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经典 》 三國志通俗演義嘉靖壬午本 》
張永年反難楊修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张永年反难杨修
劉璋視之,出進言者,益州成都人也,官帶益州別駕,姓張,名鬆,字永年。其人生得額钁音决頭尖,鼻偃齒露,身短不滿五尺,言語有若銅鐘。劉璋問曰:“別駕有何高見,可解張魯之危?”鬆曰:“某聞許都曹操已掃蕩中原,呂布、二袁皆被滅之,南直抵於江、漢,北直抵於幽、燕。近又破馬超,天下無敵矣。主公可備進獻之物,鬆親往許都,說曹公興兵去取漢中,以圖張魯。則魯豈敢望蜀中矣?”璋曰:“汝於建安十三年鼕去荊州見曹公,甚不相待,汝猶恨之,今何故欲此行耶?”鬆曰:“曹公在荊州時,手下領百萬之衆,事猶蝟音位集,豈有閑暇待人耶?今在許都,文武各執乃事,鬆以利害說之,曹公必興兵矣。”璋曰:“汝且試言利害,吾聽之。”鬆曰:“某話間,說起馬超有韓信、黥布之勇,與丞相有殺父之仇;今雖暫時兵敗,久後必欲報仇。今漢中張魯兵精糧足,百姓尊之為漢王,不久必然稱帝;稱帝則必侵犯中原矣。所欠者,惟大將耳。若馬超急欲報仇,必聚隴西之兵去投張魯,魯得超是生翼矣。魯、超共出,丞相何以當之?不如乘超未投之前,漢中無備,一鼓而可破矣。將此等利害之語,更有隨機利害而往說之,事不患不諧矣。今不早去,若張魯兵動,雖蘇、張之辯,曹公亦不聽矣。”劉璋大喜,收拾金珠、錦綺為進獻之物,便發送張鬆赴許都。鬆暗畫西川地理圖本藏之,帶從人十騎,辭劉璋行。於路,早有人入荊州報知孔明。此時孔明有意圖川,常使人入川探細,因此得信,知張鬆入許都。孔明便使人入許都打聽消息。
卻說張鬆到了許都,館驛中下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操原來自西都回,傲睨物表,自謂得志,不以天下為念,每日飲宴,無事少出,國政皆在相府商議。第三日,張鬆方通得姓名。左右侍從先要賄賂,卻纔引入。操坐於堂上,鬆拜畢,立於前。操問鬆曰:“汝主劉璋連年不進貢,何也?”鬆答曰:“為路途賊寇生發,不能通進。”操叱之曰:“吾掃清中原,有何盜賊?”鬆曰:“南有孫權,北有張魯,中有劉備,至少者帶甲十餘萬,縱橫無可當者,豈得為太平耶?”操先見張鬆人物猥瑣,五分不喜;又聞語言衝撞,遂乃拂袖而起,轉入後堂。左右責鬆曰:“汝為使命,不會啓丞相意,一味衝撞。幸得丞相看汝遠來之面,不見罪責。汝可急急回去!”鬆笑曰:“吾川中無諂佞之人也。”
忽階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會諂佞,吾中原豈有諂佞者乎?”鬆觀其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清,慌問姓名。其人答曰:“某乃弘農人也,太尉楊彪之子,司空楊震之孫。一門出六相三公。安平舉孝廉出身,見為丞相門下郎中,掌內外倉庫主簿姓楊,名修,字德祖。”此人博學,言詞敏捷,智識過人。時年二十五歲。鬆知修是個舌辯之士,有心難之。修平生有纔,小覷天下之士。當時見張鬆言語譏諷相府之人,遂邀出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而坐。修有心將一席話來難張鬆,遂與鬆曰:“蜀道崎嶇,遠來勞苦。”鬆曰:“主公有命,豈言萬裏之遙。雖赴湯蹈火,未敢辭也!”修問:“蜀中地物如何?”鬆曰:“蜀為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回還二百八程,縱橫三萬餘裏。雞鳴犬吠相聞,市井裏閭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所産之物,阜如山積,天下最雄,莫可及也!”修又問曰:“蜀中人物如何?”鬆曰:“文有相如之賦,武有管、樂之才,醫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九流三教,‘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不可勝計,豈能盡數也。”修又問曰:“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鬆曰:“文武全纔,智勇全備,忠義慨然之士,動以百數。如鬆不纔之輩,車載鬥量,不可以計。”修曰:“公近居何職?”鬆曰:“濫充別駕之任,甚不稱職。敢問公處朝廷何官?”修曰:“見為丞相府主簿。”鬆曰:“久聞明公世代簪纓,祖宗相輔,何不立於廟堂而輔佐天子?今乃區區作相府門下一吏乎?”楊修聞之,滿面羞慚,強言而答曰:“某雖位居下僚,丞相委以軍政錢糧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誨,極有開發,故就此職耳。”鬆笑曰:“某聞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專務強霸而居大位,豈足以教誨足下,開發明公耶?”修曰:“公居邊隅,安知丞相大纔耳?吾令汝觀之。”呼左右於廚內取書一捲,以示張鬆。鬆觀其題曰《孟德新書》。從頭看至尾,遍觀一次,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鬆看畢而問曰:“公以此為何等耶?”修曰:“此是曹丞相酌古準今,體《孫子十三篇》所作,號曰《孟德新書》。汝欺丞相無纔,此堪以傳後世否?”鬆大笑曰:“此書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誦,何為‘新書’?此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為己能,止好瞞足下。”修曰:“丞相秘藏之書,雖已成帙,未傳於世。汝於蜀中小兒暗誦如流,何相欺乎?”鬆曰:“公如不信,吾試暗誦之。”修曰:“願聞一遍。”鬆將《孟德新書》從頭至尾,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修聽之大驚,遂下席而拜之。後有詩贊曰:
古怪形容異,清高體貌疏。語傾三峽水,目視十行書。
膽量包西蜀,文章貫太虛。千經並萬論,一覽更無餘。
楊修曰:“公一覽無餘耳。”二人相對大笑。修曰:“公且暫居館捨,容某再稟丞相,令公面君。”鬆謝修而退。
修入見操,曰:“適來丞相何慢蜀使張鬆乎?”操曰:“容貌不堪,語言不遜,吾故慢之。”修曰:“若以貌取人,恐失天下之士。丞相尚容一禰衡,何不納張鬆乎?”操曰:“禰衡文華播於當今,吾故不忍殺之。鬆有何能?”修曰:“且休言倒海翻江之辯,嘲風詠月之才。適來將丞相所撰《孟德新書》,彼觀一遍,即能暗誦,如瓶瀉水。如此博聞強記,世之罕有。鬆言此書乃戰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皆能暗誦。”操曰:“莫非古人與吾暗合歟?”遂令扯碎其書燒之。柴世宗時方刊板。舊本書作板,差矣。今《孫武子》止有魏武帝註。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教見大國氣象。”操曰:“此人不知吾用兵耳。來日吾於西教場點軍,汝先引他來教見吾調遣。蜀中去說,待吾下了江南,收川未遲。”修回。
至次日,與張鬆同至西教場。操點虎衛雄兵五萬,布於教場中。果然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戟參地;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散彩,人馬騰空。鬆斜目視之。良久,操喚鬆前,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見此英雄人耶?”鬆曰:“吾蜀中不曾見此兵革,但有以仁義定天下之士。”操變色視之。鬆全無懼怯之意,頗有藐視之心。楊修頻以目視鬆。操與鬆曰:“吾覷天下鼠輩猶草芥耳。大軍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吾者生,逆吾者死。非止能令人榮達,亦能使人滅族。汝知之乎?”鬆曰:“丞相驅兵到處,戰必勝,攻必取,鬆亦素知也。”操曰:“汝既能知吾用兵,何不畏服?”鬆曰:“丞相昔日在濮陽敵呂布之時,宛城戰張綉之日,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羽,割髯棄袍於潼關,:此皆無敵於天下!”操大怒曰:“竪儒怎敢揭吾短處!”喝令左右即推出斬之。楊修急諫曰:“鬆雖可斬,奈何從蜀道而來入貢,恐傷蠻夷之心也。知者謂此人口出不遜,不知者謂丞相嫌禮物之微,故斬來使。”操怒氣未息。荀彧苦諫,操方免死,令亂棒打出張鬆。
鬆歸館捨,連夜出城,收拾回川。鬆自思曰:“吾本欲獻西川州郡,誰想如此慢人,吾故辱之!來時於劉璋之前開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須被蜀中人取笑。吾聞荊州劉玄德仁義遠播久矣,不如徑由那條路回。試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見。”於是乘馬引僕從,望荊州界上而來。前至郢州界口音潁州,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餘騎,為首一員大將,輕裝軟扮,馬道相迎。那員將問曰:“來者莫非張別駕乎?”鬆曰:“然也。”那員將慌忙下馬,聲喏曰:“趙雲等候多時。”鬆曰:“莫非常山趙子竜也?”雲曰:“然。某奉主公劉玄德命,為大夫遠涉路途,鞍馬驅馳,特命趙雲聊奉酒食,護送大夫,以衛回程。”言罷,軍士捧過酒食來,雲跪而進之。鬆自思曰:“人言劉玄德寬仁愛客,今果如此遠接,卻又有那曹操傲慢我!”遂與子竜飲了數杯,上馬同行,來到荊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館捨,見門外兩邊百餘人侍立,擊鼓相接。一將於馬頭前施禮曰:“奉主公劉玄德將令,為大夫遠涉風塵,遣關某灑掃驛庭,以待宿歇。”鬆下馬與雲長同入館捨相待。酒禮已設畢。雲長、子竜再三謙讓,而後方坐,殷勤相勸。飲至更闌,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裏,遠遠一簇人馬到,當中乃是大漢劉皇叔,左有臥竜,右有鳳雛,遙見張鬆,早先下馬等候相見。玄德曰:“久聞大夫高名,如雷灌耳。恨雲山遙遠,不得聽教。今聞回都,專此相接。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車馬片時,以敘渴仰之私,未知大夫肯容否?”鬆大喜,遂上馬。皇叔等與張鬆並轡而入荊州,設宴管待。坐間衹說閑話,並不提起西川一事,亦不動問劉璋安樂否,並川中人品等項。席之所以言及者,鬆一一對答,也衹等劉玄德開言,然後說之。玄德並孔明亦默然不題。鬆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郡?”孔明答曰:“荊州乃暫藉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今我主因是女婿,故權且安身。”鬆曰:“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足耶?”龐統曰:“吾主公漢帝皇叔,反不能占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音毛賊,以霸道居之,惟智者不平焉。”玄德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豈敢望居高位而守城池乎?”鬆曰:“不然。‘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何況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即帝位,亦不分外。”玄德拱手,惶恐而謝曰:“如公所言,吾何敢當之!”
自此,一連留張鬆飲宴三日,並不提起川中之事。鬆辭去,於十裏長亭設宴送行。玄德舉酒與鬆曰:“甚荷大夫不外,肯留三日。今日相別,不知何日聽教?”潸然淚下音山然。張鬆自思:“玄德有堯、舜之風,安可捨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成吾願也。”鬆遂言曰:“鬆亦朝暮趨侍,恨未有便耳。鬆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鯨吞,亦非可久戀之地也。”玄德曰:“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跡之所而容身也。”鬆曰:“益州險塞,沃野千裏,民殷國富;人傑地靈,帶甲十萬;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若起荊、襄之衆,長驅西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玄德曰:“備安敢當此。劉益州亦帝室宗親,恩澤布蜀中久矣。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鬆曰:“某非賣主求榮,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也。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暗弱,不能任賢用能;加之張魯在北,為人不武,賞罰不明,號令不行,人心離散,思得明主。鬆此一行,專欲納款於操;何期逆賊恣逞姦雄,欺君罔上,終為漢朝大貨。明公先取西川為基,然後北圖漢中,次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明公若果有取西川之意,鬆願施犬馬之勞,以為內應。未知明公鈞意若何?”玄德曰:“深感君恩。備雖艱窘,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相攻之,恐天下人唾駡。”鬆曰:“明公知天時人事乎?若以人事而背天時,恐日月逝矣!大丈夫處世,當以努力建功立業,着鞭在先。今若乘時不取,為他人取之,悔之晚矣。”玄德曰:“備聞蜀道崎嶇,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雖欲取之,用何良策?”鬆於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鬆感荷難盡,故獻此圖。上報明公知遇之恩也。但將此圖觀看,一日便知蜀中之道矣。”玄德略展視之,上面盡寫着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具載明白。鬆又曰:“明公可速圖之。鬆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也。此二人必能相助。如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玄德拱手謝曰:“青山不老,緑水長存。他日相期,必當厚報。”鬆曰:“鬆遇仁義之主,不得不盡情相告焉,豈敢望報乎!”二人相別,孔明、龐統皆拜於長亭之下,雲長等皆送數十裏方回。張鬆望西川而去,玄德等自回荊州。
卻說張鬆回益州,先來見友人法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賢士法真之子。鬆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衹可同憂,不可同樂。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專欲與兄議之。”法正曰:“吾料劉璋非其主也,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待吾鄉兄孟達同議。”少頃,孟達至。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鄉。達入見,正與鬆大笑。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將欲獻益州耶?”鬆曰:“是欲如此,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當也。”三人撫背大笑。法正曰:“汝明日見劉璋若何?”鬆曰:“吾薦二公為使,可往荊州。”二人應允。
次日,張鬆見劉璋。璋問幹事若何,鬆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不可為言,彼已有取川之心。”璋曰:“似此,如之奈何?”鬆曰:“某有一謀,使張魯、曹操皆不敢輕犯西川。”璋又曰:“如何解之?”鬆曰:“見居荊州的劉皇叔與主公同宗,加之本人仁慈寬厚,有長者之風。赤壁鏖兵之後,操聞之而膽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賫書以結好之,使為外援,足可以拒曹操、張魯,蜀中可安矣。”璋曰:“吾立此心久矣,誰可為使?”鬆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璋即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送精兵數千,令玄德守禦。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然而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鬆之言,則四十一州郡已屬他人矣!”鬆大驚。言者是誰,下回便見。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选集】話說三國 |
|
|
前言 | 序 | 引 | 三國志宗僚 | 捲之一: 祭天地桃園結義 | 劉玄德斬寇立功 | 安喜張飛鞭督郵 | 何進謀殺十常侍 | 董卓議立陳留王 | 呂布刺殺丁建陽 | 廢漢君董卓弄權 | 曹孟德謀殺董卓 | 曹操起兵伐董卓 | 虎牢關三戰呂布 | 捲之二: 董卓火燒長樂宮 | 袁紹孫堅奪玉璽 | 趙子竜磐河大戰 | 孫堅跨江戰劉表 | 司徒王允說貂蟬 | 鳳儀亭布戲貂蟬 | 王允授計誅董卓 | 李傕郭汜寇長安 | 李傕郭汜殺樊稠 | 曹操興兵報父仇 | |
| 第 [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10] [XI] 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