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笔 》 文字还能感人的时代 The era of the text but also touching 》
第12节:轻薄文学(2)
刘绍铭 Liu Shaoming
二
有关香港“专栏文化”的特色,5月份的《博益月刊》辟了一个特辑报道。笔名为若山的作者写的《专栏文化怎样看?》一文,实事求是,从历史和社会观点追溯到今天副刊“裂土封疆”的现象。他说考虑专栏的出现,要从“寻根”于20世纪50年代报人待遇开始。记者编辑以待遇既低微,唯一增加收入的方法便是互相交换地盘,投桃报李一番。
专栏制度另外一个显见的好处是编辑可以闭门造车,养尊处优。“当老编者,只消找来一班乌合之众,按时定量交稿,照大样出货,编辑无所事事,大可一早回家睡大觉。”
若山举出大众传媒的四大功能:资讯、教育、议论、娱乐。拿这四个功能来衡量今天香港的方块文字,得到这个结论:“实事求是,专栏式杂文如果说有何功能,就得一个——为读者提供娱乐。”
如果报馆老板、编辑、作者和读者心中都有这个默契,事情就好办了。在这大前提下,读者如在一方块中得到或资讯,或教育,或议论方面的满足,那是意外的收获。
不消说,若山把香港“方块文学”的格调看得这么“实用”,一定引起行家横眉冷对一番。其实,如果我们肯平心静气地就香港的社会变迁来检讨一下这个独特的文化现象,大家就不必伤和气了。
香港走的是市场经济路线,实行的不是计划经济。文化亦如是。市场文化适者生存。50年代的报纸副刊以连载长篇与短篇小说为主,方块文章为辅。那时的短篇小说不是“极短篇”,起码也有两三千字。这类“文艺作品”究竟有多少人看?哪一类人看?实难统计。不过这种类型的文字能够蔚为风气十余年,一定有若干基本读者支持。也许那时的香港人不像今天穷有穷的忙,富有富的忙,不把看两三千字一单元的东西作为一种时间上的负担。
今天除了我这类职业读书人和真正的文艺青年,再不会有看得下“文艺腔”小说的人了。而我们这类人是少数中的少数。再说,我这类读者,要看本行作品,坊间也有专门的杂志供应。这也是说,我因了解到香港报纸所受的市场限制,对副刊也不敢有过分的要求。在芸芸方块中,能沾到与我兴趣有关的吉光片羽,予愿已足。
我上面说“港风东渐”对台湾地区报纸副刊的影响是好是坏,“全看你个人对报纸副刊的要求而言”,就是这个道理。
台湾地区在1988年前,两大报的副刊常有万言以上的思想性文字出现。今后这类扛鼎长文,即使不成绝响,也是异数。严格来讲,这是好事。一篇洋洋洒洒论儒家思想怎样挽西方精神文明于既倒的鸿文,刊于行销百万份的大报,风光是够风光了,但能够有几个知音,实在难说。
学院派的思想性文章,自应刊于思想性的杂志如《当代》为宜。购买这本杂志的读者,其趣味该近专门化了。
多元化的消费社会中,各有所求,各取所需。报纸是名副其实的普罗读物。正因内容务求包罗万象,事事因此捉襟见肘。譬如说一个“方块”作者忽然心血来潮,要谈手表,区区一千几百字,怎可以“瑞士名表逐只讲”?
创刊不到一年的《名表》杂志,就是为了满足这类读者的好奇心应运而生的。社会越商业化,知识范围分工越细,各行业有各行业的专门读物。
香港的“方块”作家为了工作需要,天天要凑足字数见报,实难在资讯、教育和议论上满足专业人士的要求。如果他们能符合像岑逸飞所说的“于己有利,于人有益”原则,给读者“提供娱乐”,已见敬业精神。当然,读者心目中的“娱乐”标准,各有不同,但以两元港币一张报纸的价格就可以买这么多方块,其中只要有一两块娱己,早已值回票价。
这是我以“市场文化”观点来看香港报纸副刊所得的结论。
三
同期的《博益月刊》还有老前辈丝韦一文《我们的块块框框》。一开始就见触目惊心的句子:“香港有‘爬格子动物’,这是香港的特产。别的地方也有这种‘动物’,但没有这样自加封号;而且也没有这样多的头数,这样的集中。”
纵观丝韦文章全文,香港出现这么多“块块框框”,不足为异,因为他想起了“四十年前上海的小报,小报上豆腐干式的小块文章”。
但两地产品虽然形式与风格相似,写的不外是自己的或朋友的身边琐事,所得反应却有不同:“它们似乎从来没有被认为是文学作品……那些豆腐干的制造者当然更没有被认为是作家。”
丝韦的结尾语耐人寻味:“我们的‘块块’、‘框框’是现代的香港特产……套用一句现代语,它们也许可以归纳入边缘文学?或文学边缘?”
香港报纸副刊的方块文章是不是文学,关乎我们对文学的定义和要求。我近年写中文稿件,尽量避免“诉诸西方权威”。但有时为了相对论事,偶一为之。原来literature一词,在西方人的心目中并不像“文学”一词那样概括了价值观念。因此广义地说,literature是文字组成的作品。如范围是科技,那就是“科技文献”。三联书店出版的《新英汉词典》中的此词的第四义这么解释:“总称印刷品,如广告传单等。”第五义:“为某一乐器或一组乐器演奏用的一组乐曲。”
正因literature包罗万象,要对诗歌、戏剧、小说与广告传单之类划分界限的话,一般人大概会用法文中belles lettres这个类型称谓,也就是字典所说的“纯文学”。
如果我们把“文学”看做“文字”或“作品”的别称,而非“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那香港报纸副刊方块文字的定位问题就简单多了。若山在其文内提到的“人身攻击式泼妇骂街”专栏,可堂而皇之称为“骂街文学”。根据题材、内容来区别,我们唾手可得“声色文学”、“占卜文学”、“星相文学”、“八卦文学”,或“局部写真文学”,漪欤盛哉。
以此洋观点看,“我们的块块框框”既非文学边缘,亦非边缘文学,虽然轻薄,却是实实在在的文学。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资料来源】江苏教育出版社 |
|
|
第1节:目录 | 第2节:文学细胞 | 第3节:诗的功用 | 第4节:成语与文字 | 第5节:有关文化的联想 | 第6节:“支那人的机会” | 第7节:认同与执著 | 第8节:同事·朋友 | 第9节:金漆屁股 | 第10节:入禅的境界 | 第11节:轻薄文学(1) | 第12节:轻薄文学(2) | 第13节:阶级与民族 | 第14节:通人言兽语的年纪 | 第15节:谢师宴 | 第16节:Mea Culpa | 第17节:英伦名士录 | 第18节:去中国的方法 | 第19节:忽然天国 | 第20节:大散文识小 | 第21节:可读 bility | 第22节:我的第一步(1) | 第23节:我的第一步(2) | 第24节:童年今昔 | |
| 第 I [II] 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