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评论 不能被遺忘的國粹:老戲的前世今生 Quintessence can not be forgotten: the old Opera Past and Present   》 第14節:"人鬼情未了"的中國版本(4)      傅謹 Fu Jin

  《活捉》的戲劇性,從閻惜嬌的鬼魂夜敲張三郎的房門開始。聽到深夜敲門,張文遠問是哪個?閻惜嬌自然答道,"是奴傢!"張文遠以為是天上掉下的豔遇,"是奴傢?格也有趣。我張三官人桃花星進命哉,半夜三更還有啥子奴傢來敲門打戶。喂,奴傢,你是哪個奴傢?"這閻惜嬌就有點鬱悶,"我與你別來不久,難道我的聲音聽不出了麽?……你且猜上一猜。"這張文遠聽說是一位奴傢要他猜猜,就動了迷糊,一麯【漁燈兒】唱出他的心聲:"莫不是嚮坐懷柳下潛身?莫不是過男子戶外停輪?莫不是紅拂私在越府奔?莫不是仙從少室,訪孝廉步陟飛塵?"唱詞全出自比興,文雅得很,但如果意譯成現代漢語,不妨藉用那首男女對唱的流行情歌--《我悄悄的蒙上你的眼睛》:男聲先唱:"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要我猜猜你是誰/從mary到sunny和ivory/就是不喊你的名字;"接着是女聲的:"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從mary到sunny和ivory/卻始終沒有我的名字。"不知道這首歌是不是從《活捉》中獲得靈感,總之很有這樣的意思,門外是閻惜嬌,門內是張文遠,聽到女性嬌媚的聲音叫門,三郎要知道門外是他的哪位MM,究竟是東鄰大姐還是西街小妹,猜來猜去始終猜不到閻惜嬌的身上。就如同那首流行情歌裏,女聲憂心地問"我不再是你的唯一?"這疑問閻惜嬌同樣是有的,衹是她不願意面對,明明聽得很真卻充耳不聞。
  這是個另類的"癡心女子負心漢"的故事,雖然它的女主人公是閻惜嬌。張文遠本是個尋花問柳的登徒子,閻惜嬌卻傾心以之。閻惜嬌夜探三郎,是因為她既已經為三郎身死,以為三郎也必會生死以報;她渴望與三郎有真正天長地久的感情,為此毅然放棄了看起來更忠厚可靠的宋江;但她可不願意在奈何橋上等她的情郎,一心衹想着既然人間不成眷屬,就到陰間去成就夫妻。她要攜張文遠的魂魄一起赴陰曹,了其夙願。面對閻惜嬌的鬼魂,三郎戰戰兢兢,既為其姿色所迷惑,又懼其鬼魂的身份。一面是閻惜嬌回想兩人當時偷情,多麽纏綿,一面是張文遠不敢不順口敷衍,要對情人表白自己,"我一聞小娘子的兇信,我淚沾襟,好一似膏火生心,苦時時自焚。正捱剩枕殘衾,值飛瓊降臨。聚道是山魈顯影,又道是鯤弦泄恨。把一個振耳驚眸,博得個蕩情怡性,動魄飛魂。赴高唐,嚮陽臺,雨渥雲深,又何異那些時和你鶼鶼影並?"誰知道閻惜嬌是當真的,張文遠的套話正中她下懷:"何須鵬鳥來相窘?效於飛雙雙入冥!"你不是說靈魂兒相會也很好嗎?那麽還等什麽,請啊。
  三十年前,我曾經幾度聽老人們講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現場看《活捉》表演的感受,提及這出戲的戲眼,說是渾身嚇得篩糠似的張三郎,兩條鼻涕長達尺餘,收放自如,學名叫做"玉箸雙垂",細述起來雖然有點不太雅訓,倒也不失為一種絶技,其表演技術之精湛,今天的演員恐怕很難達到。現在仍然保留在舞臺上的表演,是閻惜嬌一手拎着三郎的衣領,驚懼不已的張文遠以矮子步圍着她團團打轉,那也已經足夠精彩。風流的女鬼閻惜嬌纏着她的三郎,一聲聲要與他同生共死,三郎口不應心,一邊應付着閻惜嬌,順口說着一些調情的話,一邊想着脫身之道。閻惜嬌既是女鬼,張文遠如何能逃脫她的掌握?這出戲要求兩位演員的配合親密無間,滿臺飛轉的場面,煞是好看,既是高超的技術,同時又由戲情戲理所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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