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一代才子錢鍾書   》 父親錢基博(1887-1957)(2)      湯晏 Tang Yan

  錢基博管教極嚴。他不許女兒用舶來品化妝,不許兒子穿西裝,認為這是父親的職責[7]。其管教之嚴當可思之過半矣。他常用體罰來管教子弟。據楊絳說,那年(1925年)他父親到北京清華大學任教,寒假沒有回傢。鍾書寒假回傢沒有嚴父管束,更是快活。他藉了大批的《小說世界》、《紅玫瑰》、《紫羅蘭》等刊物恣意閱讀。暑假他父親歸途阻塞,到天津改乘輪船,輾轉回傢,假期已過了一半。他父親回傢第一件事是命鍾書鍾韓各做一篇文章;鍾韓的一篇頗受誇贊,鍾書的一篇不文不白,用字庸俗,他父親氣得把他痛打一頓[8]。關於這一段小插麯,錢鍾書隔了四五十年後猶能憶及,他在《談藝錄》補訂本(第346頁)裏說:“餘十六歲與從弟鍾韓自蘇州一美國教會中學返傢度暑假,先君適自北京歸,命同為文課,乃得知《古文辭類纂》、《駢體文鈔》、《十八傢詩鈔》等書。絶鮮解會,而喬作娛賞,追思自笑,殆如牛浦郎之念唐詩。”他委婉地敘述了“先君適自北京歸,命同為文課”,得知幾種古籍,但未述挨打事。大傢都認為鍾書的功課不如鍾韓,因為鍾韓樣樣都好,其實鍾書除算學外,功課也很好。拿國文來說,是很不錯的,但在他父親看來還不夠好,故遭了一頓痛打。他的父親幼時被塾師打過,據說,有一天忽然給打得豁然開通了[9]。也許因此,在他父親看來,打的教育是有用的。
  這次“痛打一頓”,雖然沒有使錢鍾書“豁然開通”,但激發了他發憤用功。不過一兩年功夫便判若兩人。1927年,因桃塢中學停辦,他們返回無錫故裏上輔仁中學,此時一因他父親耳提面命朝夕教誨,二因自己用功,作文大有進步。常為他父親口授代書,稍後代筆寫信,到最後為他父親捉刀寫文章。要知道他不是為村婦代書,而是為一個大儒捉刀。在考上清華大學之前,他不僅不再挨打,而且是他父親得意的寵兒了。楊絳有這樣一段很生動的描寫:“一次他代父親為鄉下某大戶作了一篇墓志銘。那天午飯後,鍾書的姆媽聽見他父親對他母親稱贊那篇文章,快活得按捺不住,立即去通風報信,當着他伯母對他說:‘阿大啊,爹爹稱贊你呢!說你文章做得好!’鍾書是第一次聽到父親的稱贊,也和姆媽一樣高興。”[10]後來“商務印書館出版錢穆的一本書,上有鍾書父親的序文。據鍾書告訴我,那是他代寫的,一字沒有改動。”[11]楊絳文中所稱“錢穆的一本書”是指錢穆的《國學概論》。
  錢鍾書為錢穆寫的序文寫得相當老到,文字暢達壯麗乃其餘事。錢穆寫的書大都用文言文,這本書亦不例外,故序文也是用文言文寫的,本書凡十章,從孔子先秦開始,錢鍾書開頭說:“賓四(錢穆的字)此書,屬稿三數年前,每一章就,輒以油印本相寄,要餘先睹之,予病懶,不自收拾,書缺有間,惟九章清代考證學,十章最近期之學術思想以郵緻最後得存,餘八章餘皆亡之矣。雖然,其自出手眼,於古人貌異心同之故,用思直到聖處。則讀九、十兩章,而全書固可以三隅反者也,第十章所論,皆並世學人,有鉗我市朝之懼,未敢置喙。”所以錢鍾書衹拿第九章清代考證學來做文章,因此錢鍾書藉機說出了他自己的意見:“第九章竟體精審,然稱說黃(黎洲)顧(亭林)王(船山)顔(習齋)而不及毛奇齡,是敘清學之始,未為周匝也。殿以黃(元同)俞(蔭甫)孫(仲容)而不及陳澧,是述清學之終,未為具盡也。”陳澧為錢基博最佩服的一位清儒,所以錢鍾書寫此正中乃翁意,可以說抓到癢處。而後這篇1300字的序文就從上述幾傢發揮出來。在文末說:“又此章於梁氏概論,稱引頗繁,其非經學即理學一語,亦自梁書來,然梁氏忍俊不禁,流為臆斷,李詳所駁,雖其細已甚,足徵梁書於名物之末,疏漏亦彌復可驚。”在序文末又說:“賓四論學與餘合者固多,而大端違異,其勇於獻疑發難,耳後生風,鼻頭出火,直是伯纔。”這篇序文不類一般序文常例,並不相互標榜,故有“不得不就此一章毛舉細故”。錢穆對此“毛舉細故”不以為忤,在其“弁言”裏謝謝錢基博賜序並加以針砭[12]。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資料來源】上海人民出版社
鐘情於書不問功名的一生(1)鐘情於書不問功名的一生(2)鐘情於書不問功名的一生(3)楊絳先生函
引言(1)引言(2)傢世(1849-1910)(1)傢世(1849-1910)(2)
幼年(1910-1929)(1)幼年(1910-1929)(2)幼年(1910-1929)(3)父親錢基博(1887-1957)(1)
父親錢基博(1887-1957)(2)父親錢基博(1887-1957)(3)清華才子(1929-1933)(1)清華才子(1929-1933)(2)
清華才子(1929-1933)(3)清華才子(1929-1933)(4)清華才子(1929-1933)(5)青年講師(1933-1935)(1)
青年講師(1933-1935)(2)青年講師(1933-1935)(3)青年講師(1933-1935)(4)牛津(1935—1937)(1)
第   I   [II]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