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艳情 風月夢   》 第十一回 議梳妝浪子揮金 做媒妁虔婆索謝      邗上蒙人 Han Shangmengren

  話說陸書送月香回至進玉樓,在月香房裏坐定,說了些笑話。月香叫人買了四碟茶食,恭維陸書。月香將瓜子咬出仁子,遞與陸書吃。陸書同月香捏手捏腳的鬧笑。因見月香膀臂上帶的是銀鐲,陸書道:“你因何不帶金鐲?”月香道:“你還耍呆呢,我若有金鐲,怎麽不帶着架勢呢?”陸書道:“我明日弄副金鐲把你,你可要不要?”月香道:“我說同你是綫頭,我穿得好,戴得好,也是你的臉面。別人還要嚮綫頭說要衣服,首飾,名為放差。像我這樣拙口鈍腮礙口識羞的,不會同人要這樣那樣。如今承你厚愛,弄了金鐲來把我,我若是不要,我豈不是耍呆了?”陸書道:“衹要你歡喜,我明日定辦。”月香道:“你弄金鐲把我,我有什麽不歡喜呢?我若是不歡喜,我豈不是真耍呆了!但有一件,那耽名不耽利,包的我是不要,你要弄就弄副實的,至菲要八兩重罷,也是多謝你。”陸書道:“包你如意。”兩人又說說笑笑,玩玩鬧鬧。此時已近四更時分,陸書纔立起身來說走。月香又拉住他說了許多閑話,纔讓陸書走。月香送至樓口,陸書纔下了樓梯,月香又將陸書喊上樓來,陸書道:“你有什麽話說?”
  月香並不嘖聲,過了半晌纔說道:“你明日早些來,同你有要緊話說。”陸書連聲答應,下樓帶着小廝出了進玉樓。他那裏有人跟着他主僕到了天凝門城門首,那個人將城門喊開,讓陸書主僕進了城,那個人才回到進玉樓去了。
  陸書回到姑爹傢門首,小喜子敲開大門。那看門的僕人嚮陸書道:“陸大爺回來了。太太因你大爺每日回來得遲,不知大爺在何處,屢次盤問我,小的們怎敢在太太面前說什麽呢。”
  陸書道:“難為你們,我明日重重的謝你。”那僕人道:“大爺是自傢人,說到那裏去了。”陸書由他說着,匆匆回至書房宿歇。一宵已過。次日黎明,即便起來,洗漱已畢,帶了銀子,同小喜子走到多子街金珠店裏,換了八兩赤金,將銀兌清。拿着金子,送到新勝街首飾店裏打金鐲,講定工價,當時付訖。
  又把了一百錢與小喜子吃飲食,叫他在那裏等着。陸書進鬆風巷走參將署前到了教場方來茶館。因來得太早,賈銘們尚未來到,遂先在那裏泡茶。
  等候了多大一刻工夫,賈銘來了,彼此招呼,入席坐定,泡了茶來。賈銘道:“昨晚賢弟送月相公回去之後,他三個人總在那裏住的,今日到了此刻還不曾來。等他們來了,今日要罰他們做個東,請請我兩人。”陸書含笑答應。又等了半晌,吳珍、袁猷、魏璧一齊來到。纔入了座,賈銘道:“三位賢弟,昨夜辛苦了,睡到此時方纔起來。今日還是我同陸兄弟代你們賀喜,還是你們請我兩人呢?”袁猷道:“大哥不必取笑,今日我兄弟的主人。”賈銘道:“我衹要有得吃就不說了。”大衆一笑,各自用過早點,談了些閑文。
  日將交午,袁猷邀着衆人到了強大傢內。纔進了門,袁猷就叫三子去請月香。三子答應去了。衆人仍到桂林房裏坐下,有人獻茶、裝水煙,又開燈與吳珍過癮。一刻工夫,月香已到,進了房來,彼此招呼入坐。大衆在那裏用過中酒、午飯,散坐談笑。到了太陽將落的時候,陸書看見小喜子站在房門外。陸書趕着走出房外,將小喜子喊到無人之處。小喜子將金鐲遞與陸書道:“小的在錢店裏央人比過分兩,絲毫不少。”陸書點點頭,將金鐲一看,攏在袖內,仍到房裏坐在月香旁邊,輓住月香的手,悄悄的將金鐲遞與月香。月香會意,趕忙收藏好了。
  到了晚間席散之後、賈銘、魏璧各自回傢。吳珍、袁猷仍在那裏住宿。月香仍要陸書送他回去。到了進玉樓,陸書將昨晚送他到城門首叫城的那人喊至月香房內,說道:“昨晚難為你。”賞了他一塊銀子。那人道了謝,下樓去了。陸書叫月香將銀鐲除了,換了金鐲。在那裏談談笑笑,又玩到四更時分,方纔起身。仍是昨晚送他的那人跟到城門首叫城,讓陸書進城回去。次日,陸書又請衆人在強大傢,將月香帶來,擺了中、晚兩臺酒,玩了一日。酒闌席散,也有在那裏住的,也有回去的。
  他們是朝朝擺酒,夜夜笙歌,不必贅敘。
  且說袁猷因允了雙林送對聯,自揣這筆墨之事不甚通徹,做不出對句,懇求幾位斯文朋友代撰對句。因“雙林”兩字難以對仗,過了數日,那朋友胡亂撰了兩副對句送與袁猷。〔袁猷〕也不知好歹,買了兩副裱現成了的對聯,送到字館內,將對句寫好,落了上下款,興匆匆帶到雙林這裏。雙林將對聯展開一副,衹見上寫着:霜管畫眉春睡足菱花照面曉妝遲雙林看了對句,冷笑了一笑道:“把我的名字”改掉,這也罷了,我們吃相飯的人,誰人不知是殘花敗柳。你如今明明的露在對句上,可算是嘲笑足了。”袁猷道:“我實不瞞你,我因筆墨生疏,不能自撰對句,請人代做的。我若有心嘲笑你,叫我不逢好死!如今反要請教你,如何將你比做殘花?”雙林道:“你不必假着急。我且問你,那菱花經了霜豈不是殘敗不堪了?”袁猷聽了這話,連忙將這副對聯撩過半邊道:“怪我太粗,未曾想到,你不必氣了。”又將那一副對聯展開與雙林一看,衹見上寫着:雪滿雙峰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雙林看了這一副對句,話也不說,走近床前睡倒,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了。袁猷不解何故,坐在床邊,追問雙林為着何事,雙林總不肯說。袁猷急道:“不拘什麽事,你不說,叫我如何曉得?真正要急死人呢!”
  雙林道:“袁大老爺,你不必在我面前假着急,千不是,萬不是,怪我不該混要臉。你大老爺送對子,怪不得你大老爺拿我開心了。”袁猷道:“那一副對句,‘霜菱’兩字,據你說將你比做殘花。如今這一副對句,我雖是纔粗學淺不大懂得,看這對句是現成的兩句《千傢詩》,那撰對句的人因我囑托將你芳名嵌在裏面,故將‘山中’兩字改作‘雙峰’。我不知怎樣就與你有什麽大關礙,你就氣成這般模樣!”雙林道:“我氣的就是這‘雪滿雙峰’四字,我如今說了,你自己思想,若不是你在人前瞎嚼蛆,那代你做對句的人如何曉得這隱情,將那一首‘麯徑通幽處,雙峰夾小溪’的詩句嘲笑我呢。”說畢又哭。袁猷仍是不解,將‘雪滿雙峰’四個字在口裏念來念去,抓耳撓腮,衹是說不懂。雙林扭着袁猷耳朵,附耳說了幾句,袁猷方纔明白,立起身來,將兩副對聯撕得粉碎。嚮雙林打拱作揖,再三勸慰,賭了多少咒,發了多少誓,雙林方纔住哭。
  袁猷輓住他的手,同到桂林房裏。賈銘們衆人總在那裏,說是擺酒,又叫三子將月香喊來。大衆吃了晚酒,月香仍是陸書送了回去。
  他們朝朝相聚,不覺多日。月香嚮陸書也不知要了多少衣服、首飾。陸書是無一個不辦,也不知花費了多少銀錢。那進玉樓東傢蕭老媽媽子同翠雲、翠琴以及內外場,不知放了多少差。月香見陸書年紀又輕,人品又好,說話又溫柔,銀錢又揮霍,自思年已十六,且在煙花數年,知識已開,心中豈不愛慕。
  但凡陸書見了面,他就百般親熱,相偎相依,衹恨有人礙眼不得成就。陸書本來愛着月香,那裏經得起他如此挑逗,越加弄得心癢難熬。
  這一日,陸書們正在月香房裏閑談,衹見蕭老媽媽子來到房裏,請叫衆位老爺。月香忙立起身道:“老幹娘請坐。”蕭老媽媽子道:“不必拘禮。”遂坐下道:“難得諸位老爺總在這裏,我老媽媽子有句話奉申。”衆人道:“老東傢有甚話說?”蕭老媽媽子道:“昨日陸老爺為月相公恭喜的事托我,恰好月相公的叔子昨日來了,我再四同他商量,他如今開了個盤子,要五十兩銀子開苞。另外要一根金簪子,一副金戒指,一件洋縐大褂,一條洋縐百褶裙,一件杭羅大褂,一條杭羅百褶裙,好讓相公改裝。還要做一頂洋印帳子,大紅洋縐帳額,新被褥。若陸老爺肯照他的話,聽擇日期恭喜,這一邊我費了多少唇舌,捏合妥了,不知陸老爺意下如何?”陸書聽見他業已說成,心中十分喜悅,〔也不〕划算要用多少銀子,即便滿口應承。
  蕭老媽媽於道:“陸老爺,我老媽媽子說了千言萬語,好不容易纔將月相公的叔子勸妥了。如今如了你老爺的心願,罷罷的月相公在我們這裏恭喜,你老爺酌量怎樣汰化我就是了。”
  陸書道:“聽憑你要什麽,我總辦就是了。”蕭老媽媽子道:“我老媽媽已將近七十歲了,前年我女兒身上有個客,是糧船上旗丁,帶了一副枋子把與我,合了一個對拼的壽材,漆過兩三次了。如今你老爺做個圓滿,把三十兩銀子與我老媽媽子,趁着今年是個閏月,做幾件壽衣。罷罷的也是苦了一輩子,落個好收成,保佑你老爺同我傢月相公好一世。”陸書們聽他這些話,均笑起來了。”陸書道:“這點小事,掌在我身上就是了。”蕭老媽媽子聽了,呵呵大笑道:“陸老爺真稱得個大玩友,我權且謝謝。”
  陸書又嚮月香道:“那衣服、鋪蓋,你自己嚮成衣司務說,愛什麽花色做什麽,講明了共要多少銀子,我明日將銀子帶來,把與你交代他。所有首飾,我自己辦了帶來。”又喊人取了歷日過來,選定五月初一黃道吉日,嚮蕭老媽媽子道:“我已看定五月初一日期。到那一日你代我叫庖人多備酒席,連他們衆男女班子總要辦席。衹要精緻,又要豐盛,不可顧省錢鈔,用多少錢都是我開發。”又嚮賈銘們道:“初一日,務望哥哥們同衆位嫂嫂並巧弟媳賞光,永日一聚。”賈銘們道:“這又何消說得,我弟兄們總是要來賀喜的。”談談說說,已點上蠟燭。
  陸書又擺了一尋席酒,留衆人吃畢,大衆出了進玉樓,進了天凝門,到四岔路口。陸書辭別衆人,帶着小喜子由北柳巷那條路回去。
  賈銘,吳珍、袁猷、魏璧同到九巷強大傢內。進得門來,吳珍便問那個房空着。三子道:“個個房總沒客,聽老爺們愛在那個相公房裏,就在那位房裏坐。”吳珍聽得桂林房裏笑語聲,就邀着衆人到了桂林房裏。一進房門,就看見桂林、雙林、鳳林、巧雲四人在那裏看紙牌,見他們進來,各人將紙牌摜在桌上,各將錢文收起,立起身來招呼。賈銘道:“你們還看唄嗄,讓我們來看欹頭。”鳳林道:“我們在這裏別棍,小玩意兒,老爺們來了,何能還看呢?”早有老媽忙忙將紙牌收起,將桌子搭在原處,請衆人坐下,獻茶、裝水煙,問道:“諸位老爺,用過晚飯呢?”吳珍道:“適纔在月相公那裏吃過了,你快些開燈,讓我過癮。”老媽答應,趕着將煙燈開了。吳珍睡下去,桂林就去代他開燈。賈銘同鳳林咭咭咕咕不知說些什麽。袁猷同着雙林,魏璧同着巧雲總各在那裏鬥趣。不覺工夫,衹聽得窗外雨聲瀝瀝,越下越大。三子進了房來,嚮衆人道:“外面已交三鼓,雨又下大了,老爺們今日總不能回去了。”
  吳珍道:“鳳相公同我們賈大哥至今還是幹綫頭,可巧今晚天做媒人,我們陪大哥今日總不去了。”賈銘聽得雨已下大了,不便推辭,也依允了。吳珍叫了三子吩咐各傢跟去的小廝各自回去。衆人將賈銘送到鳳林房裏,鬧了半會,方纔各歸各房去了。
  鳳林叫人將燈開了,請賈銘吃煙。賈銘道:“薛司務代你做了兩件小褂,兩條褲子,可曾送來呢?”鳳林隨即在腳籃內拿出一件漂白細機縑絲鑲滾外托肩小褂,一件白縑絲玉色鑲滾外托肩小褂,一條青興布褲,一條元玄色縑絲褲,送與賈銘看,說道:“今日午後薛司務纔送來的,他說是你叫他做了送來的。我承你各種周全,叫我如何過意?”賈銘道:“些微玄,嗣後這些俗套話不必說了。”仍叫鳳林將衣服收起。鳳林將賈銘拉了睡在床上,打了兩三口煙敬賈銘吃了,然後自己過了癮。在梳桌抽屜內拿出一碟雞蛋糕,一碟百果糕,賈銘略吃了些。鳳林洗過手腳,將煙燈收起,鋪床疊被,催促賈銘解衣睡上床去。
  鳳林關掩房門,陪着賈銘睡了。不知他二人在被窩裏做些什麽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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