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杂家 生存恐慌:最後的老手藝   》 第13節:最後的老手藝——手工造紙(2)      梁平 Liang Ping

  黃師傅入鼕造紙,其他的季節不會也不能幹。孩子們都外出打工了,傢裏衹有他和老伴劉花蓉留守,水田的稻穀、山地的莊稼、院子裏的傢禽牲口全靠他們忙活,造紙的手藝純粹是副業。再者,紙漿原材料是山野的枸葉樹與獼猴桃樹,要到秋天才能收割,從樹砍回來到製成紙漿,沒有三個月,不行。
  枸葉樹是一種野生的闊葉樹種,農婦常捋下樹葉做豬草。農歷九月間,砍回一年生的枝條,趁濕撕皮。將樹皮放入預先挖好的坑中,用石灰腌泡二十天左右,然後裝入纖維袋沉進池塘,浸泡半個月。待枸葉樹皮泡脹出絲,再進行蒸煮。蒸煮後的枸葉樹皮,外皮與內皮分離,剔除外皮,內皮纔是造紙的材料。內皮纖維經過反復槌打,形成紙漿,再攏漿為餅,存放待用。在紙漿進池前,需將紙漿餅用木棍捶散,裝進布袋中,使勁地在池塘中洗散開。這一工序避免紙漿絲打結,影響紙質。洗好的紙漿放入盛裝幹淨井水的紙槽中,攪散紙漿至均勻漂浮水中,便能用筲箕隔着雜質下涎,並再次攪拌。下涎也叫下膠,涎是獼猴桃樹枝經水浸泡,分泌的天然膠質。抄紙,本地人稱舀紙,用木框固定的竹簾撮、舀、蕩、抄,紙的厚薄靠舀漿次數控製,一般是正反各一次。抄紙是個技術活,學藝不精,抄紙不勻。每抄起一板紙,大約五百張,便端回傢中陰幹,待紙半幹時,一張一張地揭開,十張一疊地放好備曬。最後一道工序是捶紙,紙經捶打方纔平整柔軟。
  黃師傅造紙的技術嫻熟,幹起活來動作利索果斷。怎麽看,都覺得他不像年近花甲。黃師傅與我聊造紙的手藝,始終沒有停下手中的忙碌,偶爾抽支煙,也沒有騰出手來彈掉煙灰,而是含着,歪着嘴吹掉。
  手工造紙用的原材料都是純天然的,黃師傅倒不是出於環保與紙質的考慮,而是為了盡可能地降低成本。山上采割,衹花力氣,不要錢。譬如下涎,完全可以用工業膠水,這樣能節省許多勞動力,他還是覺得上山砍獼猴桃樹自製涎膠便宜些。這種手工紙,主要用於糊鬥笠、裱扇子,以及打製冥錢,紙的顔色是否白淨關係不大,也不用放鹼、上礬。手工紙的市場在農村,主要是農民或小手藝人購買。市場購買力有限,銷量不大,售價也不高。黃師傅每年也就衹能做百多刀紙,每刀一百張,價格十五塊,算起來一年不到兩千塊的收入。按黃師傅的說法,這點辛苦錢,衹能過個暖和年。我算這一筆賬時,他一笑:“這舀紙的手藝不耽誤農活,哎,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農村裏的人一閑就悶得慌。我如果不是這手藝,還真不知道去哪裏撈那過年錢。”
  在作坊待了近兩小時,黃師傅就帶我到他傢裏去拍攝其他的一些關鍵工序。作坊上行十幾米便是黃師傅的傢,一棟典型的木結構民居。屋外矗立的高大蒸籠,最先映入我眼。扒去外皮的枸葉樹枝,散堆滿地;晾曬的三索紙,在微風中飄搖。黃師傅的老伴劉花蓉正在屋內揭紙,土紙薄如蟬翼,撕揭時,用力要恰到好處,這般細緻的工序也衹有女人才能胜任。劉嫂揭的這一疊紙很難撕,即便倍加小心,還是有幾張撕得支離破碎。黃師傅見紙撕壞,不免心痛,跑過去幫忙。結果還是破了,他嘴裏不住地嘀咕:“涎下多了點,涎下重了點,唉,這舀紙的手藝真不是人幹的。”
  黃師傅將老婆揭好的紙拿到屋外的繩索上晾曬,便搬過木凳捶紙。我對造紙的最後一道工序“捶紙”不理解,黃師傅解釋道:“紙捶一下,便顯得平整柔軟,紙的賣相好看些,價錢也能高點。沒有捶的紙,硬挺挺的,像塊鍋巴,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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