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柏杨访谈录:新城对   》 炉边漫谈(5)      柏杨 Bai Yang

  问:这篇小说是什么题目?
  张香华:啊,我一下子说不出来。你看,我都不是他的忠实读者。真糟糕!(望着柏杨不住地笑)
  柏杨:她根本不看!
  张香华:我看了啦!可是我没有那么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个例子:真正从生活折磨里熬炼过来的人,对柏杨的小说才有很深的共鸣。现在台湾的社会,一下子变得太快了,一般人的生活没有困难。对柏杨这样的主题,就有相当的隔阂。他的小说很多是建立在生存的困难上,还不是那种现代的:内心的挣扎啦,面对科技啦,西方文明啦,污染啦。他那个年代,最严重的压迫,是生存问题。
  问:这个我很了解:五十年代,许多人都为生存而挣扎。
  柏杨:我在《自立晚报》工作,在长安东路口,我家住在通化街。那时候公共汽车票一块钱。我就没有那一块钱!走两个小时走回去。我站在公共汽车站,等呀等,希望等到一个熟人来,借我一块钱买一张票。
  问:你以前在大陆也吃了很多苦。
  柏杨:在大陆挨饿……
  问:怎么挨饿呢?你家里还有人在大陆吗?
  柏杨:有姊姊、弟弟……我从小没有母亲。我继母曾经把我拴在床腿上来打!我的父亲在外地做事……
  问:你家在开封,是吗?
  柏杨:在开封。我父亲一回来,就是我的春天。父亲回来的那几个月,继母待我好——好得不得了!她是个旗人,能说善道。父亲刚刚一出门,她立刻就翻脸!我从小就受这种虐待。我现在手背上还有疤,几岁时候,一到冬天,我的手全冻烂了。我从小就受苦,一直到大学毕业,跑到东北去……
  问:我记得你是东北大学的……
  柏杨:是呀!我在四川三台念书。那时候穷学生哪有钱?幸亏有个学生公社,你记不记得?
  问:哪有公社?
  柏杨:你那时候还小……
  问:哪里小?我也是抗战流亡学生呀!我比你只小几岁。人家偏偏叫你柏老、柏老。
  柏杨:(笑笑)学生公社是基督教办的。冬天每个人可以借一件棉大衣;学生有贷金。贷金不够吃……
  问:我们都是这样。
  柏杨:花生米也吃不起呀!抽烟,几天买一支。(他珍惜地看看手指间的香烟,猛抽一口,在烟盘里捻熄)
  问:你那时候就抽烟啦?
  柏杨:(歉然笑笑)那时候就抽烟了。
  问:(笑着)受罪!活该!
  柏杨:连碗猪肝面也吃不起!根本不可能!
  问:那时候吃碗牛肉面,就是打牙祭呀!
  柏杨:牛肉面!那还得了?那是富豪之家呀!
  问:(笑)四川牛肉面,很辣很辣,现在在爱荷华也吃不到!
  柏杨:胜利以后,我在东北大学已经毕业了。同学们说,到沈阳去玩玩吧!我冒险精神也蛮大的,到沈阳去吧!我在沈阳办《东北青年日报》,在辽东学院教书。后来我就跑到北平。
  问:1948年吗?
  柏杨:1948年。饿得发昏——北平路旁有“茶汤”摊子。我和一个朋友在街上走,饿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没有钱吃一碗茶汤,那是我特别喜欢吃的。我一面走一面骂:“什么东西?挨饿!活该!你没有本领!”朋友问我:“你骂谁?”我说:“我骂我。”我没有能力,我吃不起茶汤,我就应该骂自己,谁也不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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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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