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艳情 九尾龜   》 第一百四十一回      張春帆 Zhang Chunfan

  第一百四十一回恨天涯深閨揮別淚折將離南浦送檀郎
  且說章秋𠔌同着辛修甫等在一品香,大傢談論到那時事艱難之處,不覺觸起了大傢的心事,不由得相對凄然。秋𠔌更覺得滿腹酸辛,無人可訴,一腔抑塞,無淚可揮。吃了幾杯悶酒,不由得就有了幾分酒意,便辭了大傢先走,回到公館裏頭。陳文仙見他悶悶的十分不樂,少不得深深款款的安慰一番。齋從來有事即長,無事即短。光陰迅速,不覺又是春末夏初,婪尾花殘,酴醿香謝。幾聲鶗鵷,催殘金𠔌之春;一夜東風,落盡夭桃之色。章秋𠔌同着辛修甫等一班朋友,花朝月夜,選舞徵歌,南陌看花,東門載酒,倒也並不寂寞。就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不知不覺的一春已過。齋轉瞬間到了四月,差不多將近端陽,秋𠔌忽然接着了一封天津來的電報,是一個直隸候補道金雲伯金觀察打給他的,要請他立刻動身到天津去。秋𠔌接了這個電報,倒覺得有些躊躇起來。古看官,你道這個金雲伯金觀察是個何等樣人?平空的又為什麽打個電報給章秋𠔌?又為了什麽事情要請秋𠔌到天津去?主原來這位金雲伯金觀察的父親,和秋𠔌的祖老太爺是個聯衿兄弟。金觀察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傢計甚是艱難,同着兄弟金霞仲兩個人都在章府讀書。金觀察到了十九歲上,同着兄弟金霞仲捐了個北籍監生,去應順天鄉試。就在這一年上,兄弟同科都中了舉人。金觀察和兄弟會試了幾場不中,便兩個人都就了大挑。金觀察得了一個知縣,金霞仲得了一個教官。知金觀察掣出簽來,掣了個山東的省分。到省不上兩年,就補了沂水縣。金觀察做了兩年沂水縣,和山東巡撫張中丞甚是合式。上遊器重,僚輩揄揚,幾年之間就升了濟南府知府。不想這個當兒張中丞一病死了,後任巡撫夏中丞卻和金觀察不甚合式,藉了個盜案,就把金觀察參了一下。部議下來,降了一個同知。這一來,衹把個金觀察氣了一個發昏,便賭氣不肯做官,告假回去。古剛剛那個時候,直隸津海關道陳宣甫陳觀察,和金觀察有些世誼,便把金觀察請到天津去,在道署裏頭當個總文案。這位金觀察本來丰采過人,衫裳倜儻,辦起筆墨上的公事來又是個慣傢,那一枝筆來得十分熟溜。陳觀察倒也十分敬重。在陳觀察那裏當了幾年總文案,金觀察又托陳觀察把他薦到直隸總督章中堂幕府裏頭,也是當個文案。章中堂見了金觀察豐神凝重,氣慨安詳,知道這個人將來必成大器,便也十分器重起來。主金觀察趁着這個時候,就在同知上加捐了個候補道,指分直隸,在章中堂手內狠當過幾次要差。後來拳匪擾亂,聯軍進京,章中堂在兩廣總督任上派了議和全權大臣,便調了金觀察一同進京,叫他當個隨員。不料事機不巧,恰恰的章中堂一病身亡,金觀察止得了一個軍機處記名的保舉,仍回本省候補。幸而新任直隸總督方安閣方製軍和金觀察本來是舊友,到任不到三個月,就把金觀察委了個洋務局總辦,又兼了個營務處。頓時一個金觀察就聲名大振起來。古金觀察自從到了洋務局以後,覺得辦起交涉來十分棘手。更兼這個當兒已是那班外國人剛剛交還天津的時候,不得不略略遷就他些。金觀察雖然是個通纔,也不免有些發付不下。洋務局裏頭雖然有幾個會辦、提調,卻都是些酒囊飯袋,衹曉得吃飯拿錢,那裏會辦什麽交涉。偶然有件事情要和他們商量起來,便大傢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話都回答不出:竟沒有一個可以商議的。齋這位金觀察和章秋𠔌雖然形跡稀疏,卻素來知道章秋𠔌的為人滿腹經綸,一腔熱血。有時金觀察和章秋𠔌偶爾相逢,大傢議論起來,金觀察二十四分的佩服,總說秋𠔌是個奇才。如今忽然之間心上想起這個人來,把手一拍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何不打個電報去把他立刻請來,將來有了什麽緊要的事情,大傢也好有個商議。”想着,便立刻發了一個電報,要請秋𠔌立刻束裝。主秋𠔌接了這個電報,心上委决不下。待要依着他的話兒立刻就去罷,上海書局裏頭的事情又沒有個可以替代的人。待要回絶了不去罷,覺得自己和金觀察是三代至親,金觀察和自己又是十分要好,若竟是毅然决然的不去,未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不過他的情面。主當下秋𠔌拿着電報以心問心的沉吟了一回。剛剛辛修甫走來,便把這個電報遞給辛修甫道:“你看看這個電報。這樣的事情叫我怎麽樣?”辛修甫接過來看了一看,便問道:“你心上打算去不去?”秋𠔌皺眉道:“我一時自己也沒有主意,不知你的意思怎麽樣?”修甫道:“你的去不去,我雖然不能和你做主。但是這個書局裏頭的事情忙碌得狠,你一時走了,叫那一個人和你代庖?”知秋𠔌聽了低頭一想,覺得果然不錯,自己的事情別人是代勞不來的,便道:“如此說來,衹好不去的了。明天打個電報去回他就是了。”辛修甫聽了大喜,連忙點頭道是,立逼着秋𠔌起了個電報的稿子,衹說自己上海有事,不得分身。主誰知這個電報發去之後,一連又接了金觀察的兩封電報,再三勸駕,一定要請他去,那電報裏頭說得十分懇切。秋𠔌連接兩封電報,覺得實在卻不過面情,衹得把這件事情告知了太夫人,請太夫人的主意。太夫人便道:“我們和金觀察是三代的至親,如今既是他一定要來請你,你也不得不去上一趟。這裏書局的事情,衹要請個人和你代理就是了。”知秋𠔌聽了太夫人的話兒,心上便定了主意,和辛修甫說明白了,請王小屏暫時代理書局裏頭的事情。雖然勉強些兒,卻也還可以將就得過。修甫心上雖然狠不願意,卻也知道秋𠔌的苦衷。這趟行役,秋𠔌原是不願意的,衹為着迫於情面,無可如何,便也不說什麽。秋𠔌當下便請了王小屏來,和他說了,要請他暫時代理。王小屏也無可無不可的,點頭應允。秋𠔌把書局裏頭的事情當着王小屏交代一回,交代得清清楚楚。那辛修甫和王小屏等一班朋友,大傢都要設席餞行,一連吃了幾天花酒。主恰恰到了四月二十六的那一天,招商局的安平船輪開往天津。秋𠔌便定了安平船上的一間官艙,未免也要回去把行李收拾收拾。他那位夫人和陳文仙,見秋𠔌平空的要出起門來,少年夫婦恩愛非常,心上自然狠有些兒不樂,卻又不便阻擋他叫他不去,未免有許多牽衣執手的離悰,珍重丁寧的別緒。秋𠔌平日的胸襟雖是十分闊大,到了這個揮淚臨歧的時候,不因不由的也覺得神采黯然,一言不發。沒奈何走上樓去,告辭了太夫人。太夫人分付了一番說話,無非是叫他沿途保重的意思。秋𠔌也囑咐了他夫人和陳文仙幾句話兒,叫他們小心門戶,善事高堂。說罷,頭也不回的一直走出門去。主他夫人和文仙兩個人,手攙手兒的跟在秋𠔌的後面,一直送到門首。文仙衹得說一聲:“你在路上沒有人照應,須要自傢保重些兒!”文仙口中說着,不覺一股酸氣一直透到鼻尖,那說話的聲音已經岔了,幾乎流下淚來。秋𠔌聽了,回轉身來看着他們兩個人的臉,要想說幾句安慰他們的話兒,覺得心上千頭萬緒的,不知從那一句說起。定了一定神,方纔說道:“你們不必挂念,我此去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一定要回來的。”文仙聽了,忍着淚點一點頭。他夫人也對他說了幾句一路保重的話兒。秋𠔌便揮手叫他們進去。他夫人和文仙不肯,立在門外,一直眼睜睜的看着秋𠔌上了馬車,風馳雲捲的去了,方纔同着進去。主當下章秋𠔌坐着馬車一直到久安裏陸麗娟院中。走進房間,辛修甫和王小屏兩個人已經坐在那裏。原來秋𠔌為着大傢和他餞行,今天也在陸麗娟院中吃個雙臺,算個留別的意思。陸麗娟聽得章秋𠔌要到天津去,心上自然不願意,未免也有些長亭惜別,南浦牽衣的情態。秋𠔌也密密切切的安慰了他一番。陸麗娟總覺得有些懨懨悶悶的,在席上勉強應酬,提不起興趣來。直至到了秋𠔌臨行的時候,陸麗娟同着辛修甫等一班朋友都送到船上來。辛修甫等略略的坐了一回,便起身走了。衹有陸麗娟坐着不走,咕咕噥噥的囑付了許多話兒,軟語纏綿,深情宛轉;惆悵檀奴之別,凄涼婪尾之歌。主兩個人談了一回,不知不覺的已是五更雞唱。秋𠔌帶去的那個傢人叫做劉升的,走進來回道:“這個時候,差不多將要開船,送行的人請上岸去罷。”麗娟聽了立起身來要走。秋𠔌同着他一直走上船面甲板,兩個人倚着欄桿又說了幾句話兒。麗娟走了兩步,又回轉過身來對秋𠔌說道:“倪搭耐講格閑話,耐記好仔,勿要忘記脫。出門格辰光,勿比勒浪屋裏嚮,一塌颳仔格事體,耐自傢當心點,勿要實梗馬馬虎虎,阿曉得?出門人除脫仔自傢當心,再有啥人來照應耐呀?耐就是帶仔當差格去末,俚也勿肯搭耐當心啘!糟蹋仔自傢格身體,啥犯着呀!”秋𠔌聽了麗娟這一番說話,不覺暗暗點頭。正是:主一聲珍重,魂銷南浦之歌;十裏長亭,腸斷京華之路。知不知後事如何,請看下文交代。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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