?青天白日在这里,而今人虽不见信,后世也须有人看得此说,也须回转得几人。」又叹息久之,云:「今有一等自恁地高出圣人之上;一等自恁地陷身污浊,要担头出不得!」贺孙。
  同父才高气粗,故文字不明莹,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道夫。
  先生说:「看史只如看人相打,相打有甚好看处?陈同父一生被史坏了。」直卿言:「东莱教学者看史,亦被史坏。」泳。
  陈同父祭东莱文云:「在天下无一事之可少,而人心有万变之难明。」先生曰:「若如此,则鸡鸣狗盗皆不可无!」因举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天下何思何虑?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又云:「同父在利欲胶漆盆中。」闳祖。
  郑厚艺圃折衷,当时以为邪说,然尚自占取地步,但不知权。其说之行,犹使人知君臣之义。如陈同父议论却乖,乃不知正。曹丕既篡,乃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此乃以己而窥圣人,谓舜禹亦只是篡,而文之以揖逊尔。同父亦是于汉唐事迹上寻讨个仁义出来,便以为此即王者事,何异于此?必大。
  因言:「陈同父读书,譬如人看劫盗公案,看了,须要断得他罪,及防备禁制他,教做不得。它却不要断他罪,及防备禁制他;只要理会得许多做劫盗底道理,待学他做!」广。
  或问:「同父口说皇王帝霸之略,而一身不能自保。」先生曰:「这只是见不破。只说个是与不是便了,若做不是,恁地依阿苟免以保其身,此何足道!若做得是,便是委命杀身,也是合当做底事。」贺孙。
  陈同父学已行到江西,浙人信向已多。家家谈王伯,不说萧何张良,只说王猛;不说孔孟,只说文中子,可畏!可畏!可学。
  陆子静分明是禅,但却成一个行户,尚有个据处。如叶正则说,则只是要教人都晓不得。尝得一书来,言世间有一般魁伟底道理,自不乱于三纲五常。既说不乱三纲五常,又说别是个魁伟底道理,却是个甚么物事?也是乱道!他不说破,只是笼统恁地说以谩人。及人理会得来都无效验时,他又说你是未晓到这里。他自也晓不得。他之说最误人,世间呆人都被他瞒,不自知。义刚。叶正则。
  叶正则说话,只是杜撰。看他进卷,可见大略。泳。
  叶进卷待遇集毁板,亦毁得是。淳。
  叶正则作文论事,全不知些着实利害,只虚论。因及许多云云。又见一文论社仓事。戴肖望尚有些实说,然不是如此。叶则都是闲说。振。
  见或人所作讲义,不知如何如此。圣人见成言语,明明白白,人尚晓不得,如何须要立一文字,令深于圣贤之言!如何教人晓得?戴肖望比见其湖南说话,却平正。只为说得太容易了,兼未免有意于弄文。贺孙。
  江西之学只是禅,浙学却专是功利。禅学后来学者摸索一上,无可摸索,自会转去。若功利,则学者习之,便可见效,此意甚可忧!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四
  陆氏
  性质。陆子美。精神。子静。若海。
  问陆梭山同异辨。曰:「若本有,却如何扫荡得?若本无,却如何建立得?他以佛氏亦晓得理。如既晓得理后,却将一个空底物事来口头说时,佛不到今日了。他自见得一个道理,只是空。」又曰:「佛也只是理会这个性,吾儒也只理会这个性,只是他不认许多带来底。」节。
  陆子寿自抚来信,访先生于铅山观音寺。子寿每谈事,必以论语为证。如曰:「圣人教人『居处恭,执事敬』。又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此等皆教人就实处行,何尝高也?」先生曰:「某旧间持论亦好高,近来渐渐移近下,渐渐觉实也。如孟子,却是将他到底已教人。如言『存心养性,知性知天』,有其说矣,是他自知得。余人未到他田地,如何知得他滋味?卒欲行之,亦未有入头处。若论语,却是圣人教人存心养性、知性知天实涵养处,便见得,便行得也。」大雅。
  陆子寿看先生解中庸「莫显乎微」云:「几微细事也。」因叹美其说之善,曰:「前后说者,连『莫见乎隐』一羇说了,更不见切体处。今如此分别,却是使人有点检处。九龄自觉力弱,寻常非礼念虑,固能常常警策,不使萌于心。然志力终不免有怠时,此殆所谓几微处须点检也。」先生曰:「固然。」大雅。
  问:「曾见陆子寿志道据德说否?」曰:「未也。其说如何?」曰:「大概亦好。」必大。
  因说陆子静,谓:「江南未有人如他八字着脚!」文蔚。
  叔器问象山师承。曰:「它们天资也高,不知师谁。然也不问师传。学者多是就气禀上做,便解偏了。」义刚。
  符舜功问陆子静君子喻于义口义。曰:「子静只是拗。伊川云:『惟其深喻,是以笃好。』子静必要云:『好后方喻。』看来人之于义利,喻而好也多。若全不晓,又安能好?然好之则喻矣。毕竟伊川说占得多。」璘。
  因说:「陆先生每对人说,有子非后学急务,以其说不合有多节目,不直截。某因谓是比圣人言语较紧。且如孝弟之人,岂解犯上,又更作乱?」曰:「人之品不同,亦自有孝弟之人解犯上者,自古亦有作乱者。圣贤言语宽平,不消如此急迫看。」振。
  问:「象山言:『「本立而道生」,多却「而」字。』」曰:「圣贤言语一步是一步。近来一种议论,只是跳踯。初则两三步做一步,甚则十数步作一步,又甚则千百步作一步,所以学之者皆颠狂。」方子。
  先生问贺孙:「再看论语前面,见得意思如何?」曰:「初看有未通处,今看得通。如『孝弟为仁之本』一章,初看未甚透,今却看得分晓。」先生曰:「如此等说话,陆象山都不看。凡是诸弟子之言,便以为不是而不足看,其无细心看圣贤文字如此。凡说未得处,便将个硬说辟倒了,不消看。后生纔入其门,便学得许多不好处,便悖慢无礼,便说乱道,更无礼律,只学得那许多凶暴,可畏!可畏!不知如何学他许多不好,恁地快?」贺孙又问:「『孝弟为仁之本』,集注云:『学者务此,则仁道自此而生。』『此』字亦只指孝悌?」先生曰:「觉此句亦欠『本立』字。」贺孙云:「上文已说孝弟乃是行仁之本。」先生曰:「此段若无程先生说,终无人理会得透。看杨谢诸说,如何是理会得?谢说更乖:『孝弟非仁,乃近仁也。』不知孝弟非仁,孝弟是甚么物事?孝弟便是仁,非孝弟外别有仁,非仁外别有孝弟。如诸公说,将体用一齐都没理会了!」贺孙。
  有自象山来者。先生问:「子静多说甚话?」曰:「却如时文相似,只连片滚将去。」曰:「所说者何?」曰:「他只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为万物之灵。人所以贵与灵者,只是这心。其说虽详多,只恁滚去。」先生曰:「信如斯言,虽圣贤复生与人说,也只得恁地。自是诸公以时文之心观之,故见得它个是时文也。便若时文中说得恁地,便是圣贤之言也。公也须自反,岂可放过!」道夫。
  陆子静说「良知良能」、「四端」等处,且成片举似经语,不可谓不是。但说人便能如此,不假修为存养,此却不得。譬如旅寓之人,自家不能送他回乡,但与说云:「你自有田有屋,大段快乐,何不便回去?」那人既无资送,如何便回去得?又如脾胃伤弱,不能饮食之人,却硬要将饭将肉塞入他口,不问他吃得与吃不得。若是一顿便理会得,亦岂不好?然非生知安行者,岂有此理?便是生知安行,也须用学。大抵子思说「率性」,孟子说「存心养性」,大段说破。夫子更不曾说,只说「孝弟」、「忠信笃敬」。盖能如此,则道理便在其中矣。人杰。
  至之问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先生云:「陆子静不着言语,其学正似告子,故常讳这些子。」至之云:「陆常云,人不惟不知孟子高处,也不知告子高处。先生语陆云,试说看。陆只鹘突说过。」先生因语诸生云:「陆子静说告子也高,也是他尚不及告子。告子将心硬制得不动,陆遇事未必皆能不动。」植。
  子静常言颜子悟道后于仲弓。又曰:「易系决非夫子作。」又曰:「孟子无柰告子何。」陈正己录以示人。先生申言曰:「正己也乖。」道夫。
  江西士风好为奇论,耻与人同,每立异以求胜。如陆子静说告子论性强孟子,又说荀子「性恶」之论甚好,使人警发,有缜密之功。昔荆公参政日,作兵论?,压之砚下。刘贡父谒见,值客,径坐于书院,窃取视之。可学录云:「皆记得,又顿放元处。」既而以未相见而坐书院为非,遂出就客次。及相见,荆公问近作,贡父遂以作兵论对,乃窃荆公之意,而易其文以诵之。可学录云:「荆公出论兵。贡父依荆公兵论说曰:『某策如此』。」荆公退,碎其砚下之?,以为所论同于人也。可学录作:「焚之。好异恶同如此。」皆是江西之风如此。淳。可学录略。
  金溪说「充塞仁义」,其意之所指,似别有一般仁义,非若寻常他人所言者也。必大。
  陆子静学者欲执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不知如何执得?那事来面前,只得应他,当喜便喜,当怒便怒,如何执得!文蔚。
  陆子静说,只是一心,一边属人心,一边属道心,那时尚说得好在。节。
  先生谓祖道曰:「陆子静答贤书,说简『简易』字,却说错了。『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是甚意思?如何只容易说过了!干子体健而不息,行而不难,故易;坤则顺其理而不为,故简。不是容易苟简也。」祖道。
  某向与子静说话,子静以为意见。某曰:「邪意见不可有,正意见不可无。」子静说:「此是闲议论。」某曰:「闲议论不可议论,合议论则不可不议论。」先生又曰:「大学不曾说『无意』,而说『诚意』。若无意见,将何物去择乎中庸?将何物去察迩言?论语『无意』,只是要无私意。若是正意,则不可无。」先生又曰:「他之无意见,则是不理会理,只是胡撞将去。若无意见,成甚么人在这里!」节。
  或问:「陆子静每见学者才有说话,不曰『此只是议论』,即曰『此只是意见』。果如是,则议论意见皆可废乎?」曰:「既不尚议论,则是默然无言而已;既不贵意见,则是寂然无思而已。圣门问学,不应如此。若曰偏议论、私意见,则可去,不当概以议论意见为可去也。」柄。
  有一学者云:「学者须是除意见。陆子静说颜子克己之学,非如常人克去一切忿欲利害之私,盖欲于意念所起处,将来克去。」先生痛加诮责,以为:「此三字误天下学者!自尧舜相传至历代圣贤书册上并无此三字。某谓除去不好底意见则可,若好底意见,须是存留。如饥之思食,渴之思饮,合做底事思量去做,皆意见也。圣贤之学,如一条大路,甚次第分明。缘有『除意见』横在心里,便更不在做。如日间所行之事,想见只是不得已去做;才做,便要忘了,生怕有意见。所以目视霄汉,悠悠过日,下梢只成得个狂妄!今只理会除意见,安知除意见之心,又非所谓意见乎?」人杰。
  陆子静说「克己复礼」,云,不是克去己私利欲之类,别自有个克处,又却不肯说破。某尝代之下语云:「不过是要『言语道断,心行路绝』耳!」因言:「此是陷溺人之深坑,学者切不可不戒!」广。
  因看金溪与胡季随书中说颜子克己处,曰:「看此两行议论,其宗旨是禅,尤分晓。此乃捉着真赃正贼,惜方见之,不及与之痛辩。其说以忿欲等皆未是己私,而思索讲习却是大病,乃所当克治者。如禅家『干屎橛』,等语,其上更无意义,又不得别思义理。将此心都禁遏定,久久忽自有明快处,方谓之得。『此之谓失其本心』,故下梢忿欲纷起,恣意猖獗,如刘淳叟辈所为,皆彼自谓不妨者也。杲老在径山,僧徒苦其使性气,没头脑,甚恶之,又恋着他禅。尝有一僧云:『好捉倒剥去衣服,寻看他禅是在左胁下,是在右胁下?待寻得见了,好与夺下,却赶将出门去!』杲老所喜,皆是粗疏底人,如张子韶唐立夫诸公是也。汪圣锡吕居仁辈稍谨愿,痛被他薄贱。汪丈为人淳厚,赶张子韶辈不得,又有许多记问经史典故,又自有许多鹘突学问义理,又恋着鹘突底禅。群疑塞胸,都没分晓,不自反躬穷究,只管上求下告,问他讨禅,被他恣意相薄。汪丈尝谓某云:『杲老禅学实自有好处。』某问之曰:『侍郎曾究见其好处否?』又却云『不曾』。今金溪学问真正是禅,钦夫伯恭缘不曾看佛书,所以看他不破,只某便识得他。试将楞严圆觉之类一观,亦可粗见大意。释氏之学,大抵谓若识得透,应千罪恶,即都无了。然则此一种学,在世上乃乱臣贼子之三窟耳!王履道做尽无限过恶,迁谪广中,?地在彼说禅非细。此正谓其所为过恶,皆不碍其禅学尔。」必大。
  舜功云:「陆子静不喜人说性。」曰:「怕只是自理会不曾分晓,怕人问难。又长大了,不肯与人商量做,一截截断了。然学而不论性,不知所学何事?」璘。
  圣贤教人有定本,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是也。其人资质刚柔敏钝,不可一概论,其教则不易。禅家教更无定,今日说有定,明日又说无定,陆子静似之。圣贤之教无内外本末上下,今子静却要理会内,不管外面,却无此理。硬要转圣贤之说为他说,宁若尔说,且作尔说,不可诬罔圣贤亦如此。泳。周公谨记。
  陆子静云:「涵养是主人翁,省察是奴婢。」陈正己力排其说。曰:「子静之说无定常,要云今日之说自如此,明日之说自不如此。大抵他只要拗:才见人说省察,他便反而言之,谓须是涵养;若有人向他说涵养,他又言须是省察以胜之。自渠好为诃佛骂祖之说,致令其门人『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璘。
  吾儒头项多,思量着得人头痹。似陆子静样不立文字,也是省事。只是那书也不是分外底物事,都是说我这道理,从头理会过,更好。僩。
  汪长孺说:「江西所说『主静』,看其语是要不消主这静,只我这里动也静,静也静。」先生曰:「若如其言,天自春了夏,夏了秋,秋了冬,自然如此,也不须要『辅相、裁成』始得。」贺孙。
  江西之学,无了恻隐辞逊之心,但有羞恶之心;然不羞其所当羞,不恶其所当恶。有是非之心,然是其所非,非其所是。方子。
  潘恭叔说:「象山说得如此,待应事,都应不是。」曰:「可知是他所学所说尽是杜撰,都不依见成格法。他应事也只是杜撰,如何得合道理!」贺孙。
  陆氏会说,其精神亦能感发人,一时被它耸动底,亦便清明。只是虚,更无底箪。「思而不学则殆」,正谓无底箪便危殆也。「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有阶梯而进,不患不到。今其徒往往进时甚锐,然其退亦速。纔到退时,便如坠千仞之渊!。
  顷有一朋友作书与陆子静,言立之学荡而无所执。陆复书言,荡本是好语。「君子坦荡荡」,尧「荡荡无能名」,诗云「荡荡上帝」,书云「王道荡荡」,皆以荡为善,岂可以为不善邪?其怪如此!僩。
  向见陆子静与王顺伯论儒释,某尝窃笑之。儒释之分,只争虚、实而已。如老氏亦谓:「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所谓「物、精」,亦是虚。吾道虽有「寂然不动」,然其中粲然者存,事事有。节。
  先生问人杰:「别后见陆象山如何?」曰:「在都下相处一月,议论间多不合。」因举戊戌春所闻于象山者,多是分别「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两句。曰:「彼之病处正在此,其说『集义』,却是『义袭』。彼之意,盖谓学者须是自得于己,不为文义牵制,方是集义。若以此为义,从而行之,乃是求之于外,是义袭而取之也。故其弊自以为是,自以为高,而视先儒之说皆与己不合。至如与王顺伯书论释氏义利公私,皆说不着。盖释氏之言见性,只是虚见;儒者之言性,止是仁义礼智,皆是实事。今专以义利公私断之,宜顺伯不以为然也。」人杰。录详。
  问正淳:「陆氏之说如何?」曰:「癸卯相见,某于其言不无疑信相半。」曰:「信是信甚处?疑是疑甚处?」曰:「信其论学,疑其诃诋古人。」曰:「须是当面与它随其说上讨个分晓。若一时不曾分疏得,乃欲续后于书问间议论,只是说得皮外;它亦只是皮外答来,越不分晓。若是它论学处是,则其它说话皆是,便攻诃古人今人,亦无有不是处;若是它诃诋得古人不是,便是它说得学亦不是。向来见子静与王顺伯论佛云,释氏与吾儒所见亦同,只是义利、公私之间不同。此说不然。如此,却是吾儒与释氏同一个道理。若是同时,何缘得有义利不同?只被源头便不同:吾儒万理皆实,释氏万理皆空。」又曰:「它寻常要说『集义所生者』,其徒包敏道至说成『袭义而取』,却不说『义袭而取之』。它说如何?」正淳曰:「它说须是实得。如义袭,只是强探力取。」曰:「谓如人心知此义理,行之得宜,固自内发。人性质有不同,或有鲁钝,一时见未到得;别人说出来,反之于心,见得为是而行之,是亦内也。人心所见不同,圣人方见得尽。今陆氏只是要自渠心里见得底,方谓之内;若别人说底,一句也不是。才自别人说出,便指为义外。如此,乃是告子之说。如『生而知之』,与『学而知之,困而知之』;『安而行之』,与『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及其知之行之,则一也。岂可一一须待自我心而出,方谓之内?所以指文义而求之者,皆不为内?故自家才见得如此,便一向执着,将圣贤言语便亦不信,更不去讲贯,只是我底是,其病痛只在此。只是专主『生知、安行』,而『学知』以下,一切皆废。又只管理会『一贯』,理会『一』。且如一贯,只是万理一贯,无内外本末,隐显精粗,皆一以贯之。此政『同归殊涂,百虑一致』,无所不备。今却不教人恁地理会,却只寻个『一』,不知去那里讨头处?」。必大录云:「先生看正淳与金溪往复书云云,『释氏皆空』之下有曰:『学所以贵于讲书,是要入细理会。今陆氏只管说「一贯」。夫「一贯」云者,是举万殊而一贯之,小大、精粗、隐显、本末,皆在其中。若都废置不讲,却一贯个甚么?学要大纲涵养,子细讲论。尝与金溪辨「义外」之说。某谓事之合如此者,虽是在外,然于吾心以为合如此而行,便是内也。且如人有性质鲁钝,或一时见不到;因他人说出来,见得为是,从而行之,亦内也。金溪以谓,此乃告子之见,直须自得于己者方是。若以他人之说为义而行之,是求之于外也。遂于事当如此处,亦不如此。不知此乃告子之见耳。』必大因言:『金溪有云:「不是教人不要读书,读书自是讲学中一事。纔说读书,已是剩此一句。」』曰:『此语却是。』必大又言其学在践履之说。曰:『此言虽是,然他意只是要践履他之说耳』。」
  禅学炽则佛氏之说大坏。缘他本来是大段着工夫收拾这心性,今禅说只恁地容易做去。佛法固是本不见大底道理,只就他本法中是大段细密,今禅说只一向粗暴。陆子静之学,看他千般万般病,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杂,把许多粗恶底气都把做心之妙理,合当恁地自然做将去。向在铅山得他书云,看见佛之所以与儒异者,止是他底全是利,吾儒止是全在义。某答他云,公亦只见得第二着。看他意,只说儒者绝断得许多利欲,便是千了百当,一向任意做出都不妨。不知初自受得这气禀不好,今才任意发出,许多不好底,也只都做好商量了。只道这是胸中流出,自然天理;不知气有不好底夹杂在里,一齐羇将去,道害事不害事?看子静书,只见他许多粗暴底意思可畏。其徒都是这样,才说得几句,便无大无小,无父无兄,只我胸中流出底是天理,全不着得些工夫。看来这错处,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性。又曰:「『论性不论气,不备。』孟子不说到气一截,所以说万千与告子几个,然终不得他分晓。告子以后,如荀扬之徒,皆是把气做性说了。」贺孙。
  迎而距之。谓陆氏不穷理。方子。
  子静「应无所住以生其心」。闳祖。
  子静寻常与吾人说话,会避得个「禅」字。及与其徒,却只说禅。自修。
  吴仁父说及陆氏之学。曰:「只是禅。初间犹自以吾儒之说盖覆,如今一向说得炽,不复遮护了。渠自说有见于理,到得做处,一向任私意做去,全不睹是。人同之则喜,异之则怒。至任喜怒,胡乱便打人骂人。后生纔登其门,便学得不逊无礼,出来极可畏。世道衰微,千变百怪如此,可畏!可畏!」木之。
  陆子静之学,自是胸中无柰许多禅何。看是甚文字,不过假借以说其胸中所见者耳。据其所见,本不须圣人文字得。他却须要以圣人文字说者,此正如贩盐者,上面须得数片鲞鱼遮盖,方过得关津,不被人捉了耳。广。
  先生尝说:「陆子静杨敬仲自是十分好人,只似患净洁病底。又论说道理,恰似闽中贩私盐底,下面是私盐,上面以鲞鱼盖之,使人不觉。」盖谓其本是禅学,却以吾儒说话摭掩。过。
  为学若不靠实,便如释老谈空,又却不如他说得索性。又曰:「近来诸处学者谈空浩瀚,可畏!可畏!引得一辈江西士人都颠了。」浩。
  陆子静好令人读介甫万言书,以为渠此时未有异说,不晓子静之意。璘。
  因言读书之法,曰:「一句有一句道理,穷得一句,便得这一句道理。读书须是晓得文义了,便思量圣贤意指是如何?要将作何用?」因坐中有江西士人问为学,曰:「公们都被陆子静误,教莫要读书,误公一生!使公到今已老,此心伥伥然,如村愚目盲无知之人,撞墙撞壁,无所知识。使得这心飞扬跳踯,渺渺茫茫,都无所主,若涉大水,浩无津涯,少间便会失心去。何故?下此一等,只会失心,别无合杀也。傅子渊便是如此。子渊后以丧心死。岂有学圣人之道,临了却反有失心者!是甚道理?吁,误人误人!可悲可痛!分明是被他涂其耳目,至今犹不觉悟。今教公之法:只讨圣贤之书,逐日逐段,分明理会。且降伏其心,逊志以求之,理会得一句,便一句理明;理会得一段,便一段义明;积累久之,渐渐晓得。近地有朋友,便与近地朋友商量;近地无朋友,便远求师友商量。莫要闲过日子,在此住得旬日,便做旬日工夫。公看此间诸公每日做工夫,都是逐段逐句理会。如此久之,须渐见些道理。公今只是道听涂说,只要说得。待若圣贤之道,只是说得赢,何消做工夫?只半日便说尽了。『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是理会甚事?公今莫问陆删定如何,只认问取自己便了。陆删定还替得公么?陆删定他也须读书来。只是公那时见他不读书,便说他不读书。他若不读书,如何做得许多人先生?吁,误人!误人!」又曰:「从陆子静者,不问如何,个个学得不逊。只纔从他门前过,便学得悖慢无礼,无长少之节,可畏!可畏!」僩。
  象山死,先生率门人往寺中哭之。既罢,良久,曰:「可惜死了告子!」此说得之文卿。泳。
  因论南轩欲曾节夫往见陆先生,作书令去看陆如何,有何说备寄来。先生曰:「只须直说。如此,则便谓教我去看如何,便不能有益了。」扬。
  因问陆子静,云:「这个只争些子,才差了便如此。他只是差过去了,更有一项,却是不及。若使过底,拗转来却好;不及底,趱向上去却好。只缘他纔高了,便不肯下;纔不及了,便不肯向上。过底,便道只是就过里面求个中;不及底,也道只就不及里面求个中。初间只差了些子,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又曰:「如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孟子便说道『隘与不恭,君子不由』。如孔子说『逸民:伯夷叔齐』,这已是甚好了;孔子自便道:『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又曰:「某看近日学问,高者便说做天地之外去,卑者便只管陷溺;高者必入于佛老,卑者必入于管商。定是如此!定是如此!」贺孙。
  曹叔远问:「陆子静教人,合下便是,如何?」曰:「如何便是?公看经书中还有此样语否?若云便是,夫子当初引带三千弟子,日日说来说去则甚?何不云你都是了,各自去休?也须是做工夫,始得。」又问:「或有性识明底,合下便是,后如何?」曰:「须是有那地位,方得。如『舜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及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须是有此地位,方得。如『尧舜之道孝悌』,不成说才孝悌,便是尧舜!须是诵尧言,行尧行,真个能『徐行后长』,方是,」下二条详。
  问:「陆象山道,当下便是。」曰:「看圣贤教人,曾有此等语无?圣人教人,皆从平实地上做去。所谓『克己复礼,天下归仁』,须是先克去己私方得。孟子虽云『人皆可以为尧舜』,也须是『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方得。圣人告颜子以『克己复礼』,告仲弓以『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告樊迟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告子张以『言忠信,行笃敬』,这个是说甚底话?又平时告弟子,也须道是『学而时习』,『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又岂曾说个当下便是底语?大抵今之为学者有二病,一种只当下便是底,一种便是如公平日所习底。却是这中间一条路,不曾有人行得。而今人既不能知,但有圣贤之言可以引路。圣贤之言,分分晓晓,八字打开,无些子回互隐伏说话。」卓。
  或问:「陆象山大要说当下便是,与圣人不同处是那里?」曰:「圣人有这般说话否?圣人不曾恁地说。圣人只说『克己复礼。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而今截断『克己复礼』一段,便道只恁地便了。不知圣人当年领三千来人,积年累岁,是理会甚么?何故不说道,才见得,便教他归去自理会便了?子静如今也有许多人来从学,亦自长久相聚,还理会个甚么?何故不教他自归去理会?只消恁地便了?且如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似易。须是做得尧许多工夫,方到得尧;须是做得舜许多工夫,方到得舜。」又曰:「某看来,如今说话只有两样。自淮以北,不可得而知。自淮以南,不出此两者,如说高底,便如『当下便是』之说,世间事事都不管。这个本是专要成己,而不要去成物;少间只见得上面许多道理切身要紧去处不曾理会,而终亦不足以成己。如那一项,却去许多零零碎碎上理会,事事要晓得。这个本是要成物,而不及于成己;少间只见得下面许多罗罗嘈嘈,自家自无个本领,自无个头脑了,后去更不知得那个直是是,那个直是非,都恁地鹘鹘突突,终于亦不足以成物。这是两项如此,真正一条大路,却都无人识,这个只逐一次第行将去。那一个只是过,那一个只是不及。到得圣人大道,只是个中。然如今人说那中,也都说错了;只说道恁地含含胡胡,同流合污,便唤做中。这个中本无他,只是平日应事接物之间,每事理会教尽,教恰好,无一毫过不及之意。」贺孙。
  陆子静之学,只管说一个心本来是好底物事,上面着不得一个字,只是人被私欲遮了。若识得一个心了,万法流出,更都无许多事。他却是实见得个道理恁地,所以不怕天,不怕地,一向胡叫胡喊。又曰:「如东莱便是如何云云,不似他见得恁地直拔俊伟。下梢东莱学者一人自执一说,更无一人守其师说,亦不知其师紧要处是在那里,都只恁地衰塌不起了,其害小。他学者是见得个物事,便都恁底胡叫胡说,实是卒动他不得,一齐恁地无大无小,便是『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若我见得,我父不见得,便是父不似我;兄不见得,便是兄不似我。更无大小,其害甚大!不待至后世,即今便是。」又曰:「南轩初年说,却有些似他。如岳麓书院记,却只恁地说。如爱牛,如赤子入井,这个便是真心。若理会得这个心了,都无事。后来说却不如此。子静却杂些禅,又有术数,或说或不说。南轩却平直恁地说,却逢人便说。」又曰:「浙中之学,一种只说道理底,又不似他实见得。若不识,又不肯道我不识,便含胡鹘突遮盖在这里。」又因说:「人之喜怒忧惧,皆是人所不能无者,只是差些便不正。所以学者便要于此处理会,去其恶而全其善。今他只说一个心,便都道是了,如何得!虽曾子颜子是着多少气力,方始庶几其万一!」又曰:「孟子更说甚『性善』与『浩然之气』,孔子便全不说,便是怕人有走作,只教人『克己复礼』。到克尽己私,复还天理处,自是实见得这个道理,便是贴实底圣贤。他只是恁地了,便是圣贤,然无这般颠狂底圣贤!圣人说『克己复礼』,便是真实下工夫。『一日克己复礼』,施之于一家,则一家归其仁;施之一乡,则一乡归其仁;施之天下,则天下归其仁。是真实从手头过,如饮酒必醉,食饭必饱。他们便说一日悟得『克己复礼』,想见天下归其仁;便是想象饮酒便能醉人,恰似说『如饮醇酎』意思。」又曰:「他是会说得动人,使人都恁地快活,便会使得人都恁地发颠发狂。某也会恁地说,使人便快活,只是不敢,怕坏了人。他之说,却是使人先见得这一个物事了,方下来做工夫,却是上达而下学,与圣人『下学上达』都不相似。然他才见了,便发颠狂,岂肯下来做?若有这个直截道理,圣人那里教人恁地步步做上去?」贺孙。
  许行父谓:「陆子静只要顿悟,更无工夫。」曰:「如此说不得。不曾见他病处,说他不倒。大抵今人多是望风便骂将去,都不曾根究到底。见他不是,须子细推原怎生不是,始得,此便是穷理。既知他不是处,须知是处在那里;他既错了,自家合当如何,方始有进。子静固有病,而今人却不曾似他用功,如何便说得他!所谓『五谷不熟,不如稊稗』,恐反为子静之笑也。且如看史传,其间有多少不是处。见得他不是,便有个是底在这里,所以无往非学。」闳祖。
  先生问:「曾见陆子静否?」可学对以向在临安欲往见。或云:「吾友方学,不可见,见归必学参禅。」先生曰:「此人言极有理。吾友不去见,亦是。然更有一说:须修身立命,自有道理,则自不走往他。若自家无所守,安知一旦立脚得牢!正如人有屋可居,见他人有屋宇,必不起健羡。若是自家自无住处,忽见人有屋欲借自家,自家虽欲不入,安得不入?切宜自作工夫!」可学。
  守约问:「吾徒有往从陆子静者,多是举得这下些小细碎文义,致得子静谓先生教人只是章句之学,都无个脱洒道理。其实先生教人,岂曾如此?又有行不掩其言者,愈招他言语。」先生曰:「不消得如此说。是他行不掩言,自家又柰何得他?只是自点检教行掩其言,便得。看自家平日是合当恁地,不当恁地。不是因他说自家行不掩言,方始去行掩其言。而今不欲穷理则已,若欲穷理,如何不在读书讲论?今学者有几个理会得章句?也只是浑沦吞枣,终不成又学他,于章句外别撰一个物事,与他斗。」又曰:「某也难说他,有多多少少,某都不敢说他。只是因诸公问,不得不说。他是向一边去拗不转了,又不信人言语,又怎柰何他?自家只是理会自家是合当做。圣人说『言忠信,行笃敬』,『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等语,都是实说铁定是恁地,无一句虚说。只是教人就这上做工夫,做得到,便是道理。」贺孙。
  学者须是培养。今不做培养工夫,如何穷得理?程子言:「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生敬。敬只是主一也。存此,则自然天理明。」又曰:「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是无非僻之干。此意但涵养久之,则天理自然明。」今不曾做得此工夫,胸中胶扰驳杂,如何穷得理?如它人不读书,是不肯去穷理。今要穷理,又无持敬工夫。从陆子静学,如杨敬仲辈,持守得亦好,若肯去穷理,须穷得分明。然它不肯读书,只任一己私见,有似个稊稗。今若不做培养工夫,便是五谷不熟,又不如稊稗也。次日又言:「陆子静杨敬仲有为己工夫,若肯穷理,当甚有可观,惜其不改也!」德明。
  论子由古史言,帝王以无为宗。因言:「佛氏学,只是恁它意所为,于事无有是处。」德明云:「杨敬仲之学是如此。」先生曰:「佛者言:『但愿空诸所有,谨勿实诸所无。』事必欲忘却,故曰『但愿空诸所有』;心必欲其空,故曰『谨勿实诸所无』。杨敬仲学于陆氏,更不读书,是要不『实诸所无』;已读之书,皆欲忘却,是要『空诸所有』。」德明。
  至之举似杨敬仲诗云:「『有时父召急趋前,不觉不知造渊奥。』此意如何」?曰:「如此却二了:有个父召急趋底心,又有个造渊奥底心。纔二,便生出无限病痛。盖这个物事,知得是恁地便行将去,岂可更帖着一个意思在那上!某旧见张子韶有个文字论仁义之实云:『当其事亲之时,有以见其温然如春之意,便是仁;当其从兄之际,有以见其肃然如秋之意,便是义。』某尝对其说,古人固有习而不察,如今却是略略地习,却加意去察;古人固有由之而不知,如今却是略略地由,却加意去知。」因笑云:「李先生见某说,忽然曰:『公适间说得好,可更说一遍看。』」道夫。
  杨敬仲己易说雷霆事,身上又安得有!且要着实。可学。
  「杨敬仲说,杨爻一画者在己;阴爻一画者应物底是。」先生云:「正是倒说了!应物者却是阳。」泳。
  「杨敬仲言,天下无掣肘底事。沈叔晦言,天下无不可教底人。」先生云:「此皆好立偏论者。」振。
  杨敬仲有易论。林黄中有易解,春秋解专主左氏。或曰:「林黄中文字可毁。」先生曰:「却是杨敬仲文字可毁。」泳。
  抚学有首无尾,婺学有尾无首。禅学首尾皆无,只是与人说。泳。
  有说悟者,有说端倪者。若说可欲是善,不可欲是恶,而必自寻一个道理以为善,根脚虚矣,非乡人皆可为尧舜之意。说悟者指金溪,说端倪者指湖南。人杰。
  因论今之言学问者,人自为说,说出无限差异。胡文定曰首有一二句记不详。「诸子百家人肆其说,诳惑众生」者,是也。谢上蔡曰:「诸子百家,人人自生出一般见解,欺诳众生。」必大。
  彭世昌守象山书院,盛言山上有田可耕,有圃可蔬,池塘碓硙,色色皆备。先生曰:「既是如此,下山来则甚?」世昌曰:「陆先生既有书院,却不曾藏得书,某此来为欲求书。」曰:「紧要书能消得几卷?某向来亦爱如此。后来思之,这般物事聚者必散,何必役于物?」世昌临别,赠之诗曰:「象山闻说是君开,云木参天爆响雷。好去山头且坚坐,等闲莫要下山来!」文蔚。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五
  老氏庄列附。
  老子
  康节尝言「老氏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非也。老子自有老子之体用,孟子自有孟子之体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老子之体用也;存心养性,充广其四端,此孟子之体用也。广。
  老子之术,谦冲俭啬,全不肯役精神。闳祖。
  老子之术,须自家占得十分稳便,方肯做;才有一毫于己不便,便不肯做。闳祖。
  老子之学,大抵以虚静无为、冲退自守为事。故其为说,常以懦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其为治,虽曰「我无为而民自化」,然不化者则亦不之问也。其为道每每如此,非特「载营魄」一章之指为然也。若曰「旁月日,扶宇宙,挥斥八极,神气不变」者,是乃庄生之荒唐;其曰「光明寂照,无所不通,不动道场,遍周沙界」者,则又瞿昙之幻语,老子则初曷尝有是哉!今世人论老子者,必欲合二家之似而一之,以为神常载魄而无所不之,则是庄释之所谈,而非老子之意矣。僩。
  伯丰问:「程子曰『老子之言窃弄阖辟』者,何也?」曰:「如『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之类,是它亦窥得些道理,将来窃弄。如所谓『代大臣斫则伤手』者,谓如人之恶者,不必自去治它,自有别人与它理会。只是占便宜,不肯自犯手做。」曰:「此正推恶离己。」曰:「固是。如子房为韩报秦,撺掇高祖入关,又项羽杀韩王成,又使高祖平项羽,两次报仇皆不自做。后来定太子事,它亦自处闲地,又只教四老人出来定之。」。
  老子不犯手,张子房其学也。陶渊明亦只是老庄。
  问:「杨氏爱身,其学亦浅近,而举世宗尚之,何也?」曰:「其学也不浅近,自有好处,便是老子之学。今观老子书,自有许多说话,人如何不爱!其学也要出来治天下,清虚无为,所谓『因者君之纲』,事事只是因而为之。如汉文帝曹参,便是用老氏之效,然又只用得老子皮肤,凡事只是包容因循将去。老氏之学最忍,它闲时似个虚无卑弱底人,莫教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枝梧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之学。如峣关之战,与秦将连和了,忽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和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柔弱之发处。可畏!可畏!它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次如此,高祖之业成矣。」僩。
  问:「杨朱似老子,顷见先生如此说。看来杨朱较放退,老子反要以此治国,以此取天下。」曰:「大概气象相似。如云『致虚极,守静笃』之类,老子初间亦只是要放退,未要放出那无状来。及至反一反,方说『以无事取天下』,如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之类。」僩。
  杨朱之学出于老子,盖是杨朱曾就老子学来,故庄列之书皆说杨朱。孟子辟杨朱,便是辟庄老了。释氏有一种低底,如梁武帝是得其低底。彼初入中国,也未在。后来到中国,却窃取老庄之徒许多说话,见得尽高。新唐书李蔚赞说得好。南升。
  人皆言孟子不排老子,老子便是杨氏。
  问:「老子与乡原如何?」曰:「老子是出人理之外,不好声,不好色,又不做官,然害伦理。乡原犹在人伦中,只是个无见识底好人。」淳。义刚一条见论语类。
  老子中有仙意。
  列子
  列子平淡疏旷。方子。
  庄子
  「庄周曾做秀才,书都读来,所以他说话都说得也是。但不合没拘检,便凡百了。」或问:「康节近似庄周?」曰:「康节较稳。」焘。
  庄子比邵子见较高,气较豪。他是事事识得,又却蹴踏了,以为不足为。邵子却有规矩。方子。
  李梦先问:「庄子孟子同时,何不一相遇?又不闻相道及,林作:「其书亦不相及。」如何?」曰:「庄子当时也无人宗之,他只在僻处自说,然亦止是杨朱之学。但杨氏说得大了,故孟子力排之。」义刚。夔孙同。
  问:「孟子与庄子同时否?」曰:「庄子后得几年,然亦不争多。」或云:「庄子都不说着孟子一句。」曰:「孟子平生足迹只齐鲁滕宋大梁之间,不曾过大梁之南。庄子自是楚人,想见声闻不相接。大抵楚地便多有此样差异底人物学问,所以孟子说陈良云云。」曰:「如今看许行之说如此鄙陋,当时亦有数十百人从他,是如何?」曰:「不特此也,如庄子书中说惠施邓析之徒,与夫『坚白异同』之论,历举其说。是甚么学问?然亦自名家。」或云:「他恐是借此以显理?」曰:「便是禅家要如此。凡事须要倒说,如所谓『不管夜行,投明要到』;如『人上树,口衔树枝,手足悬空,却要答话』,皆是此意。」广云:「通鉴中载孔子顺与公孙龙辩说数话,似好。」曰:「此出在孔丛子,其他说话又不如此。此书必是后汉时人撰者。若是古书,前汉时又都不见说是如何。其中所载孔安国书之类,其气象萎薾,都不似西京时文章。」广。
  老庄
  老子犹要做事在。庄子都不要做了,又却说道他会做,只是不肯做。广。
  「庄周是个大秀才,他都理会得,只是不把做事。观其第四篇人间世及渔父篇以后,多是说孔子与诸人语,只是不肯学孔子,所谓『知者过之』者也。如说『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等语,后来人如何下得!它直是似快刀利斧劈截将去,字字有着落。」公晦曰:「庄子较之老子,较平帖些。」曰:「老子极劳攘,庄子得些,只也乖。庄子跌荡。老子收敛,齐脚敛手;庄子却将许多道理掀翻说,不拘绳墨。方子录云:「庄子是一个大秀才,他事事识得。如天下篇后面乃是说孔子,似用快刀利斧斫将去,更无些碍,且无一句不着落。如说『易以道阴阳』等语,大段说得好,然却不肯如此做去。老子犹是欲敛手齐脚去做,他却将他窠窟一齐踢翻了!」庄子去孟子不远,其说不及孟子者,亦是不相闻。今亳州明道宫乃老子所生之地。庄子生于蒙,在淮西间。孟子只往来齐宋邹鲁,以至于梁而止,不至于南。然当时南方多是异端,如孟子所谓『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又如说『南蛮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是当时南方多异端。」或问:『许行恁地低,也有人从之。」曰:「非独是许行,如公孙龙『坚白同异』之说,是甚模样?也使得人终日只弄这个。」汉卿问:「孔子顺许多话却好。」曰:「出于孔丛子,不知是否?只孔丛子说话,多类东汉人文,其气软弱,又全不似西汉人文。兼西汉初若有此等话,何故不略见于贾谊董仲舒所述?恰限到东汉方突出来?皆不可晓。」贺孙。前广录一条,疑闻同。
  问:「老子与庄子似是两般说话。」曰:「庄子于篇末自说破矣。」问:「先儒论老子,多为之出脱,云老子乃矫时之说。以某观之,不是矫时,只是不见实理,故不知礼乐刑政之所出,而欲去之。」曰:「渠若识得『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自不应如此。它本不知下一节,欲占一简径言之;然上节无实见,故亦不脱洒。今读老子者亦多错。如道德经云『名非常名』,则下文有名、无名,皆是一义,今读者皆将『有、无』作句。又如『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窍』,只是说『无欲、有欲』,今读者乃以『无、有』为句,皆非老子之意。」可学。
  庄子老子不是矫时。夷惠矫时,亦未是。可学。
  庄列
  孟子庄子文章皆好。列子在前,便有迂僻处。左氏亦然,皆好高而少事实。人杰。
  因言,列子语,佛氏多用之。庄子全写列子,又变得峻奇。列子语温纯,柳子厚尝称之。佛家于心地上煞下工夫。贺孙。
  列庄本杨朱之学,故其书多引其语。庄子说:「子之于亲也,命也,不可解于心。」至臣之于君,则曰:「义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他看得那君臣之义,却似是逃不得,不奈何,须着臣服他。更无一个自然相胥为一体处,可怪!故孟子以为无君,此类是也。大雅。
  老庄列子
  庄子是个转调底。老子列子又细似庄子。
  「雷击所在,只一气滚来,间有见而不为害,只缘气未掤裂,有所击者皆是已发。」蔡季通云:「人于雷所击处,收得雷斧之属,是一气击后方始结成,不是将这个来打物。见人拾得石斧如今斧之状,似细黄石。」因说道士行五雷法。先生曰:「今极卑陋是道士,许多说话全乱道。」蔡云:「禅家又胜似他。」曰:「禅家已是九分乱道了,他又把佛家言语参杂在里面。如佛经本自远方外国来,故语音差异,有许多差异字,人都理会不得;他便撰许多符咒,千般万样,教人理会不得,极是陋。」蔡云:「道士有个庄老在上,却不去理会。」曰:「如今秀才读多少书,理会自家道理不出,他又那得心情去理会庄老!」蔡云:「无人理会得老子通透,大段鼓动得人,恐非佛教之比。」曰:「公道如何?」蔡云:「缘他带治国、平天下道理在。」曰:「做得出,也只是个曹参。」蔡云:「曹参未能尽其术。」曰:「也只是恁地,只是藏缩无形影。」因问蔡曰:「公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是如何说?」蔡云:「只是无名是天地之始,有名便是有形气了。向见先生说庚桑子一篇都是禅,今看来果是。」曰:「「若其它篇,亦自有禅话,但此篇首尾都是这话。」又问蔡曰:「庄子『虚无因应』,如何点?」曰:「只是恁地点。」「多有人将『虚无』自做一句,非是。他后面又自解如何是无,如何是因。」又云:「庄子文章只信口流出,煞高。」蔡云:「列子亦好。」曰:「列子固好,但说得困弱,不如庄子。」问:「老子如何?」曰:「老子又较深厚。」蔡云:「看庄周传说,似乎庄子师于列子。云先有作者如此,恐是指列子。」曰:「这自说道理,未必是师列子。」蔡问:「『皆原于道德之意』,是谁道德?」曰:「这道德只自是他道德。」蔡云:「人多作吾圣人道德。太史公智识卑下,便把这处作非细看,便把作大学中庸看了。」曰:「大学中庸且过一边,公恁地说了,主张史记人道如何?大凡看文字只看自家心下,先自偏曲了,看人说甚么事,都只入这意来。如大路看不见,只行下偏蹊曲径去。如分明大字不看,却只看从罅缝四旁处去。如字写在上面不看。却就字背后面看。如人眼自花了,看见眼前物事都差了,便说道只恁地。」蔡云:「不平心看文字,将使天地都易位了。」曰:「道理只是这一个道理,但看之者情伪变态,言语文章自有千般万样。合说东,却说西;合说这里,自说那里;都是将自家偏曲底心求古人意。」又云:「如太史公说话,也怕古人有这般人,只自家心下不当如此。将临川何言江默之事观之,说道公羊谷梁是姓姜人一手做,也有这般事。尚书序不似孔安国作,其文软弱,不似西汉人文,西汉文粗豪;也不似东汉人文,东汉人文有骨肋;也不似东晋人文,东晋如孔坦疏也自得。他文是大段弱,读来却宛顺,是做孔丛子底人一手做。看孔丛子撰许多说话,极是陋。只看他撰造说陈涉,那得许多说话正史都无之?他却说道自好,陈涉不能从之。看他文卑弱,说到后面,都无合杀。」蔡云:「恐是孔家子孙。」曰:「也不见得。」蔡说:「春秋吕氏解煞好。」曰:「那个说不好?如一句经在这里,说做褒也得,也有许多说话;做贬也得,也有许多说话,都自说得似。」又云:「如史记秦纪分明是国史,中间尽谨严。若如今人把来生意说,也都由他说,春秋只是旧史录在这里。」蔡云:「如先生做通鉴钢目,是有意?是无意?须是有去取。如春秋,圣人岂无意?」曰:「圣人虽有意,今亦不可知,却妄为之说,不得。」蔡云:「左氏怕是左史倚相之后,盖左传中楚事甚详。」曰:「以三传较之,在左氏得七八分。」蔡云:「道理则谷梁及七八分。或云,三传中间有许多騃处,都是其学者后来添入。」贺孙。
  儒教自开辟以来,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道;后世圣贤遂著书立言,以示后世。及世之衰乱,方外之士厌一世之纷拿,畏一身之祸害,?空寂以求全身于乱世而已。及老子倡其端,而列御寇庄周杨朱之徒和之。孟子尝辟之以为无父无君,比之禽兽。然其言易入,其教易行。当汉之初,时君世主皆信其说,而民亦化之。虽以萧何曹参汲黯太史谈辈亦皆主之,以为真足以先于六经,治世者不可以莫之尚也。及后汉以来,米贼张陵、海岛寇谦之之徒,遂为盗贼。曹操以兵取阳平,陵之孙鲁即纳降款,可见其虚缪不足稽矣。僩。
  老子书
  道可道章第一
  问:「老子『道可道』章,或欲以『常无』『常有』为句读,而『欲』字属下句者,如何?」曰:「先儒亦有如此做句者,不妥帖。」问:「『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无,是车之坐处否?」曰:「恐不然。若以坐处为无,则上文自是就辐毂而言,与下文户牖埏埴是一例语。某尝思之,无是毂中空处。惟其中空,故能受轴而运转不穷。犹伞柄上木管子,众骨所会者,不知名何。缘管子中空,又可受伞柄,而辟阖下上。车之毂亦犹是也。庄子所谓『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亦此意。」僩。
  谷神不死章第六
  正淳问「谷神不死,是为玄牝」。曰:「谷虚。谷中有神,受声所以能响,受物所以生物。」。
  问「谷神」。曰:「谷只是虚而能受,神谓无所不应。它又云:『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有一物之不受,则虚而屈矣;有一物之不应,是动而不能出矣。」问:「『玄牝』,或云,玄是众妙之门,牝是万物之祖。」曰:「不是恁地说。牝只是木孔承?,能受底物事。如今门闩谓之牡,镮则谓牝;锁管便是牝,锁须便是牡。雌雄谓之牝牡,可见。玄者,谓是至妙底牝,不是那一样底牝。」问:「老子之言,似有可取处?」曰:「它做许多言语,如何无可取?如佛氏亦尽有可取,但归宿门户都错了。」夔孙。
  问「谷神不死」。曰:「谷之虚也,声达焉,则响应之,乃神化之自然也。『是谓玄牝』。玄,妙也;牝,是有所受而能生物者也。至妙之理,有生生之意焉,程子所取老氏之说也。」人杰。
  玄牝盖言万物之感而应之不穷,又言受而不先。如言「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契有左右,左所以衔右。言左契,受之义也。方子。
  沈庄仲问:「『谷神不死,是谓玄牝』,如何?」曰:「谷神是那个虚而应物底物事。」又问:「『常有欲以观其僥』,僥之义如何?」曰:「僥是那边僥,如边界相似,说那应接处。向来人皆作『常无』『常有』点,不若只作『常有欲』『无欲』点。」义刚问:「原壤看来也是学老子。」曰:「他也不似老子,老子却不恁地。」庄仲曰:「却似庄子。」曰:「是。便是夫子时已有这样人了。」庄仲曰:「庄子虽以老子为宗,然老子之学尚要出来应世,庄子却不如此。」曰:「庄子说得较开阔,较高远,然却较虚,走了老子意思。若在老子当时看来,也不甚喜他如此说。」庄仲问:「『道可道』如何解?」曰:「道而可道,则非常道;名而可名,则非常名。」又问「玄」之义。曰:「玄,只是深远而至于黑窣窣地处,那便是众妙所在。」又问「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曰:「从前理会此章不得。」义刚。
  张以道问「载营魄」与「抱一能无离乎」之义。曰:「魄是一,魂是二;一是水,二是火。二抱一,火守水;魂载魄,动守静也。」义刚。
  「专气致柔」,只看他这个甚么样工夫。专,非守之谓也,只是专一无间断。致柔,是到那柔之极处。纔有一毫发露,便是刚,这气便粗了。僩。
  「老子之学只要退步柔伏,不与你争。才有一毫主张计较思虑之心,这气便粗了。故曰『致虚极,守静笃』;又曰:『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又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谷。』所谓溪,所谓谷,只是低下处。让你在高处,他只要在卑下处,全不与你争。他这工夫极离。常见画本老子便是这般气象,笑嘻嘻地,便是个退步占便宜底人。虽未必肖他,然亦是它气象也。只是他放出无状来,便不可当。如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他取天下便是用此道。如子房之术,全是如此。峣关之战,啖秦将以利,与之连和了,即回兵杀之;项羽约和,已讲解了,即劝高祖追之。汉家始终治天下全是得此术,至武帝尽发出来。便即当子房闲时不做声气,莫教他说一语,更不可当。少年也任侠杀人,后来因黄石公教得来较细,只是都使人不疑他,此其所以乖也。庄子比老子便不同。庄子又转调了精神,发出来粗。列子比庄子又较细腻。」问:「御风之说,亦寓言否?」曰:「然。」僩。
  古之为善士章第十五
  甘叔怀说:「先生旧常谓老子也见得此个道理,只是怕与事物交涉,故其言有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若容。』」广因以质于先生。曰:「老子说话大抵如此。只是欲得退步占奸,不要与事物接。如『治人事天莫若啬』,迫之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皆是这样意思。故为其学者多流于术数,如申韩之徒皆是也。其后兵家亦祖其说,如阴符经之类是也。他说『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据他所谓无事者,乃是大奇耳。故后来如宋齐丘遂欲以无事窃人之国。如今道家者流,又却都不理会得他意思。」广。
  将欲?之章第三十六
  问老氏柔能胜刚,弱能胜强之说。曰:「它便拣便宜底先占了。若这下,则刚柔宽猛各有用时。」德明。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郭德元问:「老子云:『夫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孔子又却问礼于他,不知何故?」曰:「他晓得礼之曲折,只是他说这是个无紧要底物事,不将为事。某初间疑有两个老聃,横渠亦意其如此。今看来不是如此。他曾为柱下史,故礼自是理会得,所以与孔子说得如此好。只是他又说这个物事不用得亦可,一似圣人用礼时反若多事,所以如此说。礼运中『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等语,便自有这个意思。」文蔚。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一
  问「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曰:「老子说话都是这样意思。缘他看得天下事变熟了,都于反处做起。且如人刚强咆哮跳踯之不已,其势必有时而屈。故他只务为弱。人纔弱时,却蓄得那精刚完全;及其发也,自然不可当。故张文潜说老子惟静故能知变,然其势必至于忍心无情,视天下之人皆如土偶尔。其心都冷冰冰地了,便是杀人也不恤,故其流多入于变诈刑名。太史公将他与申韩同传,非是强安排,其源流实是如此。」广。
  易不言有无。老子言「有生于无」,便不是。闳祖。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一便生二,二便生四。老子却说「二生三」,便是不理会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不合说一个生一个。方。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多藏必厚亡,老子也是说得好。义刚。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车」是一句,谓以走马载粪车也。顷在江西见有所谓「粪车」者,方晓此语。今本无「车」字,不知先生所见何本。僩。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老子言:「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他底意思,只要收敛,不要放出。友仁。
  俭德极好。凡事俭则鲜失。老子言:「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服;早服,是谓重积德。」被它说得曲尽。早服者,言能啬则不远而复,便在此也。重积德者,言先已有所积,复养以啬,是又加积之也。如修养者,此身未有所损失,而又加以啬养,是谓早服而重积。若待其已损而后养,则养之方足以补其所损,不得谓之重积矣。所以贵早服。早服者,早觉未损而啬之也。如某此身已衰耗,如破屋相似,东扶西倒,虽欲修养,亦何能有益耶!今年得季通书说,近来深晓养生之理,尽得其法。只是城郭不完,无所施其功也。看来是如此。僩。
  老子:「治人事天莫如啬。」啬,养也。先生曰:「啬,只是吝啬之『啬』。它说话只要少用些子。」举此一段,至「莫知其极。」河。
  庄子书
  内篇养生第三
  「『因者,君之纲。』道家之说最要这因。万件事,且因来做。」因举史记老子传赞云云:「虚无因应,变化于无穷。」曰:「虚无是体,与『因应』字当为一句。盖因应是用因而应之之义云尔。」植。
  因论「庖丁解牛」一段,至「恢恢乎其有余刃」,曰:「理之得名以此。目中所见无全牛,熟。」僩。
  外篇天地第十二
  「庄子云:『各有仪则之谓性。』此谓『各有仪则』,如『有物有则』,比之诸家差善。董仲舒云:『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性本自成,于教化下一『成』字,极害理。」可学。
  问:「『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是如何?」曰:「他是言九万里底风,也是这个推去。息,是鼻息出入之气。」节。
  问:「庄子『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此语似好。」曰:「以实当言忠信,也好。只是它意思不如此。虽实,而我不知以为忠;虽当,而我不知以为信。」问:「庄生他都晓得,只是却转了说。」曰:「其不知处便在此。」僩。
  外篇天运第十四
  先生曰:「『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而推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能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庄子这数语甚好,是他见得,方说到此。其才高。如庄子天下篇言『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若见不分晓,焉敢如此道!要之,他病,我虽理会得,只是不做。」又曰:「庄老二书解注者甚多,竟无一人说得他本义出,只据他臆说。某若拈出,便别,只是不欲得。」友仁。
  「烈风」,庄子音作「厉风」。如此之类甚多。节。
  参同契
  先生以参同契示张以道云:「近两日方令书坊开得,然里面亦难晓。」义刚问:「曾景建谓参同本是龙虎上经,果否?」曰:「不然。盖是后人见魏伯阳传有『龙虎上经』一句,遂伪作此经,大概皆是体参同而为,故其间有说错了处。如参同中云『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二用者,即易中用九、用六也。乾坤六爻,上下皆有定位,唯用九、用六无位,故周流行于六虚。今龙虎经却错说作虚危去。盖讨头不见,胡乱牵合一字来说。」义刚。
  「参同契所言『坎、离、水、火、龙、虎、铅、汞』之属,只是互换其名,其实只是精气二者而已。精,水也,坎也,龙也,汞也;气,火也,离也,虎也,铅也。其法:以神运精气结而为丹,阳气在下,初成水,以火炼之则凝成丹。其说甚异。内外异色如鸭子卵,真个成此物。参同契文章极好,盖后汉之能文者为之,读得亦不枉。其用字皆根据古书,非今人所能解,以故皆为人枉解。世间本子极多。其中有云:『千周粲彬彬兮,万遍将可睹;神明或告人兮,魂灵忽自悟。』言诵之久,则文义要诀自见。」又曰:「『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二用者,用九、用六,九、六亦坎、离也。六虚者,即乾坤之初、二、三、四、五、上六爻位也。言二用虽无爻位,而常周流乎干、坤六爻之间,犹人之精气上下周流乎一身而无定所也。世有龙虎经,云在参同契之先,季通亦以为好。及得观之,不然,乃?括参同契之语而为之也。」僩。卓录云:「『铅、汞、龙、虎、水、火、坎、离皆一样是精气。参同契尽被后人胡解。凡说铅汞之属,只是互换其名,其实只一物也。精与气二者,而以神运之耳』云云。『「千周兮粲彬彬,用之万遍斯可睹;鬼神将告予,神灵忽自悟。」言诵之久,则文义要诀自见。』又云:『「二用无爻位,周流遍六虚」,言二用虽无爻位,常周流乎干、坤六爻之间,犹人身之精气常周流乎人之一身而无定所也。』又云:『「往来无定所,上下无常居」,亦此意也。世有龙虎经,或以为在参同契之先。尝见季通说好。及观之,不然,尽是?括参同契为之。如说「二用六虚」处,彼不知为周易之「二用六虚」,尽错解了,遂分说云,有六样虚,尽是乱说!参同契文章极好,念得亦不枉。其中心云,汝若不告人,绝圣道罪诛,言之着竹帛,又恐漏泄天机之意。故但为重复反复之语,令人子细读之自晓。其法皆在其中,多不晓。』」
  参同契为艰深之词,使人难晓。其中有「千周万遍」之说,欲人之熟读以得之也。大概其说以为欲明言之,恐泄天机,欲不说来,又却可惜!人杰。
  论修养
  人言仙人不死。不是不死,但只是渐渐销融了,不觉耳。盖他能炼其形气,使渣滓都销融了,唯有那些清虚之气,故能升腾变化。汉书有云:「学神仙尸解销化之术。」看得来也是好则剧,然久后亦须散了。且如秦汉间所说仙人,后来都不见了。国初说锺离权吕洞宾之属,后来亦不见了。近来人又说刘高尚,过几时也则休也。广。
  长孺说修养、般运事。曰:「只是屏气减息,思虑自少,此前辈之论也。今之人传得法时,便授与人,更不问他人肥与瘠,怯与壮。但是一律教他,未有不败、不成病痛者。」
  因论道家修养,有默坐以心缩上气而致闭死者。曰:「心缩气亦未为是。某尝考究他妙诀,只要神形全不挠动。故老子曰:『心使气则强。』纔使气,便不是自然。只要养成婴儿,如身在这里坐,而外面行者是婴儿。但无工夫做此。其导引法,只如消息,皆是下策。」淳。
  「阴符经,恐皆唐李筌所为,是他着意去做,学他古人。何故只因他说起,便行于世?某向以语伯恭,伯恭亦以为然。一如麻衣易,只是戴氏自做自解,文字自可认。」道夫曰:「向见南轩跋云:『此真麻衣道者书也。』」曰:「敬夫看文字甚疏。」道夫。
  闾丘主簿进黄帝阴符经传。先生说:「握奇经等文字,恐非黄帝作,池本作「因闾丘问握奇经,引程子说,先生曰」云云。唐李筌为之。圣贤言语自平正,都无许多峣崎。」池本此下云:「又,诗序是卫宏作,好事者附会,以为出圣人。其诗章多是牵合,须细考可也。」因举遗书云:「『前辈说处或有未到,池本作「有到,有不到处。」不可一概定。』横渠寻常有太深言语,如言『鬼神二气之良能』,说得好。伊川言『鬼神造化之迹』,却未甚明白。」问良能之义。曰:「只是二气之自然者耳。」因举「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鬼自是属礼,从阴;神自是属乐,从阳。池本云:「『鬼神即礼乐。』又云:『前辈之说如此。当知幽与明之实如何。鬼自从阴,属礼;神自从阳,属乐。』因举『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归鬼而从地』云云。」易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此却是知鬼神之情状。『魂气升于天,体魄归于地』,是神气上升,鬼魄下降。不特人也,凡物之枯败也,其香气腾于上,其物腐于下,此可类推。」
  闾丘次孟谓:「阴符经所谓『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变化顺矣』。此数语,虽六经之言无以加。」先生谓:「如他闾丘此等见处,尽得。」今按阴符经无其语。道夫。
  阴符经云:「天地之道浸。」这句极好。阴阳之道,无日不相胜,只管逐些子挨出。这个退一分,那个便进一分。道夫。
  问:「阴符经云:『绝利一源。』」曰:「绝利而止守一源。」节。
  问:「阴符经『三反昼夜』是如何?」曰:「三反,如『学而时习之』,是贯上文言,言专而又审。反,是反反复覆。」节。
  「三反昼夜」之说,如修养家子午行持。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做得愈熟,愈有效验。人杰。
  论道教
  老氏初只是清净无为。清净无为,却带得长生不死。后来却只说得长生不死一项。如今恰成个巫祝,专只理会厌禳祈祷。这自经两节变了。贺孙。
  道家有老庄书,却不知看,尽为释氏窃而用之,却去仿效释氏经教之属。譬如巨室子弟,所有珍宝悉为人所盗去,却去收拾人家破瓮破釜!必大。
  道教最衰,儒教虽不甚振,然犹有学者班班驳驳,说些义理。又曰:「佛书中多说『佛言』,道书中亦多云『道言』。佛是个人,道却如何会说话?然自晋来已有此说。」必大。
  道家之学,出于老子。其所谓「三清」,盖仿释氏「三身」而为之尔。佛氏所谓「三身」:法身者,释迦之本性也;报身者,释迦之德业也;肉身者,释迦之真身,而实有之人也。今之宗其教者,遂分为三像而骈列之,则既失其指矣。而道家之徒欲仿其所为,遂尊老子为三清: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而昊天上帝反坐其下。悖戾僭逆,莫此为甚!且玉清元始天尊既非老子之法身,上清太上道君又非老子之报身,设有二像,又非与老子为一,而老子又自为上清太上老君,盖仿释氏之失而又失之者也。况庄子明言老聃之死,则聃亦人鬼尔,岂可僭居昊天上帝之上哉?释老之学尽当毁废。假使不能尽去,则老氏之学但当自祀其老子关尹列庄子徒,以及安期生魏伯阳辈。而天地百祠自当领于天下之祠官,而不当使道家预之,庶乎其可也。僩。
  论道家三清,今皆无理会。如那两尊,已是诡名侠户了。但老子既是人鬼,如何却居昊天上帝之上?朝廷更不正其位次?又如真武,本玄武,避圣祖讳,故曰「真武」。玄,龟也;武,蛇也;此本虚、危星形以之;故因而名。北方为玄、武七星;至东方则角、亢、心、尾象龙,故曰苍龙;西方奎、娄状似虎,故曰白虎;南方张、翼状似鸟,故曰朱鸟。今乃以玄武为真圣,而作真龟蛇于下,已无义理。而又增天蓬天猷及翊圣真君作四圣,殊无义理。所谓「翊圣」,乃今所谓「晓子」者。真宗时有此神降,故遂封为「真君。」义刚。
  「道家行法,只是精神想出,恐人不信,故以法愚之。太史迁。吕与叔集记一事极怪。旧见临漳有孙事道巡检亦能此。」可学云:「天下有许多物事,想极,物自入来。」曰:「然。」可学。
  道家说仙人尸解,极怪异。将死时,用一剑,一圆药,安于睡处。少间,剑化作自己,药又化作甚么物,自家却自去别处去。其剑亦有名,谓之「良非子」。良非之义,犹言本非我也。「良非子」好对「亡是公」!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六
  释氏
  孟子不辟老庄而辟杨墨,杨墨即老庄也。今释子亦有两般:禅学,杨朱也;若行布施,墨翟也。道士则自是假,今无说可辟。然今禅家亦自有非其佛祖之意者,试看古经如四十二章等经可见。杨文公集传灯录说西天二十八祖,知他是否?如何旧时佛祖是西域夷狄人,却会做中国样押韵诗?今看圆觉云:「四大分散,今者妄身当在何处?」即是窃列子「骨骸反其根,精神入其门,我尚何存」语。宋景文说楞严前面?是他经,后面说道理处是附会。圆觉前数迭稍可看,后面一段淡如一段去,末后二十五定轮与夫誓语,可笑。大雅。以下论释氏亦出杨墨。
  问:「佛老与杨墨之学如何?」曰:「杨墨之说犹未足以动人。墨氏谓『爱无差等』,欲人人皆如至亲,此自难从,故人亦未必信也。杨氏一向为我,超然远举,视营营于利禄者皆不足道,此其为说虽甚高,然人亦难学他,未必尽从。杨朱即老子弟子。人言孟子不辟老氏,不知但辟杨墨,则老庄在其中矣。佛氏之学亦出于杨氏。其初如不爱身以济众生之说,虽近于墨氏,然此说最浅近,未是他深处。后来是达磨过来,初见梁武,武帝不晓其说,只从事于因果,遂去面壁九年。只说人心至善,即此便是,不用辛苦修行;又有人取庄老之说从而附益之,所以其说愈精妙,然只是不是耳。又有所谓『顽空』、『真空』之说。顽空者如死灰槁木,真空则能摄众有而应变,然亦只是空耳。今不消穷究他,伊川所谓『只消就迹上断便了。他既逃其父母,虽说得如何道理,也使不得。』如此,却自足以断之矣。」时举。
  宋景文唐书赞,说佛多是华人之谲诞者,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此说甚好。如欧阳公只说个礼法,程子又只说自家义理,皆不见他正赃,却是宋景文捉得他正赃。佛家先偷列子。列子说耳目口鼻心体处有六件,佛家便有六根,又三之为十八戒。此处更举佛经语与列子语相类处,当考。初间只有四十二章经,无恁地多。到东晋便有谈议,小说及史多说此。如今之讲师做一篇议总说之。到后来谈议厌了,达磨便入来只静坐,于中有稍受用处,人又都向此。今则文字极多,大概都是后来中国人以庄列说自文,夹插其间,都没理会了。攻之者所执又出禅学之下。淳。以下论释氏出于庄老。
  「老子说他一个道理甚缜密。老子之后有列子,亦未甚至大段不好。说列子是郑穆公时人。然穆公在孔子前,而列子中说孔子,则不是郑穆公时人,乃郑顷公时人也。列子后有庄子,庄子模仿列子,殊无道理。为他是战国时人,便有纵横气象,其文大段豪伟。列子序中说老子。列子言语多与佛经相类,觉得是如此。疑得佛家初来中国,多是偷老子意去做经,如说空处是也。后来道家做清静经,又却偷佛家言语,全做得不好。佛经所谓『色即是空』处,他把色、受、想、行、识五个对一个『空』字说,故曰『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谓是空也。而清净经中偷此句意思,却说『无无亦无』,只偷得他『色即是空』,却不曾理会得他『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之意,全无道理。佛家偷得老子好处,后来道家却只偷得佛家不好处。譬如道家有个宝藏,被佛家偷去;后来道家却只取得佛家瓦砾,殊可笑也。人说孟子只辟杨墨,不辟老氏。却不知道家修养之说只是为己,独自一身便了,更不管别人,便是杨氏为我之学。」又曰:「孔子问老聃之礼,而老聃所言礼殊无谓。恐老聃与老子非一人,但不可考耳。」因说「子张学干禄」。先生曰:「如今科举取者不问其能,应者亦不必其能,只是写得盈纸,便可得而推行之。如除擢皆然。礼官不识礼,乐官不识乐,皆是吏人做上去。学官只是备员考试而已,初不是有德行道艺可为表率,仁义礼智从头不识到尾。国家元初取人如此,为之柰何!」明作。
  佛氏乘虚入中国。广大自胜之说,幻妄寂灭之论,自斋戒变为义学。如远法师支道林皆义学,然又只是盗袭庄子之说。今世所传肇论,云出于肇法师,有「四不迁」之说:「日月历天而不周,江河兢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山岳偃仆而常静。」此四句只是一义,只是动中有静之意,如适间所说东坡「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之意尔。此是斋戒之学一变,遂又说出这一般道理来。及达磨入来,又翻了许多窠臼,说出禅来,又高妙于义学,以为可以直超径悟。而其始者祸福报应之说,又足以钳制愚俗,以为资足衣食之计。遂使有国家者割田以赡之,择地以居之,以相从陷于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盖道释之教皆一再传而浸失其本真。有国家者虽隆重儒学,而选举之制,学校之法,施设注措之方,既不出于文字言语之工;而又以道之要妙无越于释老之中,而崇重隆奉,反在于彼。至于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大法,一切不复有行之者。唐之韩文公,本朝之欧阳公,以及闽洛诸公,既皆阐明正道以排释氏,而其言之要切,如傅奕本传,宋景文李蔚赞,东坡储祥观碑,陈后山白鹤宫记,皆足以尽见其失。此数人皆未深知道,而其言或出于强为,是以终有不满人意处。至二苏兄弟晚年诸诗,自言不堕落,则又躬陷其中而不自觉矣。僩。
  释氏书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经,所言甚鄙俚。后来日添月益,皆是中华文士相助撰集。如晋宋间自立讲师,孰为释迦,孰为阿难,孰为迦叶,各相问难,笔之于书,转相欺诳。大抵多是剽窃老子列子意思,变换推衍以文其说。大般若经卷帙甚多,自觉支离,故节缩为心经一卷。楞严经只是强立一两个意义,只管迭将去,数节之后,全无意味。若圆觉经本初亦能几何?只鄙俚甚处便是,其余增益附会者尔。佛学其初只说空,后来说动静,支蔓既甚,达磨遂脱然不立文字,只是默然端坐,便心静见理。此说一行,前面许多皆不足道,老氏亦难为抗衡了。今日释氏,其盛极矣。但程先生所谓「攻之者执理反出其下」。吾儒执理既自卑污,宜乎攻之而不胜也。说佛书皆能举其支离篇章成诵,此不能尽记。谟。
  因说程子「耳无闻,目无见」之答,曰:「决无此理。」遂举释教中有「尘既不缘,根无所著,反流全一,六用不行」之说,苏子由以为此理至深至妙。盖他意谓六根既不与六尘相缘,则收拾六根之用,反复归于本体,而使之不行。顾乌有此理!广因举程子之说:「譬如静坐时,忽有人唤自家,只得应他,不成不应。」曰:「彼说出楞严经。此经是唐房融训释,故说得如此巧。佛书中唯此经最巧。然佛当初也不如是说。如四十二章经,最先传来中国底文字,然其说却自平实。道书中有真诰,末后有道授篇,却是窃四十二章经之意为之。非特此也,至如地狱托生妄诞之说,皆是窃他佛教中至鄙至陋者为之。某尝谓其徒曰:『自家有个大宝珠,被他窃去了,却不照管,亦都不知,却去他墙根壁角,窃得个破瓶破罐用,此甚好笑!』西汉时儒者说道理,亦只是黄老意思。如扬雄太玄经皆是,故其自言有曰:『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后汉明帝时,佛始入中国。当时楚王英最好之,然都不晓其说。直至晋宋间,其教渐盛。然当时文字亦只是将庄老之说来铺张,如远师诸论,皆成片尽是老庄意思。直至梁会通间,达磨入来,然后一切被他埽荡,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盖当时儒者之学,既废绝不讲;老佛之说,又如此浅陋;被他窥见这个罅隙了,故横说竖说,如是张皇,没柰他何。人才聪明,便被他诱引将去。尝见画底诸祖师,其人物皆雄伟,故杲老谓临济若不为僧,必作一渠魁也。又尝在庐山见归宗像,尤为可畏;若不为僧,必作大贼矣。」广。
  道之在天下,一人说取一般。禅家最说得高妙去,盖自庄老来,说得道自是一般物事,阒阒在天地间。后来佛氏又放开说,大决籓篱,更无下落,愈高愈妙,吾儒多有折而入之。把圣贤言语来看,全不如此。世间惑人之物不特于物为然。一语一言可取,亦是惑人,况佛氏之说足以动人如此乎!有学问底人便不被它惑。谦。
  因论佛,曰:「老子先唱说,后来佛氏又做得脱洒广阔,然考其语多本庄列。」公晦云:「曾闻先生说,庄子说得更广阔似佛,后若有人推演出来,其为害更大在!」拱寿。
  谦之问:「佛氏之空,与老子之无一般否?」曰:「不同,佛氏只是空豁豁然,和有都无了,所谓『终日吃饭,不曾咬破一粒米;终日着衣,不曾挂着一条丝』。若老氏犹骨是有,只是清净无为,一向恁地深藏固守,自为玄妙,教人摸索不得,便是把有无做两截看了。」恪以下杂论释老同异。
  谦之问:「今皆以佛之说为空,老之说为无,空与无不同如何?」曰:「空是兼有无之名。道家说半截有,半截无,已前都是无,如今眼下却是有,故谓之无。若佛家之说都是无,已前也是无,如今眼下也是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而万事万物,细而百骸九窍,一齐都归于无。终日吃饭,却道不曾咬着一粒米;满身着衣,却道不曾挂着一条丝。贺孙。
  问:「释氏之无,与老氏之无何以异?」曰:「老氏依旧有,如所谓『无欲观其妙,有欲观其僥』是也。若释氏则以天地为幻妄,以四大为假合,则是全无也。」柄。
  老氏欲保全其身底意思多;释氏又全不以其身为事,自谓别有一物不生不灭。欧公尝言,老氏贪生,释氏畏死,其说亦好。气聚则生,气散则死,顺之而已,释老则皆悖之者也。广。
  释老,其气象规模大概相似。然而老氏之学,尚自理会自家一个浑身,释氏则自家一个浑身都不管了。焘。
  佛氏之失,出于自私之厌;老氏之失,出于自私之巧。厌薄世故,而尽欲空了一切者,佛氏之失也;关机巧便,尽天下之术数者,老氏之失也。故世之用兵算数刑名,多本于老氏之意。端蒙。
  老氏只是要长生,节病易见。释氏于天理大本处见得些分数,然却认为己有,而以生为寄。故要见得父母未生时面目,既见,便不认作众人公共底,须要见得为己有,死后亦不失,而以父母所生之身为寄寓。譬以旧屋破倒,即自挑入新屋。故黄蘗一僧有偈与其母云:「先曾寄宿此婆家。」止以父母之身为寄宿处,其无情义绝灭天理可知!当时有司见渠此说,便当明正典刑。若圣人之道则不然,于天理大本处见得是众人公共底,便只随他天理去,更无分毫私见。如此,便伦理自明,不是自家作为出来,皆是自然如此。往来屈伸,我安得而私之哉!大雅。
  「释氏见得高底尽高。」或问:「他何故只说空?」曰:「说『玄空』,又说『真空』。玄空便是空无物,真空却是有物,与吾儒说略同。但是它都不管天地四方,只是理会一个心。如老氏亦只是要存得一个神气。伊川云:『只就迹上断便了。』不知它如此要何用?」南升。
  问:「释氏以天地万物为幻,老氏又却说及下截。」曰:「老氏胜。」可学。
  释氏之说易穷。大抵不过如道家阴符经所谓「绝利一源,便到至道」。大雅。
  「夺胎出世」之说有之。释道专专此心,故神。道出神,故能夺胎;释定,故死而能出世。释定,故能入定;道定,故能成丹。扬。
  释氏只四十二章经是古书,余皆中国文士润色成之。维摩经亦南北时作。道家之书只老子庄列及丹经而已。丹经如参同契之类,然已非老氏之学。清净消灾二经,皆模学释书而误者。度人经生神章皆杜光庭撰。最鄙俚是北斗经。苏子瞻作储祥宫记,说后世道者只是方士之流,其说得之。。
  有言庄老禅佛之害者。曰:「禅学最害道。庄老于义理绝灭犹未尽。佛则人伦已坏。至禅,则又从头将许多义理埽灭无余。以此言之,禅最为害之深者。」顷之,复曰:「要其实则一耳。害未有不由浅而深者。」以下论释老灭纲常。
  或问佛与庄老不同处。曰:「庄老绝灭义理,未尽至。佛则人伦灭尽,至禅则义理灭尽。方子录云:「正卿问庄子与佛所以不同。曰:『庄子绝灭不尽,佛绝灭尽。佛是人伦灭尽,到禅家义理都灭尽。』」佛初入中国,止说修行,未有许多禅底说话。」学蒙。
  佛老之学,不待深辨而明。只是废三纲五常,这一事已是极大罪名!其他更不消说。贺孙。
  天下只是这道理,终是走不得。如佛老虽是灭人伦,然自是逃不得。如无父子,却拜其师,以其弟子为子;长者为师兄,少者为师弟。但是只护得个假底,圣贤便是存得个真底。夔孙。
  释老称其有见,只是见得个空虚寂灭。真是虚,真是寂无处,不知他所谓见者见个甚底?莫亲于父子,却弃了父子;莫重于君臣,却绝了君臣;以至民生彝伦之间不可阙者,它一皆去之。所谓见者见个甚物?且如圣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他却不亲亲,而?地要仁民爱物。爱物时,也则是食之有时,用之有节;见生不忍见死,闻声不忍食肉;如仲春之月,牺牲无用牝,不麛,不卵,不杀胎,不覆巢之类,如此而已。他则不食肉,不茹荤,以至投身施虎!此是何理!卓。
  某人言:「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儒释虽不同,毕竟只是一理。」某说道:「惟其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所以有我底着他底不得,有他底着我底不得。若使天下有二道,圣人有两心,则我行得我底,他行得他底。」节。以下儒释之辨。
  儒释言性异处,只是释言空,儒言实;释言无,儒言有。德明。
  吾儒心虽虚而理则实。若释氏则一向归空寂去了。柄。
  释氏虚,吾儒实;释氏二,吾儒一。释氏以事理为不紧要而不理会。节。
  释氏只要空,圣人只要实。释氏所谓「敬以直内」,只是空豁豁地,更无一物,却不会「方外」。圣人所谓「敬以直内」,则湛然虚明,万理具足,方能「义以方外」。
  问:「儒释之辨,莫只是『虚、实』两字上分别?」曰:「未须理会。自家己分若知得真,则其伪自别,甚分明,有不待辨。」可学。
  问:「释氏以空寂为本?」曰:「释氏说空,不是便不是,但空里面须有道理始得。若只说道我见个空,而不知有个实底道理,却做甚用得?譬如一渊清水,清泠彻底,看来一如无水相似。它便道此渊只是空底,不曾将手去探是冷是温,不知道有水在里面。佛氏之见正如此。今学者贵于格物、致知,便要见得到底。今人只是一班两点见得些子,所以不到极处也。」南升。
  吾以心与理为一,彼以心与理为二。亦非固欲如此,乃是见处不同,彼见得心空而无理,此见得心虽空而万理咸备也。虽说心与理一,不察乎气禀物欲之私,是见得不真,故有此病。大学所以贵格物也。植。或录云:「近世一种学问,虽说心与理一,而不察乎气禀物欲之私,故其发亦不合理,却与释氏同病,不可不察。」
  儒者以理为不生不灭,释氏以神识为不生不灭。龟山云:「儒释之辨,其差眇忽。」以某观之,真似冰炭!方子。
  儒者见道,品节灿然。佛氏亦见天机,有不器于物者,然只是绰过去。方。
  问:「先生以释氏之说为空,为无理。以空言,似不若『无理』二字切中其病。」曰:「惟其无理,是以为空。它之所谓心,所谓性者,只是个空底物事,无理。」节。
  先生问众人曰:「释氏言『牧牛』,老氏言『抱一』,孟子言『求放心』,皆一般,何缘不同」?节就问曰:「莫是无这理?」曰:「无理煞害事。」节。
  释氏合下见得一个道理空虚不实,故要得超脱,尽去物累,方是无漏为佛地位。其他有恶趣者,皆是众生饿鬼。只随顺有所修为者,犹是菩萨地位,未能作佛也。若吾儒,合下见得个道理便实了,故首尾与之不合。大雅。
  举佛氏语曰:「千种言,万般解,只要教君长不昧。」此说极好。问:「程子曰:『佛氏之言近理,所以为害尤甚。』所谓近理者,指此等处否?」曰:「然。它只是守得这些子光明,全不识道理,所以用处七颠八倒。吾儒之学,则居敬为本,而穷理以充之。其本原不同处在此。」
  曹问何以分别儒释差处。曰:「只如说『天命之谓性』,释氏便不识了,便遽说是空觉。吾儒说底是实理,看他便错了。他云:『不染一尘,不舍一法。』既『不染一尘』,却如何『不舍一法』?到了是说那空处,又无归着。且如人心,须是其中自有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朋友。他做得彻到底,便与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朋友都不相亲。吾儒做得到底,便『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兄弟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吾儒只认得一个诚实底道理,诚便是万善骨子。」
  问佛氏所以差。曰:「从劈初头便错了,如『天命之谓性』,他把做空虚说了。吾儒见得都是实。若见得到自家底从头到尾小事大事都是实,他底从头到尾都是空,恁地见得破,如何解说不通?又如『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丛中不舍一法』等语,这是他后来桀黠底又撰出这一话来倚傍吾儒道理,正所谓『遁辞知其所穷』。且如人生一世间,须且理会切实处。论至切至实处,不过是一个心,不过一个身;若不自会做主,更理会甚么?然求所以识那切实处,则莫切于圣人之书。圣人之书,便是个引导人底物事。若舍此而它求,则亦别无门路矣。『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只怕不见得,若果是有志之士,只见一条大路直上行将去,更不问着有甚艰难险阻。孔子曰:『向道而行,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俯焉日有孜孜,毙而后已!』自家立着志向前做将去,鬼神也避道,岂可先自计较!先自怕却!如此终于无成。」贺孙。
  因举佛氏之学与吾儒有甚相似处,如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雕。」又曰:「朴落非它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看他是甚么样见识!今区区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其为他挥下也。此是法眼禅师下一派宗旨如此。今之禅家皆破其说,以为有理路,落窠臼,有碍正当知见。今之禅家多是「麻三斤」、「干屎橛」之说,谓之「不落窠臼」,「不堕理路」。妙喜之说,便是如此。然又有翻转不如此说时。僩。
  佛者云:「置之一处,无事不办。」也只是教人如此做工夫;若是专一用心于此,则自会通达矣。故学禅者只是把一个话头去看,「如何是佛」、「麻三斤」之类,又都无义理得穿凿。看来看去,工夫到时,恰似打一个失落一般,便是参学事毕。庄子亦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也只是如此教人。但他都无义理,只是个空寂。儒者之学则有许多义理,若看得透彻,则可以贯事物,可以洞古今。广。士毅录云:「释氏云:『置之一处,无事不办。』此外别有何法?只是释氏没道理,自呀将去。」
  释老之书极有高妙者,句句与自家个同。但不可将来比方,煞误人事!季文。道夫。
  先生游钟山书院,见书籍中有释氏书,因而揭看。先君问:「其中有所得否?」曰:「幸然无所得。吾儒广大精微,本末备具,不必它求」。季札。
  言释氏之徒为学精专,曰:「便是某常说,吾儒这边难得如此。看他下工夫,直是自日至夜,无一念走作别处去。学者一时一日之间是多少闲杂念虑,如何得似他!只惜他所学非所学,枉了工夫!若吾儒边人下得这工夫,是甚次第!如今学者有二病:好高,欲速。这都是志向好底如此。一则是所以学者失其旨,二则是所学者多端,所以纷纷扰扰,终于无所归止。」贺孙。以下论释氏工夫。
  问释氏入定,道家数息。曰:「他只要静,则应接事物不差。孟子便也要存夜气,然而须是理会『旦昼之所为』。」曰:「吾儒何不效他恁地?」曰:「他开眼便依旧失了,只是硬把捉;不如吾儒非礼勿视听言动,戒慎恐惧乎不睹不闻,『敬以直内,义以方外』,都一切就外面拦截。」曰:「释氏只是『勿视、勿听』,无那『非礼』工夫。」曰:「然。」季通因曰:「世上事便要人做,只管似它坐定做甚?日月便要行,天地便要运。」曰:「他不行不运,固不是。吾辈是在这里行,是在这里运,只是运行又有差处。如今胡喜胡怒,岂不是差!他是过之,今人又不及。」干。
  问:「昔有一禅僧,每自唤曰:『主人翁惺惺着!』大学或问亦取谢氏『常惺惺法』之语,不知是同是异?」曰:「谢氏之说地步阔,于身心事物上皆有工夫。若如禅者所见,只看得个主人翁便了,其动而不中理者,都不管矣。且如父子天性也,父被他人无礼,子须当去救,他却不然。子若有救之之心,便是被爱牵动了心,便是昏了主人翁处。若如此惺惺,成甚道理!向曾览四家录,有些说话极好笑,亦可骇!说若父母为人所杀,无一举心动念,方始名为『初发心菩萨』。他所以叫『主人翁惺惺着』,正要如此。『惺惺』字则同,所作工夫则异,岂可同日而语!」友仁。
  佛家有「流注想」。水本流将去,有些渗漏处,便留滞。盖卿。
  僧家尊宿得道,便入深山中,草衣木食,养数十年。及其出来,是甚次第!自然光明俊伟。世上人所以只得叉手看他自动。方。
  徐子融有「枯槁有性无性」之论。先生曰:「性只是理,有是物斯有是理。子融错处是认心为性,正与佛氏相似。只是佛氏磨擦得这心极精细,如一块物事,剥了一重皮,又剥一重皮,至剥到极尽无可剥处,所以磨弄得这心精光,它便认做性,殊不知此正圣人之所谓心。故上蔡云:『佛氏所谓性,正圣人所谓心;佛氏所谓心,正圣人所谓意。』心只是该得这理。佛氏元不曾识得这理一节,便认知觉运动做性。如视听言貌,圣人则视有视之理,听有听之理,言有言之理,动有动之理,思有思之理,如箕子所谓『明、聪、从、恭、睿』是也。佛氏则只认那能视、能听、能言、能思、能动底,便是性。视明也得,不明也得;听聪也得,不聪也得;言从也得,不从也得;思睿也得,不睿也得,它都不管,横来竖来,它都认做性。它最怕人说这『理』字,都要除掉了,此正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僩问:「禅家又有以扬眉瞬目知觉运动为弄精魂,而诃斥之者,何也?」曰:「便只是弄精魂。只是他磨擦得来精细,有光彩,不如此粗糙尔。」僩问:「彼言一切万物皆有破坏,惟有法身常住不灭。所谓『法身』,便只是这个?」曰:「然。不知你如何占得这物事住?天地破坏,又如何被你占得这物事常不灭?」问:「彼大概欲以空为体,言天地万物皆归于空,这空便是他体。」曰:「他也不是欲以空为体。它只是说这物事里面本空,着一物不得。」僩。以下论释氏误认心、性。
  问:「圣门说『知性』,佛氏亦言『知性』,有以异乎?」先生笑曰:「也问得好。据公所见如何?试说看。」曰:「据友仁所见及佛氏之说者,此一性,在心所发为意,在目为见,在耳为闻,在口为议论,在手能持,在足运奔,所谓『知性』者,知此而已。」曰:「且据公所见而言。若如此见得,只是个无星之称,无寸之尺。若在圣门,则在心所发为意,须是诚始得;在目虽见,须是明始得;在耳虽闻,须是聪始得;在口谈论及在手在足之类,须是动之以礼始得。『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如公所见及佛氏之说,只有物无则了,所以与圣门有差。况孟子所说『知性』者,乃是『物格』之谓。」友仁。
  若是如释氏道,只是那坐底视底是,则夫子之教人,也只说视听言动底是便了,何故却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居处、执事、与人交」,止说「居处、执事、与人交」便了,何故于下面着个「恭、敬、忠」?如「出门、使民」,也只说个「出门、使民」便了,何故却说「如见大宾?如承大祭」?孔子言:「克己复礼为仁!」厉声言「复礼」、「仁」字。节。
  释氏只知坐底是,行底是。如坐,交胫坐也得,迭足坐也得,邪坐也得,正坐也得。将见喜所不当喜,怒所不当怒,为所不当为。他只是直冲去,更不理会理。吾儒必要理会坐之理当如尸,立之理当如斋,如头容便要直。所以释氏无理。节。
  知觉之理,是性所以当如此者,释氏不知。他但知知觉,没这理,故孝也得,不孝也得。所以动而阳,静而阴者,盖是合动不得不动,合静不得不静。节。
  释氏弃了道心,却取人心之危者而作用之;遗其精者,取其粗者以为道。如以仁义礼智为非性,而以眼前作用为性是也。此只是源头处错了。人杰。
  释氏专以作用为性。如某国王问某尊者曰:「如何是佛?」曰:「见性为佛。」曰:「如何是性?」曰:「作用为性?」曰:「如何是作用?」曰云云。禅家又有偈者云:「当来尊者答国王时,国王何不问尊者云:『未作用时,性在甚处?』」。
  「作用是性: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即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且如手执捉,若执刀胡乱杀人,亦可为性乎!龟山举庞居士云「神通妙用,运水搬柴」,以比「徐行后长」,亦坐此病。不知「徐行后长」乃谓之弟,「疾行先长」则为不弟。如曰运水搬柴即是妙用,则徐行疾行皆可谓之弟耶!人杰。
  问释氏「作用是性」。曰:「便只是这性,他说得也是。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便是此性。如口会说话,说话底是谁?目能视,视底是谁?耳能听,听底是谁?便是这个。其言曰:『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法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他说得也好。」又举楞严经波师国王见恒河水一段云云。「所以禅家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他只要你见得,言下便悟,做处便彻,见得无不是此性。也说『存养心性』,养得来光明寂照,无所不遍,无所不通。唐张拙诗云:『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云云。又曰:「『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佛事门中不舍一法。』他个本自说得是,所养者也是,只是差处便在这里,吾儒所养者是仁义礼智,他所养者只是视听言动。儒者则全体中自有许多道理,各自有分别,有是非,降衷秉彝,无不各具此理。他只见得个浑沦底物事,无分别,无是非,横底也是,竖底也是,直底也是,曲底也是,非理而视也是此性,以理而视也是此性。少间用处都差,所以七颠八倒,无有是处。吾儒则只是一个真底道理,他也说我这个是真实底道理,如云:『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只是他说得一边,只认得那人心,无所谓道心,无所谓仁义礼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所争处只在此。吾儒则自『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以至至诚尽人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识得这道理无所不周,无所不遍。他也说:『我这个无所不周,无所不遍。』然眼前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上,便不能周遍了,更说甚周遍!他说『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云云,如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以至神鬼神仙士农工商技艺,都在他性中。他说得来极阔,只是其实行不得。只是讳其所短,强如此笼罩去。他旧时瞿昙说得本不如此广阔,后来禅家自觉其陋,又翻转窠臼,只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僩。
  「昨夜说『作用是性』,因思此语亦自好。虽云释氏之学是如此,他却是真个见得,真个养得。如云说话底是谁?说话底是这性;目视底是谁?视底也是这性;听底是谁?听底也是这性;鼻之闻香,口之知味,无非是这个性。他凡一语默,一动息,无不见得此性,养得此性。」或问:「他虽见得,如何能养?」曰:「见得后,常常得在这里,不走作,便是养。今儒者口中虽常说性是理,不止于作用,然却不曾做他样存得养得;只是说得如此,元不曾用功,心与身元不相管摄,只是心粗。若自早至暮,此心常常照管,甚么次第!这个道理,在在处处发见,无所不有,只是你不曾存得养得。佛氏所以行六七百年,其教愈盛者,缘他也依傍这道理,所以做得盛。他却常在这身上,他得这些子,即来欺负你秀才,你秀才无一人做得似他。今要做。无他,只说四端扩充得便是。孟子说『存心养性』,其要只在此。『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学者只要守得这个,如恻隐、羞恶、辞逊、是非。若常存得这恻隐之心,便养得这恻隐之性;若合当爱处,自家却不起爱人之心,便是害了那恻隐之性。如事当羞恶,自家不羞恶,便是伤害了那羞恶之性。辞逊、是非,皆然。『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只要就这里存得,养得。所以说『利与善之间』,只争这些子,只是丝发之间。如人静坐,忽然一念之发,只这个便是道理,便有个是与非,邪与正。其发之正者,理也;杂而不正者,邪也。在在处处无非发见处,只要常存得,常养得耳。」僩。
  佛家作用,引罽宾王问。某问:「他初说空,今却如此。」曰:「既无理,亦只是无。听亦此,不听亦此。然只是认得第二个,然他后来又不如此说。傅大士云云。」曰:「他虽不如此,然卒走此不得?」曰:「然。」可学。
  问儒释。曰:「据他说道明得心,又不曾得心为之用;他说道明得性,又不曾得性为之用。不知是如何?」又问:「不知先从他径处入,然后却归此?」曰:「若要从径入,是犹从近习求言职。须是见他都无所用。」泳。
  佛家说:「会万物于一己。」若晓得这道理,自是万物一体,更何须会?若是晓不得,虽欲会,如何会得?恪。
  佛氏见影,朝说这个,暮说这个。至于万理错综如此,却都不知!方。
  释氏先知死,只是学一个不动心。告子之学则是如此。端蒙。
  「凡遇事先须识得个邪正是非,尽埽私见,则至公之理自存。」大雅云:「释氏欲驱除物累,至不分善恶,皆欲埽尽。云凡圣情尽,即如知佛,然后来往自由。吾道却只要埽去邪见。邪见既去,无非是处,故生不为物累,而死亦然。」曰:「圣人不说死。已死了,更说甚事?圣人只说既生之后,未死之前,须是与他精细理会道理教是。胡明仲侍郎自说得好:『人,生物也,佛不言生而言死;人事可见,佛不言显而言幽。』释氏更不分善恶,只尊向他底便是好人,背他底便入地狱。若是个杀人贼,一尊了他,便可生天。」大雅云「于?在传灯录为法嗣,可见。」曰:「然。」大雅。
  佛书多有后人添入。初入中国,只有四十二章经。但此经都有添入者。且如西天二十八祖所作偈,皆有韵,分明是后人增加。如杨文公苏子由皆不悟此,可怪!又其文字中至有甚拙者云云。如楞严经前后,只是说?,中间皆是增入。盖中国好佛者觉其陋而加之耳。可学。以下论佛经。
  佛初止有四十二章经,其说甚平。如言弹琴,弦急则绝,慢则不响,不急不慢乃是。大抵是偷得老庄之意。后来达磨出来,一齐埽尽。至楞严经,做得极好。柳宗元六祖塔铭有「中外融粹孔习」。方子。
  达磨未来中国时,如远、肇法师之徒,只是谈庄老,后来人亦多以庄老助禅。古亦无许多经。西域岂有韵!诸祖相传偈,平仄押韵语,皆是后来人假合。
  问:「心经如何?」曰:「本大般若经六百卷,心经乃是节本。」曰:「他既说空,又说色,如何?」曰:「他盖欲于色见空耳。大抵只是要鹘突人。如云『实际中不立一法』,又云『不舍一法』此佛经语,记不全。之类,皆然。」问:「劫数如何?」曰:「他之说,亦说天地开辟,但理会不得。某经云,到末劫人皆小,先为火所烧成劫灰,又为风所吹,又为水所淹。水又成沫,地自生五谷,天上人自飞下来吃,复成世界。他不识阴阳,便恁地乱道。」问:「佛默然处如何?」曰:「是他到处。」曰:「如何『与洒埽应对合』?」曰:「盖言精粗无二。」曰:「『活泼泼地』是禅语否?」曰:「不是禅语,是俗语。今有儒家字为佛家所窃用,而后人反以为出于佛者:如『寺』、『精舍』之类,不一。」可学。
  佛书中说「六根」、「六尘」、「六识」、「四大」、「十二缘生」之类,皆极精巧。故前辈学佛者,谓此孔子所不及。今学者且须截断。必欲穷究其说,恐不能得身己出来。方子录止此。他底四大,即吾儒所谓魂魄聚散。十二缘生在华严合论第十三御卷。佛说本言尽去世间万事。其后黠者出,却言「实证理地,不染一尘;万事门中,不舍一法」。可学。
  华严合论精密。闳祖。
  华严合论,其言极鄙陋无稽。不知陈了翁一生理会这个,是有甚么好处,也不会厌。可惜极好底秀才,只恁地被它引去了!又曰:「其言旁引广谕,说神说鬼,只是一个天地万物皆具此理而已。经中本说得简径白直,却被注解得越没收煞。」或问金刚经大意。曰:「他大意只在须菩提问『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两句上。故说不应住法生心,不应色色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是答『云何住』。又说『若胎生,若卵生,若湿生,若化生,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此是答『云何降伏其心』。彼所谓『降伏』者,非谓欲遏伏此心,谓尽降收世间众生之心入它无余涅盘中灭度,都教你无心了方是,只是一个『无』字。自此以后,只管缠去,只是这两句。如这桌子,则云若此桌子,非名桌子,是名桌子。『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离一切相,即名佛;皆是此意。要之,只是说个『无』。」僩。
  问:「龟山集中所答了翁书,论华严大旨。不知了翁诸人何为好之之笃?」曰:「只是见不透,故觉得那个好。以今观之,也是好,也是动得人。」道夫曰:「只为他大本不立,故偏了。」先生默然良久,曰:「真所谓『诐、淫、邪、遁』。盖诐者,是它合下见得偏。儒者之道大中至正,四面均平。释氏只见一边,于那处都蔽塞了,这是『诐辞知其所蔽』。淫者,是只见得一边,又却说得周遮造瀚;所以其书动数百卷,是皆陷于偏而不能返,这是『淫辞知其所陷』。邪者,是它见得偏了,于道都不相贯属,这是『邪辞知其所离』。遁者,是它已离于道而不通,于君臣父子都已弃绝,见去不得,却道道之精妙不在乎此,这是『遁辞知其所穷』。初只是诐,诐而后淫,淫而后邪,邪而后离,离而后遁。要之,佛氏偏处只是虚其理。理是实理,他却虚了,故于大本不立也。」因问:「温公解禅偈,却恐后人作儒佛一贯会了。」先生因诵之曰:「此皆佛之至陋者也,妙处不在此。」又问:「遗书云:『释氏于「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未也。』道夫于此未安。」先生笑曰:「前日童蜚卿正论此,以为释氏大本与吾儒同,只是其末异。某与言:『正是大本不同。』」因检近思录有云:「佛有一个觉之理,可言『敬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其『直内』者,要之其本亦不是。」「这是当时记得全处,前者记得不完也。」又曰:「只无『义以方外』,则连『敬以直内』也不是了。」又曰:「程子谓:『释氏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邪!』亦此意。学佛者尝云:『儒佛一同。』某言:『你只认自家说不同。若果是,又何必言同?只这靠傍底意思,便是不同;便是你底不是,我底是了。』」道夫。
  圆觉经只有前两三卷好,后面便只是无说后强添。如楞严经,当初只有那阿难一事,及那烧牛粪时一?,其余底皆是文章之士添。那烧牛粪,便如爇萧样。后来也有人祈雨后烧,亦出此意也。义刚。
  楞严经本只是?语。后来房融添入许多道理说话。?语想亦浅近,但其徒恐译出,则人易之,故不译。所以有?者,盖浮屠居深山中,有鬼神蛇兽为害,故作?以禁之。缘他心灵,故能知其性情,制驭得他。?全是想法。西域人诵?如叱喝,又为雄毅之状,故能禁伏鬼神,亦如巫者作法相似。又云:「汀州人多为巫。若巫为祟,则治之者全使不行。沈存中记水中金刚经不湿,盖人心归向深固,所感如此。」因言:「后世被他佛法横入来,鬼神也没理会了。」又曰:「世人所谓鬼神,亦多是吃酒吃肉汉,见他戒行精洁,方寸无累底人,如何不生钦敬!」闳祖。
  维摩诘经,旧闻李伯纪之子说,是南北时一贵人如萧子良之徒撰。渠云载在正史,然检不见。伯纪子名缜,读书甚博。必大。
  传灯录极陋,盖真宗时一僧做上之。真宗令杨大年删过,故出杨大年名,便是杨大年也晓不得。义刚。
  因语禅家,云:「当初入中国,只有四十二章经。后来既久,无可得说,晋宋而下,始相与演义。其后义又穷。至达磨以来,始一切埽除。然其初答问,亦只分明说。到其后又穷,故一向说无头话,如『干矢橛』、『柏树子』之类,只是胡鹘突人。既曰不得无语,又曰不得有语,道也不是,不道也不是;如此,则使之东亦不可,西亦不可。置此心于危急之地,悟者为禅,不悟者为颠。虽为禅,亦是蹉了蹊径,置此心于别处,和一身皆不管,故喜怒任意。然细观之,只是于精神上发用。」问:「渠既一向说空,及其作用又只是气。」曰:「作用是心,亦是气,渠自错认了。渠虽说空,又要和空皆无,如曰『空生大觉中』之类。昔日了老专教人坐禅,杲老以为不然,着正邪论排之。其后杲在天童,了老乃一向师尊礼拜,杲遂与之同。及死,为之作铭。」问:「渠既要清净寂灭,如何不坐禅?」曰:「渠又要得有悟。杲旧甚喜子韶,及南归,贻书责之,以为与前日不同。今其小师录杲文字,去正邪论,与子韶书亦节却。」问:「病翁墓志中说官莆田事,如何?」曰:「佛家自说有体无用,是渠言如此,依实载之。」问:「禅僧有鸣鼓升坐死者,如何?」曰:「世念既去,自知得。只是能偃不卧床席耳,别无它说。」可学。以下禅学。
  禅只是一个呆守法,如「麻三斤」、「干屎橛」。他道理初不在这上,只是教他麻了心,只思量这一路,专一积久,忽有见处,便是悟。大要只是把定一心,不令散乱,久后光明自发。所以不识字底人,才悟后便作得偈颂。悟后所见虽同,然亦有深浅。某旧来爱问参禅底,其说只是如此。其间有会说者,却吹嘘得大。如杲佛日之徒,自是气魄大,所以能鼓动一世,如张子韶汪圣锡辈皆北面之。闳祖。
  或问:「禅家说无头当底说话,是如何?」曰:「他说得分明处,却不是。只内中一句黑如漆者,便是他要紧处。于此晓得时,便尽晓得。他又爱说一般最险绝底话,如引取人到千仞之崖边,猛推一推下去。人于此猛省得,便了。」或曰:「不理会得,也是一事不了。」曰:「只此亦是格物。」祖道。
  郭德元问:「禅者云:『「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它也知得这『知』字之妙。」曰:「所以伊川说佛氏之言近理,谓此类也。它也微见得这意思,要笼络这个道理。只是它用处全差,所以都间断,相接不着。」僩问:「其所谓知,正指此心之神明作用者否?」曰:「然。」郭又问:「圭峰云:『作有义事,是省悟心;作无义事,是狂乱心。狂乱由情念,临终被业牵;省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又自注云:『此「义」非「仁义」之「义」,乃「理义」之「义」。』甚好笑。」曰:「它指仁义为恩爱之义,故如此说。他虽说理义,何尝梦见?其后杲老亦非之云:『「理义」之「义」,便是「仁义」之「义」,如何把虚空打做两截!』」僩。
  僧家所谓禅者,于其所行全不相应。向来见几个好僧说得禅,又行得好,自是其资质为人好耳,非禅之力也。所谓禅,是僧家自举一般见解,如秀才家举业相似,与行己全不相干。学得底人,有许多机锋,将出来弄一上了,便收拾了;到其为人,与俗人无异。只缘禅自是禅,与行不相应耳。僧家有云「行、解」者,行是行己,解是禅也。璘。
  禅僧自云有所得,而作事不相应,观他又安有睟面盎背气象!只是将此一禅横置胸中,遇事将出,事了又收。大抵只论说,不论行。昔日病翁见妙喜于其面前要逞自家话。渠于开喜升座,却云:「彦冲修行却不会禅,宝学会禅却不修行;所谓张三有钱不会使,李四会使又无钱。」皆是乱说。大抵此风亦有盛衰,绍兴间最盛,闽中自有数人,可叹!可叹!先王之道不明,却令异端横出竖立!可学。
  释氏,须灼然看得他底之非,一出一入不济事,禅将作何用?振。
  禅学一喝一棒,都掀翻了,也是快活。却看二程说话,可知道不索性。岂特二程,便夫子之言亦如此。「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看得好支离。
  学道又杂佛学者,但歇一月工夫,看谁边有味?佛氏只歇一月,味便消了。彼渐消则此渐进,此是钝工夫,然却是法门也。方。
  问德粹:「在四明,曾到天章育王否?」曰:「到。」曰:「亦曾参禅否?」曰:「有时夜静无事,见长老入室,亦觉心静。」先生笑,因问:「德光如何?」滕曰:「不问渠法门事,自是大管人事。」先生曰:「皆如此。今年往莆中吊陈魏公,回途过雪峰,长老升堂说法,且胡鹘过。及至接人,却甚俗,只是一路爱便宜,纔说到六七句,便道仰山大王会打供,想见宗杲也是如此。」又问人杰:「如何?」曰:「临死只是渐消削。」先生曰:「它平日只理会临行一节,又却如此!」可学。杂论。
  释氏「地、水、火、风」之说,彼所谓地水,如云魄气;火风,如云魂气。又说,火风先散,地水后散,则其疾不暴;地水先散,火风后散,则其疾暴。德明
  释氏地、水、火、风,粗而言之:地便是体,水便是魄,火风便是魂。他便也是见得这魂魄。
  释氏说,法身便是本性,报身是其德业,化身是其肉身。问:「报身是如何?」曰:「是他成就验验底说话。看他画毗卢遮那坐千叶莲珠常富贵,便如吾儒说圣人备道全美相似。」
  鲁可几问释氏「因缘」之说。曰:「若看书『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则报应之说诚有之。但他说得来只是不是。」又问:「阴德之说如何?」曰:「也只是不在其身,则在其子孙耳。」道夫。
  佛家不合将才作缘习。缘习是说宿缘。可学。
  禅家以父子兄弟相亲爱处为有缘之慈。如虎狼与我非类,我却有爱及他,如以身饲虎。便是无缘之慈,以此为真慈。淳。义刚同。
  甘吉父问「仁者爱之理,心之德」。时举因问:「释氏说慈,即是爱也。然施之不自亲始,故爱无差等。」先生曰:「释氏说『无缘慈』。记得甚处说:『融性起无缘之大慈。』盖佛氏之所谓慈,并无缘由,只是无所不爱。若如爱亲之爱,渠便以为有缘;故父母弃而不养,而遇虎之饥饿,则舍身以食之,此何义理耶!」时举。
  问:「佛法如何是以利心求?」曰:「要求清净寂灭超脱世界,是求一身利便。」可学。
  释氏之学,务使神轻去其干,以为坐亡立脱之备;其魄之未尽化者,则流为膏液,散为珠琲,以惊动世俗之耳目,非老子「专气致柔」之谓也。僩。
  因论释氏多有神异,疑其有之。曰:「此未必有。便有,亦只是妖怪。」方子。
  佛家多有「夺胎」之说,也如何见得?只是在理无此。淳。
  问说禅家言性,太阳之下置器处。曰:「此便是说轮回。」可学。
  问禅家言性「倾此于彼」之说。曰:「此只是『偷生夺阴』之说耳。禅家言偷生夺阴,谓人怀胎,自有个神识在里了,我却撞入里面,去逐了他,我却受他血阴。他说倾此于彼,盖如一破弊物在日下,其下日影自有方圆大小,却欲倾此日影为彼日影。它说是人生有一块物事包裹在里,及其既死,此个物事又会去做张三,做了张三,又会做王二。便如人做官,做了这官任满,又去做别官,只是无这道理。」或举世间有如此类底为问。先生曰:「而今只是理会个正理。若以闻见所接论之,则无了期。」又曰:「横渠说『形溃反原』,以为人生得此个物事,既死,此个物事却复归大原去,又别从里面抽出来生人。如一块黄泥,既把来做个弹子了,却依前归一块里面去,又做个弹子出来。伊川便说是『不必以既屈之气为方伸之气』。若以圣人『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之语观之,则伊川之说为是。盖人死则气散;其生也,又是从大原里面发出来。」夔孙。
  问:「轮回之说当时如何起?」曰:「自汉以来已有此说话。说得成了,因就此结果。」曰:「不知佛祖已有此说否?」曰:「今佛经存者亦不知孰为佛祖之书。」厚之云:「或传范淳夫是邓禹后身。」曰:「邓禹亦一好人,死许多时,如何魄识乃至今为他人!」某云:「吕居仁诗亦有『狗脚朕』之语。」曰:「它又有『偷胎夺阴』之说,皆脱空。」可学。
  郑问:「轮回之说,是佛家自创否?」曰:「自汉书载鬼处,已有此话模样了。元城语录载,温公谓『吾欲扶教耳』。温公也看不破,只是硬恁地说。」淳。
  或有言修后世者。先生曰:「今世不修,却修后世,何也?」道夫。
  德粹问:「人生即是气,死则气散。浮屠氏不足信。然世间人为恶死,若无地狱治之,彼何所惩?」曰:「吾友且说尧舜三代之世无浮屠氏,乃比屋可封,天下太平。及其后有浮屠,而为恶者满天下。若为恶者必待死然后治之,则生人立君又焉用?」滕云:「尝记前辈说,除却浮屠祠庙,天下便知向善,莫是此意?」曰:「自浮屠氏入中国,善之名便错了。渠把奉佛为善。如修桥道造路,犹有益于人。以斋僧立寺为善,善安在?所谓除浮屠祠庙便向善者,天下之人既不溺于彼,自然孝父母,悌长上,做一好人,便是善。大抵今之佛书,多是后世做文字者所为。向见伯恭说,曾看藏经,其中有至不成说话者。今世传一二本经,乃是其祖师所传,故士大夫好佛者,多为簧鼓。」某问:「道家之说,云出于老子。今世道士又却不然。今之传,莫是张角术?」曰:「是张陵,见三国志。他今用印,乃『阳平治都功印』。张鲁起兵之所,又有祭酒,有都讲祭酒。鲁以女妻马超,使为之。其设醮用五斗米,所谓『米贼』是也。向在浙东祈雨设醮,拜得脚痛。自念此何以得雨?自先不信。」某问:「汉时如郑康成注二礼,但云鬼神是气。至佛入中国,人鬼始乱。」曰:「然。」可学。
  初,西域僧来东汉时,令鸿胪寺寄居;后以为僧居,因名曰「寺」。寺是官寺,非释者取之。寺之起自此时。雉。
  俗言佛灯,此是气盛而有光,又恐是宝气,又恐是腐叶飞虫之光。蔡季通去庐山问得,云是腐叶之光。云,昔人有以合子合得一团光,来日看之,乃一腐叶。妙喜在某处见光,令人扑之,得一小虫,如蛇样,而甚细,仅如布线大。此中有人随汪圣锡到峨眉山。云,五更初去看,初布白气,已而有圆光如镜,其中有佛。然其人以手裹头巾,则光中之佛亦裹头巾,则知乃人影耳。今所在有石,号「菩萨石」者,如水精状,于日中照之,便有圆光。想是彼处山中有一物,日初出,照见其影圆,而映人影如佛影耳。峨眉山看佛,以五更初看。璘。
  道谦言:「大藏经中言,禅子病脾时,只坐禅六七日,减食便安。」谦言:「渠曾病,坐得三四日便无事」。
  雪峰开山和尚住山数年,都无一僧到,遂下山。至半岭,忽有一僧来,遂与之俱还。先生曰:「若是某,虽无人来,亦不下山!」文蔚。
  王质不敬其父母,曰:「自有物无始以来,自家是换了几个父母了。」其不孝莫大于是!以此知佛法之无父,其祸乃至于此。使更有几个如王质,则虽杀其父母,亦以为常。佛法说君臣父子兄弟,只说是偶然相遇。赵子直戒杀子文,末为因报之说云:「汝今杀他,他再出世必杀汝。」此等言语,乃所以启其杀子,盖彼安知不说道:「我今可以杀汝,必汝前身曾杀我?」贺孙。以下论释氏灭人伦之害。
  佛家说要废君臣父子,他依旧废不得。且如今一寺,依旧有长老之类,其名分亦甚严,如何废得!但皆是伪。义刚。
  问:「释氏之失,一是自利,厌死生而学,大本已非;二是灭绝人伦,三是径求上达,不务下学,偏而不该。」曰:「未须如此立论。」人杰。
  次日因余国秀解「物则」,语及释氏,先生曰:「他佛家都从头不识,只是认知觉运动做性,所以鼓动得许多聪明豪杰之士。缘他是高于世俗,世俗一副当污浊底事,他是无了,所以人竞趋他之学。元初也不如此。佛教初入中国,只是修行说话,如四十二章经是也。初间只有这一卷经。其中有云,佛问一僧:『汝处家为何业?』对曰:『爱弹琴。』佛问:『弦缓如何?』曰:『不鸣矣。』『弦急如何?』曰:『声绝矣。』『急缓得中如何?』曰:『诸音普矣。』佛曰:『学道亦然。心须调适,道可得矣。』初间只如此说。后来达磨入中国,见这般说话,中国人都会说了,遂换了话头,专去面壁静坐默照,那时亦只是如此。到得后来,又翻得许多禅底说话来,尽掉了旧时许多话柄。不必看经,不必静坐,越弄得来阔,其实只是作弄这些精神。」或曰:「彼亦以知觉运动为形而下者,以空寂为形而上者,如何?」曰:「便只是形而下者。他只是将知觉运动做玄妙说。」或曰:「如此,则安能动人?必更有玄妙处。」曰:「便只是这个。他那妙处,离这知觉运动不得;无这个,便说不行。只是被他作弄得来精,所以横渠有『释氏两末』之论。只说得两边末梢头,中间真实道理却不曾识。如知觉运动,是其上一梢也;因果报应,是其下一梢也。」或曰:「因果报应,他那边有见识底,亦自不信。」曰:「虽有不信底,依旧离这个不得。如他几个高禅,纵说高杀,也依旧掉舍这个不下,将去愚人。他那个物事没理会,捉撮他不得。你道他如此,他又说不如此。你道他是知觉运动,他又有时掉翻了。都不说时,虽是掉翻,依旧离这个不得。」或问:「今世士大夫所以晚年都被禅家引去者,何故?」曰:「是他底高似你。你平生所读许多书,许多记诵文章,所藉以为取利禄声名之计者,到这里都靠不得了,所以被他降下。他底是高似你,且是省力,谁不悦而趋之?王介甫平生读许多书,说许多道理,临了舍宅为寺,却请两个僧来住持,也是被他笑。你这个物事,如何出得他!」或问:「今也不消学他那一层,只认依着自家底做便了。」曰:「固是。岂可学他?只是依自家的做,少间自见得他底低。」僩。以下论士大夫好佛。
  问:「士大夫末年多溺于释氏之说者,如何?」曰:「缘不曾理会得自家底原头,但看得些小文字,不过要做些文章,务行些故事,为取爵禄之具而已。却见得他底高,直是玄妙,又且省得气力,自家反不及他,反为他所鄙陋,所以便溺于他之说,被他引入去。」焘。
  今之学者往往多归异教者,何故?盖为自家这里工夫有欠缺处,柰何这心不下,没理会处。又见自家这里说得来疏略,无个好药方治得他没柰何底心;而禅者之说,则以为有个悟门,一朝入得,则前后际断,说得恁地见成捷快,如何不随他去!此却是他实要心性上理会了如此。不知道自家这里有个道理,不必外求,而此心自然各止其所。非独如今学者,便是程门高弟,看他说那做工夫处,往往不精切。广。
  老氏见得煞高,佛氏安敢望他!唐人方说佛。本朝士大夫好佛者,始初杨大年,后来张无尽。又说:「张无垢参杲老,汪玉山被他引去,后来亦好佛。但汪丈为人无果决,好佛又见不透,又不能果决而退。尝见汪丈论杨大年好佛,后来守不定,汪丈甚不信。云是苏子由记此,恐未必是。」南升。
  「老氏煞清高,佛氏乃为逋逃渊薮。今看何等人,不问大人小儿,官员村人商贾,男子妇人,皆得入其门。最无状,是见妇人便与之对谈。如杲老与中贵权要及士夫皆好。汤思退与张魏公如水火,杲老与汤张皆好。」又云:「杲老乃是禅家之侠。」又云:「陈了翁好佛,说得来七郎八当!」南升。
  韩退之诗:「阳明人所居,幽暗鬼所寰。嗟龙独何智!出入人鬼间。」今僧家上可以交贤士大夫,下又交中贵小人,出入其间不以为耻,所谓「出入人鬼间」也。如妙喜与张魏公好,又与一种小人小官好。璘。
  信州人新鄂州教官龚安国,闻李德远过郡,见之。李云:「若论学,唯佛氏直截。如学周公孔子,乃是抱桥柱澡洗。」方。
  问:「近世王日休立化,如何?」曰:「此人极不好,贪污异常。」曰:「既如此,何故立脱?」曰:「他平日坐必向西,心在于此,遂想而得。此乃佛氏最以为下者。」程氏说「野狐精」,正是以如此为不足贵。可学。
  因说某人弃家为僧,以其合奏官与弟,弟又不肖;母在堂,无人奉养。先生颦蹙曰:「柰何弃人伦灭天理至此!」某曰:「此僧乃其家之长子。」方伯谟曰:「佛法亦自不许长子出家。」先生曰:「纵佛许亦不可。」可学。
  陈福公临终,亲笔戒其子勿用浮屠。林子方力责之。人之卑陋乃如此!淳。
  先生说及俗人之奉佛者,每晨拜跪备至;及其老也,体多康健,以为获福于佛。不知其日劳筋骨,其他节省运用血气,所以安也。过。
  夷狄之教入于中国,非特人为其所迷惑,鬼亦被他迷惑。大干庙所以塑僧像,乃劝其不用牲祭者。其他庙宇中,亦必有所谓劝善大师。盖缘人之信向者既众,鬼神只是依人而行。必大。
  「本朝欧阳公排佛,就礼法上论,二程就理上论,终不如宋景文公捉得正赃出。见李蔚传赞论华人增加处。佛书分明是中国人附益。」问:「佛法所以传至今,以有祸福之说助之?」曰:「亦不全如此,却是人佐佑之。初来只有四十二章经,至晋宋间乃谈义,皆是剽窃老庄,取列子为多。其后达磨来又说禅,又有三事:「一空,二假,三中。空全论空,假者想出世界,中在空假之中。唐人多说假。」可学。以下辟佛。
  问:「胡僧不能害傅奕,只是邪不能干正否?」曰:「是他心不动。」胡泳。
  论释氏之说,如明道数语,辟得极善。见行状中者。它只要理会个寂灭,不知须强要寂灭它做甚?既寂灭后,却作何用?何况号为尊宿禅和者,亦何曾寂灭得!近世如宗杲,做事全不通点检,喜怒更不中节。晋宋以前远法师之类,所谈只是庄列,今其集中可见。其后要自立门户,方脱去庄列之谈,然实剽窃其说。傅奕亦尝如此说,论佛只是说个大话谩人,可怜人都被它谩,更不省悟。试将法华经看,便见其诞。开口便说恒河沙数几万几千几劫,更无近底年代。又如佛授记某甲几劫后方成佛。佛有神通,何不便成就它做佛?何以待阙许久?又如住世罗汉犹未成佛,何故许多时修行都无长进?今被它撰成一藏说话,遍满天下,惑了多少人。势须用退之尽焚去乃可绝。今其徒若闻此说,必曰,此正是为佛教者。然实谬为此说,其心岂肯如此?此便是言行不相应处。今世俗有一等卑下底人,平日所为不善,一旦因读佛书,稍稍收敛,人便指为学佛之效,不知此特粗胜于庸俗之人耳。士大夫学佛者,全不曾见得力,近世李德远辈皆是也。今其徒见吾儒所以攻排之说,必曰,此吾之迹耳,皆我自不以为然者。如果是不以为然,当初如何却恁地撰下?又如伪作韩欧别传之类,正如盗贼怨捉事人,故意摊赃耳。。
  因论释氏,先生曰:「自伊洛君子之后,诸公亦多闻辟佛氏矣。然终竟说他不下者,未知其失之要领耳。释氏自谓识心见性,然其所以不可推行者何哉?为其于性与用分为两截也。圣人之道,必明其性而率之,凡修道之教,无不本于此。故虽功用充塞天地,而未有出于性之外者。释氏非不见性,及到作用处,则曰无所不可为。故弃君背父,无所不至者,由其性与用不相管也。」时魏才仲侍侧,问其故。先生曰:「如今未有此病,然亦不可不知。譬如人食物:欲知乌喙之不可食,须是认下这底是乌喙,知此物之为毒,则他日不食之矣。若不便认下,他日卒然遇之,不知其毒,未有不食之也。异端之害道,如释氏者极矣。以身任道者,安得不辨之乎!如孟子之辨杨墨,正道不明,而异端肆行,周孔之教将遂绝矣。譬如火之焚将及身,任道君子岂可不拯救也!」
  因说「诚意」,曰:「前辈有谓辟释氏为扶教者,安在其不妄语也!」闳祖。
  伊川谓「所执皆出禅学之下」,此说甚好。谓攻之者。淳。
  今之辟佛者,皆以义利辨之,此是第二义。正如唐人檄高丽之不能守鸭绿之险,高丽遂守之。今之辟佛者类是。佛以空为见。其见已错,所以都错,义、利又何足以为辨!旧尝参究后,颇疑其不是。及见李先生之言,初亦信未及,亦且背一壁放,且理会学问看如何。后年岁间渐见其非。扬。
  儒之不辟异端者,谓如有贼在何处,任之,不必治。扬。
  近看石林过庭录,载上蔡说伊川参某僧,后有得,遂反之,蜀本作「去」。偷其说来做己使,是为洛学。某也尝疑如石林之说固不足信,却不知上蔡也恁地说,是怎生地?向见光老示及某僧与伊川居士帖,后见此帖乃载山谷集中,后又见蜀本有「文集别本」四字。有跋此帖者,蜀本作「语」。乃僧与潘子真潘淳,乃兴嗣之子也。帖,蜀本云:「其所以载于山谷集者,以山谷载于山谷,而或与山谷帖也。」淳录云:「其非与伊川,明矣。」其差谬类如此。但当初佛学只是说无存养底工夫,至唐六祖始教人存养工夫。当初学者亦只是说不曾就身上做工夫,至伊川方教人就身上做工夫。所以谓伊川偷佛说为己使。义刚。
  问:「灵源与潘子真书,今人皆将做与伊川书,谓伊川之学出于灵源也。恐后人以入传灯录中,如退之之比。不知可寓于何书注破?」云:「某旧十年前闻此事,则半夜起来为作文矣!其好辩甚也。」振。
  释氏之教,其盛如此,其势如何拗得他转?吾人家守得一世再世,不崇尚他者,已自难得。三世之后,亦必被他转了。不知大圣人出,「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时,又如何?必大。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七
  本朝一
  太祖朝
  汉高祖、本朝太祖有圣人之材。必大。
  或言:「太祖受命,尽除五代弊法,用能易乱为治。」曰:「不然。只是去其甚者,其他法令条目多仍其旧。大凡做事底人,多是先其大纲,其他节目可因则因,此方是英雄手段。如王介甫大纲都不曾理会,却纤悉于细微之间,所以弊也。」儒用。
  问:「艺祖平定天下如破竹,而河东独难取,何耶?以为兵强,则一时政事所为,皆有败亡之势。不知何故如此?」曰:「这却本是他家底。郭威乘其主幼而夺之,刘氏遂据有并州。若使柴氏得天下,则刘氏必不服,所以太祖以书喻之,谓本与他无雠隙;渠答云:『不忍刘氏之不血食也。』此其意可见矣。被他辞直理顺了,所以难取。」干。
  国初下江南,一年攻城不下,是时江州亦城守三年。盖其国小,君臣相亲,故能得人心如此。因说先世理平公仕江南死事,及此。德明。
  因说今官府文移之烦,先生曰:「国初时事甚简径,无许多虚文。尝见太祖时,枢密院一卷公案,行遣得简径。毕竟英雄底人做事自别,甚样索性!闻番中却如此,文移极少。且如驾过景灵宫,差从官一人过盏子,有甚难事?只消宰相点下便了。须要三省下吏部,吏部下太常,太常拟差申部,部申省,动是月十日不能得了,所差又即是眼前人。赵丞相在位,甚有意要去此等弊,然十不能去一二,可见上下皆然。」太祖时公案,乃是蜀中一州军变,复申来乞差管摄军马。枢密院具已经差使使臣,及未经差使姓名,内一人姓樊。注云:「樊爱能孙。只有一人」。注:「此人清廉可使」。太祖就此人姓上点一点,就下批四字云:「只教他去。」后面有券状云:「杂随四人,某甲某乙。」太祖又批其下云:「只带两人去。」「小底二人,某童某童,大紫骝马一匹,并鞍辔;小紫骝马一匹,并鞍辔。」太祖又批其下云:「不须带紫骝马,只骑骝马去。」又乞下铨曹,作速差知州,后面有铨曹拟差状。约只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状。其兵马监押纔到时,其知州亦到了。其行遣得简径健速如此!雉。
  秀才好立虚论事,朝廷纔做一事,哄哄地哄过了,事又只休。且如黄河事,合即其处看其势如何,朝夕只在朝廷上哄,河东决西决。扬录云:「害几多了,此中论要导向处亦未住。凡作一事皆然。汉时在上重,唐亦多为虚论所沮。如宪宗讨蔡,不是宪宗,如何做得!刺武元衡,伤裴度,宪宗决为之,乃成」。凡作一事皆然。太祖当时亦无秀才,全无许多闲说。只是今日何处看修器械,又明日何处看习水战,明日何处教阅。日日着实做,故事成。
  问:「开宝九年,不待逾年而遂改元,何也?」曰:「这是开国之初,一时人材粗疏,理会不得。当时艺祖所以立得许多事,也未有许多秀才说话牵制他。到这般处,又忒欠得几个秀才说话。」干。
  太宗真宗朝
  才卿问:「秦汉以下,无一人知讲学明理,所以无善治。」曰:「然。」因泛论历代以及本朝太宗真宗之朝,可以有为而不为。「太宗每日看太平广记数卷,若能推此心去讲学,那里得来!不过写字作诗,君臣之间以此度日而已。真宗东封西祀,糜费巨万计,不曾做得一事。仁宗有意于为治,不肯安于小成,要做极治之事。只是资质慈仁,却不甚通晓用人,骤进骤退,终不曾做得一事。然百姓戴之如父母。契丹初陵中国,后来却服仁宗之德,也是慈仁之效。缘它至诚恻怛,故能动人如此。」卓。
  气有盛衰,盛时便做得未是,亦不大段觉。真宗时,辽人直至澶州,旋又无事,亦是气正盛。靖康时,直弄得到这般田地!前汉如此之盛,至光武再兴,亦只得三四分。后来一切扶不起,亦气衰故。扬。
  仁宗朝
  问:「章献不如宣仁。然章献辅仁宗,后来却无事。」曰:「亦是仁宗资质好。后来亦是太平日久,宫中太宽。如雇乳母事,宣仁不知,此一事便反不及章献。」可学。
  英宗朝
  亚夫问「濮议」。曰:「欧公说不是,韩公曾公亮和之。温公王珪议是。范镇吕晦范纯仁吕大防皆弹欧公。但温公又于濮王一边礼数太薄,须于中自有斟酌可也。欧公之说断不可。且如今有为人后者,一日所后之父与所生之父相对坐,其子来唤所后父为父,终不成又唤所生父为父!这自是道理不可。试坐仁宗于此,亦坐濮王于此,使英宗过焉,终不成都唤两人为父!直缘众人道是死后为鬼神不可考,胡乱呼都不妨,都不思道理不可如此。先时仁宗有诏云:『朕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犹朕之子也。』此甚分明,当时只以此为据足矣。」亚夫问:「古礼自何坏起?」曰:「自定陶王时已坏了。盖成帝不立弟中山王,以为礼,兄弟不得相入庙,乃立定陶王,盖子行也。孔光以尚书盘庚殷之及王争之,不获。当时濮庙之争,都是不争好。好读古礼,见得古人意思,为人后为之子,其义甚详。」贺孙。
  「濮议」之争,结杀在王陶击韩公,蒋之奇论欧公。伊川代彭中丞奏议,似亦未为允当。其后无收杀,只以濮国主其祀。可见天理自然,不由人安排。方子。
  本朝许多大疑礼,都措置未得。如濮庙事,英宗以皇伯之子入继大统,后只令嗣王奉祭祀,天子则无文告。贺孙。
  神宗朝
  神宗锐意为治,用人便一向倾信他。初用富郑公,甚倾信。及论兵,郑公曰:「愿陛下二十年不可道着『用兵』二字。」神宗只要做,郑公只要不做,说不合。后来倾信王介甫,终是坐此病。只管好用兵,用得又不着,费了无限财谷,杀了无限人,残民蠹物之政,皆从此起。西番小小扰边,只是打一阵退便了,却去深入侵他疆界,才夺得鄯州等空城,便奏捷。朝廷不审,便命官发兵去守,依旧只是空城。城外皆是番人,及不能得归朝廷,又发兵去迎归,多少费力!熙河之败,丧兵十万,神宗临朝大恸,自得疾而终。后来蔡京用事,又以为不可弃,用兵复不利,又事幽燕,此亦自神宗启之,遂至中朝倾复。反思郑公之言,岂不为天下至论!义刚。
  神宗极聪明,于天下事无不通晓,真不世出之主,只是头头做得不中节拍。如王介甫为相,亦是不世出之资,只缘学术不正当,遂误天下。使神宗得一真儒而用之,那里得来!此亦气数使然。天地生此人,便有所偏了。可惜!可惜!卓。
  神宗大概好用生事之人。如吴居厚在京西,括民买镬,官司铸许多镬,令民四口买一,五口则买二。其后民怨,几欲杀之,吴觉而免,然卒称旨。其后如蔡京欲举行神宗时政,而所举行者皆熙宁之政,非元丰神祖自行之政也。故了翁摭摘其失,以为京但行得王安石之政,而欺蔽不道,实不曾绍复元丰之政也。义刚。
  神宗事事留心。熙宁初辟阔京城至四十余里,尽修许多兵备,每门作一库,以备守城。如射法之属,皆造过。但造得太文,军人?地不晓。义刚。
  熙宁作阵法,令将士读之。未冢杀时,已被将官打得不成模样了。义刚。
  论及木图,云:「神宗大故留心边事。自古人主何曾恁地留心!」义刚。
  神宗理会得文字,极喜陈殿院师锡,建人。文。尝于太学中取其程文阅之,每得,则贮之锦囊中。及殿试编排卷子奏御,神宗疑非师锡之文。从头阅之,至中间,见一卷子,曰:「此必陈某之文也。」置之第三。已而果然。儒用。
  温公日录中载厚陵事甚详。林子中杂记载裕陵事甚详。方子。
  哲宗朝
  哲宗常使一旧桌子,不好。宣仁令换之,又只如此在。问之,云:「是爹爹用底。」宣仁大恸,知其有绍述意也。又刘挚尝进君子小人之名,欲宣仁常常喻哲宗使知之。宣仁曰:「常与孙子说,然未曾了得。」宣仁亦是见其如此,故皆不肯放下,哲宗甚衔之。绍述虽是其本意,亦是激于此也。扬。
  哲宗春秋尚富,平日寡言。一旦讲筵说书,至「乂用三德」,发问云:「只是此三者,还更有?」这也问得无情理。然若有人会答时,就这里推原,却煞有好说话。当时被忽然问后,都答不得。义刚。
  绍圣四年,长安民家得秦玺,改元元符。是时下公卿杂议,莫有知者。李伯时号多识,辨其果秦玺,遂降八宝赦。德明。
  徽宗朝
  钦圣当时谕宰执,有废刘再立孟之意,曾子宣两存之。后蔡京以曾欲废刘,治之。蔡为相,弟卞为枢密,入文字,谓任伯雨曾谓臣欲谋废宣仁,臣无此事。欲案治,遂治任伯雨。其他一二十人,当时言事官不及此事者,亦因以治之。扬。
  徽庙初,上蔡初召,上殿问对语不少。然上蔡云,多不诚。遂退,只求监局之类去。或谓建中年号与德宗同,不佳。上蔡云,恐亦不免一播。后下狱,事不知。方。
  徽宗因见星变,即令卫士仆党碑,云:「莫待明日,引得蔡京又来炒。」明日,蔡以为言,又下诏云:「今虽仆碑,而党籍却仍旧。」义刚。
  蔡京谋取鄯,费四千万缗!扬。
  今看着徽宗朝事,更无一着下得是。古之大国之君犹有一二着下得是,而大势不可支吾。那时更无一小着下得是,使无虏人之猖獗,亦不能安。以当时之势,不知有伊吕之才,能转得否?恐也不可转。尝试思之,无着可下手。事弄得极了,反为虏人所持。当初约女真同灭契丹。既女真先灭了契丹,王师到日,惟有空城,金帛子女,已为女真席卷而去,遂竭府库问女真换此空城。又以岁币二百万贯而为每岁定额。是时帑藏空竭,遂敛敷民间,云免百姓往燕山打粮草,每人科钱三十贯,以充免役之费。民无从得钱,遂命监司、郡守亲自征督,必足而后已。亦煞得钱,共科得六百余万贯,然奉虏亦不多,恣为用事者侵使,更无稽考。及结局日,任事者遂焚簿历,朝廷亦不问。又,契丹相郭药师以常胜军来降,朝廷处之河北诸路近边塞上。后又有契丹甚人来降,亦有一军名义胜军,亦处之河北诸路,皆厚廪给。是时中国已空竭,而边上屯戍之兵,饩廪久绝,饥寒欲死,而常胜义胜两军安坐而享厚禄。故中国屯戍之兵数骂詈之云:「我为中国战斗守御几年矣,今反受饥寒。汝辈皆降番,有何功?而享厚俸!」久之,两边遂相杀。及后来虏入中国,常胜义胜两军先往降之。二军散处中国,尽知河北诸路险要虚实去处,遂为虏乡导,长驱入中原!又,徽宗先与阿骨打盟誓,两边不得受叛降。中国虽得契丹空城而无一人,又远屯戍中原之兵以守之,飞刍转饷,不胜其扰。又,契丹败亡余将,数数引兵来降,朝廷又皆受之,盖不受又恐其为盗。虏人已有怨言。又虏中有张?者,知平州,欲降,徽宗亲写诏书以招之。中间路往,又为虏所得,而张?已来降矣。虏益怨。又,契丹亡国之主天祚者,在虏中。徽宗又亲写招之,若归中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赐甲第,极所以奉养者。天祚大喜,欲归中国,又为虏所得。天祚故为虏人所杀。由是虏人大怒,云:「始与我盟誓如此,今乃写诏书招纳我叛亡!」遂移檄来责问,檄外又有甚檄文,极所以骂詈之语,今实录中皆不敢载。徽宗大恐,遂招引到张?来,不柰何,斩其首与虏人。又作道理,分雪天祚之事,遂启其轻侮之心。然阿骨打却乖,他常以守信义为说。其诸将欲请起兵问罪,阿骨打每不可,曰:「吾与大宋盟誓已定,岂可败盟!」夷狄犹能守信义,而吾之所以败盟失信,取怒于夷狄之类如此!每读其书,看得人头痛,更无一版有一件事做得应节拍。卓。
  宣和内禅,惟有吴敏有中桥居士记录,说得最详。铢。
  老内侍黄节夫事徽宗,言道人林灵素有幻术,其实也无。如温革言见鬼神者,皆稗官,某不曾见。所作天人示现记,皆集众人之妄。吏部亲见节夫,闻其言如此。方子。
  钦宗朝
  渊圣即位时,日重晕相轧。太袓陈桥即位时亦然。渊圣即位三四日后,昏雾四塞,岂耿南仲邪说有以蒙蔽之乎?扬。
  「钦宗勤俭慈仁,出于天资。当时亲出诏答,所论事理皆是。但于臣下贤否邪正辨别不分明,又无刚健勇决之操,纔说着用兵便恐惧,遂致播迁之祸,言之使人痛心!如诏旨付主帅论用兵事,亦尽有商量处置。但其后须有『更当子细,不可误事』之语。又尝在李先生家药方册子上见个御笔,其册子是朝廷纸做,乃是当时议臣中有请授祖宗科举之法,上既俞之矣。明日,耿南仲冯澥辈又论神宗法制当绍述,不可改。故降御笔云:『昨来因议臣论奏,失于不审,遂行出。今得师傅大臣之言,深合朕心。所有前降旨挥,更不施行。』当时只缘绍述做得如此了,犹且不悟。故李伯纪煞与钦宗论说,但却不合。因纲罢,而太学生及军民伏阙乞留之,自后君臣遂生间隙,疑其以军民胁己。方围闭时,降空名告身千余道,令其便宜补授,其官上至节度使。纲只书填了数名小使臣,余者悉缴回;而钦宗已有『近日人臣擅作威福,渐不可长』之语。如此,教人如何做事?」广曰:「自汉唐来,惟有本朝臣下最难做事,故议论胜而功名少。」曰:「议论胜,亦自仁庙后而蔓衍于熙丰。若是太祖时,虽有议论,亦不过说当时欲行之事耳,无许多闲言语也。」
  靖康所用,依旧皆熙丰绍圣之党。钦宗欲褒赠温公范纯仁,以畏徽庙,遂抹「纯仁」字,改作「仲淹」,遂赠文正太师。扬。
  言定靖康之祸,曰:「本朝全盛之时,如庆历元佑间,只是相共扶持这个天下,不敢做事,不敢动。被夷狄侮,也只忍受,不敢与较,亦不敢施设一事,方得天下稍宁。积而至于靖康,一旦所为如此,安得天下不乱!」卓。
  高宗朝
  二圣北狩时,遣曹真中道归。于背心生领上写云:「可便即真,来救父母!」义刚。
  胡明仲初召至扬州,久之未得对。忽闻邻居有一卫士语一卫士云:「今夜次第去了。」胡闻之,急去问之。云:「官家亦去。」胡只闻得一句,便归?仆籴数斗米,造饭裹囊,夜出候城门。暗中见数骑出,谓上也,遂出。逐后得舟渡江,乃见一人拥?坐石上,乃上也。扬。
  渡扬州时,煞杀了人,那不得过来底切骨怨。当时人骨肉相散失,沿路皆帖榜子,店中都满,树下都是。这边却放得几个宦者恁地!一日,康履与诸宦者出观潮,帐设塞街,军人皆愤惋不平,后成苗刘之变。王渊也是善战,然未为有大功,不及当时诸老将,一旦签书枢密,人皆不服。一日早,只见街上哄哄地,人不敢开门。从隙中窥,但见人马皆满路,见苗傅左手提得王渊头,右手提一剑以徇众。少顷,尽宦官者,逃在人家夹壁中底,也一齐捉出来杀。朱胜非却也未为大乖,当时被苗刘做得来可畏了,不柰何,只得且隐忍去调护他。却未几而义兵至,这事便都休了。是他无状时,不合说他调护甚有功,被义兵来,?地坏了他事。是他要自居其功,这个却乖。当时若不杀了苗刘,也无了当。他若尚在那里,终是休不得。义刚。
  「苗傅乃一愚夫。刘正彦本文士,先欲投中官唐某。唐云:『子乃文臣,吾其如子何?子换武而来,乃可。』刘既换武,唐不顾之,专主王渊,正彦遂鼓扇傅。是时命渊签书,武将皆愤怒,故起此祸。张魏公在平江,汤东野作守,有传云书到。汤访于魏公。公云,可遣一识文理人先去拆看,乃遣教受行,果明受赦。是时恐诸军变,魏公乃与汤商量,先搬出犒赏钱,使人将旧赦书于楼上宣之。既而韩世忠军至,遂同谋起兵。吕丞相在建康,推为盟主。」问:「朱丞相之功如何?」曰:「在城中亦只得如此。但设有它变,渠亦不能死节。要之,亦有功。」其后苗刘出走,到临平,为魏公等所败。朱乃全讳此一节,未是。今朝天门乃是其所造。隆佑自禁中乘轿以出。金人陷京师,亦取隆佑,适瑶华失火,步归孟氏,得免。」可学。
  苗傅并一姓张人,不记其名,乃教苗起事人,走至武夷新村,张谕人捉之。苗衔之,遂言于捉者曰:「某却是苗太尉。然今捉某却是张,则汝功已被张分之矣。」捉者即杀张。时韩世忠收范汝为,尚在建州。韩欲得苗,而其人乃解送建守李。李送行在。韩势盛,遂入文字,以苗为某得,被其人夺了。其捉人遂遍管,建守亦罢官,其功遂为韩所攘。文字所载,皆言韩收苗,但此中人知之。以此知天下事多如此,文字上如何可全信!又云:「刘正彦结王渊,王渊结康。便更宦者,其事皆正彦教苗为之。」扬。
  高宗行达会稽,楼寅亮待次某县丞,寓会稽村落中,出奏书乞建储。高宗时年二十六七,大喜,即日除监察御史,遣黄院子怀?牒物色授之。中使至其家,家人闻仓卒有圣恩,以为得罪且死,相与环泣。寅亮出,使者自怀中出敕命,寅亮拜受,与使者俱诣行在所。此事国史不载。先生尝欲闻于太史,俾之编入而不果,每以为恨。方子。
  楼寅亮明州人。太上朝入文字云:「自太宗传子之后,至今太祖之后有类庶姓者。今虏未悔过,中原未复云云,乞立太祖后承大统。」太上喜,遂用楼为察院。振。
  曾光祖论及中兴遗史载孟后过赣州时事,与乡老所传甚合。云,太后至城中,遭某贼放火,城中且救火,连日不止,城外又有一队贼来围了城。曰:「其时也是无策。虏人是破了潭州后,过来分队至诸州,皆是缘港上来。太后先至洪州时,此间王修撰在彼作帅,觉得事势不是,遂白扈驾执政,太后乃去。后三四日,虏果至,王乃走。城中百姓相率推一大寄居作首而降虏。进贤姓傅者言是李侍郎。」曰:「不必更说他名字。」又曰:「信州先降虏。抚州守姓王,闻信守降,亦降。」义刚。
  先生脚疼卧息楼下,吟咏杜子美古柏行三数遍。贺孙侍立。先生云:「偶看中兴小记,载勾龙如渊入争和议时言语。若果有此言,如何夹持前进,以取中原?最可恨者,初来魏公既勉车驾到建康,当绍兴七年时,虏王已篡。高庆裔、粘罕相继或诛或死。刘豫既见疑于虏,一子又大败而归,北方更无南向意。如何魏公纔因吕祉事见黜,赵丞相忽然一旦发回跸临安之议?一坐定着,竟不能动,不知其意是如何!」因叹息久之云:「为大臣谋国一至于此,自今观之,为大可恨!若在建康,则与中原气势相接,北面顾瞻,则宗庙父兄生灵涂炭,莫不在目,虽欲自已,有不能自已者。惟是转来临安,南北声迹寖远,上下宴安,都不觉得外面事,事变之来,皆不及知,此最利害。方建康未回跸时,胡文定公方被召,沿江而下。将去,闻车驾已还临安,遂称疾转去。看来若不在建康,也是徒然出来,做得甚事!是时有陈无玷者,字筠叟,在荆鄂间为守,闻车驾还临安,即令人赍钱酒之属,往接胡文定。吏人云:『胡给事赴召去多日。兼江面阔,船多,如何去寻得?』陈云:『江面虽阔,都是下去船。你但望见有逆水上来底船,便是给事船。』已而果然。当时讲和本意,上不为宗社,下不为生灵,中不为息兵待时,只是怯惧,为茍岁月计!从头到尾,大事小事,无一件措置得是当。然到今日所以长久安宁者,全是宗社之灵。看当时措置,可惊!可笑!」贺孙。
  建康形势胜于临安。张魏公欲都建康,适值淮西兵变,魏公出而赵相入,遂定都临安。饶。
  东南论都,所以必要都建康者,以建康正诸方水道所凑,一望则诸要害地都在面前,有相应处。临安如入屋角房中,坐视外面,殊不相应。武昌亦不及建康。然今之武昌,非昔之武昌。吴都武昌,乃今武昌县,地势迫窄,只恃前一水为险耳。鄂州正昔之武昌,亦是好形势,上可以通关陜,中可以向许洛,下可以通山东。若临安,进只可通得山东及淮北而已。义刚。
  前辈当南渡初,有言都建康者。人云,建康非昔之建康,亦不可都。虽胜似坐杭州,如在深窟里,然要得出近外,不若都鄂渚,应接得蜀中上一边事体。看来其说也是。如今杭州一向偏在东南,终不济事。记得岳飞初励兵于鄂渚,有旨令移镇江陵。飞大会诸将与谋,遍问诸将,皆以为可,独任士安不应。飞颇怒之。任曰:「大将所以移镇江陵,若是时,某安敢不说?某为见移镇不是,所以不敢言。据某看,这里已自成规摹,已自好了。此地可以阻险而守。若往江陵,则失长江之利,非某之所敢知。」飞遂与申奏,乞止留军鄂渚。建康旧都所以好,却以石头城为险。此城之下,上流之水湍急,必渡得此水上这岸,方得,所以建邺可守。屯军于此城之上,虏兵不可向矣。贺孙。
  「建康形势雄壮,然攻破着淮,则只隔一水。欲进取,则可都建康;欲自守,则莫若都临安。」或问江陵。曰:「江陵低在水中心,全凭堤,被他杀守堤之吏,便乖。那堤一年一次筑,只是土。」节。
  张戒见高宗。高宗问:「几时得见中原?」戒对曰:「古人居安思危,陛下居危思安。」陈同父极爱此对。方子。
  太上曰:「朕恨不手斩耿南仲!」扬。
  岳飞尝面奏,虏人欲立钦宗子来南京,欲以变换南人耳目,乞皇子出合以定民心。时孝宗方十余岁。高宗云:「卿将兵在外,此事非卿所当预。」是时有参议姓王者,在候班,见飞呈札子时手震。及飞退,上谓王曰:「岳飞将兵在外,却来干与此等事!卿缘路来,见他曾与甚么人交?」王曰:「但见飞沿路学小书甚密,无人得知。」但以此推脱了。但此等事甚紧切,不知上何故恁地说?如飞武人能虑及此,亦大故是有见识。某向来在朝,与君举商量,欲拈出此等事,寻数件相类者,一并上之。将其后裔,乞加些官爵以显之,未及而罢。」义刚。
  范伯达如圭尽裒仁宗时论立英宗许多文字进呈。一日,太上谓陈康伯曰:「范某近进一文字,亦好。朕此意定已久。」遂命陈公论立太子事,一时尽定。振。
  昭慈小不快,高庙问疾。因话间曰:「有一事,久欲说与官家。」高庙请其故。曰:「宣仁废立之说,皆是章厚之徒撰造。中间虽尝辨白,然载在国史者,尚未尝改。可令史官重议删修,以昭明圣母之德于万世。」时赵忠简当国,岁荐元佑故家子弟,如范如圭数人,方始改得正。然亦颇有偏处:才是元佑事便都是,熙丰时事便都不是。后赵罢,张魏公继之,又欲修改动,盖魏公亦不甚主张元佑事。令史官某等签出,未及改而又罢。赵复相,遂以为言而辞。赵张因是有不协处。是时又有人上书,乞禁锢章厚子孙亲戚者,高庙欲从之。赵有文字说,但禁其子孙足矣,恐不可及其亲戚。上批以为省所奏,可见仁恕,更宜子细,无贻后悔。未几,赵复罢。谢祖信为谏官,遂排击之不遗余力。岭表之贬,实祖信之力也。祖信邵武人,乃章厚之婿。因言,当时若非高庙要辨别邪正如此,则一代史册被他糊涂,万世何以取信!广。
  太上出使时至磁州,磁人不欲其往,谏不从。宗忠简欲假神以拒之,曰:「此有崔府君庙甚灵,可以卜珓,仍其庙有马能如何。」遂入烧香。其马衔车辇等物塞了去路。宗曰:「此可以见神之意矣。」遂止不往。后太上感其事,以为车辇是即位之兆;不曾关白中书,只令内官就玉津园路口造崔府君庙,令曹咏作记。一日,北使来,秦出接,过玉津园,见之。归奏,所见太庙,不知是何神?太上因语之。秦曰:「虏以为功,今却归功于神,恐虏使见之不便。」即日拆之。秦全是倚虏胁太上,每取旨时,只是说过。一日,除周葵作何官。太上曰:「周葵为彼官未久,且令在彼。」秦不应,下来即批敕除之。政府一人云:「适间上意未允。」秦曰:「此等事,只是奏过便了。」遂除之。取綦崇礼御批事,徐惇立作一宰相拜罢记,载其事。秦欲毁之,行文字,令天下尽投官焚其书。徐先不喜于秦矣,又以此书,惧不可言。一日,只见一使来下书,并封文字一束。徐视之,乃直省旧吏送其所作书?也。小人中有好人如此。扬。璘录云:「桧末年做事,皆与光尧争胜:光尧作崔府君庙于玉津园路口,桧设计移之。曹筠言水涨,光尧逐之,桧遂除他从官。今上奏边事,桧遂阁其俸。殿中侍御史周葵欲言户部尚书梁汝嘉。梁结中书舍人林待聘,林密祷于桧,桧遂除周葵起居郎。不待光尧应之,便改除。」可学录云:「周葵为御史,欲按知临安府某人。某人遂结一从官厚于桧者,曰:『端公将摇动公。』早朝,其人遂直入桧幕中,再三恳告。桧先奏事,遽擢葵为起居郎。葵不得上,至省中与某从官相见,袖中出所欲上章奏,乃是临安尹某。从官方悟其绐。」
  靖康建炎,太上未立时,有一宗室名叔向,秦王位下人,自山中出来,招十数万人,欲为之。忽太上即位南京,欲归朝廷,然不肯以其兵与朝廷,欲与宗泽。其谋主陈烈曰:「大王若归朝廷,则当以其兵与朝廷。不然,即提兵过河,迎复二圣。」叔向卒归朝廷,后亦加官之类,拘于一寺中。亦与陈烈官,烈弃之而去,竟不知所之。烈去,叔向阴被害。」扬。
  张子韶人物甚伟,高庙时除讲筵。尝有所奏陈,上云:「朕只是一个至诚。」张奏云:「陛下对群臣时如此,退居禁中时不知如何?」云:「亦只是个诚。」又问:「对宫嫔时如何?」上方经营答语间,张便奏云:「只此便是不诚!」先生云:「高宗容谏,故臣下得以尽言。张侍郎一生学佛,此是用老禅机锋。」德明。
  论及黄察院劾王医师,先生曰:「今此东百官宅,乃王医师花园,后来籍为百官宅。」直卿曰:「中贵只合令入大内住,庶可免关节之类。」先生曰:「他若出来外面与人打关节,也得。更是今大内甚窄,无去处。便是而今都不是古。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绝人道后,可入宫;今却皆有妻妾,居大第,都与常人无异,这都不是。出入又乘大轿。记得京师全盛时,百官皆只乘马,虽侍从亦乘马。惟是元老大臣老而有疾底,方赐他乘轿。然也尚辞逊,未敢便乘。今却百官不问大小,尽乘轿,而宦者将命之类皆乘轿。见说虏中却不如此。中贵出入宫禁,只独自。若有命令,只是自勒马,亦无人引。裹一?头,却取落两只脚在怀里,自勒马去,这却大故省径。且如祖宗朝,百官都无屋住,虽宰执亦是赁屋。自神宗置东西府,宰相方有第,今却宦者亦作大屋。以祖宗全盛之天下而犹省费如此,今却不及祖宗天下之半而耗费却如此,安得不空乏!」义刚。
  逆亮临江,百官中不挈家走者,惟陈鲁公与黄瑞明耳。是时廖刚请驾幸闽中,以为闽中天险,人民忠义。是时闽中盗贼正充斥,乃降旨令开闽中路,阔丈五尺。又宿州之战,高宗已逊位。日雇夫五百人立殿廷下,人日支一千足,各备担索。高宗惩维扬之祸,故百官搬家者皆不问。扬录云:「逆亮犯顺时,朝士皆办去,惟陈鲁公黄通老不动。当时亦有言者令止之。太上曰:『任之。扬州时,悔不先令其去,多坏了人。』」
  问:「庚辰亲征诏,旧闻出于洪景卢之手。近施庆之云,刘共甫实为之。乃翁尝从共甫见其草本。未知孰是。」曰:「是时陈鲁公当国,命二公人为一诏,后遂合二公之文而一之,前段用景卢者,后段用共甫者。」问:「此诏如何?」曰:「亦做得欠商量,盖名义未正故也。记得汪丈尝以此相问,某答曰:『此只当以渊圣为辞。盖前时屈己讲和也,犹以鸾辂在北之故,今其祸变若此,天下之所痛愤,复仇之义,自不容己,以此播告,则名正言顺。如八陵废祀等说,此事隔阔已久,许多时去那里来!』」儒用。
  孝宗朝
  孝宗小年极钝。高宗一日出对廷臣云:「夜来不得睡。」或问:「何故?」云:「看小儿子读书,凡二三百遍,更念不得,甚以为忧。」某人进云:「帝王之学,只要知兴亡治乱,初不在记诵。」上意方少解。后来却恁聪明,试文字有不如法者,举官必被责。邵武某人作省元,「五母鸡」用「亩」字,孝宗大怒,欲驳放了。后又不行。
  问寿皇为皇子本末。曰:「本一上殿官楼寅亮上言,举英宗故事。且谓太祖受命,而子孙无为帝王者,当于太祖之下选一人养宫中。他日皇子生,只添一节度使耳。继除台官,赵忠简遂力赞于外。当时宫中亦有龃龉,故养两人。后来皆是高宗自主张。未禅位前数日,忽批云:『宗室某可追赠「秀王」,谥「安喜」。』先已安排了。若不然,寿皇如何处置!」可学。
  高宗将禅位,先追赠秀王,可谓能尽父子之道者矣。僩。
  「高宗初,张魏公奏事,论恢复,中外皆言上神武不可及,后来讲和了便休。寿皇初年要恢复,只要年岁做成。」问:「寿皇时人才已不及高宗时。」曰:「高宗也无人。当时有许多有名底人,而今看,也只如此。」问:「岳侯若做事,何如张韩?」曰:「张韩所不及,却是它识道理了。」又问:「岳侯以上者,当时有谁?」曰:「次第无人。」胡泳。
  上初恢复之志甚锐,及符离之败,上方大恸,曰:「将谓番人易杀。」遂用汤思退。再和之后,又败盟。扬。
  寿皇合下若有一人夹持定,十五六年做多少事!道夫。
  寿皇直是有志于天下,要用人。尝叹自家不如个孙仲谋,能得许多人。贺孙。
  某尝谓士大夫不能尽言于寿皇,真为自负。盖寿皇尽受人言,未尝有怒色。但不乐时,止与人分疏辨析尔。道夫。
  寿皇晚来极为和易。某尝因奏对言检旱,天语云:「检放之弊,惟在于后时而失实。」只这四字,尽得其要领。又言经、总制钱,则曰:「闻巧为名色以取之民。」其于天下事极为谙悉。道夫。
  问:「或言孝宗于内殿置御屏,书天下监司帅臣郡守姓名,作揭贴于其上,果否?」曰:「有之。孝宗是甚次第英武!刘共甫奏事便殿,尝见一马在殿廷间,不动,疑之。一日问王公明。公明曰:『此刻木为之者。上万几之暇,即御之以习据鞍骑射故也。』」又曰:「某尝以浙东常平事入见,奏及赈荒。上曰:『其弊只在后时失实。』此四字极切荒政之病。」儒用。
  岁旱,寿皇禁中祈雨有应。一日,引宰执入见。恭父奏云:「此固陛下至诚感通。然天人之际,其近如此。若他事一有不至,则其应亦当如此。愿陛下深加圣虑,则天下幸甚!」恭父斯语,颇得大臣体。因言梁丞相白莲事。道夫。
  因言孝宗末年之政,先生曰:「某尝作孝宗挽辞,得一联云:『乾坤归独御,日月要重光!』」雉。
  因论寿皇最后所用宰执,多是庸人。如某人,不知于上前说何事。可学云:「某人却除大职名,与小郡。又有被批出与职名外,恁却是知他不足取。」曰:「寿皇本英锐,于此等皆照见。只是向前为人所误,后来欲安静,厌人唤起事端,且如此打过。至于大甚,则又厌之。正如恶骏马之奔踶,而求一善马骑之;至其驽钝不前,则又不免加以鞭策。薛补阙曾及某人。寿皇云:『亦屡以意导之而不去。』举此亦可见。大抵作事不出于义理而出于血气,久之未有不消铄者。向来封事中亦尝言此。」可学。
  高宗大行,寿皇三年戴布?头,着衣衫,遵行古礼,可谓上正千年之失。当时宰相不学,三日后便服朝服。虽寿皇谦德,不欲以此喻群臣,然臣子自不当如此。可谓有父子而无君臣。赐。
  孝宗居高宗丧,常朝时裹白?头,着布袍。当时臣下却依旧着紫衫。周洪道要着叙衫,王季海不肯,止于紫衫上系皂带。今上登极,常时着白绫背子,臣下却着叙衫,颇不失礼,而君之服遂失其旧。人杰。广录云:「今上居孝宗丧,臣下都着叙衫,方正得臣为君服。人主之服却有未尽。顷在潭州,闻孝宗讣三日后易服,心下殊不稳。不免使人传语官员,且着叙衫。后来朝廷行下文字来,方始敢出榜晓示。」
  宁宗朝
  上即位逾月,留揆以一二事忤旨,特批逐之,人方服其英断。先生被召至上饶,闻之,有忧色。曰:「人心易骄如此,某今方知可惧。」黄问曰:「某人专恣当逐,何惧之有?」曰:「大臣进退,亦当存其体貌,岂宜如此?」又问:「恐是庙堂诸公难其去,故以此劝上逐之。」曰:「亦不可如此。何不使其徒谕之以物论,不惟恐丞相久劳机务,或欲均佚?俟其请去而后许之,则善矣。幼主新立,岂可导之以轻逐大臣耶!且如陈源之徒,论其罪恶,须是斩之乃善。然人主新立,复教以杀人,某亦不敢如此做也。」至。
  向改庆元年号时,先拟「隆平」。某云:「向来改『隆兴』时,有人议破,以为『隆』字近『降』字。今既说破,则不可用。」又曰:「『淳熙』本作『纯』字。时人有言此字必改,言未既,而改文字至,盖『纯』字有『屯』字在旁。」又曰:「真宗时,杨大年拟进『丰亨』字,上曰:『为子不了。』不用。」义刚。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八
  本朝二
  法制
  唐殿庭间种花柳,故杜诗云:「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又云:「退朝花底散。」国朝惟植槐楸,郁然有严毅气象。又唐制,天子坐朝,有二宫嫔引至殿上,故前诗起句云:「户外昭容紫绶垂,双瞻御座引朝仪。」至敬宗时方罢,止用小黄门引导。至今是如此。按:岑参诗「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亦殿庭种花柳之一证也。又杜赠田澄舍人有「舍人退食收封事,宫女开函进御筵」,亦可为二宫嫔之证。儒用。
  旧时主上每日不御正殿。然自升朝官以上,凡在京者皆着去立,候宰相奏事罢,却来押班,拜两拜方了,日日如此。后来韩魏公不知如何偶然忘了,不及押班便归第。御史中丞王陶即弹之,韩遂去国。温公代为中丞,先奏云:「前王陶以弹宰相不押班而去国。今若宰相更不押班,则中丞无以为职。须是令宰相押班,某方就职。」如此,便是不押班也不是。义刚。方子录云:「国初文德殿正衙常朝,升朝官以上皆排班,宰相押班,再拜而出。时归班官甚苦之,其后遂废,致王乐道以此攻魏公,盖亦以人情趋于简便故也。」
  祖宗于古制虽不能守,然守得家法却极谨。旧时朝见,皆是先引见合门,合门方引从殿下舞蹈后,方得上殿,而今都省了。本来朝见底,皆是用一榜子上于合门,合门奏上,方始引见。而今却于引见时,合门积得这榜子,俟放见时,却一并上。则都省了许多,只是殿下拜两拜,便上殿。这非惟是在下之人懒,亦是人主不能恁地等得,看他在恁地舞手弄脚。更是合门也懒能教得他;及它有失仪,又着弹奏。而今都是从简易处去了。义刚。
  引见、上殿是两事。今合门引见,便用舞蹈。近日多是放见,只是上殿拜于阶下,直前奏事而已。惟授告门谢有舞蹈。文蔚。
  近日上殿礼简,如所谓舞蹈等事,皆无之。只是直至殿下拜一双,上殿奏事,退又拜,即退。这也是合门要省事,故如此。寿皇初间得几时见群臣,皆许只用紫衫。后来有人说道太简,后不如此。贺孙。
  问朝见舞蹈之礼。曰:「不知起于何时。元魏末年,方见说那舞,然恐或是夷狄之风。」广。
  近日拜表之礼甚异。论礼,班首合跪进,上面却有人来跪受,但进表后,进者因跪而拜。今则进表者先拜,却跪进,其受者亦拜。此礼不可晓。文蔚。
  皇太子参决时,见宰相侍从以宾主之礼。余官不然。又曰:「独宰相为正拜者,盖余官谢恩在殿下拜,侍从以上虽拜殿上,亦只偏拜,独宰相正拜,故云。」敬仲。
  宫中有内尚书,主文字,文字皆过他处,天子亦颇礼之,或赐之坐,不系嫔御。亦掌印玺,多代御批。行出底文字,只到三省。文蔚。
  问:「本朝十一室,则九庙、七庙之制如何?」曰:「孝宗未祔庙,僖祖宣祖未祧迁时,为十二室,是九世。今既祧宣祖,又祧僖祖,却祔孝宗,正是八世。进不及九,退不及七。当时且祧宣祖,存得九庙,却待后世商量犹得。直如此匆忙,何也?」人杰。
  今景灵宫,乃叔孙通所谓「原庙」是也。叔孙通言「原庙」,则是衣冠月出游之地,只一月一次到彼,初无神坐。今则一一有之,又只似太庙了,恐非叔孙通所谓「原庙」之意。今景灵宫谓之「朝献」,太庙谓之「大享」。子蒙。
  问:「景灵起于何代?」曰:「起于真庙。初只祀圣祖,诸帝后神御散于诸寺。其后神宗始祀圣祖于前殿,帝后于后殿。似此等礼数,唐人亦无。且如唐人配庙只一后,余后立别庙。本朝诸后俱配。」问:「人家配如何?先儒说只用元妃。伊川谓若所祭人是次妃生,即配以次妃。」曰:「此未安。古者诸侯一娶九女,元妃卒,次妃奉事。所谓次妃者,乃元妃之妾,固不可同坐。若如后世士大夫家或三娶,皆人家女,虽同祀何害?所谓『礼以义起』也,唐人已如此。」可学云:「唐人立庙院,重氏族,固能如此。」曰:「唐人极有可取处。」可学。
  因言五礼,云:「今诸后位数多,至尊拜跪劳。古人一帝只以一后配,其余自别立庙,庶几不乱嫡妾之分。今皆配,不是。唐人有言,人家夫妇却不同。盖古者天子诸侯不再娶,故次后与正后有名分。若人家,则再娶亦妻也,故可同祭。伊川祭仪祭继室于别庙,恐未稳。」璘。
  三后并配,自本朝真庙始。其初议者皆以归咎于钱惟演,后既习见为常,亦无复有议之者矣。古人虽以子贵,然庶母无系于先君之礼。如左传书「僖公成风」,晋书「简文太后」,皆以系于其子,而别制庙以祀之。必大。
  「玄朗」讳起于真庙朝,王钦若之徒推得出,这也无考竟处。义刚。
  某常疑本朝讳得那旧讳无谓。且如宣帝旧名病己,何曾讳?平帝旧名亦不曾讳。虏中讳得又峣崎,偏旁皆讳:谓讳「敬」字,「立人」傍底也讳,下面着「言」字底也讳。近日朝廷祧了几个祖讳却是,然「玄朗」却不祧。那圣祖莫较近似宣祖些么?义刚。
  张以道曰:「秦王陵在汝州,太祖以下八朝陵在永安军。瞿兴瞿俊父子尝提兵至此,乏水,兴祷之。天无雨,小溪平白涌洪流,六军遂得水用。」义刚。
  古者车只六尺六寸,今五路甚大。尝见人说秦太师制此,又高于京师旧日者。上面耀叶三层,皆高于旧日三寸,成尺二寸。周辂,孔子犹以为侈,要乘殷辂。今辂只是极其侈靡。
  因问陈庭秀临安人。曰:「今大礼命从官一人立王辂侧,以帛维之,名何官?」曰:「名『备顾问官』,又曰『执绥官』。」先生笑曰:「然遍检古今郊礼,安有所谓『备顾问官』、『执绥官』者?盖此本太仆卿,即执御之职。古者君将升车,则御者先升,执辔中立,以绥度左肩而双垂之。绥如圆辔。君以两手援绥而升,立车之左,以左为尊。魏公子无忌自驾,虚左方以迎侯生是也。行大礼,不敢坐。车行数步止。中书令宣韶,命千牛将军千牛,择武力者为之。执长刀,立车之右以防非常,所谓骖乘也。既升车,复行,望郊坛数步,复少驻,千牛将军乃降立道左。车复行,则执长刀前导而行。此唐制也。及政和修礼,脱千牛升车一节,而但有『降车立道左』之文。初未尝登,何降之有?所谓太仆卿执御之职,遂讹曰『执绥官』、『备顾问官』。然又不执绥,却立于辂侧,恐其倾跌,以物维之。虽今之典礼官,亦但曰『执绥官』、『备顾问官』也。今为太常少卿者,便拨数日工夫,将礼书细阅一过,亦须略晓,而直为此卤莽也!周洪道尝记渠作执绥官事,自云考订精博。某问周:『何谓执绥官?』渠亦莫晓。又,绥,本人君升车之所执,御者但授与君,则御者亦不可谓之『执绥官』。语曰『升车,必正立执绥』,谓乘车者尔。」又曰:「今玉辂太重,转动极难,兼雕刻既多,反不坚牢,不知何用许多金玉装饰为也?所以圣人欲乘殷之辂,取其坚质而轻便耳。仁宗神宗两朝造玉辂,皆以重大致压坏。本朝尚存唐一玉辂,闻小而轻,捷而稳,诸辂之行,此必居先。或置之后,则隐隐作声。既有此辂,乘此足矣,何以更为?闻后来此辂亦入虏中。」僩。
  南渡以前,士大夫皆不甚用轿,如王荆公伊川皆云不以人代畜。朝士皆乘马。或有老病,朝廷赐令乘轿,犹力辞后受。自南渡后至今,则无人不乘轿矣。
  因言,物纔数年不用,便忘之。祖宗时,升朝官出入有柱斧,其制是水精小斧头子,在轿前。至宣政间方罢之,今人遂不识此物,亦不闻其名矣。如祖宗时人画像有执柱斧者。璘。
  册命之礼,始于汉武封三王,后遂不废。古自有此礼,至武帝始复之耳。郊祀宗庙,太子皆有玉册,皇后用金册,记不审。宰相贵妃皆用竹册。凡宰相宣麻,非是宣与宰相,乃是扬告王庭,令百官皆听闻,以其人可用与否。首则称道之文,后乃警戒之词,如今云「于戏」以下数语是也。末乃云:「主者施行。」所谓「施行」者,行册拜之礼也。此礼,唐以来皆用之。至本朝宰相不敢当册拜之礼,遂具辞免。三辞,然后许,只命书麻词于诰以赐之,便当册文,不复宣麻于庭,便是书以赐宰相。乃是独宣诰命于宰相,而他人不得与闻,失古意矣。僩。
  因论今宗室与汉差别。汉宗室只是天子之子封王,王子封侯,嫡子世袭,支庶以下皆同百姓,只是免其繇戍,如汉光武皆是起于民间也。焘。
  今南班宗室,多带「皇兄」、「皇叔」等冠于官职之上,非古者「不得以戚戚君」之意。王定国尝言之神庙,欲令只带某王孙,或曾孙,或几世孙。且如越王下当云:「越王几世孙。」广录云:「此说却是。不惟可免『戚君』之非礼,又可因而见其世系,稍全得些宗法。」后来定国得罪,指以为离间骨肉。今宗室散无统纪,若使当时从定国之说,却有次序可考也。人杰。广同。
  古者三公坐而论道,方可子细说得。如今莫说教宰执坐,奏对之时,顷刻即退。文字怀于袖间,只说得几句,便将文字对上宣读过,那得子细指点!且说无坐位,也须有个案子,令开展在上,指画利害,上亦知得子细。今顷刻便退,君臣如何得同心理会事!六朝时,尚有「对案画敕」之语。若有一案,犹使大臣略凭倚细说,如今公吏们呈文字相似,亦得子细。又云:「直要理会事,且如一事属吏部,其官长奏对时,下面许多属官一齐都着在殿下。逐事付与某人某人,便着有个区处,当时便可参考是非利害,即时施行,此一事便了。其他诸部有事皆如此,岂不了事?如今只随例送下某部看详,迁延推托,无时得了;或一二月,或四五月,或一年,或两三年,如何得了!某在漳州要理会某事,集诸同官商量,皆逡巡泛泛,无敢向前。如此,几时得了!于是即取纸来,某自先写起,教诸同官各随所见写出利害,只就这里便见得分明,便了得此一事。少间若更有甚商量,亦只是就这上理会,写得在这里定了,便不到推延。若只将口说来说去,何时得了!朝廷万事,只缘各家都不说要了,但随时延岁月,作履历迁转耳,那得事了?古者人君『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一日二日万几』。如今群臣进对,顷刻而退,人主可谓甚逸。古人岂是故为多事?」又云:「汉唐时,御史弹劾人,多抗声直数其罪于殿上,又如要劾某人,先榜于阙外,直指其名,不许入朝。这须是如此。如今要说一事,要去一人,千委百曲,多方为计而后敢说,说且不尽,是甚模样!六朝所载『对案画敕』下,又云:『后来不如此,有同谮訴!』看如今言事者,虽所言皆是,亦只类谮訴。」贺孙。
  「本朝祖宗积累之深,无意外仓卒之变。惟无意外之变,所以都不为意外之防。今枢密院号为典兵,仓卒之际,要得一马使也没讨处!今枢密要发兵,须用去御前画旨下殿前司,然后可发。若有紧急事变,如何待得许多节次?汉三公都带司马及将军,所以仓卒之际,便出得手,立得事,扶得倾危。今幸然无意外之变,若或有之,枢密且仓卒下手未得。苗刘之事,今人多责之朱吕,当时他也是自做未得。古人定大难者不知是如何?不知范文正寇莱公人物生得如何?气貌是如何?平日饮食言语是如何样底人?今不复得亲身看,且得个依稀样子,看是如何地。如今有志节担当大事人,亦须有平阔广大之意始得。」致道云:「若做不得,只得继之以死而已。」曰:「固是事极也不爱一死。但拌却一死,于自身道理虽仅得之,然恐无益于事,其危亡倾颓自若,柰何!如靖康,李忠愍死于虏手,亦可谓得其死。但当时使虏人感慨,谓中国有忠臣义士如此,可以不必相扰,引兵而退。如此,却于宗社有益。若自身既死,事变只如此,济得甚事!当死而死,自是无可疑者。」贺孙。
  因说历代承袭之弊,曰:「本朝鉴五代藩镇之弊,遂尽夺藩镇之权,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州郡遂日就困弱。靖康之祸,虏骑所过,莫不溃散。」因及熙宁变法,曰:「亦是当苟且废弛之余,欲振而起之,但变之不得其中尔。」贺孙。
  本朝官制与唐大概相似,其曲折却也不同。义刚。
  神宗用唐六典改官制,颁行之。介甫时居金陵,见之大惊。曰:「上平日许多事,无不商量来。只有此一大事,却不曾商量。」盖神宗因见唐六典,遂断自宸衷,锐意改之,不日而定,却不曾与臣下商量也。僩。
  唐初每事先经由中书省,中书做定将上,得旨再下中书,中书付门下。或有未当,则门下缴驳,又上中书,中书又将上,得旨再下中书,中书又下门下。若事可行,门下即下尚书省,尚书省但主书填「奉行」而已,故中书之权独重。本朝亦最重中书,盖以造命可否进退皆由之也。门下虽有缴驳,依旧经由中书,故中书权独重。及神宗仿唐六典,三省皆依此制,而事多稽滞。故渡江以来,执政事皆归一。独诸司吏曹二十四曹。依旧分额各属,三省吏人自分所属,而其上之纲领则不分也。旧时三省事各自由,不相侵越,不相闻知。中书自理会中书事,尚书自理会尚书事,门下自理会门下事。如有除授,则宰执同共议定,当笔宰执判「过中」,中书吏人做上去,再下中书,中书下门下,门下下尚书。书行给舍缴驳,犹州郡行下事,须幕职官佥押,如有不是,得以论执。中书行下门下,皆用门下省官属佥押。事有未当,则官属得以执奏。僩。
  「旧制:门下省有侍中,有门下侍郎;中书省有中书令,中书侍郎。改官制,神宗除去侍中、中书令,只置门下中书、侍郎。后并尚书左右丞、门下中书侍郎四员,为参政官。」或云:「始者昭文馆大学士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郑公等为之。后改为左右仆射,则蔡京王黼首居是选。及改为左右丞相,则某人等为之。名愈正,而人愈不逮前,亦何预名事?」曰:「只是实不正,使名既正而实亦正,岂不尤佳?」又曰:「人言王安石以『正名』之说驯致祸乱。且『正名』是孔子之言,如何便道王安石说得不是!使其名果正,岂不更佳?」僩。
  问:「何故起居郎却大,属门下省?起居舍人却小,属中书省?」曰:「不知当初何故,只是胡乱牵拿得来底便是。起居郎居左,起居舍人居右,故如此分大小。只缘改官制时,初无斩新排到理会底说。故如此牵拖旧职,不成伦序。」僩。
  给事中初置时,盖欲其在内给事。上差除有不当,用舍有不是,要在里面整顿了,不欲其宣露于外。今则不然,或有除授小报纔出,远近皆知了,给舍方缴驳,乃是给事外也。这般所在,都没理会。贺孙。
  问:「或言六尚书得论台谏之失,是否?」曰:「旧来左右丞得纠台谏。尝见长老言,神宗建尚书省,中为令听,两旁则左右仆射、左右丞、左右司郎中。蔡京得政,奏言土地神在某方,是居人位,所以宰相累不利,建议将尚书省拆去。」因言:「蔡氏以『绍述』二字箝天下士大夫之口,其实神宗良法美意,变更殆尽。它人拆尚书省,便如何了得!」德明。
  「初,蔡京更定幕职,推、判官谓之『分曹建院』。以为节度使、观察使在唐以治兵治财,今则皆是闲称呼,初无职事,而推、判官犹袭节度、观察之名,甚无谓。又古者以军兴,故置参军。今参军等职皆治民事,而犹循用参军之号,亦无意谓。故分曹建院推、判等官,改为司士曹事、司仪曹事。此类有六。参军之属改为某院某院,而尽除去节度参军之名,看来改得自是。又如妇人封号,有夫为秦国公,而妻为魏国夫人者,亦有封两国者。秦桧妻封两国,范伯达笑之曰:『一妻而为两国夫人,是甚义理!』故京皆改随其夫号:如夫封建安郡,则妻封建安郡夫人;夫封秦国,则妻亦封秦国夫人;侯伯子男皆然。看来随其夫称极是。如淑人、硕人、宜人、孺人之类,亦京所定,各随其夫官带之。后人谓淑人、硕人非妇人所宜称。看来称硕人亦无妨,惟淑人则非所宜尔。但只有一节未善:有夫方封某郡伯,而妻已先封为某国夫人者,此则与京所改者相值,龃龉不可行。盖其封赠格法如此。当初合并格法也与整顿过,则无病矣。遂使人得以咎之,谓其法自相违戾;亦是京不仔细,乘势粗改。后人以其出于京也,遂不问是非,一切反之。又如神宗所改官制。旧制:凡通判太守出去,皆带吏部员外郎、吏部郎中;其见居职者,则加以判流内铨,流外铨。岂有吏部官而可带出治州郡者!故神宗皆为诸郎,如朝奉郎、朝散郎、朝奉大夫、朝散大夫之类。所以朝散以下谓之员郎,盖本员外郎之资叙;朝奉大夫方谓之正郎,盖吏部郎中资叙也。朝散郎、朝奉大夫之类有二十四阶,分为三等,每等八阶,以别异杂流有出身无出身人,故有前行、中行、后行。」又问知县、通判、知州资叙。曰:「在法,做两任知县,有关升状,方得做通判;两任通判,有关升状,方得为知州;两任知州,有关升状,方得为提刑。提刑又有一节,方得为转运。今巧宦者欲免州县之劳,皆经营六院。盖既为六院,便可经营寺、监、簿、丞,为寺、监、簿、丞出来,便可得小郡。又不肯作郡,便欲经营为郎官。郎官非作郡不得除,故又经营权郎,却自权郎径除卿、监、长、贰,则已在正郎官之右矣。又如法中非作县不得作郡,故不作县者,必经营为临安倅。盖既为临安倅,则必得郡,更不复问先曾为县否也。人君深居九重,安知外间许多曲折?宰相虽知,又且苟简,可以应副亲旧。若是人君知得,都与除了这般体例。苟不作县,虽为临安倅,亦不免便使权卿、监;苟不作郡,定不得除郎;为卿、监者,亦须已作郡人方得做,不得以寺、监、丞、簿等官权之,则人无侥幸之心矣。只缘当初立法,不肯公心明白,留得这般掩头藏幸底路径,所以使人趋之。尝记欧公说旧制,观文殿大学士压资政殿大学士,资政殿大学士压观文殿学士,观文殿学士压资政殿学士。后来改观文两学士都压资政两学士,议者以见任者难为改动。欧公以为此不难,已任者勿改,而自今除者始,可也。以今观之,亦何须如此劳攘?将见任者皆与改定又何妨?不过写换数字而已,又不会痛,当时疑虑顾忌已如此。只缘自来立法建事,不肯光明正大,只是如此委曲回护。其弊至于今日略欲触动一事,则议者纷然以为坏祖宗法。故神宗愤然欲一新之,要改者便改。孝宗亦然,但又伤于太锐,少商量。」僩。
  「唐制:某镇节度使,某州刺史观察使,此藩镇所称。使持节某州军州事,此属州军所称。其属官则云某州军事判官,某州军事推官。今尚如此。若节镇属官,则云节度推、判官,以自异于属州。使与州各分曹案。使院有观察判官、观察推官,州院有知录,纠六曹官,为六曹之长。凡兵事则属使院,民事则属州院,刑狱则属司理院。三者分属,不相侵越。司法专检法,司户专掌仓库。然司理既结狱,须推、判官签押,方为圆备。不然,则不敢结断。本朝并省州院、使院为一。如署衔,但云知某州军州事。军州事,则使院之职也。自并省三院,而州郡六曹之职颇为淆乱,司法、司理、司户三者尚仍旧。知录管州院事,专主教民,今乃管仓库,独为不得其职。所以六曹官惟知录免二日衙,以其职尊,故优异之。此等事,史书并不载,惟杂说中班驳见一二。旧尝疑州院即是司理院。后阅范文正公集,有云,如使院、州院宜并省归一,方知不然。因晓州院、使院之别。使院,今之佥厅也。凡诸幕职官皆谓之当职官。如唐书所云,有事当罚,则诏云自当职官以下以次受罚;有事当赏,则云当职官以下以次受赏,谓自推、判官而下也。」又曰:「后来蔡京改六曹官名,颇得旧职,为不淆乱。渡江以来,以其出于京也,皆罢之。」又问:「长史何官?」曰:「六朝时长史甚轻。次第只是奔走长官之前,有君臣之分,不得坐。至唐则甚重。盖皇子既遥领正大帅,其群臣出为藩镇者,则称云副大帅某州长史。韩文董晋官位可见。至唐中叶,而长史、司马、别驾皆为贬官,不事事。盖节度使既得自辟置官属,如节度、观察推、判官之属。此既重,则彼皆轻矣。」僩。
  蔡元道所为祖宗官制旧典,他只知惩创后来之祸,遂皆归咎神宗,不合轻改官制。事事以祖宗官制为是,便说此是百王不可易之典。殊不知后来所以放行逾越,任用小人,自是执法者偏私,何关改官制事!如武臣诸节度、副总管诸使所以恩礼隆异,俸给优厚者,盖太祖初夺诸镇兵权,恐其谋叛,故置诸节度使,隆恩异数,极其优厚,以收其心而杜其异志。及太宗真宗以后,则此辈或以老死,又无兵权。后来除授者,自可杀其礼数,减其俸给,降其事权,而犹袭一时权宜苟且之制,为子孙不可易之常典,岂不过哉!然祖宗时放行,极艰其选,不过一二人、二三人。后来小人用事,凡宰相除罢,及武臣宠幸宦者之徒,无不得之,实法制不善有以启之耳。及经变故,乃追咎轻越祖宗法度之过。不知此既开其可入之涂,彼孰不为可入之涂以求合乎?僩。
  唐沈既济之说已如此。新添改官制,而旧职名不除,所以愈见重复。然唐时犹自归一,如藩镇节度使、观察使,民事兵事一人皆了。今既有帅,又有家居节度使,便用费许多钱养他。见任事者请俸却寡,而家居守闲名者,请俸却大。节度使请俸月千余缗。又节度印,古者所以置旌节以为仪卫,而重其权。今却令带之家居,请重俸,是甚意?今为福州安抚使,而反不如威武军节度使之请俸。僩。
  祖宗置资格,自立侥幸之门。如武臣横行,最为超捷。纔除横行,便可越过诸使,许多等级皆不须历,一向上去。然今人又不用除横行,横行犹用守这数级,只落借官则无所不可。祖宗之法,本欲人遵守资格,谨重名器。而不知自置许多侥幸之路,令人脱过,是甚意思?除是执法者大段把得定,不轻放过一个半个,无一毫私,方执得住。不然,便不可禁遏矣。不知当初立法,何故如此?今呆底人,便只守此为不可易之典,才触动着,便说是变动祖宗法制。也须赌过是,始得。僩。
  赵表之生做文官,纔到封王,封安定郡王。便用换武。岂文官不可封王,而须武官耶?又今宗正须以宗室武官为之,文官也只做得。世间一样愚人,便以此等制度为百王不可易之法!僩。
  只改儒林、文林之属,其他皆可通行。文官犹有古名,如武官诸阶称呼,多有无意义者。又曰:「四厢都指挥使,又有甚诸色使,皆是虚名。只有三衙都指挥使真有职事。」又曰:「元丰以前武臣无宫观,故武臣无闲者。见武臣乞解军职,必出藩府。及元丰介甫相,置宫观,方有闲者。」僩。
  本朝先未有祠禄,但有主管某宫、某观公事者,皆大官带之,真个是主管本宫、本观御容之属。其他多只是监当差遣。虽尝为谏议官,亦有为监当者,如监船?、酒务之属。自王介甫更新法,虑天下士大夫议论不合,欲一切弹击罢黜,又恐骇物论,于是创为宫观祠禄,以待新法异议之人。然亦难得,惟监司郡守以上,眷礼优渥者方得之。自郡守以下,则尽送部中与监当差遣。后来渐轻,今则又轻,皆可以得之矣。僩。
  华州云台观、南京鸿庆宫,有神宗神像在,使人主管,犹有说。若武夷山冲佑观、临安府洞霄宫,知他主管个甚么?
  今太庙室深而堂浅,一代为一室;堂则虽在室前,而实同为一堂。古人大抵室事尚东向,堂事尚西向。贺孙。
  「皇城使有亲兵数千人,今八厢貌士之属是也。以武臣二员并内侍都知二员掌之。本朝只此一项,令宦者掌兵,而以武臣参之。」因笑曰:「此项又似制殿前都指挥之兵也。」僩。
  「今之二衙,即旧日之指挥使。朱温由宣武节度使篡唐,疑忌他人,自用其宣武指挥使为殿前指挥使,管禁卫诸军。以至今日,其权益重。尝见欧阳公记其为某官时,殿帅之权犹轻,见从官,不接坐;但传语,不及献茶。及再入为执政,则礼数大异矣。」问:「何故如此?」曰:「也是积渐致然。是他权重后,自然如此。」僩。
  问:「唐之人主喜用宦者监军,何也?」曰:「是他信诸将不过,故用其素所亲信之人。后来一向疏外诸将,尽用宦者。本朝太宗令王继恩平李顺有功,宰相拟以宣徽使赏之。太宗怒,切责宰相,以为太重,盖宣徽亚执政也,遂创『宣政使』处之。朝臣诸将中岂无可任者,须得用宦者!彼既有功,则爵赏不得吝矣。然犹守得这些意思,恐起宦者权重之患。及熙丰用兵,遂皆用宦者。李宪在西,权任如大将。驯至后来,遂有童贯谭稹之祸。」宦者其初只是走马承受之类,浸渐用事,遂至如此。僩。
  今之总管,乃国初之部署。后避英庙讳,改焉。都监乃是唐之监军,不知何时转了。广。
  太祖收诸镇节度兵权,置诸州指挥使,大州十数员,次州六七员,又次州三四员,每员管兵四五百人。本州自置营招兵,而军员管之。每遇迁升,则密院出宣付之。用纸一大幅,题其上曰「宣付指挥使某」,却不押号,而以御前大宝印之。军员得此极重,有一人而得数宣者,盖营中亦有数等品级迁转也。指挥有厅,有射场,只在营中升降,不得出官。僩。
  「总领一司,乃赵忠简所置,当时之意甚重。盖缘韩岳统兵权重,方欲置副贰,又恐启他之疑,故特置此一司,以总制财赋为名,却专切报发御前兵马文字,盖欲阴察之也。」或谓:「总领之职,自可并归漕司。」曰:「财赋散在诸路,漕司却都呼吸不来。亦如坑冶,须是创立都大提点,方始呼吸得聚。」道夫。
  运使本是爱民之官,今以督办财赋,反成残民之职。提刑本是仁民之官,今以经、总制钱,反成不仁之具。淳。
  祖宗,凡升朝官在京,未有职事者,每日赴班,纔有差遣则已。广。
  今群臣以罪去者,不能全其退处之节。凡有辞避,必再三不允,直待章疏劾之,遂从罢黜。人杰。
  旧制:迁谪人词头,当日命下,当日便要,不许隔宿,便与词头报行。而今缘有信札,故词头有一两月不下者,中书以此觉得事多。此皆军兴后事多,故如此。国朝旧制,煞有因军兴后废格而未复者。广。
  旧法:贬责人若是庶官,亦须带别驾或司马,无有带阶官者。今吕子约却是带阶官安置。人杰。
  今日作史,左右史有起居注,宰执有时政记,台官有日历,并送史馆著作处参改,入实录作史。大抵史皆不实,紧切处不敢上史,亦不关报。椿。
  史甚弊,因神宗实录皆不敢写。传闻只据人自录来者。才对者,便要所上文字,并奏对语上史馆。扬。
  今之修史者,只是依本子写,不敢增减一字。盖自绍圣初,章惇为相,蔡汴修国史,将欲以史事中伤诸公。前史官范纯夫黄鲁直已去职,各令于开封府界内居住,就近报国史院,取会文字。诸所不乐者,逐一条问黄范,又须疏其所以然,至无可问,方令去。后来史官因此惩创,故不敢有所增损也。按实录,是时史官赵彦若亦同于府界居住。后赵安置豊州,范永州,黄黔州。儒用。
  先生问「有山谷陈留对问否?」曰:「无之。」曰:「闻当时秦少游最争得峻,惜乎亦不见之。陆农师却有当来对问,其间云,尝与山谷争入王介甫『无使上知』之语。又云,当时史官因论温公改诗赋不是。某云:『司马光那得一件是?皆是自叙与诸公争辨之语。』」。
  「道君钦宗实录数百卷,吕丈月十日修了。云,只是得大节目百十条。」问云:「何不入文字展日?」曰:「便不是吕丈规模。」振。
  本朝国纪好看,虽略,然大纲却都见。长编太详,难看。熊子复编九朝要略,不甚好。国纪,徐端立编。僩。
  圣政编年一书,起太祖,止绍兴九年,书坊人做。非好书。振。
  今之学规,非胡安定所撰者。仁宗置州县学,取湖学规矩颁行之。湖学之规,必有义理,不如是其陋也。如第一条「谤讪朝政」之类,其出于蔡京行舍法之时有所改易乎!当时如徐节孝为楚州教官,乃罢之,而易以其党。大抵本朝经王氏及蔡京用事后,旧章荡然,可胜叹哉!人杰。
  问学究一科沿革之故。曰:「此科即唐之明经是也。进士科则试文字,学究科但试墨义。有才思者多去习进士科,有记性者则应学究科。凡试一大经者,兼一小经。每段举一句,令写上下文,以通不通为去取。应者多是齐鲁河朔间人,只务熟读,和注文也记得,故当时有『董五经』『黄二传』之称。但未必晓文义,正如和尚转经相似。又有司待之之礼,亦不与进士等。进士入试之日,主文则设案焚香,垂帘讲拜。至学究,则彻幕以防传义,其法极严,有渴至饮砚水而黔其口者!当时传以为笑。欧公亦有诗云:『焚香礼进士,彻幕待诸生。』或云,「彻幕」乃「瞑目」字,亦非欧诗。其取厌薄如此,荆公所以恶而罢之。但自此科一罢之后,人多不肯去读书。」儒用。
  熙宁三舍法,李定所定。崇观三舍法,蔡京所定。胡德辉埕尝作记。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今欲训天下士以忠孝,而学校之制乃出于不忠不孝之人,不亦难乎!儒用。
  「大学舍法坏人多,龟山尝立论。高抑崇曾见龟山。太学初兴,召为司业,善类颇属望。到彼一切放倒,三舍法,却在渠手中成。莫负了龟山否?」王子合曰:「闻那时只是取法于一旧老吏。」浩曰:「秦会之是旧大学中人,想是据他向日所行了。」曰:「高公不合与承当。高公大率不立,五峰尝有书责他。」浩。
  先生因论本朝南渡以来,其初立法甚放宽,盖欲聚人。不知后来放紧,便不得。焘。
  今之法,大概用唐法。淳。
  问:「今三代之法,或可见于律中否?」曰:「律自秦汉以来,历代修改,皆不可得而见矣。如汉律文简奥,后代修改,今亦不可见矣。」淳。
  律是历代相传,敕是太祖时修,律轻而敕重。如敕中刺面编配,律中无之,只是流若干里,即今之白面编管是也。敕中上刑重而下刑轻,如律中杖一百,实有一百,敕中则折之为二十。五折一。今世断狱只是敕,敕中无,方用律。同。
  因言:「律极好。律即刑统。后来敕令格式,罪皆太重,不如律。干道淳熙新书更是杂乱。一时法官不识制法本意,不合于理者甚多。又或有是计嘱妄立条例者。如母已出嫁,欲卖产业,必须出母着押之类。此皆非理,必是当时有计嘱而创此条也。孝宗不喜此书,尝令修之,不知修得如何。」僩。
  刑统大字是历代相传,注字是世宗时修。淳。
  旧来敕令文辞典雅,近日殊浅俗。里面是有几多病痛。方子。
  宋莒公曰:「『应从而违,堪供而阙』,此六经之亚文也。」谓子不从父不义之命,及力所不能养者,古人皆不以不孝坐之。义当从而不从,力可供而不供,然后坐以不孝之罪。淳。
  或问:「『敕、令、格、式』,如何分别?」曰:「此四字乃神宗朝定法时纲领。本朝止有编敕,后来乃命群臣修定。元丰中,执政安焘等上所定敕令。上喻焘曰:『设于此而逆彼之至谓之「格」,设于此而使彼效之谓之「式」,禁于未然谓之「令」,治其已然谓之「敕」。修书者要当如此。若其书完具,政府总之,有司守之,斯无事矣。』此事载之己仰录,时出示学者。因记其文如此,然恐有脱误处。神庙天资绝人,观此数语,直是分别得好。格,如五服制度,某亲当某服,某服当某时,各有限极,所谓『设于此而逆彼之至』之谓也。式,如磨勘转官,求恩泽封赠之类,只依个样子写去,所谓『设于此而使彼效之』之谓也。令,则条令禁制其事不得为、某事违者有罚之类,所谓『禁于未然』者。敕,则是已结此事,依条断遣之类,所谓『治其已然』者。格、令、式在前,敕在后,则有『教之不改而后诛之』底意思。今但欲尊『敕』字,以敕居前,令、格、式在后,则与不教而杀者何异?殊非当时本指。」又问:「伊川云:『介甫言:「律是八分书。」是他见得如此。』何故?」曰:「律是刑统,此书甚好,疑是历代所有传袭下来。至周世宗,命窦仪注解过,名曰刑统,即律也。今世却不用律,只用敕令。大概敕令之法,皆重于刑统。刑统与古法相近,故曰『八分书』。」「介甫之见,毕竟高于世俗之儒」。此亦伊川语,因论祧庙及之。儒用。
  某事合当如何,这谓之「令」。如某功得几等赏,某罪得几等罚,这谓之「格」。凡事有个样子,如今家保状式之类,这谓之「式」。某事当如何断,某事当如何行,这谓之「敕」。今人呼为「敕、令、格、式」,据某看,合呼为「令、格、式、敕」。敕是令、格、式所不行处,故断之以敕。某在漳州,曾编得户、婚两门法。贺孙。
  本合是先令而后敕,先教后行之意。自荆公用事以来,方定为「敕、令、格、式」之序。德明。
  「唐藩镇权重,为朝廷之患。今日州郡权轻,却不能生事,又却无以制盗贼。」或曰:「此亦缘介甫刮刷州郡太甚。」曰:「也不专是介甫。且如仁宗时,淮南盗贼发,赵仲约知高邮军,反以金帛牛酒使人买觅他去。富郑公欲诛其人,范文正公谓他既无钱,又无兵,却教他将甚去杀贼?得他和解得去,不残破州郡,亦自好。只是介甫后来又甚。州郡禁军有阙额处,都不补。钱粮尽欲解发归朝廷,谓之『封桩阙额禁军钱』,系提刑司管。」文蔚。
  经制钱,宣和间用兵,经制使所创。总制钱,绍兴初用兵,总制使所创。二人不记姓名。应干税钱物,杂色场、务纳钱,每贯刻五十文,作头子钱。括之为二色钱,以分毫积,计大计多,况其大者!
  经制钱,陈亨伯所创。盖因方腊反,童贯讨之,亨伯为随军转运使。朝廷以其权轻,又重为经制使。患军用不足,创为此名以收州县之财,当时大获其利。然立此制时,明言军罢而止,其后遂因而不改。至绍兴四年,韩球又创总制钱,大略仿经制为之。十一年经界法行,民间印契多,倍有所得,朝廷遂以此年立额。至次年,则其数大亏,乃令州县添补解发。自后州县大困,朝廷亦知之。议者乃请就三年中取中制以立额。却不知中制者乃所添补之岁,其额犹为重也,因仍至今。顷年得江西宪时,陛对日,亦尝为孝宗言之。盖此政是宪司职事。又曰:「亨伯创经制钱时,其兄弟有名某者,劝止之。不从,乃率其子侄哭于家庙,以为作俑之罪,祖先将不祀矣!」广。
  德粹语婺源纳银之弊,方伯谟因问和买。先生言其初曰:「今日惟绍兴最重。旧抛和买数时,两浙运使乃绍兴人。朝廷抛降三十万匹与浙东,绍兴受十四万。是时都吏乃会稽县人,会稽又受多。惟余姚令不肯受,为其民以瓦砾掷之,不得已受归,而其数少,恨不记其名。」滕云:「婺源乃汪内翰乡邑。汪知乡郡,朝廷初降月椿时,会诸县令于廷。婺源令偶言丹阳乡民顽,汪本此乡人,以令为讥之,先勒令受十分之四分三厘,至于今为害。」先生曰:「畴昔创封椿时,本无实数,只是赖州县。且如常平中一项钱,亦许椿数。提举司钱今日又解,明日又解,解必有限,彼岂不来争?以此观之,事皆系作始不是。」可学。
  祖宗立法催科,只是九分,才破这一分,便不催。但破得一百贯,谓之「破分」,便住。自曾丞相仲钦为户部时,便不用这法,须要催尽。至今所以如此。恪。
  所在上供银,皆分配诸县。独建宁因吴公路作宪,算就盐纲上纳。虽是算在纲上,中间作旧科数,诸县甚者至科民间买纳。后沈公雅来,却检会前时行下指挥,遂罢买上供银。道夫。
  张定叟尚书云,青城每郊用木十五万缚幕屋,事已,撤去,皆诸珰得之。其费出于临安。渠知府日,尝奏乞从本府出钱盖屋,庶免逐郊费用,不从。闳祖。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九
  本朝三
  自国初至熙宁人物
  因论唐初国初人才,云:「国初人材,是五代时已生得了。」德明。
  太宗朝一时人多尚文中子,盖见朝廷事不振,而文中子之书颇说治道故也,然不得其要。范文正公虽有欲为之志,然也粗,不精密,失照管处多。卓。僩录略。
  国初人便已崇礼义,尊经术,欲复二帝三代,已自胜如唐人,但说未透在。直至二程出,此理始说得透。因看种明逸集。方子。
  问本朝宰相孰优。曰:「各有所长。」力行。
  赵几道云:「本朝宰相,但一味度量而已。」曰:「『宽裕温柔,足以有容』,固好;又须『发强刚毅,足以有执』,则得。」大雅。
  「宰相荐张齐贤,曾受一曹司甚恩,忘了,齐贤后以兄事之。举此一事,齐贤可知矣。」先生曰:「祖宗时人朴实如此。今好荐章如此,乃是一言章也。」扬。
  李文靖只做得如此。若有学,便可做三代事;真宗晚年岂有如此等事!扬。
  谈苑说李文靖没口匏事,极好,可谓镇浮。然与不兴利事,皆落一偏。胡不广求有道贤德,兴起至治也?方。
  李文靖重厚沉默,尝寓京师,亦少出入。一日,忽有一轿至。下轿,乃一盖头妇人,不见其面,然仪度甚美;入文靖房,久而出。众讶之,以为文靖如此,却引得这般人来,遂问之。文靖亦只依违应之曰:「『亦言某前程之类,何足信!』深诘之,文靖曰:『诸公曾见其面乎?一面都是目!』」许文靖为相。扬。
  问:「本朝如王沂公,人品甚高,晚年乃求复相,何也?」曰:「便是前辈都不以此事为非,所以至范文正方厉廉耻,振作士气。」曰:「如寇莱公,也因天书欲复相。」曰:「固是。」植。
  问:「王沂公云:『恩欲己出,怨使谁当?』似此不可为通法否?」曰:「它只说不欲牢笼人才,说使必出自我门下。它亦未尝不荐人才。」相。
  问:「先生前日曾论本朝惟范文正公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不知使范公处韩公受顾命之时,处事亦能如韩公否?」曰:「看范公才气,亦须做得。」又曰:「祖宗以来,名相如李文靖王文正诸公,只恁地善,亦不得。至范文正时便大厉名节,振作士气,故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问:「范文正作百官图以献,其意如何?」曰:「它只说如此迁转即是公,如此迁转即是私。吕许公当国,有无故躐等用人处,故范公进此图于仁宗。」因举诗云:「『诲尔序爵。』人主此事亦不可不知。假如有人已做侍御史,宰相骤擢作侍从,虽官品高,然侍御史却紧要。为人主者,便须知把他擢作侍从,如何不把做谏议大夫之类。」植。
  「近得周益公书,论吕范解仇事。曰:『初,范公在朝,大臣多忌之。及为开封府,又为百官图以献。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某为超迁,某为左迁,如是而为公,如是而为私,意颇在吕相。吕不乐,由是落职,出知饶州。未几,吕亦罢相。后吕公再入,元昊方犯边,乃以公经略西事,公亦乐为之用。尝奏记吕公云:「相公有汾阳之心之德,仲淹无临淮之才之力。」后欧阳公为范公神道碑,有「欢然相得,戮力平贼」之语,正谓是也。』公之子尧夫乃以为不然,遂刊去此语。前书今集中亦不载,疑亦尧夫所删。他如丛谈所记,说得更乖。某谓吕公方寸隐微,虽未可测,然其补过之功,使天下实被其赐,则有不可得而掩者。范公平日胸襟豁达,毅然以天下国家为己任。既为吕公而出,岂复更有匿怨之意?况公尝自谓平生无怨恶于一人,此言尤可验。忠宣固是贤者,然其规模广狭,与乃翁不能无间。意谓前日既排申公,今日若与之解仇,前后似不相应,故讳言之。却不知乃翁心事,政不如此。欧阳公闻其刊去碑中数语,甚不乐也。」问:「后来正献亦及识范公否?」曰:「正献通判颍州时,欧阳公为守。范公知青州,过颍,谒之。因语正献曰:『太博近朱者赤。欧阳永叔在此,宜频近笔砚。』异时同荐三人:则王荆公司马温公及正献公也。其知人如此。」又曰:「吕公所引,如张方平王拱辰李淑之徒,多非端士,终是不乐范公。张安道过失更多,但以东坡父子怀其汲引之恩,文字中十分说他好,今人又好看苏文,所以例皆称之。介甫文字中有说他不好处,人既不看,看又不信。」儒用。
  吕申公斥逐范文正诸人,至晚年复收用之,范公亦竭尽底蕴而为之用,这见文正高处。忠宣辨欧公铭志事,这便是不及文正。道夫。
  范文正杰出之才。
  某尝谓,天生人才,自足得用。岂可厚诬天下以无人?自是用不到耳。且如一个范文正公,自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无一事不理会过。一旦仁宗大用之,便做出许多事业。今则所谓负刚大之气者,且先一笔勾断。称停到第四五等人,气宇厌厌,布列台谏,如何得事成!故某向谓,姓名未出,而内外已知其非天下第一流矣!道夫。
  范文正公尝云:「浙人轻佻易动,切宜戒之!」子蒙。
  某尝说,吕夷简最是个无能底人。今人却说他有相业,会处置事,不知何者为相业?何者善处置?为相正要以进退人才为先,使四夷闻知,知所耸畏。方其为相,其才德之大者,如范文正诸公既不用,下而豪俊跅弛之士,如石曼卿诸人,亦不能用。其所引援,皆是半间不界无状之人,弄得天下之事日入于昏乱。及一旦不柰元昊何,遂尽挨与范文正公。若非范文正公,则西方之事决定弄得郎当,无如之何矣。今人以他为有相业,深所未晓。子蒙。
  因言仁宗朝,讲书杨安国之徒,一时聚得几个朴纯无能之人,可笑。先生曰:「此事缘范文正招引一时才俊之士,聚在馆阁。如苏子美梅圣俞之徒,此辈虽有才望,虽皆是君子党,然轻儇戏谑,又多分流品。一时许公为相,张安道为御史中丞,王拱辰之徒,皆深恶之,求去之未有策。而苏子美又杜祁公婿,杜是时为相,苏为馆职,兼进奏院。每岁院中赛神,例卖故纸钱为饮燕之费。苏承例卖故纸,因出己钱添助为会,请馆阁中诸名胜,而分别流品,非其侣者皆不得与。会李定愿与,而苏不肯。于是尽招两军女妓作乐烂饮,作为傲歌。王胜之名直柔。句云:『欹倒太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这一队专探伺他败阙,才闻此句,拱辰即以白上。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捕捉,诸公皆已散走逃匿。而上怒甚,捕捉甚峻,城中喧然。于是韩魏公言于上曰:『陛下即位以来,未尝为此等事。一旦遽如此,惊骇物听。』仁宗怒少解,而馆阁之士罢逐一空,故时有『一网打尽』之语。杜公亦罢相,子美除名为民,永不叙复。子美居湖州,有诗曰:『不及鸡竿下坐人!』言不得比罪人引赦免放也。虽是拱辰安道辈攻之甚急,然亦只这几个轻薄做得不是。纵有时名,然所为如此,终亦何补于天下国家邪?仁宗于是惩才士轻薄之弊,这几个承意旨,尽援引纯朴持重之人以愚仁宗。凡解经,不过释训诂而已,如杨安国彭乘之徒是也。是时张安道为御史中丞,助吕公以攻范。」卓。
  陈执中俗吏,然执法,仁庙谓惟此人不瞒人。近世叶颙近似之。扬。
  德粹以明州士人所寄书纳先生,因请问其书中所言。先生曰:「渠言『汉之名节,魏晋之旷荡,隋唐之辞章,皆惩其弊为之。』不然。此只是正理不明,相羇将去,遂成风俗。后汉名节,至于末年,有贵己贱人之弊。如皇甫规,乡人见之,却问:『卿在雁门,食雁美乎?』举此可见。积此不已,其势必至于虚浮入老庄。相羇到齐梁间,又不复如此,只是作一般艳辞,君臣赓歌亵渎之语,不以为怪。隋之辞章,乃起于炀帝。进士科至不成科目,故遂羇缠至唐,至本朝然后此理复明。正如人有病,今日一病,明日变一病,不成要将此病变作彼病。」某问:「已前皆羇缠成风俗。本朝道学之盛,岂是羇缠?」先生曰:「亦有其渐。自范文正以来已有好议论,如山东有孙明复,徂徕有石守道,湖州有胡安定,到后来遂有周子程子张子出。故程子平生不敢忘此数公,依旧尊他。若如杨刘之徒,作四六骈俪之文,又非此比。然数人者皆天资高,知尊王黜霸,明义去利。但只是如此便了,于理未见,故不得中。」某问:「安定学甚盛,何故无传?」曰:「当时所讲止此,只些门人受去做官,死后便已。尝言刘彝善治水,后来果然。彝有一部诗,遇水处便广说。」璘录云:「刘彝治水,所至兴水利。刘有一部诗解,处处作水利说,好笑。熟处难忘。」某又问:「以前说后汉之风,皆以为起于严子陵,近来说又别。」曰:「前汉末,极有名节人。光武却极崇儒重道,尊经术,后世以为法。如见樊英筑坛场,犹待神明。严子陵直分明是隐士,渠高气远迈,直是不屈。又论其不矫激,吕伯恭作祠堂记,却云它中和。尝问之:『严子陵何须如此说?使它有知,闻之岂不发一笑!』因说:「前辈如李泰伯们议论,只说贵王贱伯,张大其说,欲以劫人之听,却是矫激,然犹有以使人奋起。今日须要作中和,将来只便委靡了。如范文正公作子陵祠堂记云:『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器,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胡文定父子极喜此语。大抵前辈议论粗而大,今日议论细而小,不可不理会。」某问:「此风俗如何可变?」曰:「如何可变?只且自立。」可学。
  论安定规模虽少疏,然却广大着实。如孙明复春秋虽过当,然占得气象好。如陈古灵文字尤好。尝过台州,见一丰碑,说孔子之道,甚佳。此亦是时世渐好,故此等人出,有「鲁一变」气象,其后遂有二先生。若当时稍加信重,把二先生义理继之,则可以一变,而乃为王氏所坏!问:「当时如此积渐将成,而坏于王氏,莫亦是有气数?」曰:「然。」可学。
  因言兼山艾轩二氏中庸,曰:「程子未出时,如胡安定石守道孙明复诸人说,话虽粗疏,未尽精妙,却尽平正,更如古灵先生文字都好。」道夫云:「只如谕俗一文,极为平正简易。」曰:「许多事都说尽,也见他一个胸襟尽包得许多。」又曰:「大抵事亦自有时。如程子未出,而诸公已自如此平正。」道夫。
  本朝孙石辈忽然出来,发明一个平正底道理自好,前代亦无此等人。如韩退之已自五分来,只是说文章。若非后来关洛诸公出来,孙石便是第一等人。孙较弱;石健甚,硬做。
  问:「孙明复如何恁地恶胡安定?」曰:「安定较和易,明复却刚劲。」或曰:「孙泰山也是大故刚介。」曰:「明复未得为介,石守道却可谓刚介。」义刚。
  石守道只是粗。若其名利嗜欲之类,直是打迭得伶俐,兹所以不动心也。扬。
  嘉佑前辈如此厚重。胡安定于义理不分明,然是甚气象!
  问:「安定平日所讲论,今有传否?」曰:「并无。薛士龙在湖州,尝以书问之。回书云,并无。如当初取湖州学法以为太学法,今此法无。今日法,乃蔡京之法。」又云:「祖宗以来,学者但守注疏,其后便论道,如二苏直是要论道。但注疏如何弃得!」可学。
  安定太山徂徕庐陵诸公以来,皆无今日之术数。老苏有九分来许罪。扬。
  安定胡先生只据他所知,说得义理平正明白,无一些玄妙。近有一辈人,别说一般惹邪底详说话。禅亦不是如此。只是不曾见那禅师,便是被他笑。扬录云,徐子仪之徒。
  因论李泰伯,曰:「当时国家治,时节好,所论皆劲正如此。曾南丰携欧公书,往余杭见范文正。文正云『欧九得书,令将钱与公。今已桩得甚处钱留公矣。亦欲少款,适闻李先生来,欲出郊迓之』云云。」
  闽宰方叔珪永嘉人。以书来,称本朝人物甚盛,而功业不及于汉唐,只缘是要去小人。先生曰:「是何等议论!小人如何不去得?自是不可合之物。『一熏一莸,十年尚犹有臭。』观仁宗用韩范富诸公,是甚次第!只为小人所害。及韩富再当国,前日事都忘了。富公一向畏事,只是要看经念佛,缘是小人在傍故耳。若谓小人不可去,则舜当时去『四凶』是错了!」可学问:「方君意谓不与小人竞,则身安,可以做事。」曰:「不去小人,如何身得安!」刘晦伯云:「有人说泰卦『内君子,外小人』,为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小人道消,乃是变为君子。」曰:「亦有此理。圣人亦有容小人处,又是一截事。且当看正当处。使小人变为君子固好,只是不能得如此。」可学云:「小人谮君子,须加以朋党叛逆。」曰:「如此,则一网可打尽。虽是如此,然君子亦不可过当。如元佑诸公行蔡新州事,却不是。渠固有罪,然以作诗行重责,大不可。然当元佑时,只行遣渠一人,至绍圣则祸甚酷。以此观君子之于小人,未能及其毫毛;而小人之于君子,其祸常大,安可不去!」可学。
  韩富初来时,要拆洗做过,做不得,出去。及再来,亦只随时了。遇圣明如此,犹做不得!扬。
  富郑公与韩魏公议不合,富恨之,至不吊魏公丧。富公守某州,鲁直为尉,久不之任,在路迁延。富有所闻,大怒;及到,遂不与交割。后幕干劝之,方肯。及鲁直在史馆修韩魏公传,使人问富曾吊韩丧否。知其不曾,遂以此事送下案中,遂成案底。后人虽欲修去此事,而有案底,竟不可去,鲁直也可谓乖。但魏公年年却使人去郑公家上寿,恁地便是富不如韩较宽大。义刚。
  韩魏公富郑公皆言新法不便。韩公更能论列,上面不从他,也委曲作个道理着行他底。如富公更不行,自用他那法度,后来遂被人言。虽如此,毕竟唤做是,不得。今事有不便,但当如韩公论列。若不从,也须做道理减省了行他底。大不可行,则有去而已。如富公直截自用己意,则不可也。端蒙。
  欧公章疏言地震,山石崩入于海。某谓正是「羸豕孚躅」之义。当极治时,已自栽培得这般物在这里了,故直至如今。道夫。
  先生因泛言交际之道,云:「先人曾有杂录册子,记李仲和之祖见居三衢。同包孝肃同读书一僧舍,每出入,必经由一富人门,二公未尝往见之。一日,富人俟其过门,邀之坐。二公托以他事,不入。他日复招饭,意廑甚。李欲往,包公正色与语曰:『彼富人也,吾徒异日或守乡郡,今妄与之交,岂不为他日累乎!』竟不往。后十年,二公果相继典乡郡。」先生因嗟叹前辈立己接人之严盖如此。方二公为布衣,所志已如此。此古人所谓言行必「稽其所终,虑其所敝」也。或言:「近有为乡邑者,泛接部内士民,如布衣交,甚至狎溺无所不至。后来遇事入手,处之颇有掣肘处。」曰:「为邑之长,此等处当有限节。若脱略绳墨,其末流之弊,必至于此。包李之事,可为法也。」时举。
  张乖崖云:「阳是人有罪,而未书案,尚变得;阴是已书案,更变不得。」此人曾见希夷来,言亦似太极图。节。
  「赵叔平,乐易厚善人也。平生做工夫,欲验心善恶之多少,以一器盛黑豆,一器盛白豆,中间置一虚器。才一善念动,则取白豆投其中;恶念动,则取黑豆投其中;至夜,则倒虚器中之豆,观其黑白,以验善恶之多少。初间黑多而白少;久之,渐一般;又久之,则白多而黑少;又久,则和豆也无了,便是心纯一于善矣。」或曰:「恐无此理。」曰:「前辈有一种工夫如此。若能持敬,则不消如此心烦,自然当下便复于善矣。」
  陈烈,字季慈。行甚高,然古怪太甚。使其知义理之正,是如何样有力量!惜其只一向从一边去。辞官表甚古,横渠尝称之。温公薨,陈上表慰国家,张文潜集中有代范忠宣答其表书。
  陈烈辞官表,上谓似中书之文。陈好行古礼,其妻厌之而求去。人遂诬陈恶其妻丑而出之。扬。
  陈烈初年读书,不理会得,又不记。因读孟子「求放心」一段,遂谢绝人事,静坐室中。数月后,看文字记性加数倍,又聪明。扬。
  阮逸撰元经、关朗易、李靖问对,见后山谈丛。。
  「崔正言奏议亦好。」又问:「曾看刘质夫春秋、谢显道胡明仲集否?」。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
  本朝四
  自熙宁至靖康用人
  问荆公得君之故。曰:「神宗聪明绝人,与群臣说话,往往领略不去;才与介甫说,便有『于吾言无所不说』底意思,所以君臣相得甚欢。向见何万一之少年时所著数论,其间有说云,本朝自李文靖公王文正公当国以来,庙论主于安静,凡有建明,便以生事归之,驯至后来天下弊事极多。此说甚好。且如仁宗朝是甚次第时节!国势却如此缓弱,事多不理。英宗即位,已自有性气要改作,但以圣躬多病,不久晏驾,所以当时谥之曰『英』。神宗继之,性气越紧,尤欲更新之。便是天下事难得恰好,却又撞着介甫出来承当,所以作坏得如此!」又曰:「介甫变法,固有以召乱。后来又却不别去整理,一向放倒,亦无缘治安。」儒用。以下荆公。
  论王荆公遇神宗,可谓千载一时,惜乎渠学术不是,后来直坏到恁地。问:「荆公初起,便挟术数?为后来如此?」曰:「渠初来,只是要做事。到后面为人所攻,便无去就。不观荆公日录,无以知其本末。它直是强辩,邈视一世,如文潞公,更不敢出一语。」问:「温公所作如何?」曰:「渠亦只见荆公不是,便倒一边。如东坡当初议论,亦要变法,后来皆改了。」又问:「神宗元丰之政,又却不要荆公。」曰:「神宗尽得荆公许多伎俩,更何用他?到元丰间,事皆自做,只是用一等庸人备左右趋承耳。」又问:「明道横渠初见时,皆许以峻用。后来乃如此,莫是荆公说已行,故然?」曰:「正如吾友适说徐子宜上殿极蒙褒奖,然事却不行。」曰:「设使横渠明道用于当时,神宗尽得其学,他日还自做否?」曰:「不然。使二先生得君,却自君心上为之,正要大家商量,以此为根本。君心既正,他日虽欲自为,亦不可。」又云:「富韩公召来,只是要去,语人云:『入见上,坐亦不定,岂能做事?』」某云:「韩公当仁庙再用时,与韩魏公在政府十余年,皆无所建明,不复如旧时。」曰:「此事看得极好,当记取。」又问:「使范文正公当此,定不肯回。」曰:「文正却不肯回,须更精密似前日。」可学。
  「荆公初作江东提刑,回来奏事,上万言书。其间一节云:『今之小官俸薄,不足以养廉,必当有以益之。然当今财用匮乏,而复为此论,人必以为不可行。然天下之财未尝不足,特不知生财之道,无善理财之人,故常患其不足。』神宗甚善其言。后来纔作参政第二日,便专措置理财,遍置回易库,以笼天下之利,谓周礼泉府之职正是如此。却不知周公之制,只为天下之货有不售,则商旅留滞而不能行,故以官钱买之,使后来有欲买者,官中却给与之,初未尝以此求利息也。」时举云:「『凡国之财用取具焉』,则是国家有大费用皆给于此,岂得谓之不取利耶?朝廷财用,但可支常费耳。设有变故之来,定无可以应之。」曰:「国家百年承平,其实规模未立,特幸其无事耳。若有大变,岂能支耶?神宗一日闻回易库零细卖甚果子之类,因云:『此非朝廷之体。』荆公乃曰:『国家创置有司,正欲领其繁细。若回易库中,虽一文之物,亦当不惮出纳,乃有司之职,非人君所当问。若人君问及此,则乃为繁碎而失体也。』其说甚高,故神宗信之。」时举。
  「新法之行,诸公实共谋之,虽明道先生不以为不是,盖那时也是合变时节。但后来人情汹汹,明道始劝之以不可做逆人情底事。及王氏排众议行之甚力,而诸公始退散。」道夫问:「新法之行,虽涂人皆知其有害,何故明道不以为非?」曰:「自是王氏行得来有害。若使明道为之,必不至恁地狼狈。」问:「若专用韩富,则事体如何?」曰:「二公也只守旧。」「专用温公如何?」曰:「他又别是一格。」又问:「若是二程出来担负,莫须别否?」曰:「若如明道,十事须还他全别,方得。只看他当时荐章,谓其『志节慷慨』云云,则明道岂是循常蹈故块然自守底人!」道夫。
  吕氏家传载荆公当时与申公极相好,新法亦皆商量来,故行新法时,甚望申公相助。又用明道作条例司,皆是望诸贤之助,是时想见其意好。后来尽背了初意,所以诸贤尽不从。明道行状不载条例司事,此却好分明载其始末。
  神宗尝问明道云:「王安石是圣人否?」明道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圣人气象如此。王安石一身尚不能治,何圣人为!」先生曰:「此言最说得荆公着。」
  荆公德行,学则非。若海。
  先生论荆公之学所以差者,以其见道理不透彻。因云:「洞视千古,无有见道理不透彻,而所说所行不差者。但无力量做得来,半上落下底,则其害浅。如庸医不识病,只胡乱下那没紧要底药,便不至于杀人。若荆公辈,他硬见从那一边去,则如不识病证,而便下大黄、附子底药,便至于杀人!」焘。
  刘叔通言:「王介甫,其心本欲救民,后来弄坏者,乃过误致然。」曰:「不然。正如医者治病,其心岂不欲活人?却将砒礵与人吃。及病者死,却云我心本欲救其病,死非我之罪,可乎?介甫之心固欲救人,然其术足以杀人,岂可谓非其罪?」僩。
  因语荆公,陆子静云:「他当时不合于法度上理会。」语之云:「法度如何不理会?只是他所理会非三代法度耳。」居甫问:「荆公节俭恬退,素行亦好。」曰:「他当时作此事,已不合中。如孔子于饮食衣服之间,亦岂务灭裂?它当初便只苟简,要似一苦行然。」某问:「明道『共改』之说亦是权?」曰:「是权。若从所说,纵未十分好,亦不至如它日之甚。」问:「章子厚说,温公以母改子,不是。此说却好。」曰:「当时亦是温公见得事急,且把做题目。」问:「温公当路,却亦如荆公,不通商量。」曰:「温公亦只是见得前日不是,己又已病,急欲救世耳。哲宗于宣仁有憾,故子厚辈得入其说。如亲政次日,即召中官。范淳夫疏,拳拳君臣之间,只说到此,向上去不得,其如之何?」问:「宣仁不还政,如何?」曰:「王彦霖系年录一段可见。尝对宣仁论君子小人,彦霖云:『太皇于宫中须说与皇帝。』曰:『亦屡说,孙儿都未理会得。』观此一节,想是以未可分付,故不放下。宣仁性极刚烈。蔡新州之事,行遣极重。」曰:「当时若不得范忠宣救,杀了他,他日诸公祸又重。」曰:「赖有此耳。」又问:「韩师朴曾子宣建中事如何?」曰:「渠二人却要和会。子宣日录极见渠心迹。当时商量云,左除却轼辙,右除却京卞,此意亦好。后来元佑人渐多,颇攻其短,子宣却反悔,师朴无如之何。」又问:「蔡京之来,乃师朴所引,欲以倾子宣。」曰:「京入朝,师朴遣子迎之十里,子宣却遣子迎之二十里。京既入,和二人皆打出。」可学。或录云:「韩师朴是个鹘突的人,荐蔡京,欲使之排曾子宣」云云。
  汪圣锡尝问某云:「了翁政日录,其说是否?」应之曰:「不是。」曰:「如何不是?」曰:「若言荆公学术之缪,见识之差,误神庙委任,则可。壮祖录云:「若言荆公学术不正,负神庙委任之意,是非谬乱,为神庙圣学之害,则可。」却云日录是蔡卞增加,又云荆公自增加。如此,则是彼所言皆是,但不合增加其辞以诬宗庙耳。又以其言『太祖用兵,何必有名?真宗矫诬上天』,为谤祖宗。此只是把持他,元不曾就道理上理会,如何说得他倒!」方子。
  伯丰问四明尊尧集。曰:「只似讨闹,却不于道理上理会。盖它止是于利害上见得,于义理全疏。如介甫心术隐微处,都不曾攻得,却只是把持。如曰『谓太祖滥杀有罪,谓真宗矫诬上天』,皆把持语也。龟山集中有政日录数段,却好。盖龟山长于攻王氏。然三经义辨中亦有不必辨者,却有当辨而不曾辨者。」。
  「王氏新经尽有好处,盖其极平生心力,岂无见得着处?」因举书中改古注点句数处,云:「皆如此读得好。此等文字,某尝欲看一过,与摭撮其好者而未暇。」贺孙。
  三舍士人守得荆公学甚固。铢。
  陈后山说,人为荆公学,唤作「转般仓,模画手。致无嬴余,但有亏欠」!东坡云:「荆公之学,未尝不善,只是不合要人同己。」此皆说得未是。若荆公之学是,使人人同己,俱入于是,何不可之有?今却说「未尝不善,而不合要人同」,成何说话!若使弥望者黍稷,都无稂莠,亦何不可?只为荆公之学自有未是处耳。铢。
  荆公作字说时,只在一禅寺中。禅床前置笔砚,掩一龛灯。人有书翰来者,拆封皮埋放一边。就倒禅床睡少时,又忽然起来写一两字,看来都不曾眠。字本来无许多义理,他要个个如此做出来,又要照顾须前后,要相贯通。
  介甫解佛经亦不是,解「揭帝揭帝」云:「揭其所以为帝者而示之。」不知此是胡语!璘。
  唐垧林夫力疏荆公,对神宗前叱荆公。每诵其疏一段竟,又问云:「王安石是如此也无?」荆公力辨之。垧云:「在陛下前尚如此不臣!」垧初附荆公,荆公不曾收用,故后诋之。垧初欲言时,就曾鲁公借钱三百千,以言荆公了,必见逐。贫,用以作裹足。曾以其作言事官,借与之。后得罪逐,曾监取其钱,而后放行。扬。
  蜚卿问荆公与坡公之学。曰:「二公之学皆不正。但东坡之德行那里得似荆公!东坡初年若得用,未必其患不甚于荆公。但东坡后来见得荆公狼狈,所以都自改了。初年论甚生财,后来见青苗之法行得狼狈,便不言生财。初年论甚用兵,如曰『用臣之言,虽北取契丹可也』。后来见荆公用兵用得狼狈,更不复言兵。他分明有两截底议论。」道夫。
  荆公后来所以全不用许多儒臣,也是各家都说得没理会。如东坡以前进说许多,如均户口、较赋役、教战守、定军制、倡勇敢之类,是煞要出来整理弊坏处。后来荆公做出,东坡又却尽底翻转,云也无一事可做。如拣汰军兵,也说怕人怨;削进士恩例,也说士人失望,恁地都一齐没理会,始得。且如役法,当时只怕道衙前之役,易致破荡。当时于此合理会,如何得会破荡?晁以道文集有论役法处,煞好。贺孙。
  熙宁更法,亦是势当如此。凡荆公所变更者,初时东坡亦欲为之。及见荆公做得纷扰狼狈,遂不复言,却去攻他。如荆公初上底书,所言皆是,至后来却做得不是。自荆公以改法致天下之乱,人遂以因循为当然。天下之弊,所以未知所终也。必大。
  介甫初与吕吉甫好时,常简帖往来。其一云:「勿令上知。」后来不足,吕遂缴奏之,神宗亦胡乱藏掩了。介甫只好人奉己,故与吕合。若东坡们不顺己,硬要治他,如何天生得恁地狠!」义刚。
  问:「万世之下,王临川当作如何评品?」曰:「陆象山尝记之矣,何待它人问?」「莫只是学术错否?」曰:「天资亦有拗强处。」曰:「若学术是底,此样天资却更有力也。」曰:「然。」琮。
  介甫每得新文字,穷日夜阅之。喜食羊头●,家人供至,或值看文字,信手撮入口,不暇用?;过食亦不觉,至于生患。且道将此心应事,安得会不错!不读书时,常入书院。有外甥懒学,怕他入书院,多方讨新文字;得之,只顾看文字,不暇入书院矣。文蔚。
  因论王氏之学,而曰:「元泽幼即颖悟。尝有人笼獐、鹿各一,以遗介甫,元泽时俱未识也。或问之曰:『孰为鹿?孰为獐?』元泽曰:『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其后解经大抵类此。」必大。
  世上有「依本分」三字,只是无人肯行。且如苏氏之学,却成个物事。若王氏之学,都不成物事,人却偏要去学,这便是不依本分。近看博古图,更不成文理,更不可理会,也是怪。其中说一「旅」字,云:「王曰:『众也。』」这是自古解作众,他却要恁地说时,是说王氏较香得些子。这是要取奉那王氏,但恁地也取奉得来不好。义刚。
  先生取荆公奏?进邺侯家传者,令人杰读之。广录云:「取荆公议府兵奏?,及邺侯与德宗议复府兵之说,令诸生诵之。曰:『如今得个宰相如此,甚好。』」又读益公跋。先生曰:「如益公说,则其事都不成做。」人杰云:「邺侯有智略,如劝肃宗先取范阳,亦好。」曰:「此策诚善。彼劝肃宗未可取两京者,欲以两京絷其四将,惜乎不用也!」人杰云:「荆公保甲行于畿甸,其始固咈人情,元佑诸公尽罢之,却是坏其已成之法。」曰:「固是。近张元德亦有此议论寄来。」因言:「元佑诸公大略有偏处,多如此。」人杰云:「如弃地与西夏,亦未安。」曰:「当时如吕微仲,自以为不然。盖吕西人,知其利害。其他诸公所见,恨不得纳诸其怀;其意待西夏倔强时,只欲卑巽请和耳。」因言:「本朝养兵?国,更无人去源头理会,只管从枝叶上去添兵添将。太祖初定天下,将诸军分隶州郡,特寄养耳,故谓之『第几指挥』,谓之『禁军』,明其为禁卫也。其将校乃衙前,今所谓『都知兵马使』,谓之『教练』,乃其军之将也。若都监,乃唐末监军之遗制。钤辖、都部署,皆国初制也。部署,即今之总管。今州钤、路钤、总管,皆无职事,但大阅时供职一两日耳。潭州有八指挥,其制皆废弛。而飞虎一军独盛,人皆谓辛幼安之力。以某观之,当时何不整理亲军?自是可用。却别创一军,又增其费。又今之江上屯驻,祖宗时亦无之。某之意,欲使更戍于州郡,可以渐汰将兵,然这话难说。又今之两淮荆襄义勇皆可用,但人多不之思耳。」人杰。广录云:「京畿保甲之法,荆公做十年方成。至元佑时,温公废了,深可惜!盖此是已成之事,初时人固有怨者,后来做得成,想人亦安之矣。却将来废了,可惜!因言军政后来因事而添者甚多,添得新者,却不理会旧时有者。祖宗只有许多禁军散在诸州,谓之禁军者,乃天子所用之军,不许他役。而今添得许多御前诸军分屯了,故诸州旧有禁军皆不理会。又如潭州缘置飞虎一军了,都不管那禁军与亲兵。」
  温公可谓知、仁、勇。他那活国救世处,是甚次第!其规模稍大,又有学问,其人严而正。植。以下温公。
  义刚曰:「温公力行处甚笃,只是见得浅。」曰:「是。」义刚。
  子思所谓「诚」,包得温公所谓「不妄语」者。温公诚在子思诚里。闳祖。
  曹兄问:「诸先生皆以为司马公许多年居洛,只成就得一部通鉴;及到入朝,却做得许多不好事。」曰:「道司马公做得未善,即是;道司马公之失,却不是。当时哲庙若有汉昭之明,便无许多事。」又曰:「不知有圣人出来,天下事如何处置?」因举易云:「井渫不食,行测也;求王明,受福也。」卓。
  温公忠直,而于事不甚通晓。如争役法,七八年间直是争此一事。他只说不合令民出钱,其实不知民自便之。此是有甚大事?却如何舍命争!端蒙。
  司马温公为谏官,与韩魏公不合。其后作祠堂记,极称其为人,岂非自见熙丰之事故也?韩公真难得,广大沉深!可学。
  「司马公忧国之心,至垂绝犹未忘;道乡亦然。窃谓到此无可奈何,亦只得休矣。」先生曰:「全不念着,却如释氏之忘。若二公者,又似太过。」问:「夫子曳杖负手,逍遥而歌,却不然。」曰:「夫子犹言:『明王不兴,天下孰能宗予!』依旧是要做他底。」德明。
  「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温公晚年更历之多,为此说。扬。
  范蜀公作温公墓志,乃是全用东坡行状,而后面所作铭,多记当时奸党事。东坡令改之,蜀公因令东坡自作,因皆出蜀公名,其后却无事。若范所作,恐不免被小人掘了。义刚。
  涑水记闻,吕家子弟力辨,以为非温公书。盖其中有记吕文靖公数事,如杀郭后等。某尝见范太史之孙某说,亲收得温公手写?本,安得为非温公书!某编八朝言行录,吕伯恭兄弟亦来辨。为子孙者只得分雪,然必欲天下之人从己,则不能也。僩。
  温公省试,作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论,以生为活。其说以为民能受天地之中,则能活也。温公集中自有一段如此说,也说得好;却说他人以生为生育之生者不然,拗论如此。某旧时这般文字,及了斋集之类,尽用子细看过。其有论此等去处,尽拈出看。少年被病翁监着,他不许人看,要人读。其有议论好处,被他监读,煞吃工夫!又云:「了翁集后面说禅,更没讨头处。病翁笑曰:『这老子后来说话如此,想是病心风。』」僩。
  正献为温公言,佛家心法,只取其简要。此吕氏之学也。方。
  问:「明道论元佑事,须并用熙丰之党。」曰:「明道只是欲与此数人者共变其法,且诱他入脚来做。」问:「如此却似任术?」曰:「处事亦有不能免者,但明道是至诚为之,此数人者亦不相疑忌。然须是明道方能了此。后来元佑诸公治得此党太峻,亦不待其服罪。温公论役法疏略,悉为章子厚所驳,只一向罢逐,不问所论是非,却是太峻急。然当时如蔡确辈留得在朝廷,岂不害事!」德明。
  元佑诸公大纲正,只是多疏,所以后来熙丰诸人得以反倒。扬。
  元佑诸贤议论,大率凡事有据见定底意思;盖矫熙丰更张之失,而不知其堕于因循。既有个天下,兵须用练,弊须用革,事须用整顿。如何一切不为得!又曰:「元佑诸贤,多是闭着门说道理底。后来见诸行事,如赵元镇意思,是其源流大略可睹矣。」儒用。
  熙丰时,诸人生财治狱,纷起可畏。一人尝以狱事累及吕申公。申公时为枢密,其人带吏直入枢府,令申公供文字之类,甚无礼。后元佑间例治此等人,申公遂以其尝治己之故,恐人以为私报之雠,遂特轻之,当时人以是美之。先生曰:「只是莫过行遣,至当得这般罪,合与他行遣。此处皆是病。」扬。
  元佑特立一司,名「理诉所」,令熙丰间有所屈抑者,尽来雪理,此元佑人之过也。后徽宗即位求言,人尽言之。后为蔡京将放,有说熙丰不好者,尽罪之,以锺世美第一。苏季明亦以此得罪。扬。
  范淳夫纯粹,精神短,虽知尊敬程子,而于讲学处欠缺。如唐鉴极好,读之亦不无憾。道夫。
  范淳夫论治道处极善,到说义理处,却有未精。。
  范淳夫说论语较粗,要知却有分明好处。如唐鉴文章,议论最好。不知当时也是此道将明,如何便教诸公都恁地白直!某尝看文字,见说得好处,便寻他来历,便是出于好人之门。贺孙。
  范淳夫讲义,做得条畅。此等正是他所长,说得出,能如此分晓。必大。
  范淳夫不可晓,招李方叔教其子温辈,温甚不佳。又尝荐陈元舆自代。若道要纯谨,李方叔初不纯谨;若道要学术议论,元舆又不是这样人。德明。
  韩持国赵清献俱学佛。向在衢州,见清献公家书,虽佛寻常言语奉持亦谨,居家清苦之甚。韩持国卧病,令家人奏乐于前,就床上辗转称快。以此而观,则清献所得多矣。德明。
  正淳问:「韩持国言『道上无克』,此说犹可。至说『道无真假』,则误甚矣!」曰:「正缘其谓『道无真假』,所以言『无克』。若知道有真假,则知假者在所当克也。」必大。
  南丰与兄,看来是不足。观其兄与欧公帖,可见。义刚。
  曾南丰初亦耿耿,后连典数郡,欲入而不得,故在福建亦进荔子。后得沧州,过阙,上殿札子力为谀说,谓本朝之盛自三代以下所无,后面略略说要戒惧等语,所谓「劝百而讽一」也。然其文极妙。
  曾子固初与介甫极厚善。入馆后,出倅会稽令。集中有诗云:「知者尚复然,悠悠谁可语!」必是曾谏介甫来,介甫不乐,故其当国不曾引用。后介甫罢相,子固方召入,又却专一进谀辞,归美神宗更新法度,得个中书舍人。丁艰而归,不久遂亡。不知更活几年,只做如何合杀?子宣在后,一向做出疏脱。初,子宣有意调停,不主元佑,亦不主元丰,遂有建中靖国年号,如丰相之陈茔中邹志完辈,皆其所引。却又被诸公时攻其短,子宣不堪,有斥之使去国者。其弟子开有书与子宣云:「某人者皆时名流,今置闲处。」盖为是也。后韩忠彦欲挤子宣,遂引蔡京入来。子宣知之,反欲通殷勤于京。忠彦方遣其子迓京,则子宣之子已将父命迎之于二十里外矣。先时子宣攻京甚力,至是遂不复谁何。凡京有所论奏,不曰「京之言是」,则曰「京之言善」,又不自知其疏脱,载之日录。儒用。
  问:「刘元城不知培植君子之党。才一小事,便一向搏击,以致君子尽去而小人用矣,此其过否?」曰:「过不在此,是他见识有病。『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是他不知言。且如说伊川,他只见得祖宗有典故,才有不合,便道不是。渠不知辅导少主之理当如此,故伊川一向被他论列,是他见识只如此。又如蔡新州事,被他当时自谓有定策功,宣仁亦甚恶之,谓须与他痛治,恐后来皇帝被人惑,治他不得。元城亦欲因其诗以治之。当时执政、侍从、台谏有不欲治蔡者,一切逐去。盖以诗治人自不正,因此以治彼罪,又不是。诗胡说,何足道?定策谋,他又不说了,又无缘治得他,都不消问了。其本原只在开导人主心术,使人主知不赏私恩,不罚私怨之理,则蔡何足虑!元城亦不是私意。只是言不当如此,却不知以诗治人不当,又欲绝其定策奸谋。如此治之,岂不使人主益疑?后蔡死,其家果诉冤,谓蔡有定策功。诸人忌之,遂起大祸。后治元佑诸公,皆为蔡报怨也。温公治时,必不如此。」扬。
  问:「黄履邢恕少居太学,邢固俊拔,黄亦谨厚力学,后来二人却如此狼狈。」曰:「它固会读书,只是自做人不好。然黄却是个白直底人,只是昏愚无见识,又爱官职,故为邢所诱坏。邢则有意于为恶,又济之以才,故罪过多。」僩。
  邢恕本不定迭,知随州时,温公犹未绝之,与通书。只是明道康节看得好。康节诗云:「慎勿轻为西晋风!」明道语见上蔡录中,「便不得不说」处。开封刽子事,只是后来撰出,当时无此事,辨诬中有「妄谓」二字。德明。
  问:「邢恕少年见诸公时,亦似好。」先生曰:「自来便尖利出头,不确实,到处里去入作章惇用。林希作御史,希击伊川,只俟邢救,便击之。恕言于哲宗:『臣于程某尝事之以师友,今便以程某斩作千段,臣亦不救!』当时治恕者,皆寻得明道行状后所载说,即本此治之。恕过恶如此,皆不问。只在这一边者,有毫发必治之。」扬。
  邢恕令王直方父为高忘其名。做一脱宣仁欲废哲宗事由文字,令高上之,人初不知之。直方临死,以文字笼分人,笼中有其文字在,其说谓宣仁欲立其所生神宗弟。徐度侍郎云:「便是立神宗弟,亦无不是。」扬。
  苏子容荐李清臣。清臣一对,便说继述事,苏闻之骇然。出,苏语李曰:「邦直将作好官!」振。
  因论高甲人及叶祖洽,曰:「此人本无才能,但时方尊尚介甫之学,祖洽多用其说,且因而推尊之,故作第一人。按编年,上好读孟子,人未知之。时廷试进士,始用策,叶祖洽乡人黄履在禁从,因以告之。祖洽试策皆援引孟子,故称旨,擢为第一。然其人品凡下,又不敢望新进用事之人,提拔不起,当时不甚擢用。元佑固是无缘用他,及至绍圣间,复行『绍述』之说,依旧在闲处,无聊之甚,遂自诡以为熙丰旧人,知熙丰事为详。又谓:『赵挺之亦熙丰旧人,尝荐臣。今蒙擢在言路,乞召问之。』士大夫贪得患失,固无所不至,然未有若祖洽之甚者。」或谓:「此等人亦缘科第高,要做官职,牵引得如此。」曰:「只是自家无志。若是有志底,自然牵引它不得。盖他气力大,如大鱼相似,看是甚网,都迸裂出去。才被这些子引动,便是元无气力底人。如张子韶汪圣锡王龟龄一样底人,如何牵得他!」儒用。
  庄仲问:「本朝名公,有说得好者,于行上全不相应,是如何?」曰:「有一等人能谈仁义之道,做事处却乖。此与鬼念大悲咒一般,更无奈何他处。」又曰:「只是知得不明之故。笔谈言士人们做文字,问即不会,用则不错者,皆是也。岂可便以言取人!然亦不可以人废言,说得好处,须还他好始得。如孟子取阳虎之言,但其用意别耳。」友仁。
  「学中策问,苏程之学,二家常时自相排斥,苏氏以程氏为奸,程氏以苏氏为纵横。以某观之,只有荆公修仁宗实录,言老苏之书,大抵皆纵横者流,程子未尝言也。如遗书『贤良』一段,继之以『得志、不得志』之说,却恐是说他。坡公在黄州猖狂放恣,『不得志』之说,恐指此而言。」道夫问:「坡公苦与伊洛相排,不知何故?」曰:「他好放肆,见端人正士以礼自持,却恐他来检点,故恁诋訾。」道夫曰:「坡公气节有余,然过处亦自此来。」曰:「固是。」又云:「老苏辨奸,初间只是私意如此。后来荆公做不着,遂中他说。然荆公气习,自是一个要遗形骸、离世俗底模样,吃物不知饥饱。尝记一书,载公于饮食绝无所嗜,惟近者必尽。左右疑其为好也,明日易以他物,而置此品于远,则不食矣,往往于食未尝知味也。至如食钓饵,当时以为诈,其实自不知了。近世吕伯恭亦然,面垢身污,似所不恤,饮食亦不知多寡。要之,即此便是放心。辨奸以此等为奸,恐不然也。老苏之出,当时甚敬崇之,惟荆公不以为然,故其父子皆切齿之。然老苏诗云:『老态尽从愁里过,壮心偏傍醉中来。』如此无所守,岂不为他荆公所笑!如上韩公书求官职,如此所为,又岂不为他荆公所薄!至如坡公著述,当时使得尽行所学,则事亦未可知。从其游者,皆一时轻薄辈,无少行检,就中如秦少游,则其最也。诸公见他说得去,更不契勘。当时若使尽聚朝廷之上,则天下何由得平!更是坡公首为无稽,游从者从而和之,岂不害事!但其用之不久,故他许多败坏之事未出。兼是后来群小用事,又费力似他,故觉得他个好。」道夫。以下三苏及门人。
  或问:「东坡若与明道同朝,能从顺否?」曰:「这也未见得。明道终是和粹,不甚严厉。东坡称濂溪,只是在他前,不与同时同事。」因说:「当时诸公之争,看当时如此,不当论相容与不相容。只看是因甚么不同,各家所争是争个甚么。东坡与荆公固是争新法。东坡与伊川是争个甚么?只看这处,曲直自显然可见,何用别商量?只看东坡所记云:『几时得与他打破这「敬」字!』看这说话,只要奋手捋臂,放意肆志,无所不为,便是。只看这处,是非曲直自易见。论来若说争,只争个是非。若是,虽斩首穴胸,亦有所不顾;若不是,虽日食万钱,日迁九官,亦只是不是。看来别无道理,只有个是非。若不理会得是非分明,便不成人。若见得是非,方做得人。这个是处,便是人立脚底地盘。向前去,虽然更有里面子细处,要知大原头只在这里。且要理会这个教明白,始得。这个是处,便即是道,便是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万物万事之所以流行,只是这个。做得是,便合道理;纔不是,便不合道理。所谓学问,也只在这里。所以大学要先格物、致知。一件物事,固当十分好;若有七分好,二分不好,也要分明。这个道理,直是要分明,细入于毫发,更无些子夹杂。」又云:「东坡如此做人,到少间便都排废了许多端人正士,却一齐引许多不律底人来。如秦黄虽是向上,也只是不律。因举鲁直饮食帖。东坡虽然疏阔,却无毒。子由不做声,却险。少游文字煞弱,都不及众人,得与诸苏并称,是如何?子由初上书,煞有变法意。只当是时非独荆公要如此,诸贤都有变更意。」贺孙。
  问:「二苏之学得于佛老,于这边道理,元无见处,所以其说多走作。」曰:「看来只是不会子细读书。它见佛家之说直截简易,惊动人耳目,所以都被引去。圣贤之书,非细心研究不足以见之。某数日来,因间思圣人所以说个『格物』字,工夫尽在这里。今人都是无这工夫,所以见识皆低。然格物亦多般,有只格得一两分而休者,有格得三四分而休者,有格得四五分、五六分者。格到五六分者已为难得。今人原不曾格物,所以见识极卑,都被他引将去。二苏所以主张个『一』与『中』者,只是要恁含糊不分别,所以横说竖说,善作恶作,都不会道理也。然当时人又未有能如它之说者,所以都被他说动了。故某尝说,今人容易为异说引去者,只是见识低,只要鹘突包藏,不敢说破。纔说破,便露脚手。所以都将『一』与『中』盖了,则无面目,无方所,人不得而非之。」僩。
  二苏呼唤得名字都不是了。振。
  两苏既自无致道之才,又不曾遇人指示,故皆鹘突无是处。人岂可以一己所见只管钻去,谓此是我自得,不是听得人底!
  胡问:「东坡兄弟,若用时,皆无益于天下国家否?」曰:「就他分限而言,亦各有用处;论其极,则亦不济得事。」淳。
  东坡议论大率前后不同,如介甫未当国时是一样议论,及后来又是一样议论。公谨。
  东坡只管骂王介甫。介甫固不是,但教东坡作宰相时,引得秦少游黄鲁直一队进来,坏得更猛。淳。
  或问:「张安道为人何如?」曰:「不好。如攻范党时,他大节自亏了。后来为温公攻击,章凡六七上,神宗不听,遂除温公过翰林学士,而张居职如故。尝见东坡为温公神道碑,叙温公自翰林学士为御史中丞,自御史中丞再为翰林学士,心尝疑之,此一节必有所以。后观温公集,乃知温公以攻安道之故,再自御史过翰林。而东坡兄弟怀其平日待遇之厚,不问是非,极力尊之。故东坡删去此一节,不言其事,遂令读者有疑安道不好。又刘公湖州人,忘其名。亦数章攻之,而不见其首三章。集中止有第四章,大概言,臣攻方平之短,已具于前数奏中。记得是最言其不孝之罪,可惜不见。盖东坡尊方平,而天下后世之人以东坡兄弟之故,遂为东坡讳而隐其事,并毁其疏以灭踪。某尝问刘公之孙某求之,而其家亦已无本矣。方平尝托某人买妾,其人为出数百千买妾,方平受之而不偿其直,其所为皆此类也。安道是个秦不收魏不管底人,他又为正人所恶,那边又为王介甫所恶。盖介甫是个修饬廉隅孝谨之人,而安道之徒,平日苟简放恣惯了,纔见礼法之士,必深恶。如老苏作辨奸以讥介甫,东坡恶伊川,皆此类耳。论来介甫初间极好,他本是正人,见天下之弊如此,锐意欲更新之,可惜后来立脚不正,坏了。若论他甚样资质孝行,这几个如何及得他!他们平日自恣惯了,只见修饬廉隅不与己合者,即深诋之,有何高见!」卓。
  温公自翰林学士迁御史中丞,累章论张方平。所论不行,自中丞复为翰林学士。东坡作温公神道碑,只说自中丞复为翰林学士,却节去论方平事,为方平讳也。某初时看,更晓不得。后来看得温公文集,方知是如此。文蔚。
  老苏说得眼前利害事却好。学蒙。
  因说老苏,曰:「不能言而跷蹊者有之,未有言跷蹊而其中不跷蹊者。」扬。
  三代节制之师,老苏权论不是。谟。
  东坡善议论,有气节。若海。
  东坡解经,一作解尚书。莫教说着处直是好!盖是他笔力过人,发明得分外精神。
  东坡天资高明,其议论文词自有人不到处。如论语说亦煞有好处,但中间须有些漏绽出来。如作欧公文集序,先说得许多天来底大,恁地好了,到结末处却只如此,盖不止龙头蛇尾矣!当时若使他解虚心屈己,锻炼得成甚次第来!木之。
  问:「东坡与韩公如何?」曰:「平正不及韩公。东坡说得高妙处,只是说佛,其他处又皆粗。」又问:「欧公如何?」曰:「浅。」久之,又曰:「大概皆以文人自立。平时读书,只把做考究古今治乱兴衰底事,要做文章,都不曾向身上做工夫,平日只是以吟诗饮酒戏谑度日。」义刚。
  东坡平时为文论利害,如主意在那一边利处,只管说那利。其间有害处,亦都知,只藏匿不肯说,欲其说之必行。淳。
  因论东坡刑赏论「悉举而归之仁义」,如是则仁义乃是不得已而行之物,只是作得一痴忠厚。此说最碍理,学者所当察。可学。
  东坡刑赏论大意好,然意阔疏,说不甚透。只似刑赏全不柰人何相似,须是依本文将「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作主意。
  因论二苏刑赏论极做得不是。先生曰:「用刑,圣人常有不得已之心;用赏,圣人常有不吝予之意,此自是忠厚了。若更于罪之疑者从轻,于功之疑者从重,这尤是忠厚。此是两截之事。」卓。
  温公墓碑云:「曰诚,曰一。」人多议之,然亦未有害。诚者,以其表里言之;一者,以其始终言之。人杰。
  「坡公作温公神道碑,叙事甚略。然其平生大致,不逾于是矣,这见得眼目高处。」道夫曰:「某作富公碑甚详。」曰:「温公是他已为行状,若富公,则异于是矣。」又曰:「富公在朝,不甚喜坡公。其子弟求此文,恐未必得,而坡公锐然许之。自今观之,盖坡公欲得此为一题目,以发明己意耳。其首论富公使虏事,岂苟然哉!」道夫曰:「向见文字中有云,富公在青州活饥民,自以为胜作中书令二十四考,而使虏之功,盖不道也。坡公之文,非公意矣。」曰:「须要知富公不喜,而坡公乐道而铺张之意如何。」曰:「意者,富公嫌夫中国衰弱而夷狄盛强,其为此举,实为下策。而坡公则欲救当时之弊,故首以为言也。」先生良久乃曰:「富公之策,自知其下。但当时无人承当,故不得已而为之尔,非其志也。使其道得行,如所谓选择监司等事,一一举行,则内治既强,夷狄自服,有不待于此矣。今乃增币通和,非正甚矣。坡公因绍圣元丰间用得兵来狼狈,故假此说以发明其议论尔。」道夫。
  东坡南安学记说,古人井田封建不可行,今只有个学校而已。其间说舜远不可及,得如郑子产为乡校足矣。如何便决定了千万世无人可以为舜,只得为子产!又说古人于射时,因观者群聚,遂行选士之法,此似今之聚场相扑相戏一般,可谓无稽之论。自海外归来,大率立论皆如此。淳。
  或问:「东坡言:『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代,而卒莫消长也。』只是老子『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之意否?」曰:「然。」又问:「此语莫也无病?」曰:「便是不如此。既是『逝者如斯』,如何不往?『盈虚如代』,如何不消长?既不往来,不消长,却是个甚底物事?这个道理,其来无尽,其往无穷。圣人但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又曰:『逝者如斯夫!』只是说个不已,何尝说不消长,不往来?它本要说得来高远,却不知说得不活了。既是『往者如斯,盈虚者如代』,便是这道理流行不已也。东坡之说,便是肇法师『四不迁』之说也。」又云:「『盈虚者如代』,『代』字今多误作『彼』字。『而吾与子之所共食』,『食』字多误作『乐』字。尝见东坡手写本,皆作『代』字、『食』字。顷年苏季真刻东坡文集,尝见问『食』字之义。答之云:『如「食邑」之「食』,犹言享也。吏书言「食邑其中」,「食其邑」,是这样「食」字。今浙间陂塘之民,谓之「食利民户」,亦此意也。』」又云:「碑本后赤壁赋『梦二道士』,『二』字当作『一』字,疑笔误也。」僩。
  须见得道理都透了,而后能静。东坡云:「定之生慧,不如慧之生定较速。」此说得也好。淳。
  或言:「东坡虽说佛家语,亦说得好。」先生曰:「他甚次第见识!甚次第才智!它见得那一道明,早亦曾下工夫,是以说得那一边透。今世说佛,也不曾做得他工夫;说道,也不曾做得此边工夫;只是虚飘飘地,沙魇过世。」谦。
  草堂刘先生曾见元城云:「旧尝与子瞻同在贡院。早起洗面了,繞诸房去胡说乱说。被他挠得不成模样,人皆不得看卷子。乃夜乃归张烛,一看数百副。在赣上相会,坐时已自瞌睡,知其不永矣,不知当时许多精神那里去?」二公皆归自岭海。东坡曾知贡举。扬。
  东坡记贺水部事,或云无此事,盖乔同绐东坡以求诗尔。僩。
  东坡荐秦少游,后为人所论,他书不载,只丁未录上有。尝谓东坡见识如此,若作相,也弄得成蔡京了。李方叔如许,东坡也荐他。
  东坡聪明,岂不晓觉得?他晚年自知所学底倚靠不得。及与李昭书,有云:「黄秦辈挟有余之资,而骛于无涯之智,必极其所如,将安所归宿哉?念有以反之。」范淳夫持两端,两边都不恶他,也只是不是。如今说是说非,都是闲说。若使将身己顿放在苏黄间,未必不出其下。须是自家强了他,方说得他,如孟子辟杨墨相似。这道理只是一个道理,只理会自家身己是本,其他都是闲物事。缘自家这一身是天造地设底,已尽担负许多道理,纔理会得自家道理,则事物之理莫不在这里。一语一默,一动一静,一饮一食,皆有理。纔不是,便是违这理。若尽得这道理,方成个人,方可以柱天踏地,方不负此生。若不尽得此理,只是空生空死,空具许多形骸,空受许多道理,空吃了世间人饭!见得道理若是,世上许多闲物事都没要紧,要做甚么?又曰:「伊尹说:『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纳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圣贤与众人皆具此理,众人自不觉察耳。」又曰:「圣人之心,如青天白日,更无些子蔽翳。」又曰:「如今学者且要收放心。」又曰:「万理皆具于吾心,须就自家身己做工夫,方始应得万理万事,所以大学说:『在明明德,在新民。』」贺孙。
  先生因论苏子由云「学圣人不如学道」,他认道与圣人做两个物事,不知道便是无躯壳底圣人,圣人便是有躯壳底道。学道便是学圣人,学圣人便是学道,如何将做两个物事看!焘。
  看子由古史序说圣人:「『其为善也,如冰之必寒,火之必热;其不为不善也,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谷。』此等议论极好。程张以后文人无有及之者。盖圣人行事,皆是胸中天理,自然发出来不可已者,不可勉强有为为之。后世之论,皆以圣人之事有所为而然。周礼纤悉委曲去处,却以圣人有邀誉于天下之意,大段鄙俚。此皆缘本领见处低了,所以发出议论如此。如陈君举周礼说有『畏天命,即人心』之语,皆非是圣人意。」因说:「欧公文字大纲好处多,晚年笔力亦衰。曾南丰议论平正,耐点检。李泰伯文亦明白好看。」木之问:「老苏文议论不正当。」曰:「议论虽不是,然文字亦自明白洞达。」木之。
  子由古史论,前后大概多相背驰,亦有引证不着。是他老来精神短,做这物事,都忘前失后了。淳。
  近见苏子由语录,大抵与古史相出入。它也说要「一以贯之」,但是他说得别。他只是守那一,说万事都在一,淳录有「外」字。然而又不把一去贯。说一又别是一个物事模样。义刚。
  因说栾城集,曰:「旧时看他议论亦好。近日看他文字,煞有害处。如刘原父高才傲物,子由与他书,劝之谦逊下人,此意甚好。其间却云:『天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不如以拙养巧,以讷养辩。』如此,则是怕人来困我,故卑以下之,此大段害事。如东坡作刑赏忠厚之至论,却说『惧刑赏不足以胜天下之善恶,故举而归之仁』。如此,则仁只是个鹘突无理会底物事,故又谓『仁可过,义不可过』。大抵今人读书不子细,此两句却缘『疑』字上面生许多道理。若是无疑,罪须是罚,功须是赏,何须更如此?」或曰:「此病原起于老苏。」曰:「看老苏六经论,则是圣人全是以术欺天下也。子由晚年作待月轩记,想他大段自说见得道理高,而今看得甚可笑!如说轩是人身,月是人性,则是先生下一个人身,却外面寻个性来合凑着,成甚义理!」雉。
  子由深,有物。作颍滨遗老传,自言件件做得是。如拔用杨畏来之邵等事,皆不载了。当时有「杨三变」「两来」之号。门下侍郎甚近宰相,范忠宣苏子容辈在其下。杨攻去一人,当子由做,不做,又自其下用一人;杨又攻去一人,子由当做,又不做,又自其下拔一人。凡数番如此,皆不做。杨曰:「苏不足与矣。」遂攻之。来亦攻之。二人前攻人,皆受其风旨也。后来居颍昌,全不敢见一客。一乡人自蜀特来谒之,不见。候数日,不见。一日,见在亭子上,直突入。子由无避处了,见之。云:「公何故如此?」云:「某特来见。」云:「可少候,待某好出来相见。」归,不出矣。扬。
  刘大谏与刘草堂言,子瞻却只是如此。子由可畏,谪居全不见人。一日,蔡京党中有一人来见子由,遂先寻得京旧常贺生日一诗,与诸小孙先去见人处嬉看。及请其人相见,诸孙曳之满地。子由急自取之,曰:「某罪废,莫带累他元长去!」京自此甚畏之。扬。
  龙川志序所载,多得之刘贡父。
  害苏子美者是一李定,害东坡者又别是一李定。苏东坡时守湖州,来摄,东坡惊甚。时陈伯修为倅,多调护事。伯修名师锡,建阳人,常作察院,同了翁言蔡京,后贬死。东坡下御史狱,考掠之甚。苏子容时尹开封,勘陈世儒事。有人言文潞公之徒,尝请托之类亦置狱。子容与东坡连狱,闻其有考掠之声,有诗云云。世儒,执中子也。世儒所生张氏酷甚。似是吕申公外甥。世儒妻一日讽群婢云:「本官若丁忧,汝辈要嫁底为好嫁,要钱底与之钱。」群婢以此遂药杀之。后置狱,夫妇皆赴法。其妇慧甚,临赴法时,遂掣窗纸一片,即掏成一「番」字,使人送与其夫云云。扬。
  苏东坡子过,范淳夫子温,皆出入梁师成之门,以父事之。然以其父名在籍中,亦不得官职。师成自谓东坡遗腹子,待叔党如亲兄弟,谕宅库云:「苏学士使一万贯以下,不须覆。」叔党缘是多散金,卒丧其身。又有某人亦以父事师成。师成妻死,温与过当以母礼丧之,方疑忌某人。不得已衰绖而往,则某人先衰绖在帷下矣!可学。
  东坡谥「文忠」时,无「太师」,曾误写作「太师」。人与言之,曰:「何妨?」遂因而赠之。今行遣年月前后可考。扬。
  论东坡之学,曰:「当时游其门者,虽苦心极力,学得他文词言语,济得甚事!如见识议论,自是远不及。今东坡经解虽不甚纯,然好处亦自多,其议论亦有长处。但他只从尾梢处学,所以只能如此。」
  富郑公初甚欲见山谷,及一见,便不喜,语人曰:「将谓黄某如何,元来只是分武宁一茶客!」富厚重,故不喜黄。振。
  黄山谷慈祥之意甚佳,然殊不严重。书简皆及其婢妮,艳词小诗,先已定以悦人,忠信孝弟之言不入矣。
  山谷使事多错本旨,如作人墓志云:「敬授来使,病于夏畦!」本欲言皇恐之意,却不知与「夏畦」相去关甚事?
  黄鲁直以元佑党贬,得放还,因为荆南甚寺作塔记。人以此媒孽他,故再贬。所以苏子由们皆闭门绝宾客。有人自蜀来,累日不得见。询其邻人,云:「他十数日必一出门外小亭上坐。」其人遂日候其出,才得一揖。子由让其坐,且云:「待某入着衣服。」即入去,一向不出。
  黄鲁直书浯溪碑是他最好底议论。而沙随却说他不是,盖云肃宗收复两京,再造王室,其功甚大,不可短他。这事不如此。肃宗之收复京师,其功固可称。至不待父命而即位,分明是篡。功过当作两项说,不以相揜可也。沙随之论,大概要考细碎制度,不要人说义理,与致堂说皆相反。如云,韩赵魏为诸侯,不为不是。盖为周室微弱,不可不立他;待自家强盛,方可去治他。又云:「晋之所以为三卿分者,是其初不合并得地太大,所以致得恁地。若如此,则周室为诸侯所陵,亦谓之武王不合有此天下,可乎?汉匡衡当恭显用事,不敢有言;至恭显死后方论他,遂为王尊所劾。沙随以为人主之意不可回,宰相不可以谏他,反遭祸害。又唐刘蕡云,天子不可漏言;他却诵言于庭,使宦官之势愈张。沙随却云,刘蕡以布衣应直言极谏科,合如此说,纵杀身犹可以得名。岂有宰相与天子一体,而不谏诤人主,布衣却可出来说!致堂说二疏是见元帝不足傅相,故持知止之义以求退,看来是如此。若萧望之则不容于不死,是不若二疏之先见。沙随乃云不然,且引郑忽之事为证,又不着题,皆不成议论。」
  先生看东都事略。文蔚问曰:「此文字如何?」曰:「只是说得个影子。适间偶看陈无己传,他好处都不载。」问曰:「他好处是甚事?」曰:「他最好是不见章子厚,不着赵挺之绵袄。傅钦之闻其贫甚,怀银子见他,欲以赒之;坐间听他议论,遂不敢出银子。如此等事,他都不载。如黄鲁直传,鲁直亦自有好处,亦不曾载得。」文蔚问:「鲁直好在甚处?」曰:「他亦孝友。」文蔚。
  陈无己赵挺之邢和叔,皆郭大夫婿。陈在馆职,当侍祠郊丘,非重裘不能御寒气。无己止有其一,其内子为于挺之家假以衣之。无己诘所从来,内以实告。无己曰:「汝岂不知我不着渠家衣耶?」却之,既而遂以冻病而死。谢克家作其文集序,中有云:「箧无副裘。」又云:「此岂易衣食者?」盖指此事。必大。扬录云:「谢任伯作墓志,所载不明,此岂可不白于后世也?」
  陈后山与赵挺之邢和叔为友婿,皆郭氏婿也。后山推尊苏黄,不服王氏,故与和叔不协。后山在馆中,差与南郊行礼。亲戚谓其妻曰:「登郊台,率以夜半时,寒不可禁,须多办绵衣。」而后山家止有一裘,其妻遂于邢家借得一裘以衣。后山云:「我只有一裘,已着,此何处得来?」妻以实告。后山不肯服,亟令送还,竟以中寒感疾而卒。或曰:「非从邢借,乃从赵借也。」故或人祭文有云「囊无副衣」,即谓此也。赵挺之初亦是熙丰党中人,附蔡元长以得进;后来见得蔡氏做得事势不好了,却去攻他。赵有三子:曰□诚,曰思诚,曰明诚。明诚,李易安之夫也,文笔最高,金石录煞做得好!广。
  晁以道后来亦附梁师成,有人以诗嘲之曰:「早赴朱张饭,随赓蔡子诗。此回休倔强,凡事且从宜!」人杰。
  张文潜软郎当,他所作诗,前四五句好,后数句胡乱填满,只是平仄韵耳。想见作州郡时阘冗。平昔议论宗苏子由,一切放倒,无所为,故秦桧喜之。桧其他岂肯无所为?陈无己亦是以策言不用兵,孝文和戎好,桧亦喜之。扬。
  徐德占为御史中丞,不敢见人,朝路见南丰,叙致甚恭。南丰待之甚踞,云「公是徐禧,久闻公名」云云。扬。
  董敦逸在绍圣间为御史,尝命录问孟后事。奏章都上,次日忽入文字云:「臣昨日录问时,觉得宫中人口中有无舌者,臣恐有枉。」当时以御史录问为重,未上文字时,能论列未必如是。后来朝廷以其反复,罪之。后曾子宣荐士,皆一时名士,董亦在其中,名下注云:「臣履常疑其人。履前时细行亦谨,与邢恕同学,未必不是为邢所诱也。」扬。
  汪表民进言,史臣不能发明神宗德业,其史不好,诸小人遂执此以生事。扬。
  小人不可与君子同处于朝。昔曾布当建中靖国初,专欲涵养许多小人,渐渐被他得志,一时诸君子皆为其所陷。要之,要出来做时,小人若未可卒去,亦须与分明开说是非善恶,使彼依自家话时,却以事付之。若分明与说是非,不依自家话时,自家只得去了。如何含含胡胡,我也做些,他也做些,都不与问那个是是,那个是非!久之,未有不为其所胜。若与说得是非通透了,他也自要做好人。他若既知得是非,又自要做人,这须旋旋安顿,与在外好差使。吾人也无许多智巧对副他。兼是才做一事,自家便把许多精神智巧对副他,自家心术已自坏了。明道先生若大用,虽是可以变化得小人,然亦须与明辨是非。舜去「四凶」,孔子诛少正卯,当初也须与他说是非。到得他自恃其高,不依圣人说话,只得去了。贺孙。
  曾子宣初亦未尝有甚恶元佑人之意。被陈茔中书之后,遂乘势作起徽宗攻治之,亦以其与熙丰本合也。子开尝有书谏其兄莫如此,并莫用蔡京之类。子宣亦有答书,谓吾弟亦尝不容于元佑,今何故议论如此?子开虽然所见,亦鹘突。扬。
  曾子宣作相,荐蔡京。子开不乐之甚,力谏其兄,即乞出。本不喜蔡京。蔡京来去,途中遇之,避又不得,不见又不得,遂谒见之。京公服秉笏谢云:「今此得还阙皆相公之力,翰林之助。」子开闻其言,愈不乐,一切失措。京秉笏谢之,子开亦忘笏了,只叉手答子。子开因蔡确事,被刘器之所逐。后见其兄引荐缪,遂多主元佑之人。子宣书与之曰:「平日吾弟议论平正,无所偏党。吾弟亦尝不容于元佑,今何故如此?」子宣后见蔡京事,深自恨,而敬服了翁。扬。或录云:「京致恭,子开略答之。忽出笏禀事,因及子宣政事。子开正色曰:『贤道家兄做得是邪?』」
  「曾子宣手记,被曾拣出好底印行。某于刘共父家借得全书看,其间邪恶之论甚多。」或问:「若据布所记,则元符间何为与章厚同在政府,而能两立?」曰:「便是恐不可全信。然每奏事,布必留身对,必及厚。厚独对,必及布。哲宗欲两闻其过失,亦多询及之。」至。
  了翁以书达曾子宣,子宣怒,跷足而读。陈曰:「此国家大事,相公且平心,无失待士之礼。」曾下足,陈因此出。扬。
  了翁平生于取舍处,看得极分明。从此有入,凡作文多好言此理。尝作一文祭李家人云:「熊掌我取,天实予之。」所以平生所立如此。
  陈了翁在贬窜中,与蔡京辈争辨不已,亦是他有智数。盖不如此,则必为京辈所杀矣。人杰。或录云:「了翁固是好人,亦有小小智数」云云。
  陈了翁气刚才大,惜其不及用也!若海。
  问:「云城了翁之刚,孰为得中?」曰:「元城得中,了翁后来有太过处。元城只是居其位,便极言无隐,罪之即顺受。了翁后来做得都不从容了。所以元城尝论其尊尧集所言之过,而戒之曰:「『告君行己,苟己无憾,而今而后,可以忘言矣。』」僩。
  了翁有济时之才。道乡纯粹,才不及也。使了翁得志,必有可观。道夫。
  先生问:「潮州前此有迁客否?」德明答以不知。先生因言:「子由谪循州。元城经行海州,当时有言刘器之好命,用事者拟窜某州,云:『且与他试命。』后放还居南都,尚康强。宣和末年方没,只隔一年,便有金虏之祸。使其不死,必召用。是时天下事被人作坏,已如鱼烂了,如何整顿!一场狼狈不小。今日且是无人望。元城在南都,似个银山铁壁,地又当往来之冲。过者必见,历历为说平生出处,无小回护。群小虽睥睨,不敢动着他。」德明。录云:「此老若在,教他做时,不知能救得如何?」
  邹道卿奏议不见于世。德父尝刊行家集,龟山以公所弹击之人犹在要路,故今集中无奏议。后来汪圣锡在三山刊龟山集,求奏议于其家,安止移书令勿刊,可惜!不知龟山犹以出处一事为疑,故奏议不可不行于世。安止判院闻之,刊于延平。德明。
  问刘元承挞邹志完舟人事。见晁氏客语,更当考。曰:「道卿赴贬到某州,元承为守。舟人覆,若载邹正言,不敢取一钱。元承挞之。」因云:「元承当蔡京用事时,煞做好官。」德明。扬录云:「舟子不用钱,愿载。刘闻之,追舟子史一慎,不得去载。」
  先生伤时世之不可为,因叹曰:「忠臣杀身不足以存国,谗人构祸,无罪就死。后人徒为悲痛,柰何!刘莘老死亦不明。今其行状似云,死后以木匣取其首。或云服乐,或云取首级,皆无可考。国史此事是先君修正,云:『刘挚梁焘相继死岭表,天下至今哀之!』初,文潞公之子及甫,以刘莘老当言路,潞公欲除中书令。诸公议,恐事多易杂,若致缴驳,反伤老成道,只除平章军国重事,乃是为安潞公计耳。渠家不悉,反终以为怨。及甫以书与邢恕,有『粉昆、司马昭』等语。邢恕收藏此柬,待党事发,即以此嫁祸于刘梁。本来『粉昆』之语,乃指韩忠彦。盖忠彦之弟嘉彦为驸马都尉,人呼为『粉侯』,昆即兄也。后事发,文及甫下狱,供称『司马昭』是说刘挚,『粉』是说王岩叟,以其面白如粉。昆者,兄也;兄,况也,是说梁况之。故王岩叟虽已死,而二人皆以此重行贬窜以死。」贺孙。
  刘挚梁焘诸公之死,人皆疑之,今其家子孙皆讳之。然当时多遣使恐吓之,又州郡监司承风旨皆然,诸公多因此自尽。刘元城屡被人吓令自裁,刘不畏,曰:「君命死即死,自死奚为!」写遗嘱之类讫,曰:「今死无难矣!」卒无恙。刘只有过当处,然此须学得他始得。梁刘之死,先吏部作实录云:「梁焘刘挚同时死岭表,人皆冤之!」因论范淳夫及此。扬。广录云:「范淳夫死亦可疑。虽其子孙备载其死时详细,要之深可疑。惟刘器之死得明白。亦几不免,只是他处得好。」
  杲老为张无尽所知。一日,语及元佑人才,问:「相公以为如何?」张曰:「皆好。如温公,大贤也。」杲曰:「如此,则相公在言路时,论他则甚?」张笑曰:「公便理会不得,只是后生死急要官做后如此。」广。
  龟山作周宪之墓铭,再三称其劾童贯之疏,但尚书当时亦少索性。若海。
  章子厚与温公争役法,虽子厚悖慢无礼,诸公争排之,然据子厚说底却是。温公之说,前后自不相照应,被他一一捉住病痛,敲点出来。诸公意欲救之,所以排他出去。又他是个不好底人,所以人皆乐其去耳。儒用。以下章蔡。
  朝廷以议役法去章惇,故惇后得以为言。扬。
  问:「章蔡之奸何如?」曰:「京之奸恶又过于惇。方惇之再入相也,京谒之于道,袖出一轴以献惇,如学校法、『安养院』之类,凡可以要结士誉买觅人情者,具在。惇辞曰:『元长可留他时自为之。』后京为相,率皆建明,时论往往归之。至诣学自尝馒头,其中没见识士人以手加额,曰:『太师留意学校如此!』京之当国,费侈无度。赵挺之继京为相,便做不行。挺之固庸人,后张天觉亦复无所措手足。京四次入相,后至盲废,始终只用『不患无财,患不能理财』之说,其原自荆公。又以盐钞、茶引成柜进入,上益喜,谓近侍曰:『此太师送到朕添支也。』由是内庭赐予,不用金钱,虽累巨万,皆不费力。钞法之行,有朝为富商,暮为乞丐者矣!」儒用。
  蔡京诬王珪当时有不欲立哲宗之意。珪无大恶,然依违鹘突;章惇则以不欲立徽宗之故,故入奸党;皆为为臣不忠。扬。
  蔡京奏其家生芝,上携郓王等幸其第赐宴,云:「朕三父子劝卿一杯酒。」是时太子却不在,盖已有废立之意矣。义刚。
  蔡京不见杀渊圣,以尝保佑东宫之故。道君尝喜嘉王,王黼辈尝摇东宫。道君作事亦有大思虑者。欲再立后,前数人有宠者当次立。道君一日尽召语之曰:「汝辈当立,然皆有子,立之,恐东宫不安。」遂立郑后。郑无子。扬。
  京当时不主废立,故钦宗独治童贯等,而京罪甚轻。义刚。
  问:「蔡京何故得全首领,卒于潭州?」曰:「当时执政大臣皆他门下客,如吴元忠辈亦其荐引,不无牵制处。虏人物一番退时,是甚时节!台谏却别不曾理会得事,三五个月,只反倒得京,逐数百里,慢慢移去,结末方移儋州。及到潭州,遂死。」问:「李伯纪后来当国时,京想已死否?不然,则必如张邦昌,想已正典刑矣。」曰:「靖康名流,多是蔡京晚年牢笼出来底人才,伯纪亦所不免。如李泰发是甚次第硬底人,亦为京所罗致,他可知矣。」今衡州所刊刘谏议文集中有一帖与泰发,盖微讽之。按遗史,京之爱妾二:曰慕容夫人,曰小李夫人。又童贯之子童五十者,认以为妹,生子翛,复尚主。小李出其下,怏怏求出,遂嫁宣赞舍人曹济,后为湖南兵马都监。京死潭州,李氏殡之于一僧寺。儒用。
  蔡京靖康方贬死于潭州。八十余岁,自病死,初不曾有行遣。后张国安守潭,治迭此等,为埋之。然有人见其无头,后来朝廷取看也。扬。
  蔡攸,字居安,京长子也。王师入燕,以功进少师,领枢密院事,封英国公、燕国公。后欲相之,既而悔之,但进太保。上将谋内禅,亲书「传立东宫」字,以授李邦彦。邦彦却立,不敢承白。时中辈皆在列,上踌躇四顾,以付攸。攸退,属其客给事中吴敏,敏即约李纲共为之,议遂定。渊圣既贬之,又欲诛之,乃命陈述持诏即所在斩之。述且行,上又取诏书从旁批三字曰:『翛亦然。』于是兄弟及诛。」扬。
  蔡绦又有铁围山语录。绦与攸虽不同,然其用志又自乖。攸只是亵狎,绦欲窃国柄。必大。
  许右丞在宣政间,见奉上极于侈靡,亦如龟山意,归咎于王氏凫鹥之说,因别解此诗以进云:「泾水是浊,浊者所以厚民。」当时花石纲正盛,许乃要张此等文字去拦截,不知拦得住否?必大。
  范致虚初间本因同县道士徐知常皆建阳人。荐之于徽宗,遂擢为右正言。徐本一庸凡人,不知因甚得幸。徽宗喜其会说话,遂亲幸之。致虚未到,即首疏云:「陛下若欲绍述熙丰之政,非用蔡京为政不可。」京一到,这许多事一变,更遏捺不下。虽为曾子宣论列一番,然如何遏得蔡京之势!呼啸群小之党,以致乱天下。范一到,便为惊世骇俗之论,取他人之不敢言者,无所忌惮而言之。焘。
  范某,蜀公族人,入宜州,见鲁直。又见张怀素,甚爱之。一夜与之观星,曰:「荧惑如贯索,东南必有狱。」范以告,得官。汤东野资之入京,亦得官。可学。
  宣政间,郓州有数子弟,好议论士大夫长短,常聚州前邸店中。每士大夫过,但以嘴舒缩,便是长短他。时人目为「猪嘴」,以其状似猪以嘴掘土。此数子弟因戏以其号自标,为甚「猪嘴大夫」「猪嘴郎」之属。少间为人告以私置官属,有谋反之意,兴大狱锻炼。旧见一策子载,今记不得。近看长编有一段:徽宗一日问执政:「东州逆党何不为处分了?」都无事之首尾。若是大反逆事,合有首尾。今看来,只是此事。想李焘也不曾见此事,只大略闻得此一项语言。
  宣政末年,论元佑学术事,如徐秉哲孙觌辈,说得更好。后来全是此等人作过,故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德明。
  因论贾生治安策中「深计者谓之妖言」,曰:「宣政间,凡『危』、『亡』、『乱』字,皆不得用,安得无后来之祸!」又云:「世间有一种却是妖言。如叶梦得宇文虚中二人所为,极是乱道,平日持论却甚正。每进言,必劝人主以正心,修身为先。其言之辨裁,虽前辈有说不及处。正如鬼出来念大悲咒相似,正所谓『妖言』也。」又曰:「此等人多是有才,会说底。若使有好人在上,收拾将去,岂不做好人?只缘时节不好,义理之心不足以胜其利欲之心,遂由径捷出,无所不至。若逢治世,他择利而行,知为君子之为美,亦必知所趋向。治世之才,亦那得个个是好人?但是好人多,自是相夹持在里面,不敢为非耳。」又问:「邢和叔章子厚之才,使其遇治世,能为好人否?」曰:「好人多,须不至如此狼狈。然邢亦难识,虽以富韩马吕邵程,亦看他不破。」曰:「康节亦识得他。」曰:「亦只是就他皮肤上略点他耳。」又曰:「他家自有一本言行录,记他平日做作好处。顷于沧峡见其家有子弟在彼作税官,以一本见遗,看来当初亦有得他力处。盖元丰末,邢恕尝说蔡持正变熙丰法,召马吕,故言行录多记此等事。尝见徐端立侍郎说,邢和叔之于元佑,犹陈胜吴广之于汉,以其首事而先起也。」儒用。
  因言:「宇文虚中尝从童贯开燕山,随童贯亦多年,未尝有一言谏童贯之失。后来徽宗与其弟粹中说:『闻卿云,虚中也极善料事。朕方欲令在政府,而执政不可,不得已出之。』虚中后为奉使,虏人留之,尊为国师,凡事必咨问,甚敬信之。凡虏人制礼作乐,创法建置,皆虚中教之。后来取其家眷,秦桧尽发与之,以其子某为河南安抚。或者谓虚中虽在虏中,乃为朝廷尝探伺虏动静来报这下,多结豪杰,欲为内应,因其子为帅。又,兀朮是时往蒙国,国中空虚,虚中遂欲叛,克日欲发。兀朮闻之,遂亟走归,杀虚中,而尽灭其族。或者以为秦桧知虚中消息,密令人报虏中,云虚中欲叛,故虏人得先其未发诛之。」卓。
  徽宗时郭药师,其人甚狡狯。靖康之难,正原于此。如李宗嗣,此人只是会说,却不似那郭底有谋。那个甚乖。义刚。
  因论靖康执政,曰:「徐处仁曾忤蔡京来。旧做方面亦有声,后却如此错缪。孙傅略得,却又好六甲神兵。时节不好,人材往往如此。」又曰:「张孝纯守太原,被围甚急,朝廷遗其子灏摠师往救,却徘徊不进,坐视其父之危急而不恤,以至城陷。时节不好时,首先是无了那三纲。」按封氏编年载此甚详。或曰:「京师再被围时,张叔夜首领勤王之师以入。叔夜为人亦好。」曰:「他当时亦不合领兵入城,只当驻在旁近以为牵制,且伸缩自如。一入城后,便有许多掣肘处,所以迄无成功,至于扈从北狩。」儒用。
  徐处仁,字择之,南京人,靖康间执政。旧尝作帅时,早间理会公事,饭后与属官相见,皆要穿执如法。各人禀职事了,相与久坐说话议论,又各随其人问难教戒,所以鞭策者甚至,故有人为其属者无不有所知晓事。吕居仁亦尝事之。凡作事,无不有规模,虽小事亦然,无苟作者。只如支官吏酒,当其支日,以酒缸盛厅前,自往各尝之。或差出外处,或辞去,或初来官,按历令各人以瓶来取,如数给之。从小至大一样,无分毫私偏。先生又云,小处好,作州郡极佳,不甚知大体。尝作疏上道君,论太后不居禁中事,如骂然。道君曰:「徐许多问目,教朕如何答他!」李伯纪乞得去后,于今太上处纳了。扬。
  张孝纯,靖康间守太原,虏人围其城。凡抵当半年,守得极好,虏人攻之不能下。本自好了,后来却去降番人,做他官职。是时渊圣以其围急,遣孝纯之子张灏为河北招讨使之属,令自招义兵往援之。以言君命,则甚急而不可违;以言北河之地,则国家所恃以为根本;以言其父,则正在危难,有垂亡之厄,当晨夕倍道以救之。灏受命了,自走了。世界不好,都生得这般人出来,可叹!子蒙。
  问:「围城时,李伯纪如何?」曰:「当时不使他,更使谁?士气至此,消索无余,它人皆不肯向前。惟有渠尚不顾死,且得倚仗之。」问:「姚平仲劫寨事,是谁发?」曰:「人皆归罪伯纪,此乃是平仲之谋。姚种皆西方将家。师道已立功,平仲耻之,故欲以奇功取胜。及劫不胜,钦庙亲批,令伯纪策应。或云,当时若再劫,可胜,但无人敢主张。」问:「种师中河东之死,或者亦归罪伯纪。」曰:「不然。尝亲见一将官说师中之败,乃是为流矢所中,非战败,渠亲见之,甚可怪。如种师道方为枢密,朝廷倚重,遽死,亦是气数。伯纪初管御营,钦庙受以空名告身,自观察使以下使之自补。师退,只用一二小使臣告。御批云:『大臣作福作威,渐不可长!』及遣救河东,伯纪度事势不可,辞不行,御批云:『身为大臣,迁延避事!』是时许松老为右丞,与伯纪善,书『杜邮』二字与之,伯纪悟,遂行。当危急时,反为奸臣所使,岂能做事?」问:「种师道果可倚仗否?」曰:「师道为人口讷,语言不能出。上问和亲,曰:『臣执干戈以卫社稷,不知其它。』遂去,不能反复力执。大抵是时在上者无定说,朝变夕改,纵有好人,亦做不得事。」可学。
  论李仁甫通鉴长编,曰:「近得周益公书,亦疑其间考订未甚精密,因寄得数条来某看。他书靖康间事最疏略,如姚平仲劫寨,则以为出于李纲之谋;种师中赴敌而死,则以为迫于许翰之令。不知二事俱有曲折,劫寨一事,决于姚平仲侥幸之举,纲实不知。按,纲除知密院,辞免札子云:「方修战具,严守备,以俟援师,乘便迫虏,使进不得攻,退无所掠,势穷而遁。候其渡河,半济而击,胜可万全。而平仲引众出城,几败乃事。然平仲受节制于宣抚,不关白于行营二月。八日夜半平仲之出,种师道亦不知之,在微臣实无所与。」时执政如耿南仲辈,方极力沮纲,幸其有以借口,遂合为一辞,谓平仲之出,纲为其谋。师中之死,亦非翰之故。按,中兴遗史云:「河北制置副使种师中军真定,进兵解太原围。去榆次三十里,金人乘间来突。师中欲取银赏军,而辎重未到,故士心离散。又尝约姚古张灏两军同进,二人不至,师中身被数创,裹创力战又一时,死之。朝廷议失律兵将,中军统制官王从道朝服而斩于马行市。脱如所书,则翰不度事宜,移文督战,固为有罪。师中身为大将,握重兵,岂有见枢府一纸书,不量可否,遂忿然赴敌以死!此二事盖出于孙觌所纪,故多失实。」问:「觌何如人?」曰:「觌初间亦说好话。夷考其行,不为诸公所与,遂与王及之王时雍刘观诸人附阿耿南仲,以主和议。后窜岭表,尤衔诸公,见李伯纪辈,望风恶之。洪景卢在史馆时,没意思,谓靖康诸臣,觌尚无恙,必知其事之详,奏乞下觌具所见闻进呈。秉笔之际,遂因而诬其素所不乐之人,如此二事是也。仁甫不审,多采其说,遂作正文书之。其他纪载有可信者,反为小字以疏其下,殊无统纪,遂令观者信之不疑,极是害事。昔王允之杀蔡邕,也谓『不可使佞臣执笔在幼主旁,使吾党蒙讪议。』允之用心,固自可诛,然佞臣不可执笔,则是不易之论。」儒用。
  姚平仲劫寨事,李伯纪不知。当时庙堂问老种如何处置,种云:「合再劫。」诸公不从。种再云拜告。种老将不会说,盖虏人不支吾再劫也。当时欲俟立春出战者,待种师中来也。德明。
  姚平仲出城劫寨,不胜。或问计于种师道,曰:「再劫。」时不能从。使再劫,未必不胜也。曾有人问尹和靖:「靖康中孰可以为将?」曰:「种师道。」又问:「孰可以为相?」良久,曰:「也只教他做。」闳祖。
  因论姚平仲劫寨,种师道令更劫,曰:「虏人以其不再来了,再劫却是。」因说,虏怕人劫寨,他那大势定相杀时,却不怕。此中人轻佻,劫寨时却会,相杀却易困。那人三四月,只吃火烧之类。此人半日不食,便软了。后魏帝常言「吴儿长于斫营,吾但三四十里下寨」云云。斫营便是劫寨,是他最怕此也。汪丈帅福时,某亦在。逆亮来时,一日送刘宝去用兵。汪丈问云:「今太尉去时如何?」曰:「与虏人战时,第一阵决胜,第二阵未可知,第三阵杀他不去矣。盖此中只有些精锐在前,彼敌不得;他顽不动,第三四阵已困于彼矣。」汪丈云:「刘大将,如此说了,却如何!」扬。
  种师道字彝叔,赠太傅世衡之孙也。少从横渠学,练古今事宜。上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师道曰:「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上曰:「业以讲和矣。」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拜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事,为京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以姚平仲为都统制,诸道兵悉隶之。师道时被病,特命毋拜,许乘肩舆入朝,家人掖升殿。虏使王芮素颉颃,方入对,望见师道,拜跪稍如礼,上顾笑曰:「彼为卿故也。」又请缓与金币,禁游骑,使不得远接,俟彼堕归,扼而歼诸河。公薨于第,年七十六。阅月,京师复受围。城陷,上恸哭曰:「朕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初,虏之去也,师道劝上乘其半渡击之,不从。曰:「异日必为国患!」故上嗟叹之。建炎加赠少保。扬。
  昔人尝问尹和靖:「世难如此,孰可以当之者?」尹曰:「种师道可。」曰:「将则可矣,孰可以相?」久之,曰:「亦只令师道做,也好。」一日,召师道来,全不能言,遂不用。许翰时为谏议,为徽宗言:「当今之世,岂可令闲而不用?」上曰:「种老,不堪用矣。卿可自见种问之,如何?」往见之,种亦不言。许曰「上令某问公,公无以某为书生。某以为今日之兵」云云,要从其去而击之意。种方应,谓彼云云。「今不可击,候其过河击之。」许为上备言其意,方用之。种,关西人,其性寡默,与中朝士大夫不合。一日因对,渊圣曰:「朕已与和矣。」种于此,全不能有所论,但曰:「臣以甲兵之事事陛下,其他非臣所与闻。」扬。
  「靖康之祸,纵元城了翁诸人在,亦了不得。」伯谟曰:「心腹溃了!」道夫。
  问:「靖康之祸,若得前辈者一二人,莫可主张否?」曰:「也难主张。胡文定谓龟山云:『当时若早用其言,也须救得一半。』说得极公道。」道夫。
  天下不可谓之无人才,如靖康建炎间,未论士大夫,只如盗贼中,是有多少人!宗泽在东京收拾得诸路豪杰甚多,力请车驾至京图恢复。只缘汪黄一力沮挠,后既无粮食供应,泽又死,遂散而为盗,非其本心。自是当时不曾收拾得他,致为饥寒所迫,以苟旦夕之命。后来诸将立功名者,往往皆是此时招降底人。所以成汤说:「万方有罪,在予一人!」圣人见得意思直如此。儒用。卓录云:「因言靖康绍兴间事,曰:『天下不可谓之无人才。如高宗初兴,天下多少人才!自是高宗不能尽举而用之。未说士大夫,只盗贼中有几个人才,朝廷既不能用,皆散而为盗贼,可惜!宗泽在东京,煞招收得诸路豪杰、盗贼,力请高宗还都,亦以图恢复。被汪黄谗谮,一面放散了,皆去而为盗贼。当初高宗能听宗泽李伯纪辈,犹有少进步处。所以古人云:『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怪他不得,你既不能用他,又无粮食与他吃,教他何如得?其势只得散为群贼,以苟旦夕之命而已。其中有多少人才,可惜!可惜!』」
  因论人物,云:「浙人极弱,却生得一宗汝霖,至刚果。」某云:「明州近印忠简遗事,读之使人感愤流涕!如请驾还都之事,皆备载,当时只是为汪黄所沮。」曰:「宗公奏札云:『陛下于近处,偶得二人为相。』当时驾既南下,中原群盗四起。宗公使人招之,闻其名,皆来隶麾下。欲请驾还都,自将往河北讨伐金虏。庙堂却行下,问所招人是何等色,以沮其策,遂至发病而死。旧常见知宗子焘,云高宗在南京时,有宗室十五太尉者,名叔向,起兵于汝州,有数万人,其谋主曰陈烈,叔向自称『大王』。已而下诏召之,令以兵属大将某人,身赴行在。叔向愿以兵属宗泽。陈烈曰:『朝廷不令属宗泽,而自欲属之,不可。』叔向曰:『然则何以为策?』烈曰:『某有一策,提兵过河北,乃萧王之举。』是时诏下补烈通直郎。叔向既就召,烈不受官而去,终身不知所之。子焘云,向见叔向时,有一人常着道服随之,疑即是陈烈。」可学。
  问今日事,因及石子重,是以其官召者,时为福州抚干。因史直翁荐,被召。知庙堂不肯休,须着去。先生曰:「虽是如此,然亦济得甚事!」因举孟子言:「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又举了翁云:「在彼者是『举尔所知』,在我者是『为仁由己』。」遂言:「靖康初,张邦昌僭位,吕舜徒为其门下侍郎。当时有言他人不足惜,只舜徒可惜者。胡文定记其事云:『舜徒虽为邦昌官,却能劝邦昌收回伪赦,迎太后垂帘,皆其力也。其人云,终是难分雪。』文定记此,只到『终是难分雪』处便住,更无它语。」问:「只如狄梁公在武后时,当时若无梁公,更害事。」曰:「梁公只是荐得张柬之数人,它已先死。如梁公为周朝相,舜徒为邦昌官,皆不可以训。伊川论平勃,谓当以王陵为正,是也。如舜徒辈一生践履,适遭变故,不幸有此事。今人合下便如此,却不得。」德明。
  刘聘君言,在太学时,传写伊洛文字者,皆就帐中写,以当时法禁重也。扬。
  靖康间,士人陈规守德安府城,虏人群盗皆攻不破。朝野佥载有规跋,甚好。僩。
  陈规唐弼父也。守顺昌,先教市人做泥团,如今叙棚样,阁之于上。虏人来一齐放下,满街泥团,马陷,皆不能动矣。扬。
  和州有官本忠义录,刻靖康以来忠义死节之人。从实录编出。子蒙。
  张以道曰:「京西漕魏安行计口括牛,每四人共田百亩,只得一牛,由是大扰。时颍州倅李椿之摄郡,与议不合,遂和归去来词,休官,归作『见一亭』,而魏竟追官勒停。李字彭年,岳州人。」义刚。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后一章回 >>   
目录卷一至十十一至二十二一至三十三一至四十
四一至五十五一至六十六一至七十七一至八十八一至九十
九一至一百一百一至一百十一百十一至一百二十一百二一至一百三十一百三一至一百四十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