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小说 小五義   》 第一百十九回 臥牛山小英雄聚會 上院衙沙員外獻圖      石玉昆 Dan Yukun

  〔西江月〕曰:
  義勤勞恐後,武夫踴躍爭先。畫成卦象幾何天,特把陣圖來獻。勉勵同心合意,商量執銳披堅。大傢聚會院衙前,演出英雄列傳。
  且說雙錘將郭宗德出世以來,沒有見過這個樣的寶物,那麽壯的錘把,“嗆啷”一聲,錘頭落地。不敢往西,直奔正北。一看正北合歡樓烈焰飛騰,火光大作。他一瞧大樓一燒,這可真動了心了。本是一個窮漢出身,全仗着他女人掙了個傢成業就,連鋪子帶買賣這一下子全完了,怎麽會不疼?可巧迎面之上站着一個白人,細瞧着個老道,念聲“無量佛”,也是拿着一口二刃雙鋒寶劍,也是耀眼爭光,奪人眼目,心中暗忖道:“將纔遇見那麽一口寶劍,難道這口和他那個一樣?不能罷。”自己使了個單鳳朝陽的架式,錘打悠式往下一拍。老道往旁邊一閃身子,寶劍往上一托,就聽見“嗆(口甬)”,同前番一個樣——“嗆”,削折了錘柄;“(口甬)”,是錘頭落地。丁二爺到腦後摘巾,“嗖”就是一寶劍。雙錘將大哈腰,真是鼻子看看沾地,這纔躲過去了。
  剛往上一起,“叭”,腮額骨上釘了一鏢。過雲雕兩鏢未能結果他的性命,賴頭黿仗着皮糙肉厚。錘腦袋是沒有了,淨剩了兩根鐵擀面杖了,捨不得扔。他把兩錘柄並在一隻手中,一隻手往外拔鏢。往南一跑,不行,有丁二爺等堵着哪;往北又跑,有雲中鶴、柳爺堵着哪;東西兩邊是墻,他又不會高來高去。這纔叫身逢了絶地。並且還有過雲雕朋玉、也不管打得着,打不着,他還得留神暗器。地方又窄狹,一着急,拿着手中的鐵把打將出去。蔣四爺說:“好了,撒手鐧扔出來了。”如何打得着?魏道爺往旁邊一躍身軀,幾乎沒打着柳爺,柳爺也往旁邊一閃,可就閃出道路來了。賴頭黿也從個空兒裏躥出去了。蔣爺說:“要跑!”魏真說:“跑不了!還是拿鏢打他。”過雲雕朋玉真就拿鏢打他。自然是郭宗德聽見說“暗器”二字,總得留神。他淨留神過雲雕朋玉的暗器,沒想到雲中鶴一回頭,早就把鏢打手中一托,等着賴頭黿一回頭,“噗哧”一聲,正中頸嗓咽喉,“噗(口甬)”,死屍腔栽倒在地。衆人一喜,蔣爺說:“咱們也快走哇!
  不然,前後火勾在一處,咱們也跑不出去,也就成了焦頭爛面之鬼,烽火中的亡魂。”
  衆人說:“有理,就此快走罷。”
  一個個撲奔正東。到了正東,一個個越墻出去,眼瞅着是火光大作。智爺說:“今天晚間這個人命不少哇。”柳青說:“智爺這麽有能耐,今夜死了這些人,叫本地面官不背案?”智化說:“我可沒那個能耐,你有那個能耐嗎?”柳青說:“我就能夠,再多些也無妨。”智爺說:“我領教領教。”柳青說:“我們這得了點東西,也是活該。”
  就把得了這封書信的言語學了一遍。智爺說:“這可是活該。書信現在那?”雲中鶴說:“現在我這裏。”智爺說:“那就得了。”雲中鶴說:“你瞧瞧不瞧?”智爺說:“回頭有多少瞧不了,何必這時候瞧?走罷!”隨說隨走。
  就聽見後面亂嚷,又是起的火,又是救火的人。救人的人擡着救火的物,敲着鑼,到這一瞅說:“他們傢還用咱們救人?賴頭黿行陣雨就得了。”大傢一半取着笑,一半各自歸傢去了。雲中鶴魏真、白麵判官柳青、黑妖狐智化、蔣四爺、丁二爺、過雲雕朋玉等,大傢歸奔朱傢莊。看看來至門首,早有許多人在門前張望,連溫員外俱到門首。
  朱德讓南俠、北俠背將回來,到了傢中庭房之內,展爺解開了搭包。朱德細問名姓,展爺把已往從前細述了一遍。朱德跪倒,磕頭道勞。少刻,甘媽媽亦到了,兩乘轎子,瀋中元保護回到朱傢莊下轎。朱德跪下,與母女兩個磕頭道勞。蘭娘道個萬福,將要說話,甘媽媽說:“有話裏頭說去。”又與瀋爺道勞,瀋中元說:“自傢哥們,如何提着道勞呢?”往裏一走。溫員外倒要給甘媽媽、蘭娘兒磕頭。甘媽媽說:“你的女兒是我幹女兒,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幹女兒,他如何擔架得住呢?”算施了個常禮。又與瀋中元道勞。到了裏邊,見南俠、北俠行禮。就有一件,蘭娘兒回來就得歸後面去,可不能見北俠,都有甘媽媽與北俠說明白了,等着過門以後再見,此話暫且不表。
  傢下人進來報道:“衆位老爺到了。”連溫員外俱都迎接出去。看見由西邊奔出門首來,有傢下人指引了,朱德衝着大衆一跪,溫員外也就在一旁跪下。內中有蔣四爺說:“此處不是講話之所。”智爺道:“裏邊去罷,有什麽話,裏邊大傢再議。”進來更換衣巾。朱德、溫員外挨着次序道勞一回,吩咐擺酒,大衆落坐。朱德、溫員外每人敬三杯酒,然後敘話。雲中鶴就把書信拿出來,讓大夥瞧看一回。內有智爺、蔣四爺給展爺出了個主意,也不用上縣衙那裏去,公然就上知府衙去。展爺說:“知府送大人尚未回來,此刻不在衙中,去也是往返徒勞。”蔣爺說:“我叫你去,你衹管去。我們和知府一同分的手。大人吩咐文武官員回衙,不必護送。我們到了此處,難說他還到不了衙署?”智爺說:“行了,明天早起就是這麽辦。”天氣不早,殘席撤去。甘媽媽歸後安歇。溫員外也在此處,大傢盹睡。
  天交大亮,大傢淨面吃茶。展爺就拿了書信,帶本傢一名從人,也沒有馬匹,辭別了大衆,投奔知府衙門,書到此處,就不細表。看看快到銅網陣的節目,焉有工夫淨敘這個閑言。
  到知府衙門,見知府說明來歷,隨即將王爺書信交與知府。知府立刻行文,調朱文一案,帶信去讓知縣聽參。隨即將朱文帶回知府衙門見知府。展爺當面謝過知府。知府命展爺將朱文帶回朱傢莊。見大衆,給大衆磕頭道勞。智爺讓甘媽媽上襄陽,到金知府衙門找沙鳳仙、秋葵,一同回臥虎溝。甘媽媽點頭。大衆起身,讓朱文、朱德一同前往。
  蔣爺說:“大人正在用人之際,豈不是後來出頭之日?”朱文、朱德自愧無能,執意不去。兄弟二人給衆位拿出許多銀兩,以作路費,大衆再三的不受。
  大衆一走,然後甘媽媽、蘭娘兒一同上襄陽。溫員外回傢,也把女兒接將回來。知縣被參,另換新知縣。郭傢營郭宗德傢房屋地畝,以作抄産,所有的死屍掩埋,崔德成傢內無人,並無哭主。諸事已畢。
  單提大人有衆多人保護,上了太平船,文武官員,大人擺手,個個叫回衙署,護送兵丁一概不用,就是大衆保護大人到武昌府。北俠、南俠俱都趕上大人的船,又上船見大人請罪。早有人與池天祿送信。武昌府知府池天祿聞報,會同着二義韓彰、公孫先生、魏昌、盧大爺、徐慶、竜滔、姚猛、史雲、徐良、韓天錦、白蕓生、盧珍大官人、鬍小記、喬賓。原來他們這些人是蕓生先到的,騎着馬,馬快先到了武昌府,見二義韓彰。
  後來的是大官人、韓天錦、盧珍,帶着一車子鐵器。二義韓彰把鐵暫且入庫。隨後又到徐良、鬍小記、喬賓,見二義韓彰,各說來歷,就不細表了。
  這日遠探來報,大人歸武昌,一個個整官服迎接大人。知府帶領同城文武官員,出了武昌府府城門外,一同來到水面,迎接大人,請大人下船。二義韓彰、公孫先生、賽管輅魏昌、池天祿、玉墨見大人道驚請罪。大人就把瀋中元的事說了一遍,道:“衆位何罪之有?”然後再見大官人帶領着白蕓生、韓天錦、盧珍、徐良、鬧海雲竜鬍小記、喬賓見大人。大人連大官人都不認的。有二義韓彰挨着次序,一一的把他們體身之事說了一遍。大人一見這些人,高高矮矮,相貌不同,也有白麵書生,也有醜陋的豪傑。見他們虎視昂昂,搓拳摩掌,各各全有不平之氣,恨不得此時與襄陽王打仗纔好。大人一見這番光景,不由的歡喜贊嘆,與老五報仇,正在用人之際。岸上預備着轎馬,大人棄舟登岸。後面衆人是擁擁塞塞,直奔上院衙門。
  大人轎子一走,玉墨的引馬,後邊就打起來了。什麽緣故?認得的都見禮,不認得的,或韓彰,或智爺,或蔣爺給見見。單單的有韓彰與徐良見他父親,令人看着難過。
  未見之先,徐良就緊打量他天倫,自己聽着娘親說過是怎麽個樣式,並且早托付下韓二伯父了,天倫要是來了,讓他給見見。韓二爺說:“三弟,給你們爺們兩個見見,這是你兒子,你不認的?”徐三爺一聽一怔。徐良過去說:“天倫在上,不孝的孩兒與你老人傢磕頭。”徐慶說:“起來罷,小子。”用手一拉徐良,上下緊這麽一瞅。盧爺說:“三弟好造化。”徐慶說:“小子,給你與衆位見見,這是你大大爺。”徐良過去說:“伯父在上,侄男有禮。”盧爺用手一攙:“賢侄請起。”徐慶說:“給你二大爺見過了?”徐良說:“見過了。”徐慶說:“這是你蔣四叔。”蔣爺說:“你們哥幾個瞧瞧,三哥憨傻了一輩子,積下了這麽一個好兒子,真不愧是將門之後。”徐慶說:“讓你哥們恥笑我。”蔣爺說:“怎麽?”徐爺說:“人傢的孩子都水蔥兒是的,瞧我們這孩子這個相貌,看他這個樣子就沒造化。”蔣爺道:“據我瞧着更有造化。”徐三爺說:“你們哥們瞧着這孩子,像我的兒子不像?可是我打傢裏出來的時候,他娘身懷有孕,今年算起來整是二十餘年,正應這孩子的歲數。我瞧他這個相貌,可不像我的長相,這麽兩道不得人心的眉毛有點不像,可就是這嘴像我的四字口。”蔣爺說:“三哥,你還要說什麽?鬍說八道。”盧爺說:“你再鬍說,我就給你嘴巴了。”
  語言未了,就聽那邊就嚷起來了,二義韓彰一腳將小諸葛瀋中元踢倒,上前去用手一揪胸膛,回手就要拉刀。雲中鶴扭項一看,念了聲“無量佛”,說:“這是怎麽樣了?”蔣爺看見,叫大爺、三爺把二爺拉開。蔣爺親身過去,勸瀋中元。小諸葛瀋中無微微的冷笑,說:“你就是這個能耐,姓瀋的不懼。”韓二義說:“你把大人盜去,要我們大傢的性命,你如今還敢把大人送回來,韓某與你勢不兩立!”說畢,也是哼哼的冷笑。蔣爺勸瀋中元說:“瀋賢弟,咱們可是君子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先前咱們是怎麽說的?今日可到了,將纔衹顧見我們徐侄男,還沒容我說話哪,你們就鬧起來了。還是看我。”徐良也不知是什麽事,先給師傅磕頭,給師叔磕頭。蔣爺一套話安置住了小諸葛,再勸二義韓彰,說:“二哥,你不是了。瀋爺把大人盜走,可是他的不是。你和三哥,你們不是在先,他的錯處在後。我這個人,一塊石頭往平處裏端,沒親沒厚。拿鄧車,準是你們哥兩個拿的嗎?人傢棄暗投明,說出來王府人,特來泄機,你們不理人傢,故此他纔一跺腳走的,他纔把大人盜將出去,訴他不白之冤。其錯,這可是他的錯處。把大人盜出去,訴明了他的冤,他可不管咱們擔架的住,擔架不祝再說起來,他棄暗投明,口口聲聲說的是與咱們老五報仇,衝着這一手也不該和人傢相打。再說起來了,問短了比打短了強。”韓彰說:“我不能像你那兩片子嘴翻來覆去,我們兩個人勢不兩立,有他沒我!”蔣爺說:“二哥,你可想,人傢師兄弟都是請出來的,給咱們老五報仇,得罪了一個,那個也就不管了。二哥,殺人不過頭點地,我橫竪讓你過的去就截了。”韓二義說:“怎麽叫我過的去?你說我聽聽。”蔣爺說:“我把他帶過來給你磕個頭,這就是殺人不過頭點地。他磕頭也是頭顱點地,把腦袋砍下來也是頭顱點地。”
  韓彰說:“他肯磕嗎?”蔣爺說:“人傢那肯磕?我央求人傢去罷。”韓二義說:“衹要他磕,我就點頭。”
  蔣爺復又轉身與瀋中元說:“將纔我二哥得罪你,就是我得罪你。咱們在黑水湖說的言語,到如今還算不算?”瀋中元說:“你算我就算。”蔣爺說:“我沒有什麽不算的。磕頭哇,我先給你磕一百,換你一個。我先說給你磕頭,是在山灣呢,你不願意;你要在衆目之下,這可是衆目所觀。”瀋中元說:“你真給我磕嗎?”蔣爺說:“要是說了不算,除非是臉搽紅粉。我這個人是個實心的人,人傢說什麽,我也當永遠不假。”
  隨說着,他就屈膝跪倒,嘴裏仍然還說着:“我這個人是個實心眼,磕一百,你們可計數。”剛要一磕,小諸葛想着:“他不能給磕,那知道真磕。”瀋爺也是一半過意不去,就說了一句謙虛話,說:“算了罷,不用磕了。”蔣爺就站起身來,說:“這可是你說的,我這個人是實心認事,說的那就應的那,人傢和我說,我也信以為實。說了不算,就是個婦人。你可是不讓我磕,該你給我二哥磕了。”瀋爺心裏說:“這個病鬼真壞透了,我說了句謙虛話,他就不磕了。”問蔣爺說:“你這算完了?”蔣爺說:“不是你不讓我磕了嗎?我這個人實心認事,說了不算,臉上就搽紅粉。”瀋中元說:“你真利害透了,就截了我。索性給你二哥磕罷。”蔣爺帶着過來,說:“二哥,可別的話沒有,我把瀋爺帶過來給你賠個不是。錯可是你在先哪,人傢可不是怕咱們哥們,人傢是淨念着死鬼老五,為是給老五報仇。”瀋中元一屈膝,說:“別怪乎小可了,前番盜大人是我的不是。”說畢,將要磕頭。蔣爺在旁說:“就這麽受人傢的頭,咱們還怎麽稱得起是俠義?”韓二義也就覺着不對,又有蔣爺在旁一說,也就一屈膝,說:“事從兩來,莫怪一人。先前是韓某的不是。”蔣爺說:“從此誰也不許計較誰。”一天雲霧全散,衆人俱是哈哈一笑。就見對面慌張張跑來一人,說:“衆位老爺們,大人有請。”衆人這纔回奔公館。
  倒了公館見大人,把君山的花名呈上去,讓大人閱看。大人看畢,擇日上襄陽。池天祿又把武昌的公事回了一回。書不可淨自重絮。
  到了第三日,預備轎馬起身,文武官員護送。到了棄岸登舟的時節,讓他們文武官員回衙理事,衆文武官辭別了大人。大人的船衹奔襄陽,路上無話。直到襄陽,棄舟登岸,早有預備的轎馬,金知府預備的。文武官員俱各免見,上院衙投遞手本。獨見金知府,問了問襄陽王的動靜如何。金知府說:“這幾日王府倒消停,不見什麽動靜。”問畢。知府退下,暫且不表。
  單說大人到上院衙,下轎入內,主管二爺迎接大人。將到屋中,更換衣巾。忽然有衆俠義圍繞着一人,原來是鐵臂熊沙老員外背着一宗物件,有人帶着見大人行禮,回明大人陣圖畫得清楚,請大人過目。觀看陣圖,破銅網,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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