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高空擒敌记
"非典"旺季(也是海湾战争的旺季),天上突降馅饼,我被派往中东一游。本打算从香港直飞安曼,谁想刚订好机位,约旦那边发话,中国公民不准入境,航班立即取消。其他中东国家也纷纷宣布中国人不得入内……土耳其例外。
飞土耳其,唯一的出口是北京。当时北京是重灾区,全城基本瘫痪,所有地方都不上班,N通长途电话之后,居然找到一个坚守工作岗位的机票贩子,电话那边居然肯定地说:北京飞伊斯坦布尔,机位大大的有!
SARS笼罩下的京城,灰黯,压抑,跟任何时候都是一派混乱、热闹、没心没肺的广州相比全然是另一世界。来接机的朋友在家中备下红酒和干邑,把我灌饱后送回机场。半醉半醒着,没费太大劲儿就找到了我的航班──当晚唯一从北京出发的飞机。
找到自己的位子,周围人也都入座为安,空姐忙着散发报纸、袜子、耳机,准备开讲安全指示。可是且慢,机上百来号乘客──主要是土耳其、阿拉伯、巴尔干人──包括俺,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个头戴面具、全身防化装备的家伙出现在机舱里。除了玻璃眼罩,此人从头到脚一色煞白,他手举一支发出红光的"枪",对准了我们脑门挨个儿开枪射杀。
飞行器,面罩,激光武器,恍然置身于科幻电影。那人给我们测完体温,瓮声瓮气地命令全体乘客马上撤出飞机。
航班是从上海过来的,停靠北京后飞往伊斯坦布尔。有消息说,查出四名上海登机的旅客体温偏高,疑似。那四人被迅速带走了,据说托运行李也要扒出来带走。
所有上海登机的旅客集中起来接受检查。北京登机的隔成另一堆。
我想起下午在广州到北京途中,机组人员也对所有乘客作了体温检测,还十分可笑地大声宣读每人的测量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像公布考试成绩一样:"三十六点零!""三十六点五!"。听到最多的就是三十六点零和三十六点五。
轮到我时却没有公布分数。考官面色紧张地对我说:"别动,等会儿再测一次。"他果真又测了一次──三十七度二!不正常!
不知道哪来的指标,高于三十六点九就被认为不正常。周围人一听三十七点二这个数字便大惊失色,紧紧捂住他们的口罩,仿佛我这个人是一颗五英尺七英寸一百三十磅的SARS大病毒。邻座的大胖子颤颤巍巍从座上弹了起来,肉团也似,向远处某个空位滚将过去。
尽管我早就知道自己平常体温要比大多数人略高,这种情况下还是免不了一阵心虚。难道要滞留在SARS之都北京?会不会给关进隔离病房,与其他疑似者做牢友?这样想着,只听见自己心跳加速呼吸紧张,体温没准儿又升高了。
忽想起一部八十年代的法国电影《早晨三十七度二》,也叫《巴黎野玫瑰》的。片中主角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文青作家,和同居女友无休无止地性交,整部片子充满他们令人作呕的裸体和令人作呕的呻吟。一直以来我都弄不明白三十七度二究竟是什么意思──低烧?蔚蓝海岸的夏季气温?或是那两个鸟男女的变态指数?
到北京,结果却是无罪释放。
土航的空客340在延误三小时后终于获准起飞──胜利大逃亡,上帝保佑中国!七小时后,这具37.2℃的皮囊从昏睡中醒来,第一丝阳光正好射进舷窗,天边有座闪闪发亮的雪山──大阿勒山,旧约圣经中诺亚方舟降落的地方。环顾四周,土耳其、阿拉伯、巴尔干人也纷纷睁开睡眼,摘掉口罩,脸上露出微笑。
二○○三年五月写于伊斯坦布尔旅次,原题Witch-hunt at 10,000m
二○○四年十一月改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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