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祖笔记》卷六
清代另一位史学大家、常州著名学者赵翼,对此事也有专门考证:
吾郡宋时有尚书孙觌,相传为“东坡遗体”,冯具区祭酒所云“阳羡孙老得坡公弃婢而生者也”。(孙)觌所著有《鸿庆集》。今郡城外有降子桥。城中有观子巷,云是弃婢生(孙)觌,以(孙)觌见(东)坡之遗迹。王阮亭则力辨之,谓(东)坡往阳羡,见一童子颇聪慧……(东)坡甚喜之。据此,则(孙)觌非(东)坡子明矣。然是时已传播其事,至以之名桥、巷,何耶?岂宋人好名,如童贯自托于韩魏公所出,梁师成自谓坡公所出耶?按(孙)觌在靖康时附耿南仲倡和议,有不同议者,则欲执送金人;又草表媚金,极其笔力,见《宋史·马伸传》。高宗初,召为中书舍人、知制诰。绍兴二年,又知临安府,以赃败,编管象州。则(孙)觌本非端士。所云东坡子者,盖即出于(孙)觌之自言,欲以攀附名流,而不以中遘为耻也。
——《陔馀丛考》卷四十一《孙觌为东坡子》
赵翼与王士禛一样,都将过错归在冯梦祯身上,倒让始作俑者、他的同乡前辈、没有名头的蒋一葵落得个清闲。其实他们两个引以为据的史料,只能证明东坡在世时孙觌已经七八岁,不是东坡的“遗体”(遗腹子)。这则史料来自宋人葛立方的《韵语阳秋》:
(东)坡归宜兴,道由无锡洛社,尝至孙仲益家。仲益年在龆龀。(东)坡曰:“孺子习何艺?”孙(觌)曰:“学对属。” (东)坡曰:“试对看。”徐曰:“衡门稚子璠玙器,”孙(觌)应声云:“翰苑神仙锦绣肠。”(东)坡抚其背曰:“真璠玙器也,异日不凡!”
——《韵语阳秋》卷三
这段话也被蒋一葵收入《尧山堂外记》,不过他的记载还多一个对句,说“时天微雨,(东)坡绯衣金带,又命对曰:‘雨湿红袍苏木气’,仲益应声曰:‘风吹金带荔枝香’。(东)坡大奇之。”看来赵翼与王士禛确实未见蒋氏之书。
只因东坡有此赞誉,孙觌的神童之名才不胫而走,他的文章才刻意去学东坡。宋人罗大经在《鹤林玉露》里,称赞孙觌《山居上梁文》中的“老蟾驾月”、“送鸿而去”,都是“奇语”,名眼人一望便知,这些意象在东坡诗文中出现得最为频繁。
东坡何时路过常州、见到少年孙觌?南宋宰相周必大在给孙觌写的《鸿庆集序》里,说是元丰七年东坡自黄州东迁、请求居住常州之时 。周大宰相此言,应根据孙觌的口述,若真是那样,孙觌的出生时间,应在元丰元年前后,苏轼正在湖州当太守,若那时他将身边某个侍妾卖出,倒有可能被孙觌的父亲捡个正着,看来孙氏之母为东坡侍妾之说,后人并非完全捕风捉影——孙觌晚年,正值宋孝宗对东坡推崇倍致之时——给《苏轼文集》作序、追赠太师、谥号文忠、加封苏轼后人等等,孙觌确实曾想借此风潮,抬高自己的名声,甚至恢复已被撤掉多年的官职。
然而同时的人大都知道孙觌的真实家世和他准确的出生年月,这让孙觌不能不有所顾忌。比如史学家王明清,便从孙觌侄子嘴里得到的一段确凿的故事,此事足以将孙氏的攀龙附凤之梦彻底搅毁。王明清在叙述东坡对少年孙觌的称赞之后,特地作了以下说明:
其家世居毗陵之洛社,盖仲益(孙觌)之先人,教村童于市中。东坡元祐四年自禁林出牧杭州时也。案:仲益(孙觌)以辛酉生,是年八岁矣。
——《玉照新志》卷五
孙觌在与东坡对句之时,曾有“翰苑神仙锦绣肠”之句,说明会面时间一定在东坡当上翰林学士之后。而东坡自黄州东归时,尚未进过翰院,周必大的“元丰七年”之说,显然受到托请者孙氏本人的误导。葛立方《韵语阳秋》说“(东)坡归宜兴,道由无锡洛社,尝至孙仲益家”,也不尽合情理:宜兴在常州正南,而洛社在当时无锡县城附近,在常州正东,东坡去宜兴,由常州南下才最近便,若是绕道无锡洛社,岂不舍近求远?
综而论之,以上诸多记载,终以王明清《玉照新志》可信度最高:元祐四年(1089),东坡从翰林、侍读学士之位,转龙图阁学士之衔,充任浙西路兵马钤辖、知杭州军州事,赴任之际,必经无锡。《武进阳湖县志》卷十九说孙觌生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辛酉,与《玉照新志》所载“仲益以辛酉生,是年八岁矣”完全吻合。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