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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抄艳情 》 最后的贞节牌坊 》
第三章 祭祖(中)
西岭雪 Xi Lingxue
祁三爷是坐汽车回来的。 这使卢四爷十分懊恼。他很会通过轿子的颜色来判断一个人的官衔,原想祁家既然是接过皇旨赏过贞节牌坊的,必然是个有品的官员。如果对方是坐轿子的,那么他就可以通过轿子来衡量对方的品级,比方乘绿绒轿的是一品官,二品官就只能坐蓝色轿子了。知道了品阶,他便可以准备出相应的礼节来回应,表示自己也是个有品级有来历的旗人。可是现在祁老三开着外国汽车回来了,一路还滴滴滴地按着喇叭,不但比轿子威风,而且让人觉得隔膜,肃然起敬的一种距离,并因为距离而产生畏惧。 卢四爷的因为牌坊而受了伤害的自信在祁三爷的汽车喇叭声里又减弱了几分,几乎想躲起来,永远不要见到祁家人才好。可是不行,祁老三是回来祭牌坊的,如果他这么做了,那就等于告诉全青桐县的人牌坊是祁家的,告诉全青桐县他卢四爷是撒谎精,要使四爷的诚信和地位在整个青桐动摇起来,那是多么可耻的丢面子的事情。其可耻的程度几与卢四爷的不举相仿。 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祁老三这么做。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卢四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甚至连杀人灭口也想过。但是当然不能真的杀人,不仅太冒险,而且从祁三的阵仗来看,也不是那么容易杀掉的。 胡氏见四爷高兴,便叫秋月摆上烟器来。她自己虽不吃烟,却侍候得一手好烟泡子,捻吹捏作都来得,这时请四爷舒舒服服地躺下了,又开了留声机,亲自挑选一张《四季春》放进去,自己便歪在一旁服侍。 这屋里原是长年点着檀香的,和着鸦片烟的异香,使榻上的人仿佛半浮在云端里,有种醉意。紫檀的家俱在烟里显出一种奇特的暗红色,隐然有光。大太太的脸上也难得地泛着光润,不知四爷说了句什么玩笑话,她咯咯地笑起来,摇摆着略肥的身子,竟有了几分妩媚。 两个人脸对脸地躺着,一个抽,一个捻,细细地说话,说到兴致来处,便叫秋菊退下,却吩咐将大黑狗牵进来。 仆人们都在门外屋檐下静静地立着,不敢走开,也不便说话,只以眼睛交换着暧昧的信息,捂起嘴偷偷地笑。 足有两泡烟的功夫,四爷才隔着窗户叫人侍候茶水,仆人进来的时候,看到大黑狗的毛皮更加黑亮了,卧在床沿下搭着舌头喘息,四爷半倚在烟榻上,一双充血的眼睛赤红而迷离,而大太太死了似地面朝下趴在榻沿上,披散着一头稀薄粘连的长发,枯黄而纠结,是秋天树上没等落已经死了的叶子。 青淡的迷烟在屋子里绝望地冲撞着,找不到出路,血腥的宣淫的气味细密地将它织成一张幕障,密不透风。门一开,就急火火地拥了出去…… 有了祁家牌坊这层心事,卢四爷这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一夜惊醒几回,老是惦记着明天宴会上可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自己遗漏了,可别惹得祁三不满;又想自己所许的良田美宅,名画古董也不知能不能说服祁三,让他替自己保全面子,不要说出牌坊不是卢家祖传的事来;这一年来,虽说有小蛇这面挡箭牌遮羞,可是自己一改常性,绝迹于花街柳巷,早已引起一干老玩家的窃议,如果再出了牌坊这件事,可真是颜面扫地,在这青桐县呆不成了。 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也不得合眼,恍惚听得外面有几声啼叫,似鸟鸣又似人声,推开窗来,只见月光冷冷地洒了一地,花迷蝶眼,柳枝拂径,庭院里,并无一个人影。然而那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在继续,依稀传自院外。 四爷心生疑窦,莫非是哪个妾侍伤春悲秋?抑或某个丫环受了委屈半夜哭泣?反正睡不着,四爷索性披衣起来,循着哭声一路走出院子,听得分明,那声音却是来自柴房。蓦地想起关于那个柴房上吊的丫头秋菊死后阴灵不息的传说来,四爷猛可地出了一身冷汗,有心叫起家人来查看一番,又觉家丑不便张扬,然而自己孤身探险,到底是没这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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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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