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谴责 黑籍冤魂   》 第十三回 触疠气鼠瘟流毒 比匪人狴狱遭刑      Peng Yangou

  却说伯和兄弟本是在家吃烟,这日听了和尚的说话,他弟兄就常到烟馆里去走走。他父亲那两间烟室,本是极好,他们倒说更深夜静,怕鬼出现。又说什么不吉利,教人拿锁锁了门。
  一日,有一个家人,在门前经过,闻着一阵臭味,门缝里一张,却不见得什么。这臭味却从那门缝里直冲出来,于是去拿钥匙,开了锁,进去一看,只叫得奇怪!见地板上面纵横狼籍,尽是死鼠,不知是什么缘故?便来告诉了伯和弟兄。大家都来一看,人人道怪,个个称奇,却没有一人能知其故。一个家人,去捉了一只猫来叫他吃。那猫闻一闻,便走了不吃。
  伯和见这死鼠,猫都不吃,更觉莫明其理,只好教家人拿扫帚来,扫在粪箕里,搬出去抛在僻静地方。这死鼠腐烂开来,腥秽奇臭,被日光蒸发,这恶毒臭气,散在空气中,传布得十里周围,都闻得着这阵臭味。
  那年广东就有了鼠瘟,多是这死鼠的毒气传染出来。但这鼠果真是何毒气呢?列位,这死鼠不是在吴瑞庵烟室中的么?瑞庵在日,这烟室里面,烟气薰薰,那些鼠子,都已闻得惯常,也有了瘾。瑞庵一死,他儿子将烟室锁了起来,不再有人到里面吃烟。这烟室中冷冷清清,一些烟气没有,那些鼠子瘾发,想出窝寻些食吃,又没了气力,都跌倒在地板上,慢慢的就死了。
  这鼠子都有鸦片烟癖,肠腑中含着烟毒,所以腐烂开来,那毒气就酿成了鼠瘟。但当时却没有人疑心到此。那些邻右人家,见他家内鼠子成群的死,知道是他家不祥之兆,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再有那些家人仆妇们,欺他兄弟两个少不更事,无知无识,遂造起许多谣言,说屋里不太平,常常有什么声响,这个说是狐狸,那个说是鬼祟,吓得他兄弟两个,常常躲在外面。那些家人,趁此机会,结党成群的搬运他们的家私,偷盗他们的物件,家内所有,几于席卷一空,这两个糊涂虫,哪里知晓?家人们亦渐渐散去,真是门庭冷落,人口萧条,蛛网牵丝,灰尘堆积,全副的败家气象。
  他兄弟两个,终日终朝,无非烟馆里逍遥。一日,仲勋在家,一个仆妇对他说道:“少爷,要籴米买柴,好做饭。”仲勋道:“这廒间的米,柴房里的柴,怎的会缺了?”仆妇道:“吃了,烧了,柴米总是要完的,不买总不会生出来。少爷可晓得,巧媳妇做不出无米饭?”仲勋道:“开箱子拿银子去买。”仆妇道:“银子是用空了。”仲勋听了发急,自己去开箱查看,果然都剩了空箱,连别的箱子衣裳玩物等类,俱是空空。
  仲勋急得发跳,说道:“这银子他会生翅飞的?这衣裳玩物他会消灭的?为何都剩了空箱?”还有几只箱子,在他母亲床后,是他母亲的私蓄。见锁得原封不动,过去一掀,觉得沉重,以为都是银子,开开来一看,却都是砖块垃圾,气得他发昏!一连几处房里,都是空箱。到此方晓得那些家人偷去,所以不辞而别。急忙赶到一个烟馆来,寻他阿哥商议。
  走进烟馆,见许多人围着一张烟铺,大家在那里看一张单子,上面写着一首俚俗的歌谣,是一个讼师编成,形容吃鸦片人的。说一个烟鬼:
  “爬起身来,昏天黑地;吃起烟来,欢天喜地;放起屁来,薰天触地;高起兴来,谈天说地;做起事来,有天无地;发起瘾来,怨天恨地;讨起账来,求天拜地;躲起债来,钻天入地;相起骂来,皇天捣地;明起誓来,指天画地。”
  原来这首山歌,是讼师王伯陶编的。
  大家看了,都赞道:“王先生果然聪明,编得真好!形容得吃鸦片人一些不差,真是吃鸦片人想心思,头发尖里也会想进去。王先生要不吃烟,哪里会想得这样道地?”
  仲勋此时,却没有心绪管这闲事,见他哥哥也挤在人丛里面,便一把拉他出来,对他讲了,伯和也吃惊非小。两个人搔头摸耳,没有法想。大家犹在那里啧啧称赞那王伯陶讼师的好笔墨,好心思。伯和听了,就想着来与讼师商议。讼师一听,晓得好生意好主顾来了,遂替他们做了几张状子,在香山县里告追。
  那晦气的家人,走不远的,捉住了几个,敲扑追比,不怕他们不把赃物献出。讼师再做一张领状,领了出来,却不交与这伯和兄弟。
  隔了几月,方才对他们兄弟说:“赃物已领出来了,但这衙门使费,耗去几何,我已代你们开销过了。再差役的烟账,也要你们会的,我的状子是送的,不必放在心上。”伯和道:“是了,这差役的烟账,应该是我们会;先生的状子,怎好白费心?自然要送些酬劳。”
  彼此推让了一番,这差役的烟账,到会了百来两银子,讼师所吃的,自然也包含在内。从前他们欠的,统统替他们还了,还要存些在烟馆里,预备后日无事的时候过瘾。这都是差役讼师通同一气,通年吃的鸦片,都是人家替他会账,这烟馆里也与他们是手臂相连的。
  这讼师为因贪着伯和兄弟下回主顾,所以不曾把他们的赃物吃光,然还得一半,花费得一半,却亦无多。领回去,另外还要送些谢礼。
  不上半年,吃用又是困乏了,他们幸而还有个土栈,虽说生意不似从前兴旺,也总算是可过。多有人想盘他们的,晓得他兄弟相信这王伯陶讼师,就暗地买嘱了他。果然他兄弟不敷日用,来与这讼师商议,讼师劝他们盘与别人,免得将来亏倒下来,弄得不可收拾,自己不会做生意,诸事靠托别人,是靠不住的。盘了栈,有钱可以存放收利,你们的招牌吴兴盛三个字,也值钱的。
  伯和兄弟听信这言,就托王伯陶经手,盘与一个本地人,连招牌买去。伯和兄弟得了这注银子,又可以快活几时。但他们生计渐蹙,兄弟两个,也不似从前的挥霍。仲勋是足不出户,烟也吃得不多,他父亲遗下的烟膏,偷剩了的,还够吃得一年半载。
  独有那伯和是在烟馆里吃惯,仍旧是在烟馆里过日子。后来在烟馆结识了一个朋友,这人姓李叫李金标。伯和见他相貌魁梧,语言豪爽,衣服也极华丽。论他烟量,却是个无限大量,会起烟账来,倒像是很有家私,真个是挥金如土。伯和与他结识,常常的吃他的烟,饮他的酒,受了他许多的珍玩礼物。伯和只道朱家再世,郭解复生,天然是个义侠,所以与他十分亲密。烟馆里的人,都看这人来历不明,劝他不要与那人要好,却是忠言逆耳,哪里听得。
  有一日,这伯和一人正在吃烟,外面走进一个人来,问烟馆的老班道:“吴伯和在此么?”伯和听见,起身问道:“是哪个?”那人向他一相,说:“你的朋友请你去。”他问道:“哪个朋友?”那人道:“是你向日顶要好朋友。”伯和道:“莫非李金标?”那人道:“不差,是他。”
  伯和一想,这李金标几日不见,正要寻他,却不晓得他的家世,也无从问讯。他日常也总三两个月出门一回,是出去做生意的,一月半月回来,总有些礼物送我。这回去得不多几时,想必生意顺手,回来得速。遂问那人道:“他在哪里?”那人道:“你去便知。”伯和跟着他就走,直到一个衙门里面。
  伯和道:“李金标在此何干?”他道:“他干的事,你通晓得,你们是向来共事的人,倒装腔得像。”一面说,一面在身上掏出铁链来,向他颈项上套去。伯和说道:“这是何意?你骗我来敲竹杠。”那人喝道:“你通连强盗做了窝家,现在李金标破案,已供出了你来。老爷在堂上等你。快进去!”伯和吓得魂飞魄散,叫起屈来。
  差人哪里听他,把他横拖倒拽,扯了进去。少停知县升堂,伯和跪上去想要分说,知县不管青红皂白,推下去打,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把他来钉了镣,叫几个差人,押着到他家里搜赃,果然搜出了几件赃物,这都是李金标日常送与他的。在公堂之上,却招出是与他同谋,这伯和是他的窝家。于是知县将他下在牢里,把他房子发封充公。
  他的兄弟知道,连忙来寻王伯陶,请他出个主意。王伯陶说:“我晓得这李金标不是个正经人,平日不听良言,果然连累下去。”遂替他写张状子,用足了使费,替这伯和申说。待得申明冤枉,伯和已瘐死狱中。
  知县把他拖牢洞拖了出来,他兄弟把他来葬了,但家私已弄得罄尽,没了生计,只一人孤苦伶仃,又不会做得生意。
  正在凄惶,忽然想着了一个去处。但不知是什么地方,且听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   
第一回 烟霞成癖举国若狂 谈吐生风庶人好议第二回 花样翻新芙蓉流毒 心思斗巧斑竹生春
第三回 得意自鸣谈锋犀利 冒险进取妙策环生第四回 登垄断奸商获厚利 申禁令钦使定严刑
第五回 拿班做势县役使威 带锁披枷烟奴受苦第六回 立法森严力能排外 挟资运动财可通神
第七回 受皇封官衙偏冷落 烧案卷宦海起风波第八回 商计策钱师爷卖俏 办妆奁女公子于归
第九回 隔牖窥妆私语切切 深宵胠箧妙手空空第十回 典赃物偷儿露踪迹 探贼巢里老话行藏
第十一回 吞赃物马快放刁 中烟毒騃童毕命第十二回 开药方庸医杀人 礼忏事穷僧显丑
第十三回 触疠气鼠瘟流毒 比匪人狴狱遭刑第十四回 千里投亲一枝可托 三生有约两小成婚
第十五回 学浪游奴仆入花柳 选吉日星士误阴阳第十六回 创基业纱厂开工 值飞灾轮机殒命
第十七回 经商客烟寮述往事 收生婆闺阁话闲情第十八回 望添丁偏歌弄瓦 赋悼亡哀志鼓盆
第十九回 访亲耗客舍谈心 乏川资穷途落魄第二十回 得钱过瘾乞丐穷凶 指东话西店商受辱
第二十一回 营金屋刺史启华筵 弄笔头幕宾失馆地第二十二回 动疑心深宵窥秘戏 寻短见吃醋闹官衙
第二十三回 奉差遣捕盗扰村坊 愁参劾入都思运动第二十四回 滞魄幽魂现形惊异类 危言竦论改过望同胞

Comments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