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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傳奇 六
韓鼕 Han Dong
後來我哥哥去了南方,我媽也找了一個老伴,搬出去住了,照顧花花的重任就落在了我肩上。我放棄自己的房子不住,搬回原來的傢,其目的就是為了照顧花花。否則的話我哥哥就不能去南方發財(耽誤了前途),我媽也不能再找老伴(影響到老人晚年的幸福)。在此之前我哥哥一直沒走,我媽始終不答應管伯伯的追求,也都是為了花花。他們的想法其實是:等花花死了,而後各奔前程。沒想到花花歷經艱苦,竟然越活越年輕,絲毫也看不出一點老相。如今,它那拒絶結婚的童子之身看來是派上用場了。這貓在陽臺上跳躍騰挪,玩自己的尾巴,體毛也由灰色漸漸地轉變成黑白兩色,它的確是活出一點名堂和不同來了。我哥哥和我媽不禁害怕,心想,我嫂子活不過這貓,難道他們也……?將花花拋棄或故意餓死委實於心不忍,但如此■在一起何時是個了局呢?這樣我便搬了回來,我哥哥和我媽因此在我嫂子去世三年後獲得了自由。
我每天上班,下班後抽空照料花花,其實並不費神。有關花花生活的基本制度業已建立,在我哥哥走後仍保持不變。我沒有將花花放進房間裏來,以免跳蚤之災。它依然生活在陽臺上,在那兒吃喝拉撒,吃的是生魚內臟,也不用上火去煮。排泄物無須煤渣的掩蓋,我定時將它們清掃出去。衹是那股氣味遺留下來,揮之不去,當然,也衹是局限在陽臺上。我們傢的陽臺並沒有像上下樓鄰居那樣包起來,變成一間計劃外的玻璃房子。儘管鄰居們反復建議,我依然讓它敞開,這樣空氣流通風雨來往,異味自然減半。而鄰居們要求我包陽臺的真實目的乃是阻止異味的擴散,衹留給我個人吸收。他們認為花花製造的臭氣在半空中飄散開去,會灑落到他們晾曬在各自陽臺上的衣服上。我們傢的陽臺在七樓,與其平行的住戶尚不能幸免,住在下面的人傢就更遭罪了。他們認為將自傢的陽臺包起,就是為了隔絶那無所不在的氣味。這筆包陽臺的費用理應由我來承擔──除非,我將自己傢的陽臺也像他們那樣包裹起來。我回答說,正因為他們包了陽臺所以我纔不用包。如果他們答應把已經包好的陽臺通通拆除,我保證將自傢的陽臺包好。這麽說話,自有點勢不兩立的味道。他們無法拆除已經包好的陽臺,因此我傢的陽臺就天經地義地暴露在露天裏了。
自己晾曬衣服倒是一個問題,儘管我將晾衣繩結得很高,幾乎貼着了陽臺的頂部。我的衣服在花花生活區的上空飄揚,它們的下方便是一泡熱氣裊裊的貓屎。後來我釘製了鐵架,將洗好的衣服伸出陽臺去曬,花花的熏染不過由垂直變成了平行方向,煩惱依然如故。此時我偶爾讀到了一本專業書,上面說香與臭實際上是同一種氣味。具體說來,香即是臭的稀釋,而臭則是香的濃縮了,關鍵是一個比例問題。我大受啓發。在我們傢陽臺上晾曬過的衣服上確有一種似有若無的氣味,如果說是臭並不那麽明顯,要說已達到香的比例也未免過分。反正當時不知道我養貓的姑娘都比較願意接近我,我觀察到她們在我身邊時深深地呼吸,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我不敢將此歸結於我個人的男性魅力,我寧願歸功於花花。我正是這樣嚮徐露解釋的,她因為那些女孩在我的衣服上故意磨蹭而嫉妒得發狂。
本來徐露是不願搬來與我同居的,她不喜歡貓,尤其不喜歡花花。當年她試圖通過花花討我媽的歡心,結果未遂,因此留下了心理創傷。進駐我們傢完全出於無奈。面對那些喜歡花花氣味的女孩徐露心生一計,她要讓自己身上也沾上與我一模一樣的氣味,也就是花花的氣味。別人一聞這氣味就知道她和我是從一個被窩裏爬出來的,有極深的淵源關係。必要時徐露還可暗示這氣味的源頭是她,是從她那裏産生的,被我在肌膚相親時蹭上。我有口難辯,於是她陰謀得逞。但要做到這一點前提是搬來與我同住,兩人吃喝拉撒在一起,衣服也晾在同一個陽臺上。為了愛情,徐露當真做到了所有這些,不禁使我感動。為多沾染上一些花花的氣味,如今花花的生活也都是由她來料理了。尤其是清掃糞便,這樣的髒活,徐露不厭其煩,從不叫苦。在她的身上我仿佛看見了當年我嫂子照顧花花的動人身影。無論我哥哥或是我,甘願為花花吃苦受纍,但照料起來總不是那麽一回事。總得有一個女人,事情纔順理成章,才能呈現出一派安寧溫馨的景象。當然,徐露從不把花花抱在懷裏,為她捉跳蚤、洗澡,她和花花在身體方面是隔絶的。但她可以正常地出入於它的左右,沾染她的氣味,呼喚它的名字:“花花。”它有時也欣然作答:“喵喵。”他們目光相交,彼此便有了某種程度上的心領神會,但要說到愛與信任終究是誇大其詞。比如她從不考慮它的性生活,想着為花花娶個老婆。也沒想到帶它暫離陽臺,去外面見識世界。徐露沒有為花花織過毛衣──像我嫂子那樣,更不曾嘗試利用自己的權威將花花從囚禁的生活中解救出來。
那段時間裏我們很少出門,除了上班(我)或者上學(徐露)。徐露不願我在外面瞎串,接觸那些恭維我體味的女孩,她來我們傢照看花花,實際上是看着我。我們不知不覺地過起了與世隔絶的小日子,我買菜做飯,徐露照料花花,無論從哪方面看,這都像是一個三口之傢。當然啦,由於徐露對花花的態度不卑不亢,照顧周到但熱情不足,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後媽。也幸虧有了一個花花,否則我們無聊的同居生活也不可能維持那麽久。花花正是我們毫無希望的生活中的一項有趣的內容,我們學會了靜靜地觀察它。對我而言,值得瞭解的除了花花以及有關花花的事物還有花花與徐露的關係,或者說是徐露與花花的關係。那麽,徐露是否也這樣觀察我和花花呢?如果她像我這樣深感空虛的話也會如此。在這所房子裏,我和女友分別觀察着花花的生活,我們時常交流各自觀察的結果,並得出一些結論,但也有不予交流的部分。關於對方與花花之間的關係這一部分即是不宜公開的,這裏面有某種貶損的意味,將對方(具體地說就是徐露)降低到了花花的位置。對花花而言可能是一種提升,把它當成了與徐露平等的人。因此此事還是不談為妙。要不是無聊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我也不會墮落至此的(以觀察徐露與花花相處為樂。)
這期間徐露畫了大量的花花的速寫,有各種動態和表情。畫上的貓兒大小不一,有的是某處放大的局部,有的是整體的綫描輪廓。徐露所畫的,勉強可看作一隻貓,至於是否是花花就很難說了。她從未受過專業訓練,畫貓純粹是自發的,其才能和自由躍然紙上。我很喜歡徐露畫的貓,並且大感驚訝,但隱隱有某種擔心,因為她除了畫貓從不畫別的。後來她越畫越多,每天都有幾十幅作品問世,各種表情怪異的貓從紙上嚮我獰笑,其中自然寄托了徐露的情緒。每每她與我吵架後便奮力作畫,或者排卵期擔心懷孕也是畫貓的高峰。徐露瘋狂畫貓與她的想法與心思有關,我明知道這一點卻不能從她所畫的貓那裏看出具體的意義,心情不禁越發沉重與緊張了。徐露顯然不是想練就畫貓的絶活,以後好去畫界混碗飯吃。她雖很勤奮但態度極不認真,畫稿隨處丟棄,並且所用紙張也是隨手拿到的,信紙背面、書刊的空白處以及臺歷桌布上都充斥着徐露所畫的怪貓,所用的畫筆從圓珠筆到記號筆各種都有。我們傢的陽臺上有一隻奇怪的貓,傢中到處每天還在産生各種虛構想像的貓,它們的形象無處不在,這日子簡直令人瘋狂。不畫貓的時候徐露搬一把椅子坐在陽臺上沉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花,或者不看花花,此刻她的腦海裏必將浮現出各種更加飄忽的貓的形象。有時我覺得,徐露越來越像一隻貓了,不僅她的身上永久性地沾染了花花的氣味,她的模樣、行為以及個性也越發怪異了。她整個的人都處於變化之中,而變化的終點似乎就是陽臺上的花花。這麽考慮徐露時我不免想到自己,是否我也一樣,在嚮花花靠近?如果有一天在大街上我們被人指認為兩衹大貓,也許我並不會感到驚訝。
我們的日子顯然不對勁,有時我不禁想:這是否是由於花花的魔法?它顯然越活越年輕了,並且越來越漂亮。我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貓,冷漠矜持,貓臉上的綫條十分完美。那超然的美麗透露着神秘,使你不得不朝它看,因此說我們觀察花花也不完全是無聊生活中無可奈何的選擇。我們閉門不出,註意力轉嚮陽臺是受了花花神秘的吸引──這一點我們是後來纔發現的。我們在陽臺上一呆幾小時,忘記了吃飯和各自的本職工作,即便離開陽臺,我們的目光也總是不由地轉嚮那通嚮陽臺的木門。木門從來沒有關上過。臥室裏有一扇窗戶也是對着陽臺的,有時我們也通過它觀察花花──似乎一扇木門還嫌不夠。如果有可能我們想將房間與陽臺之間的那堵墻推倒,或換上玻璃幕墻,因為磚石水泥妨礙我們觀察花花優美的存在。若是將花花放進房間,與我們共居一室也不是辦法。即便不考慮跳蚤因素,它也會逃得無影無蹤,躲在床下櫥頂上,位於我們的視綫以外。讓花花呆在一個無處藏身的固定的地點,在我們想看到它的時候就能看到,陽臺自然是最合理的選擇。由於想看到它的時候越來越多,於是便有了某種傾嚮:我們也要搬到陽臺上去與花花一起過了。沒事呆在陽臺上已成為我們的習慣,更有甚者,我們越來越喜歡在陽臺上工作了。徐露像一個小學生,搬了椅子和一張較矮的塑料凳在陽臺上做作業。一小時前我剛剛嘲笑過她,一小時後自己便以同樣的姿勢(坐在小凳上,埋頭於椅子上的紙張)開始在陽臺上寫小說。徐露的作業本上畫滿了花花,我的小說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了這篇《花花傳奇》。後來,更多方便我們生活的用品被搬上了陽臺,熱水瓶、餅幹筒、煙灰缸……,再後來電綫也拉到了陽臺上,晚間一百瓦的燈泡照得陽臺如同白晝,加上電視、音響的引入,我們傢的陽臺再次充滿生機。此時花花卻退卻了,它不再與我們並排躺在陽臺上曬太陽。更多的時候花花寧願鑽進貓房不出來。它一旦從我們的視野裏消失,我們便感到了無生趣,來陽臺的本來意義便不復存在了。花花拒絶與我們過分親近更增加了它的魅力。它堅持獨立自處的貓的生活,而决不嚮我們獻媚邀寵。出於對此不可理解的精神世界的敬意,我們偃旗息鼓,悄悄地撤出陽臺。我們搬走了帶去的本來那裏沒有的一切,包括照明的燈泡,衹留下一泡原有的貓屎。從此我們便將水泥陽臺當作了未開發的自然環境,而加以維護和保存。清掃花花排泄物的工作如今變得可有可無。凡是自花花進駐以後那兒業已存在的東西都是值得尊敬和保護的,將其去除須三思而行,需要審慎鄭重的態度,除非萬不得已一切以維持原樣為好。我們不再輕易地踏上陽臺,如今洗好的衣服也是在房間裏陰幹的。由於通往陽臺的門整天不關,那股原始獸穴的氣味源源不斷地灌滿房間,因此衣服所需的熏香完全不成問題。在此極端開明的態度下,花花又開始在陽臺上露面了,甚至睡覺時也不怎麽回它的貓房。它躺在自己的幾攤幹濕不等的貓屎中間感到尤其的自在。
我們通過敞開的木門和開嚮陽臺的窗戶,日夜不停地凝視着花花,而對方驕傲得從不嚮我們目光投去的方向看上一眼。它不與我們對視,但很願意成為我們的觀察物。有時候它自動跳上窗臺來蹲好,以便我們在房間裏看得更仔細些。花花背對着我們一動不動地凝望着。顯然,目前它不處於休息睡眠狀態,精神也毫無恍惚迷離之狀。它後腿彎屈,前肢竪直,坐成一座貓的雕塑。它如此的聚精會神,從我們的角度看不見它的目光,單見那深沉而凝重的背影。花花的前面是陽臺鐵製的欄桿,欄桿下面便是半空。花花瞪視的正是這一虛空。下面的街景和人物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花花的目光毫無遊移跟隨的動態,因此聚焦處並不在下面的街道。它衹是瞪視着一片虛空,寂然不動,這使我們不禁擔心起它下面的决定。花花是否會突然越出欄桿,跳下陽臺自殺?如果它這樣做我們也不會感到意外。我屏息凝神,生怕驚動了花花,並將一根手指竪直在嘴唇前,示意徐露也不得輕舉妄動。我們有心救花花一命,但自知動作的敏捷和速度都不能與其相比,況且花花距欄桿的距離比我們近得多……,因此我們衹能靜觀待變。類似的危機出現過幾次,然而沒有一次真的如我們所想的那樣花花跳下樓去了。到後來我們終於明白了:花花衹是陷入沉思而已,並無自殺之意。
有時我想,那陽臺是很容易失足的。陽臺上的欄桿是根據人類的高度設計的,恰好擋在我們的腰腹附近,對於像花花這樣的一隻小貓而言,完全可能從欄桿的間隔處掉落下去。可花花在此生活了多年,一次也沒有遭遇這樣的危險,看來它對高度(或深度)一定有精確的認識。它知道從七樓跌落下去是致命的,不像在伸進陽臺的窗臺上跳上跳下,並無大礙。
為擺脫花花的魔力,我們盡量去發現它的卑劣可笑之處。比如,貓有覆蓋排泄物的習慣,以前我哥哥從樓下撿煤渣放進一隻塑料盆裏,即是為了滿足花花的這一需要──當它拉撒以後便會扒拉煤渣將其掩蓋。有時煤渣過濕(乃是上泡貓尿澆淋所致)花花便拒絶排泄,必須換上新的乾燥的煤渣供它扒拉。如今花花生活在陽臺上,四周並無煤渣,但每次大小便前它仍一如既往地扒拉。看它的趾爪在堅硬的水泥上劃出道道白印,發出嚓嚓的響聲,我們覺得很可笑。排泄完畢,圍繞着一截貓屎花花仍要履行同樣的儀式。那截貓屎依然故我,暴露在花花的視野中,但它經過一番扒拉在幻覺中已將其掩蓋了。無論如何貓蓋屎的動作還是要做出的。當我們發現這古老的本能在花花身上依然存在頓時放心了許多,種種跡象表明它仍然是一隻貓咪,而不是披着貓皮的什麽。
一天徐露欣喜若狂地跑來告訴我:“花花在手淫!”她的意思是花花不通過正常的與異性的交配而自己設法滿足。徐露的意思是花花在自慰。我跟隨她來到陽臺觀看這一奇觀。自然,花花的方式與人類有別,它沒有那麽靈活與敏感的手指。花花將一隻後腿高高竪起,腦袋折嚮自己的胯下,正在舔它發紅而尖銳的陰莖。從人類的道德立場出發,此事有礙觀瞻,因此我們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是驅散花花?還是繼續站立不動?或回到房間裏幹自己的事,就當這件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如果花花是一個人,當它發現我們看着它“手淫”一定會立刻翻身坐起,竭力掩飾,況且花花的個性是那樣的羞怯和膽小。然而花花並不是人,在此問題上的態度令人吃驚的坦然,見我們雙雙到來並不起身回避,當然也沒有更加賣力和誇張。花花不是一個露陰癖,這也不是在進行色情表演。它一如既往的沉着態度令我們很是不安。但發現它尚有性欲總比認為它沒有性欲要強,也更能被我們所理解。無論花花如何鎮定自若,坦然無懼,甚至風度翩翩,性欲的流露說明它還是一隻普通的貓,一隻動物。作為一隻有性欲的動物無論怎樣都在我們的意料和把握之中,而無須因其無性欲的神秘境界讓我們仰視和窺探。
有時我想:雖然貓的世界有種種我們不理解之處,但作為人,我們畢竟比它們高級和優越了許多。雖然花花是一隻不可思議的貓,在那張極度漂亮的貓臉後面隱藏着某種超越貓類的靈魂,但最多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我開始覺得花花的前世是一個人,而不太可能是一隻貓。那人的靈魂正被囚禁在貓的生活中,而且是這樣的一種極端貧乏和病態的貓的生活。那人通過一張貓臉在沉思,或許有過自殺的念頭,但那貓的身體禁止他(它)這麽做。就像很多人,雖有一張人臉,但其靈魂可能是一隻貓,或者一隻老鼠也不一定。花花雖有貓的身體和皮毛,但它並不因此而感到適應。它的所作所為,透過那些虛假不實的貓的生活幻象怎麽看都不像一隻貓,而是一個人。如果是一個人,在他作為人時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一個多思、敏感、孤僻、怯懦、漂亮而蒼白的人。
我將這些鬍思亂想告訴徐露後她說:“這不是你嗎?除了漂亮這一條不符,其他幾點正是你的寫照。”
我說:“別扯上我。如果這是對花花的描寫是否恰當?”
徐露說:“除了蒼白這條不恰當──花花是一隻花貓。其他幾條都沒錯。”她同時解釋道:“不是一傢人不進一傢門。夫妻在一起時間長了還彼此相像呢。花花越來越像你們傢人了!”
聽她的意思不像是在贊美我們傢人特有的風格和性情,而是在着意貶低,大有挖苦和不屑的意思。要知道花花在貓中並不是一隻正常健康和活潑的貓,而是一隻奇怪不幸和討厭的貓,它是一隻又怪又老的貓──徐露正是這樣暗示我的。她的意思是我是一個古怪而落魄的人。
聽她這麽說我並不以為意,倒是從此有了某種與花花心意相通的意思。我常常設想,如果我在一隻貓的身體裏該是如何表現的?情形大約與花花也大差不離。我又想,如果花花具有我這樣的身體,也就是說它是一個人,又該如何?那一定與我很像,相像得以至彼此厭惡不共戴天。幸虧他(它)是一隻貓,因此我們得以相安無事,和睦共處,並還産生了那種惺惺相惜的感情。花花如何看我,不得而知,但我的確是越來越同情它了。
基於以上情況,我産生了帶領花花周遊世界的想法。當然這個世界並不是我的身體所度量的世界,而是從花花的角度體會的。我穿上雨衣、戴上手套,將花花抱起。這時我與花花混得很熟,接觸它雖會引起反抗但也並非是不可能的。我在大晴天的室內穿戴雨衣一為隔絶花花身上的跳蚤,二來也是為了防止花花的抓咬。花花被我抱起,離開了地面,緊張得就像登上飛離地球的太空船。它緊緊地將我抓住,貓爪戳破了雨衣裏面的橡膠層直抵我的皮肉,同時渾身顫抖不已,並伴隨大小便失禁。我帶着這衹驚慌得幾乎昏厥的貓離開了陽臺來到房間裏。我一面在房間裏遊走一面抖動着肩膀,像安撫臂彎裏的嬰兒那樣安慰着花花。我一面走一面告訴它:“這是你媽媽和你爸爸(指我嫂子和我哥哥)以前的臥室,現在是你叔叔(本人)和你小嬸子(徐露)的臥室……這是你爸爸的書房……這是你奶奶(指我媽)以前的房間……這是客廳……這是廚房,隔壁是厠所……”當花花從驚慌中緩過神來,知道我並無惡意,顯得很興奮,雖然它的趾爪仍牢牢抓住我的衣服,但眼神裏流露出極度的喜悅和好奇之情。它一直在東張西望。
看得出來花花很喜歡這樣的活動。但由於穿戴裝備的麻煩,事後還得仔細清除花花留在房間裏的痕跡,這樣的旅行並不是很方便。每年大約兩三次,我心血來潮會主動抱起花花。然而在我全無旅行之意時花花也會過來扒我的衣服,它想跳上我的肩膀或抓住我的後背,像搭載一種交通工具那樣上來後它便端坐不動。這時我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把它趕開。常常我還沒有穿戴整齊它就跳將上來,後果自然是跳蚤們的趁虛而入。除了這些不快,花花接近我亦不是想與我親熱,它純粹將我當成了旅行世界的交通工具。有了這樣的認識後我對旅行就不像以前那麽熱心了。奇怪的是,儘管通嚮陽臺的門整天開着,花花從未想到利用自己的四肢去房間裏做它的世界性漫遊。它非得搭乘我這個交通工具才能開始。倒不是花花懶惰,吝嗇自己的體力,而是在它看來這快樂的漫遊是與交通工具聯繫在一起的,甚至乘坐交通工具的刺激和快感要大過漫遊本身。這樣一想,我心理上就比較平衡了。我帶着花花,在熟悉得令人絶望的房間裏走動,一面異想天開地鬍說八道:“這是你的美國……這是你的歐洲……這是南非……赤道幾內亞……這是新加坡……這是安第斯山脈……這是南極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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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資料來源】上海人民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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