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迷恋酒肉,他喝酒或偶尔吃肉也不过因为山里阴冷的环境而善待自身罢了。师父没有什么欲望,如果他稍有欲望,山下的那些名利正等着他呢。
常有这种情景:师父喝完一口酒,把茶缸放在边上的小木桌上,便闭起眼睛在椅子上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摇着,同时慢悠悠地问我:"吉祥啊,你学得怎么样了?今天累不累呀?是不是闷得慌?"每到问起后一句话时,我总是很简单地回答:"不累也不闷。"师父这里任何电器都没有,四面都是大山,我怎么会不闷呢?但我的心思是瞒不过师父的:"你现在不就感到很闷吗?你要是用心去控制欲望,自然就不闷了。"
每天晚上,我都要做大礼拜。做完大礼拜,便总体回忆一下近来所学的佛学知识,特别是要把白天学过的东西逐项梳理一番,然后按照师父教我的方法进入沉思状态。有时候,师母会把师父从屋中搀扶出来,我和那几位修行者便在师父的座位左右围成一圈,大家便静静地听师父给我们讲述很多佛法的故事和道理。每到这时,师母总是把我安置在离师父最近的地方。师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我除了师父的声音,别的什么也不在意。有一次正赶上窗外传来巨大的雷声,我看到有人惊得都要站起来了,我也听到了,但耳边比雷声更响的是师父的声音。记得当时雷声一响,师父便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脸上,待大家继续坐定,师父冲我说:"吉祥,你没听到雷声?"我说:"听到了。"师父又问:"那你听到了我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吗?"我便将师父在打雷时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师父没理我,他接着我那句话继续往下讲。
师父的修行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他从来没有躺着睡过觉,而是坐在一个大大的方形木匣中闭目养神,终年这样修身养性。当我在地上打地铺躺下时,常常想,师父坐在那个木匣中能辨认出涅吗?能听到神咒吗?能看见佛陀吗?他如果像我这样躺在地铺上会有什么感觉呢?过了没多长时间,这些问题就显得很幼稚了。在后来的日子里,师父对我点点滴滴的言传身教,终于打消了我的所有疑问。那时我觉得,师父一眼就能穿透我的肉体--在今天来看,他早已超越了一切,这自然包括取消了善恶那种非此即彼的二元论。他已经进入了另一种境界,所以才能够静得连时空都不在意。
我从师父的身上悟出:世俗中的人看佛法,不过是坐井观天。对于他们而言,佛法就是清规戒律,是死板的、狭隘的、固定不变的;他们用这种观念来接受佛法,就等于给自己戴上了紧箍咒。
我在拜师之前,对一切只有一点肤浅的认识。和世俗中所有的人一样,看到一杯水时,先看到茶杯,然后又看到杯中的水。只想到茶杯是装水用的,却从未想过茶杯与水的深层关系,更悟不透水与茶杯之间的某种玄机。
师父帮我打破了茶杯,水洒出来了,水的真相被我看出来了。
人心如同一只小鸟,当它被道德、法律关在笼子里时,它常常幻想着飞出笼子,可一旦它飞出笼子,它却飞不出天空。佛法就是天空,它包容一切。
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越久,就越感到他的神奇。他平时不太爱说话,除了必要的指点,他也很少和我多说什么。可我只要一靠近他,我的心灵就像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刚刚还弄不清的东西,马上就清楚了。
有一次上山后,我忽然发现兜里的那支笔不见了。那支笔是同学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笔管上还刻着"吉祥如意"几个字,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把它放在哪儿了,或许是我掏兜时不注意掉在什么地方了。当时师母正好扶着师父走出来,我走近他们问候了几句,师父又坐到了他的椅子上,拿着大茶缸喝酒。沉闷了好长时间,师父才慢条斯理地说:"吉祥啊,你靠近点。"我就靠近了师父,轻轻地推了推椅背,师父便在微微的摇动中闭上了眼睛:"你心里有事吧?"我当时正想着那支笔。没等我回答,他接着又说:"你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就没事了。"师母在旁边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我想师父这是让我静下心来除去杂念,便在师父的身边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场景就出现了:我看见我的那支笔正在我的一个玩伴的手里,他冲着阳光正瞄着笔管上刻的那几个字;他此时正站在河边那块大石头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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