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革 折騰十年   》 第12節:為生活所迫      清秋子 Qing Qiuzi

  "我呀。"大老張說。
  我們差點兒沒驚掉眼珠子,很自然地,又把目光集中到那絶色女子臉上。那女性,二十二三的年紀,風華正茂,顧盼流光,豐滿的胸前別着校徽。就我一生中所見的女子照片而言,僅有林徽因的風采能與她稍稍相提並論。
  "這女的呢?"龔本輝臉上有壞笑。
  "是啊,這誰呀?"我們幾個起哄道。
  大老張的表情倒是有點兒詫異了,用手一指他那滿口山東土話的黃臉婆:"就是我老婆呀!"
  哇噻!我的老天爺!
  暈!全暈!我們再註目細看那照片,可不就是大老張兩口子年輕時?然而,形雖依稀相似,神已相差天地。圍着照片,我們一片欷感嘆。暗自想到自己10年後,會不會也像老張這樣鬍子拉碴,亦匪亦農?那一次,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滄桑"這個詞的涵義。從此不敢嘲笑潦倒的人,也知道了青春年華絶非永久。
  自然而然地,我們要問:"老張,大學畢業,為啥要到這山溝裏來當農民?"
  老張嘿嘿一笑:"60、61年,為生活所迫呀。"
  難道是餓的?城裏人還不至於吧?我們都不禁納悶兒。老龔卻偷偷一樂,不再追問了。
  大老張顯然很喜歡我們這些城裏來的少年。那時節我們活蹦亂跳,天真未鑿,也許讓他想起了往日城裏的文明生活。正巧老龔的爸爸也是搞醫的,過去單位就在蘭州,兩人就侃開了臯蘭山、黃河鯉,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出了大老張傢,我們心裏已經很踏實了。這一趟進山,有他罩着,錯不了。
  老龔冷不丁問大傢:"你們說,他兩口子為什麽跑到這兒來?"
  "為什麽?"
  "在學校,準把他老婆肚子搞大了!咱們賭,要不是這事兒,我改姓!"
  哦?也沒準兒啊。我們幾個若有所悟。
  出發那天,我們半夜裏迷迷糊糊被叫醒,來到了隊部。大老張和一塊兒去的小蘇已經把馬車套好了。馬在寒風裏打着響鼻,噴出一團團的白霧。
  老張看我們穿得還算整齊,就說:"上車吧。"
  等我們上了車,他忽然又想起,說:"都脫了鞋我看看。"
  一看我們腳上穿的都是毛綫襪子,他火了:"這哪成?凍掉了腳指頭,我怎麽擔待得起?都給我下來,把烏拉草絮上。"
  小蘇到值夜的老更倌(更夫兼飼養員)那裏,要了一大捆烏拉草。這些烏拉草,是頭年打來的,已經晾幹,像麻一樣一條條的,呈褐色。小蘇手腳麻利地用特製的木槌把草砸扁,分成小縷,塞在我們的棉膠鞋裏。我那時,其實和目前在座的大多數一樣,是不大看得起農民的,覺得農民就是愚昧的代名詞。但是看小蘇一縷一縷地給我們絮草,還耐心地解釋,鞋尖兒需要幾縷,鞋跟需要幾縷,怎樣才能既防凍又不硌腳,我纔感到,農民,其實是很有學問的。
  那天晚上,死冷,足有零下35攝氏度。我們坐在大車上,把鼻子、嘴巴捂得嚴嚴實實,就露兩衹不怕凍的眼睛。不一會兒,眉毛和眼睫毛就結了白霜,一個個跟壽星佬似的。年輕人貪睡,兩點鐘被叫起來,一直就在半睡狀態中,上了車,又睡。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小蘇挨個把我們推醒:"下去跑跑,活活血。再這麽睡一個鐘頭,腳就凍殘廢了。"
  睜眼再看,舉目是一片雪野,在鼕夜下閃着奇異的光。我們跟着馬車跑,覺得腳已經凍得沒知覺了,像拖着兩個大鉛塊兒。
  小迷糊邊跑邊問:"小蘇,尿尿行不行啊?"
  "怎麽不行,你們想尿就尿吧!"
  "不會凍成冰棍兒吧?"
  "哪能啊,聽誰鬍扯蛋?"
  大傢就笑。
  忽然,老龔止住腳步,極其緊張地朝遠處一指:"你們看,那是什麽?"
  信號彈!
  無人的曠野深處,悄然地升起一顆明亮的信號彈,一會兒,又是一個,又一個。紅的、緑的、白的,曳光彈急速地升起,從容地畫個弧綫,然後落下,熄滅。
  我們緊張地註視着那詭異而又美麗的光點。
  前面小蘇勒住了馬,大老張回頭問:"你們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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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序幕第2節:那場大折騰第3節:戀愛意識在萌動第4節:被上帝選中了
第5節:水靈靈的小丫頭第6節:高舉偉大旗幟第7節:農村第一夜第8節:生活其樂無窮
第9節:清理階級隊伍第10節:不是鬧着玩兒的第11節:天上掉餡兒餅第12節:為生活所迫
第13節:連火都不敢生第14節:給自己壯膽兒第15節:山神爺保佑第16節:文明的衝突
第17節:全場笑倒一片第18節:與時俱進派第19節:不要太骯髒第20節:革命化的春節
第21節:英雄救美第22節:禍從口出第23節:早晚惡有惡報第24節:好男不和女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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