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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类 》 毛詩正義 》
捲四四之一
孔穎達 Kong Yingda
鄭玄 Zheng Xuan
《毛詩正義》
捲四 四之一
◎王黍離詁訓傳第六
○陸曰:王國者,周室東都王城畿內之地,在豫州,今之洛陽是也。幽王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詩不能復雅。下列稱風,以“王”當國,猶《春秋》稱王人。
王城譜王城者,周東都王城畿內方六百裏之地。○正義曰:《車攻序》雲“復會諸侯於東都”,謂王城也。周以鎬京為西都,故謂王城為東都,王城即洛邑。《漢書·地理志》雲:“初洛邑與宗周通封畿,東西長,南北短,短長相覆千裏。”韋昭雲:“通在二封之地,共千裏也。”臣瓚按:“西周方八百裏,八八六十四,為方百裏者六十四。東周方六百裏,六六三十六,為方百裏者三十六。二都方百裏者百,方千裏也。”《秦譜》雲:“橫有西周畿內八百裏之地。”是鄭以西都為八百,東都為六百,其言與瓚同也。《鄭志》趙商問:“定四年《左傳》曰:‘曹為伯甸。’言爵為伯,服在甸。案曹國實今定陶,去王城六七百裏,甸服在二服,去王城一千五百裏,亦復不合,敢問其故?”答曰:“東都之畿方六百裏,半之三百裏。定陶去王城八百裏有餘,豈六七百也?除畿內三百裏,又侯五百裏,定陶在外,何謂之不合?以子魚言為伯甸,本其始封而在甸服,明東都六百,初則然矣。西都初則亦八百,相通可知。《周禮》每言王畿千裏者,製禮設法據方圓而言,其實地形不可如圖也。蓋以西都先王所居,東都貢賦所均,不可並為二畿,故通數之共為千裏。”○其封域在《禹貢》豫州太華、外方之閒。○正義曰:《禹貢》雲:“荊河惟豫州。”註云:州界自荊山而至於河。而王城在河南、洛北,是屬豫州也。太華即華山也。外方即嵩高也。《地理志》華山在京兆華陰縣南,外方在潁川嵩高縣,則東都之域,西距太華,東至於外方,故云之閒。○北得河陽,漸冀州之南。○正義曰:僖二十五年《左傳》稱襄王賜晉文公陽樊、溫、原之田,“晉於是始啓南陽”。杜預雲:“在晉山南河北,故曰南陽。”是未賜晉時,為周之畿內,故知北得河陽。《夏官·職方氏》雲:“河內曰冀州。”知河北之地漸冀南境也。
始,武王作邑於鎬京,謂之宗周,是為西都。○正義曰:《文王有聲》雲:“宅是鎬京,武王成之。”是武王作邑於鎬京也。《正月》雲“赫赫宗周”,謂鎬京也。後平王居洛邑,亦謂洛邑為宗周。《祭統》雲“即宮於宗周”,謂洛邑也。以洛邑為東都,故謂鎬京為西都。○周公攝政,五年,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既成,謂之王城,是為東都,今河南是也。○正義曰:《洛誥》雲:“周公曰:‘予惟乙卯,朝至於洛師。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註云:“我以乙卯日至於洛邑之衆,觀召公所卜之處,皆可長久居民,使服田相食瀍水東。既成,名曰成周,今洛陽縣是也。召公所卜處,名曰王城,今河南縣是也。”則成周、洛邑同年營矣。《書傳》雲:“周公攝政,五年,營成周。”則知此二邑皆五年營之也。“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書序》文。彼註云:“欲擇土中建王國,使召公在前視所居者,王與周公將自後往也。”武王已都鎬京,成王尚雲在豐者,豐有文王廟,將行,就告之,故《召誥》雲:“王朝步自周,則至於豐。”註云“於此從鎬京行至於豐,就告文王廟”,是也。此王城,於漢時為河南縣也。○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今洛陽是也。○正義曰:“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亦《書序》文也。《地理志》河南郡有洛陽縣,“周公遷殷頑民,是為成周”,是也。○成王居洛邑,遷殷頑民於成周,復還歸處西都。○正義曰:《洛誥》雲:“戊辰,王在新邑,烝。”是成王居洛邑也。《書序》雲:“成周既成,遷殷頑民。”註云:“此皆士也,周謂之頑民,民,無知之稱。”是殷頑民於成周也。《周本紀》雲: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遷九鼎焉,而周復都豐、鎬。”是成王復還歸西都。
至於夷、厲,政教尤衰。十一世幽王嬖褒姒,生伯服,廢申後,太子宜咎奔申。○正義曰:《周本紀》雲:“懿王立,王室遂衰。”《郊特牲》曰:“覲禮不下堂而見諸侯。下堂而見諸侯,自夷王始。”昭二十六年《左傳》曰:“至於厲王,王心戾虐,萬民弗忍,居王於彘。”是王室之衰,始於懿王。至於夷、厲,政教尤衰也。十一世者,以言武王作邑,因據武王數之。《周本紀》雲:武王崩,子成王誦立。崩,子康王釗立。崩,子昭王瑕立。崩,子穆王滿立。崩,子共王繄扈立。崩,子懿王畑立。崩,共王弟孝王闢方立。崩,子夷王谿立。崩,子厲王鬍立。崩,子宣王靜立。崩,子幽王宮皇立。自武王至幽王,凡十二王,除孝王闢方,是十一世也。《本紀》又云:“幽王三年,嬖褒姒,生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後,並去太子,用褒姒為後,以其子伯服為太子。”《鄭語》雲:“王嬖褒姒,使至於為後,而生伯服。王欲殺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是申後見廢,太子奔申,王欲於申求之,故韋昭雲:“太子時奔申也。”○申侯與犬戎攻宗周,殺幽王於戲。○正義曰:《周本紀》雲:“幽王之廢後,去太子也,申侯怒,乃與繒、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麗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魯語》“裏革對成公雲:幽王滅於戲”。孔晁曰:“戲,西周地名。”《史記》雲麗山,《國語》言於戲,則是麗山之下有地名戲。皇甫謐雲:“今京兆新豐東二十裏戲亭是也。”潘嶽《西徵賦》述幽王之亂滅,雲“軍敗戲水之上,身死麗山之北”,則戲亦水名。韋昭雲“戲,山名”,非也。○晉文侯、鄭武公迎宜咎於申而立之,是為平王。以亂,故徙居東都王城。○正義曰:《鄭語》雲:“晉文侯於是平定天子。”隱六年《左傳》稱:“周桓公言於王曰:‘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地理志》:“幽王敗,桓公死,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周本紀》雲:“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咎,是為平王。”《地理志》雲:“幽王淫褒姒,滅宗周,子平王東居洛邑。”鄭所據之文也。○於是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謂之王國之變風。○正義曰:於時王室雖衰,天命未改,《春秋》王人之微猶尊矣。言與諸侯無異者,以其王爵雖在,政教纔行於畿內,化之所及,與諸侯相似,故言無異也。詩者緣政而作,風、雅係政廣狹,故王爵雖尊,猶以政狹入風。此風、雅之作,本自有體,而云貶之謂之風者,言當作為雅,頌貶之而作風,非謂采得其詩乃貶之也。《鄭志》張逸問:“平王微弱,其詩不能復雅。厲王流於彘,幽王滅於戲,在雅何?”答曰:“幽、厲無道,酷虐於民,以強暴至於流滅,豈如平王微弱,政在諸侯,威令不加於百姓乎?其意言幽、厲以酷虐之政被於諸侯,故為雅,平、桓則政教不及畿外,故為風也。”言王國變風者,謂以王當國,故服虔雲“尊之,猶稱王,猶《春秋》之王人”。稱王而列於諸侯之上,在風則卑矣已。此列國當言周,而言王,則尊之,故題王以當國,而敘以實應,故每言閔周也。《周本紀》雲:“平王即位,五十一年,崩,太子泄父早死,立其子林,是為桓王。二十三年,崩,子莊王他立。十五年,崩。”維此三王有詩耳。《黍離序》雲“閔周室之顛覆”,言鎬京毀滅,則平王時也。《君子於役》及《揚之水》、《葛藟》皆序雲平王,是平王詩矣。《君子陽陽》、《中𠔌有蓷》居中,從可知。《兔爰序》雲桓王,則本在《葛藟》之下,但簡札換處,失其次耳。《兔爰》既言桓王,舉上以明下,明《采葛》、《大車》從可知矣。《采葛》箋雲“桓王之時,政事不明”,明《大車》亦桓王詩也。《丘中有麻序》雲“莊王不明”,即莊王詩,明矣。故鄭於左方中以此而知。皇甫謐雲:‘平王時,王室微弱,詩人怨而為刺,今王風自《黍離》至《中𠔌有蓷》五篇是也。桓王失信,禮義陵遲,男女淫奔,讒偽並作,九族不親,故詩人刺之,今王風自《兔爰》至《大車》四篇是也。’如謐此言,以《葛藟》為桓王之詩。今《葛藟序》雲平王,則謐言非也。定本《葛藟序》雲‘刺桓王’,誤也。《王》詩次在《鄭》上,《譜》退《豳》下者,欲近雅、頌,與王世相次故也。”
《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周王城也,謂之東周。幽王之亂而宗周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下列於諸侯,其詩不能復雅,而同於國風焉。○離,如字,《說文》作“<禾離>”。過,古臥反,又古禾反。覆,芳服反。彷,蒲皇反。徨音皇。鎬,鬍老反。復,扶又反。“而同於國風焉”,崔《集註》本此下更有“猶尊之,故稱王也”。今《詩》本皆無。
[疏]“《黍離》三章,章十句”至“是詩”。正義曰:作《黍離》詩者,言閔宗周也。周之大夫行從徵役,至於宗周鎬京,過歷故時宗廟宮室,其地民皆墾耕,盡為禾黍。以先王宮室忽為平田,於是大夫閔傷周室之顛墜覆敗,彷徨省視,不忍速去,而作《黍離》之詩以閔之也。言“過故宗廟”,則是有所適,因過舊墟,非故詣宗周也。周室顛覆,正謂幽王之亂,王室覆滅,致使東遷洛邑,喪其舊都,雖作在平王之時,而志恨幽王之敗,但主傷宮室生黍稷,非是追刺幽王,故為平王詩耳。又宗周喪滅,非平王之咎,故不刺平王也。“彷徨不忍去”,敘其作詩之意,未必即在宗周而作也。言“宗周宮室,盡為禾黍”,章首上二句是也。“閔周顛覆,彷徨不忍去”,三章下八句是也。言“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敘其所傷之由,於經無所當也。○箋“宗周”至“風焉”。○正義曰:鄭先為箋而復作《譜》,故此箋與《譜》大同。《周語》雲:“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是鎬京謂之西周也,即知王城謂之東周也。《論語》“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註云“據時東周則謂成周為東周”者,以敬王去王城而遷於成周,自是以後,謂王城為西周,成周為東周。故昭二十二年,王子猛入於王城,《公羊傳》曰:“王城者何?西周也。”二十六年,天王入於成周,《公羊傳》曰:“成周者何?東周也。”孔子設言之時,在敬王居成周之後,且意取周公之教頑民,故知其為東周,據時成周也。此在敬王之前,王城與鎬京相對,故言王城謂之東 與諸侯同為國風焉。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彼,彼宗廟宮室。箋雲:宗廟宮室毀壞,而其地盡為禾黍。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邁,行也。靡靡,猶遲遲也。搖搖,憂無所愬。箋雲:行,道也。道行,猶行道也。○搖音遙。愬,蘇路反。知我者,謂我心憂,箋雲:知我者,知我之情。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箋雲:謂我何求,怪我久留不去。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悠悠,遠意。蒼天,以體言之。尊而君之,則稱皇天;元氣廣大,則稱昊天;仁覆閔下,則稱旻天;自上降鑒,則稱上天;據遠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箋雲:遠乎蒼天,仰愬欲其察己言也。此亡國之君,何等人哉!疾之甚。○蒼天,本亦作“倉”,采郎反,《爾雅》雲:“春為蒼天。”《莊子》雲:“天之蒼蒼,其正色邪?”昊,鬍老反。夏為昊天。旻,密巾反,閔也。秋為旻天。
[疏]“彼黍”至“人哉”。○正義曰:鎬京宮室毀壞,其地盡為禾黍。大夫行役,見而傷之,言彼宗廟宮室之地,有黍離離而秀,彼宗廟宮室之地,又有稷之苗矣。大夫見之,在道而行,不忍速去,遲遲然而安舒,中心憂思,搖搖然而無所告訴。大夫乃言,人有知我之情者,則謂我為心憂,不知我之情者,乃謂我之何求乎。見我久留不去,謂我有何所求索。知我者希,無所告語,乃訴之於天。悠悠而遠者,彼蒼蒼之上天,此亡國之君,是何等人哉!而使宗廟丘墟至此也?疾之太甚,故云“此何人哉”!○傳“彼,彼宗廟宮室”。○正義曰:序雲“宗廟宮室,盡為禾黍”,故知彼黍彼稷是宗廟宮室之地黍與稷也。作者言彼黍彼稷,正謂黍、稷為彼耳。傳言“彼宗廟宮室”者,言彼宗廟宮室之地有此黍、稷也。○箋“宗廟”至“尚苗”。○正義曰:言毀壞者,以傳文質略,嫌宗廟尚存,階庭生禾黍,故辨之。《湛露》傳曰:“離離,垂然。”則黍離離亦謂秀而垂也。黍言離離,稷言苗,則是黍秀,稷未秀,故云:“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苗。”苗謂禾未秀。《出車》雲“黍稷方華”,則二物大時相類,但以稷比黍,黍差為稙,故黍秀而稷苗也。詩人以黍秀時至,稷則尚苗,六月時也。未得還歸,遂至於稷之穗,七月時也。又至於稷之實,八月時也。是故三章歷道其所更見,稷則穗、實改易,黍則常雲離離,欲記其初至,故不變黍文。大夫役當有期而反,但事尚未周了故也。○傳“邁,行”至“所愬”。○正義曰:“邁,行”,《釋言》文。靡靡,行舒之意,故言猶遲遲也。《釋訓》雲:“遲遲,徐也。”《戰國策》雲:“楚威王謂蘇秦曰:‘寡人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薄。’”然則搖搖是心憂無所附著之意,故為憂思無所愬也。○箋“行,道也。道行,猶行道”。○正義曰:今定本文當如此。傳訓經之邁以為行,箋又訓經之行以為道,嫌相涉,故又釋之,雲:“道行,猶行道也。”○傳“悠悠”至“蒼天”。○正義曰:《釋詁》雲:“悠,遠也。”故知“悠悠,遠意”。《釋天》雲:“穹蒼,蒼天。”李巡曰:“古詩人質,仰視天形,穹隆而高,其色蒼蒼,故曰穹蒼。是蒼天以體言之也。皇,君也,故尊而君之,則稱皇天。昊,大貌,故言其混元之氣昊昊廣大,則稱昊天。旻,閔也,言其以仁慈之恩覆閔在下,則稱旻天。從上而下視萬物,則稱上天。據人遠而視之,其色蒼蒼然,則稱蒼天。”然以經、傳言天,其號不一,故因蒼天而總釋之,當有成文,不知出何書。《釋天》雲:“春為蒼天,夏為昊天,秋為旻天,鼕為上天。”李巡曰:“春,萬物始生,其色蒼蒼,故曰蒼天。夏,萬物盛壯,其氣昊大,故曰昊天。秋,萬物成熟,皆有文章,故曰旻天。鼕,陰氣在上,萬物伏藏,故曰上天。”郭璞曰:“旻猶愍也,愍萬物凋落。”鼕時無事,在上臨下而已。如《爾雅·釋天》以四時異名,此傳言天,各用所宜為稱,鄭君和合二說,故《異義》天號,“《今尚書》歐陽說:‘春曰昊天,夏曰蒼天,秋曰旻天,鼕曰上天。’《爾雅》亦云‘《古尚書》說與毛同’。謹案:《尚書·堯典》羲、和以昊天,總敕以四時,故知昊天不獨春也。《左傳》‘夏四月,孔丘卒’,稱曰‘旻天不吊’,非秋也。”玄之聞也,《爾雅》者,孔子門人所作,以釋六藝之言,蓋不誤也。春氣博施,故以廣大言之。夏氣高明,故以達人言之。秋氣或生或殺,故以閔下言之。鼕氣閉藏而清察,故以監下言之。皇天者,至尊之號也。六藝之中,諸稱天者,以情所求之耳,非必於其時稱之。“浩浩昊天”,求天之博施。“蒼天蒼天”,求天之高明。“旻天不吊”,求天之生殺當得其宜。“上天同雲”,求天之所為當順其時也。此之求天,猶人之說事,各從其主耳。若察於是,則“堯命羲和,欽若昊天”,“孔丘卒,旻天不吊”,無可怪耳。是鄭君和合二說之事也。《爾雅》春為蒼天,夏為昊天;歐陽說春為昊天,夏為蒼天。鄭既言《爾雅》不誤,當從《爾雅》,而又從歐陽之說,以春昊、夏蒼者,鄭《爾雅》與孫、郭本異,故許慎既載《今尚書》說,即言“《爾雅》亦云”明見《爾雅》與歐陽說同,雖蒼、昊有春、夏之殊,則未知孰是,要二物理相符合,故鄭和而釋之。○箋“此亡國”至“之甚”。○正義曰:《正月》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亡國之君者,幽王也。《史記·宋世傢》雲:“箕子朝周,過殷故墟,城壞生黍。箕子傷之,乃作《麥秀》之詩以歌之。其詩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兮。彼狡童兮,不我好兮。’所謂狡童者,紂也。”過殷墟而傷紂,明此亦傷幽王,但不是主刺幽王,故不為雅耳。何等人猶言何物人,大夫非為不知,而言何物人,疾之甚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穗,秀也。詩人自黍離離見稷之穗,故歷道其所更見。○穗音遂。更音庚。行邁靡靡,中心如醉。醉於憂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自黍離離見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噎,憂不能息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疏]傳“噎,憂不能息”。○正義曰:噎者,咽喉蔽塞之名,而言中心如噎,故知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
《黍離》三章,章十句。
《君子於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無期度,大夫思其危難以風焉。○難,乃旦反,下註同。風,福鳳反。
[疏]“《君子於役》二章,章八句”至“風焉”。○正義曰:大夫思其危難,謂在傢之大夫,思君子僚友在外之危難。君子行役無期度,二章上六句是也。思其危難,下二句是也。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箋雲:曷,何也。君子往行役,我不知其反期,何時當來至哉!思之甚。○曷音寒末反。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鑿墻而棲曰塒。箋雲:雞之將棲,日則夕矣,羊牛從下牧地而來。言畜産出入,尚使有期節,至於行役者,乃反不也。○棲音西。時如字,本亦作“塒”,音同,《爾雅》同,《玉篇》時理反,鑿墻以棲雞。鑿,在各反。畜,許又反。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箋雲:行役多危難,我誠思之。
[疏]傳“鑿墻而棲曰塒”。○正義曰:《釋宮》文也。又云:“雞棲於杙為桀。”李巡曰:“別雞所棲之名。寒鄉鑿墻,為雞作棲曰塒。”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佸,會也。箋雲:行役反無日月,何時而有來會期。○佸,戶括反,《說文》口活反,《韓詩》:“至也。”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雞棲於杙為桀。括,至也。< 傳“甘,厭”。○正義曰:謂思之不已,乃厭足於心,用是生首疾也。凡人飲食口甘,遂至於厭足,故云“甘,厭也”。○箋“如人”至“不能絶”。○正義曰:箋以甘心者,思之不能已,如口味之甘,故《左傳》雲“請受而甘心焉”。始欲取以甘心,則甘心未得為厭,故云“我念思伯,心不能已”。如人心嗜欲,甘口不能絶。“甘與子同夢”,義亦然。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草令人善忘,背北堂也。箋雲:憂以生疾,恐將危身 陶,和樂貌。翿,纛也,翳也。箋雲:陶陶,猶陽陽也。翳,舞者所持,謂羽舞也。君子左手持羽,右手招我,欲使我從之於燕舞之位,亦俱在樂官也。○陶音遙。翿,徒刀反。敖,五刀反。遊也。纛,徒報反,瀋徒老反,俗作“纛”。翳,於計反。燕,本又作“宴”,於見反。其樂衹且!
[疏]傳“翿,纛也,翳也”。○正義曰:《釋言》雲:“翿,纛也。”李巡曰:“翿,舞者所持纛也。”孫炎曰:“纛,舞持羽也。”又云:“纛,翳也。”郭璞雲:“所持以自蔽翳也。”然則翿訓為纛也,纛所以為翳,故傳並引之。
《君子陽陽》二章,章四句。
《揚之水》,刺平王也。不撫其民,而遠屯戍於母傢,周人怨思焉。怨平王恩澤不行於民,而久令屯戍,不得歸,思其鄉裏之處者。言周人者,時諸侯亦有使人戍焉,平王母傢申國,在陳、鄭之南,迫近彊楚,王室微弱,而數見侵伐,王是以戍之。○揚如字,或作“楊木”之字,非。屯,徒門反。戍,束遇反,守也,《韓詩》雲:“捨。”思如字,瀋息嗣反。令,力呈反。近,附近之近,或如字。數音朔。
[疏]“《揚之水》三章,章六句”至“思焉”。○正義曰:“不撫其民”,三章章首二句是也。“屯戍母傢”,次二句是也。思者,不二句是也。此三章,皆是所怨之思,俱出民心,故以怨配思而總之。○箋“怨平王”至“戍之”。○正義曰:此剌平王,不嫌非是周人,而特言周人者,時諸侯亦有使人戍焉,故言周人以別之。諸侯之戍,亦由於王,諸侯之人所以不怨者,時王政不加於諸侯,諸侯自使戍耳。假有所怨,自怨其君,故周人獨怨王也。《車舝》、《白華》之序亦云“周人”,但其詩在雅,天下為一,此則下同列國,故須辨之。杜預雲“申,今南陽宛縣”,是也。在陳、鄭之南,後竟為楚所滅,故知迫近強楚,數見侵伐,是以戍之。
揚之水,不流束薪。興也。揚,激揚也。箋雲:激揚之水至湍迅,而不能流移束薪。興者,喻平王政教煩急,而恩澤之令不行於下民。○薪音新。激,經歷反。湍,吐端反。迅音信,又蘇俊反。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戍,守也。申,姜姓之國,平王之舅。箋雲:之子,是子也。彼其是子,獨處鄉裏,不與我來守申,是思之言也。“其”或作“記”,或作“已”,讀聲相似。○其音記,詩內皆放此,或作“已”,亦同。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箋雲:懷,安也。思鄉裏處者,故曰今亦安不哉,安不哉!何月我得歸還見之哉!思之甚。
[疏]“揚之水”至“歸哉”。○毛以為,激揚之水豈不能流移一束之薪乎?言能流移之,以興王者之尊,豈不能施行恩澤於下民乎?言其能施行之。今平王不撫下民,自不為耳,非不能也。王既不撫下民,又復政教頗僻,彼其之子在傢,不與我共戍申國,使我獨行,偏當勞苦。自我之來,日月已久,此在傢者,今日安否哉?安否哉?何月得還歸見之哉!羨其得在傢,思原早歸見之。久不得歸,所以為怨。鄭唯上二句為異,餘同。○傳“興也。揚,激揚”。○正義曰:激揚,謂水急激而飛,揚波流疾之意也。此傳不言興意,而《鄭風》亦云“揚之水,不流束楚”,文與此同。傳曰:“激揚之水,可謂不能流漂束楚乎?”則此亦不與鄭同,明別為興。○箋“懷安”至“之甚”。○正義曰:《釋詁》雲:“懷、安,止也。”俱訓為止,是懷得為安。此承“不與我戍申”之下,故知思鄉裏處者之安否也。役人所思,當思其傢,但既怨王政不均,羨其在傢處者。雖託辭於處者,原早歸而見之,其實所思之甚,在於父母妻子耳。
揚之水,不流束楚。楚,木也。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甫,諸薑也。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疏]傳“甫,諸薑”。○正義曰:《尚書》有《呂刑》之篇,《禮記》引之,皆作《甫刑》。孔安國雲:“呂侯後為甫侯。”《周語》雲:“祚四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又曰:“申、呂雖衰,齊、許猶在。”是申與甫、許同為姜姓,故傳言“甫,諸薑”,“許,諸薑”。皆為姓,與申同也。平王母傢申國,所戍唯應戍申,不戍甫、許也。言甫、許者,以其同出四嶽,俱為姜姓,既重章以變文,因藉甫、許以言申,其實不戍甫、許也。六國時,秦、趙皆伯益之後,同為嬴姓。《史記》、《漢書》多謂秦為趙,亦此類也。
揚之水,不流束蒲。蒲,草也。箋雲:蒲,蒲柳。○蒲如字。孫毓雲:蒲草之聲不與戍、許相協,箋義為長。今則二蒲之音,未詳其異耳。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許,諸薑也。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疏]箋“蒲,蒲柳”。○正義曰:以首章言薪,下言 黽海眯啄晟釙澄『褚病O濾木溲願炯缺黃購摶越ザ酰醵荊味ィ蠖<忍徑竽誦ィ枘岩嗲犰恫皇紓昂梧導耙印保薔鼉錚室暈鍘K浠蚰婊蛩常饔寫我病?
中𠔌有蓷,暵其乾矣。興也。蓷,鵻也。暵,菸貌。陸草生於𠔌中,傷於水。箋雲:興者,喻人居平之世,猶鵻之生於陸,自然也。遇衰亂兇年,猶鵻之生𠔌中,得水則病將死。○暵,呼但反,徐音漢,《說文》雲:“水濡而乾也。”字作“鸂”,又作“灘”,皆他安反。鵻音隹,《爾雅》又作“萑”,音同。菸,於據反,何音於,《說文》雲:“鬱也。”《廣雅》雲:“臰也。”有女仳離,嘅其嘆矣。仳,別也。箋雲:有女遇兇年而見棄,與其君子別離,嘅然而嘆,傷己見棄,其恩薄。○正義曰:啍々,行之貌,故為重遲。上言行之聲,此言行之貌,互相見也。《釋器》雲:“一染謂之緹,再染謂之赬。”郭璞雲:“淺赤也。”《說文》雲:“璊,玉赤色。”故以璊為赬。
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穀,生。曒,白也。生在於室,則外內異,死則神合,同為一也。箋雲:穴,謂塚壙中也。此章言古之大夫聽訟之政,非但不敢淫奔,乃使夫婦之禮有別。今之大夫不能然,反謂我言不信。我言之信,如白日也。剌其闇於古禮。○皦,本又作,力知反。吪,本亦作“訛”,五戈反。長,張丈反。大音代賀反。
[疏]“有兔”至“無吪”。正義曰:言有兔無所拘製,爰爰然而緩。有雉離於羅網之中而急。此二者緩急之不均,以喻王之為政,有所聽縱者則緩,有所躁蹙者則急。此言王為政用心之不均也,故君子本而傷之。言我生初幼稚之時,庶幾無此成人之所為。言其冀無徵役之事也。今我生之後,年已長大,乃逢此軍役之百憂,既不能殺身,庶幾服寐而無動耳。言不樂其生也。○傳“爰爰”至“不均”。○正義曰:《釋訓》雲:“爰爰,緩也。”《釋器,教民治之也。定本雲“丘中墝埆,遠盡有麻、麥、草、木”,與俗本不同也。○箋“子嗟”至“為賢”。○正義曰:箋以“有麻”之下即雲“彼留子嗟”,則是子嗟今日所居有麻麥也。且丘中是隱遁之處,故易傳以為“去治卑賤之職而有功”。《孝經》雲:“居傢理,故治可移於官。”子嗟在朝則能助教行政,隱遁則能使墝埆生物,所在則治理,是其所以為賢也。○傳“施施,難進之意”。○正義曰:傳亦以施施為舒行,由賢者難進,故來則舒行,言其本性為然,恐將不復更來,故思之也。○箋“施施”至“之貌”。○正義曰:箋以思之欲使更來,不宜言其難進。且言其“將”者,是冀其復來,故易傳以為“伺候閒暇,獨來見己之貌”。此章欲其獨來見己,下章冀得設食以待之,亦事之次也。
丘中有麥,彼留子國。子國,子嗟父。箋雲:言子國使丘中有麥,著其世賢。彼留子國,將其來食。子國復來,我乃得食。箋雲:言其將來食,庶其親己,己得厚待之。○食如字,一云鄭音嗣。復,扶又反。
[疏]傳“子國,子嗟父”。正義曰:毛時書籍猶多,或有所據,未詳毛氏何以知之。○箋“言子”至“世賢”。○正義曰:箋以丘中有麻,是子嗟去往治之,而此章言子國亦能使丘中有麥,是顯著其世賢。言其父亦是治理之人耳,非子國實使丘中有麥也。○傳“子國”至“得食”。○正義曰:傳言以子國教民稼穡,能使年歲豐穰,及其放逐,下民思之,乏於飲食,故言子國其將來,我乃得有食耳。○箋“言其”至“待之”。○正義曰:準上章思者欲令子國見己,言其獨來,就我飲食,庶其親己。來至己傢,己得厚禮以待之。思賢之至,欲飲食之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箋雲:丘中而有李,又留氏之子所治。彼留之子,貽我佩玖。玖,石次玉者。言能遺我美寶。箋雲:留氏之子,於思者則朋友之子,庶其敬己而遺己也。○貽音怡。玖音久,《說文》紀又反,雲“石之次玉,黑色者”。遺,唯季反,下同。
[疏]傳“玖石”至“美寶”。○正義曰:玖是佩玉之名,故以美寶言之。美寶猶美道。傳言以為作者思而不能見,乃陳其昔日之功,言彼留氏之子,有能遺我以美道,謂在朝所施之政教。○箋“留氏”至“遺已”。○正義曰:箋亦以佩玖喻美道,所異者,正謂今日冀望其來,敬己而遺已耳,非是昔日所遺。上章欲其見己,己得食之,言己之待留氏。此章留氏之子遺我以美道,欲留氏之子教己,是思者與留氏情親,故云“留氏之子,於思者則朋友之子”,正謂朋友之身,非與其父為朋友。孔子謂子路“賊夫人之子”,亦此類也。
《丘中有麻》三章,章四句。
王國十篇,二十八章,百六十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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