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说过,幸福的人从不幻想,只有感到不满意的人才幻想。未能满足的愿望,是幻想产生的动力,每个幻想包含着一个愿望的实现,并且使令人不满意的现实好转。失去的已然失去,只有在梦中才能重新得到;破碎的已然破碎,只有在梦中才可能重新整合,只能在梦中才会超越时空,留住那在现实现界里如飞絮悠扬的情与爱。让词人心痛的是人情浇薄,使他的梦都没有了。《阮郎归》: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香是“旧香”,粉是“残粉”,陈迹依稀,而伊人杳然。往事云散,词人却深情缱绻,更何况香、粉虽残,毕竟还是旧物,恍如“当初”。只是人情日益淡薄,变化有甚于物,一春之中,尚有书信数行,带有一线希望,几丝安慰;但入秋以来,连书信都已难见了。唯有词人,痴情不改,日夜思念,望眼欲穿。现实中无法实现,就希望在酒后的梦中去相遇;虽明知梦为虚幻,但纵有一梦,也可以一解相思之苦,最恨的却是连这短暂虚无的梦都没有了。
为了寻觅和得到更多更好的梦,词人不得不往往要借助于酒。如《踏莎行》:
绿径穿花,红楼压水。寻芳误到蓬莱地。玉颜人是蕊珠仙,相逢展尽双蛾翠。 梦草闲眠,流觞浅醉,一春总见瀛州事。别来双燕又西飞,无端不寄相思字。
梦中的词人是那样舒心欢畅:他穿过绿草平铺、红花夹路的小径,登上临水的红楼,与美丽的仙女不期而遇。而且词人整个春天一直沉浸在这美好的梦境之中,“一春总见瀛州事”。词人之所以能有如此众多的好梦,原因在于他的“流觞浅醉”。所以《小山词》中“梦”与“醉”往往难解难分:“醉中同尽一杯欢,醉后各成孤枕梦”(《玉楼春》);“从来往事都如梦,伤心最是醉归时”(《踏莎行》);“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蝶恋花》)等。晏几道对梦的偏爱,使《小山词》几乎便成为梦的世界。据说,在《小山词》二百六十首中,写到“梦”的达六十六首之多。
3.倨傲
对梦的固守,也使晏几道保持了他那倨傲的个性。元人陆友的《研北杂志》引邵泽民语说,元祐年间,晏几道的长短句已经很有影响力了。当时文坛领袖苏轼想通过他学生黄庭坚的引见,前来拜访晏几道。但晏几道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傲慢地说道:今天在政事堂上班的那些高级政府官员,有一大半都是从我家出去的,我都没有功夫去理睬他们。
语气越酸,越说明他不愿直面现实。不过,昔日的辉煌,作为一种巨大的精神动力,也使在政治上能清节自守。黄庭坚说他“不能一傍贵人之门”,“磊隗权奇,疏于顾忌”,“常欲轩轾人,而不受世之轻重”,孤高耿介,目中无人。蔡京权倾天下之时,曾数次遣客来向他求写长短句,晏几道虽写了两首《鹧鸪天》,却只歌咏太平,无一语及蔡京。此时,晏氏已七十余岁,而耿介不阿的人格依然不变。在热闹的政坛上,他固守自己的寂寞。其时党争迭起,他既不依附于旧党,也不屈从于新党,不为时流所动,他只有沦为小吏,在“南去北来今渐老”(《浪淘沙》)的生活中消磨岁月,在奔走四方的生涯中饱尝羁旅漂泊的凄苦。如《阮郎归》: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这首词是词人在汴京重阳宴饮时所写。秋风萧飒,秋云易散,所以雁字横空,彩云也随之变长。时值佳节,有佳人相伴,美酒相佐,本当是人间幸事,但作者客居他乡,心灰意冷,只是主人的盛情难却,不得不随俗应景、聊以度日。词人本以为自己改变了个性,忘却了旧情,但实际上还是割舍不下这份不了情。经过这些年来的抑制,“痴”与“狂”虽然被清理出来,却已经不合时宜,它们只能带给词人“悲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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