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流动的光影声色:罗展凤映画音乐随笔   》 第14节:流动的光影声色:塔可夫斯基的音乐色彩与本质(4)      罗展凤 Luo Zhanfeng

  依理来看,循此路者都曾被人视为疯子,像那些绝对虔诚的人,都不为人所理解。亚历山大如是,约伯如是,《马太受难曲》中的基督也如是。《牺牲》采用了诗意寓言形式,配合巴赫《马太受难曲》那种智性与练达的情感氛围,不缓不疾地散发出一种典雅气质与温情的忠贞。咏叹调《上帝怜悯我吧!》里伤悲的抚慰,更带领听者不知不觉间进入故事情节,跟歌者同悲共哀。固然,配合此乐曲的还有电影中的另一件重要道具--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贤士来朝》(Adoration of the Magi,1481-1482),两者的交会,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祥和、宁静,一种极其深沉的伤感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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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若被砍下,还可指望发芽,嫩枝生长不息;其根虽然衰老在地里,干也死在土中,及至得了水气,还要发芽,又长枝条,像新栽的树一样。
  《约伯记》14: 7-9
  那是电影开首,音乐先伴随电影工作人员字幕出现,接着画面定格在达·芬奇《贤士来朝》的细部,只见一名老者仰首献上一个器皿,然后,待音乐停止,镜头随画作细部缓缓向上游走,只见躺在圣母怀中的婴孩对老者作出响应姿态,然后是圣婴背后一株茂盛的生命之树,隐约看到树旁的兵马。那株树,正好切入为下一个镜头亚历山大在跟小人儿栽植的树。
  达·芬奇的这幅画作强调人物的内心活动,没有传统的马槽小舍背景,画家改以宏伟的建筑物与辽阔的原野作对比,前景三名主要人物(圣母、圣婴与老者)无论脸容跟肢体均静穆恬适,反过来跟后景的兵马骚动作了一大强烈对比。达·芬奇巧妙地以一株枝叶稠密的大树把前后景隔开,把平和安康的生活和屠杀的场面作了强烈的戏剧性对比,并力图揭示画中人物的内心活动。同一时间,一边天堂,一边地狱。新生与死亡,如此贴近。那可能是亚历山大那个千疮百孔的家园及其表面风光;又或者是亚历山大在经历了扭曲的时光以后所获得的新生。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株树,是当中一个重要的命脉所在。
  诚如电影尾声,塔可夫斯基以那株枯竭却不失生命力的松树与咏叹调《上帝怜悯我吧!》作结。他曾在著作中说,片中有关树木的小故事,在其艺术传记里占有决定性的地位:"有位和尚,一步一步、一桶一桶地把水挑上山去为枯树浇水;默默相信他所作所为有其切要,他未曾片刻动摇他的信念:一天早上,那棵树忽然活了起来,其枝丫上覆满了幼嫩的叶芽。而那'神迹'肯定就是真理"。
  在西方,树木是早年人们崇拜尊敬的生命,具象化了天神、上帝,有着神圣、庄严的象征。在东方,树木一样联系着地神或土神,其丰硕的收成,象征生生世世的繁衍。
  塔可夫斯基在拍摄《牺牲》这部电影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加上身患重病(他得知自己生了肺癌),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心力交瘁,死亡的阴影不断笼罩,他只想倾尽所能,拍自己想拍的,他又谨以此片献给自己的儿子,作为希望与信仰的一种祝愿。
  受难、救赎、牺牲、爱,仿佛是画内画外人物的经历。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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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已然消逝
  也许永不还复
  阳光如是温暖
  然而犹嫌不足
  一切行将过往
  坠入我的双掌
  宛如五瓣之叶
  然而犹嫌不足
  邪恶未尝消失
  良善犹未惘然
  尽皆闪耀清光
  然而犹嫌不足
  生命予我气力
  平安匿其羽翼
  我总掌握运气
  然而犹嫌不足
  叶片无一点燃
  枝梗全未断裂
  白昼清如玻璃
  然而犹嫌不足
  那是塔可夫斯基的父亲尔谢尼伊·塔可夫斯基(Arsenity Tarkovsky)写的一首诗作,感觉这阙小诗更准确地点出了《牺牲》一片的意境。诗歌中的轻盈与留白,力图通过最温柔轻巧的语言与节奏,对失落的生命作出温婉的解释,对人类的无力感作出最体贴的抚慰。《牺牲》描绘"疯子"身处的荒诞世界,而这首温柔诗歌,仿佛是对破碎、荒谬、无聊的命运本相作出了诗化的表述。亚历山大最终作为殉道者作出的缄默与承担,成了他的终极坚持与信靠--独个担当荒谬与绝望;殉道者的信念,成了他所作所为的根据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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