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序言中,晏几道说那时他沉浮于酒中,整日介饮酒听歌。后来发现平常所听的那些歌词太乏味了,于是自己动手,写不少长短句用以自娱。这些词不仅抒发了自己的怀抱,也写出了杯酒间的见闻。其时喝酒的地方是在沈廉叔、陈君龙家中,唱词的歌女则是莲、鸿、苹、云。不久,陈君龙病倒了,沈廉叔去世了,那些歌女也随风飘散。很多年以后,再想到这段生活,感觉如幻如电,人生如昨梦前尘,唯有掩卷长叹。
这段回忆性的文字当是对晏几道早年生活的最真实的描述,也是我们所知道的关于他青年生活的唯一信息。那么这段生活大约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在十八岁前之前,小山或年少无知,懵懵懂懂,或随父转徙各地,不太可能与沈、陈经常聚会。十八岁那年,晏殊病重回京,随即去世,小山得守丧三年,也不会经常饮酒作乐。这样推测下来,序中所描述的生活,最早也在他二十一岁以后。如果从他那些痴情苦语来推算,从他与歌女的那些感情纠缠来推测,这些故事最迟也当发生在二十五岁之前,因为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也无法轻狂了。
歌女莲、鸿、苹、云的形象以及她们与词人的恋情关系,《小山词》中有生动描述。如写小莲的《木兰花》:
小莲未解论心素,狂似钿筝弦底柱。脸边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残人欲去。 旧时家近章台住,尽日东风吹柳絮。生憎繁杏绿阴时,正碍粉墙偷眼觑。
另外一些词也烘托出了他对小莲的依恋,暗示了他与小莲的曲折情事:“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鹧鸪天》);“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时事,写向红窗月夜前。凭谁寄小莲”(《破阵子》);“浑似阿莲双枕畔,画屏中”(《愁倚阑令》)等。
“苹”字在小山词中出现较多,有时作“颦”,有时作“萍”,似乎就是一个人。《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写到“小苹初见”时的第一印象,也是晏几道为人传诵的名作: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词中先写今日相思,再写昔日相见,以渲染此刻人去楼空、笙歌散尽的无人无乐的凄凉。楼台高锁,帘幕低垂,自是一番凄清寂寥。词人借酒浇愁,醉入梦乡,酒醒后更为孤独。当日楼台、帘幕是常来之地,也是常与小苹欢聚之所。谁知一梦之后,就咫尺天涯。花、雨、燕、人虽仍如去年,但人却“独立”于落花之下矣;无知之燕,犹且能双飞,有情人却天各一方。去年过去了的春天,今年又来到了,去年的春恨,也随之涌上心头。词人伫立迷蒙微雨之中,满腔惆怅。“小苹”的“两重心字罗衣”,印象之深,至今难忘。当时明月曾经照着她归去,如今月是当时月,云是当年云,而人已“流转于人间”,不知所终了。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无法改变这四位歌女的命运。他内心充满了悲痛、自谴与漂泊感,他只有把深深的思念和无尽的痛恨寄予词中:“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思远人》);“相思处,一纸红笺,无限啼痕”(《两同心》);“凭谁细话当年事,肠断山长水远诗”(《鹧鸪天》);“欲写彩笺书别怨,泪痕早已先书满”(《蝶恋花》)等。书简、诗词都是用泪水和心血写成的。他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倾注在她们身上,无论是相思还是追忆: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长相思》)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蝶恋花》)
刻骨的相思只有他这种“痴情”才能领悟,“浅情人”根本无法领会。后一首只写别后的孤独凄凉,无一语涉及相思。但斜月半窗、画屏闲展、衣上酒痕,纸上诗句,无一不是他相思的结果。当日之聚,今日之散,竟如春梦秋云。词人为情所困,沉浸追忆之中,聚散分离使他迷离徜徨,而画屏仍悠闲地将吴地一片翠色的山水展示在他面前。胜游欢宴也成往事,旧人也远去,词人夜不成眠,只得检点旧物,以聊解相思之苦。衣上一点一滴的酒痕,纸上一行一行的诗句,都是当日欢会的产物,如今看来,却无不凄凉。别前的欢愉,别时的哀伤,顿时历历在目。结尾说词人“不记”,实际上是不愿记、不忍记而不得不记。连红烛都被词人的“凄凉意”而感动,则他心中的凄楚也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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