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 翁帆編譯楊振寧文集:曙光集   》 父親和我(4)(圖)      楊振寧 Chen Ning Yang    翁帆 Weng Fan

  1950年8月26日杜緻禮和我在普林斯頓結婚。我們相識倒不是由鬍先生或父親的其他朋友所介紹,而是因為她是1944年到1945年我在昆明聯大附中教書時中五班上的學生。當時我們並不熟識。後來在普林斯頓唯一的中國餐館中偶遇,這恐怕是前生的姻緣吧。20世紀50年代鬍先生常來普林斯頓大學葛斯德圖書館,曾多次來我傢做客。第一次來時他說:“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自己找到了這樣漂亮能幹的太太。”
  父親對我1947年來美國後發表的第一篇文章與翌年我的博士論文特別發生興趣,因為它們都與群論有密切關係。1957年1月吳健雄的實驗證實了宇稱不守恆的理論以後,我打電話到上海給父親,告訴他此消息。宇稱不守恆與對稱有關,因而也與群論有關,父親當然十分興奮。那時他身體極不好(1955年因多年糖尿病加某種感染,不能吸收胰島素,醫生曾認為已無希望,後來幸能剋服感染,但身體仍十分虛弱),得此消息對他精神安慰極大。
  1957年我和杜緻禮及我們當時唯一的孩子光諾(那時六歲)去日內瓦。我寫信請父親也去日內瓦和我們見面。他得到統戰部的允許,以帶病之身,經北京、莫斯科、布拉格,一路住醫院,於7月初飛抵日內瓦,到達以後又立刻住入醫院。醫生檢查數日,認為他可以出院,但每日要自己檢查血糖與註射胰島素。我們那年夏天在Rue de Vermont租了一公寓,每天清早光諾總是非常有興趣地看着祖父用酒精燈檢查血糖。我醒了以後他會跑來說:“It is not good today,it is brown.”(今天不好,棕色。)或“It is very good today,it is blue.”(今天很好,藍色。)過了幾星期,父親身體漸恢復健康,能和小孫子去公園散步。他們非常高興在公園一邊的樹叢中找到了一個“secret path”(秘密通道)。每次看他們一老一少準備出門:父親對着鏡子梳頭髮,光諾雀躍地開門,我感到無限的滿足。
  父親給緻禮和我介紹了新中國的許多新事物。他對毛主席萬分敬佩,尤其喜歡毛的詩句如“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與“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衹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等。
  有一天他給緻禮和我寫了兩句話(圖97f.9)。今天的年輕人恐怕會覺得這兩句話有一點封建味道,可是我以為封建時代的思想雖然有許多是要不得的,但也有許多是有永久價值的。
  1960年夏及1962年夏,父親又和母親兩度與我在日內瓦團聚。緻禮、光宇(我們的老二)和二弟振平也都參加了。每次團聚頭兩天總是非常感情衝動(圖97f.10),講一些自己的和傢人與親友們的遭遇。以後慢慢鎮靜下來,才能欣賞瑞士的一切。
  父親三次來日內瓦,尤其後兩次,都帶有使命感,覺得他應當勸我回國。這當然是統戰部或明或暗的建議,不過一方面也是父親自己靈魂深處的願望。可是他又十分矛盾:一方面他有此願望,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我應該留在美國,力求在學術上更上一層樓。
  和父親、母親在日內瓦三次見面,對我影響極大。那些年代在美國對中國的實際情形很少知道。三次見面使我體會到了父親和母親對新中國的看法。記得1962年我們住在Route de Florissant,有一個晚上,父親說新中國使中國人真正站起來了:從前不會做一根針,今天可以製造汽車和飛機(那時還沒有製成原子彈,父親也不知道中國已在研製原子彈)。從前常常有水災旱災,動輒死去幾百萬人,今天完全沒有了。從前文盲遍野,今天至少城市裏面所有小孩都能上學。從前……,今天……。正說得高興,母親打斷了他的話說:“你不要專講這些。我摸黑起來去買豆腐,站排站了三個鐘頭,還衹能買到兩塊不整齊的,有什麽好?”父親很生氣,說她專門扯他的後腿,給兒子錯誤的印象,氣得走進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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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文選《曙光集》前言翁帆:楊振寧文選《曙光集》編前言(圖)
翁帆:楊振寧文選《曙光集》編後言鄧稼先(1)(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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