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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年 》 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战国时代 》
公元前四○三年 戊寅(4)
柏杨 Bai Yang
智瑶亲率三家联合兵团攻击晋阳,四面包围,密不通风。然后决开汾水,波浪滔天,跟城头仅有三块筑墙木板的惊险差距,没有灌过去。城内艰苦支持,浸过来的河水逐渐增多,民家的炉灶都告崩塌,遍地鱼蛙。然而,民心坚决,没有人想到投降。智瑶在城外高冈上巡视,魏驹、韩虎在一旁陪伴,看到洪水滚滚,波浪滔天,晋阳城像一叶孤舟,眼看就要沉没,喜不自胜说:“到今天我才知道,水可以亡人之国。”听了这话,魏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韩虎,韩虎用脚也轻轻碰了一下魏驹,他们惊惧的是,汾水也可以灌安邑(山西省夏县,
魏姓家族根据地),绛水也可以灌平阳(山西省临汾市,韩姓家族根据地)。
智家的谋臣 疵( ,音chī【吃】)警告智瑶说:“韩、魏两家,可能叛变。”智瑶说:“你怎么知道?” 疵说:“我只是靠常情判断。很显然的,他们一定会想到,一旦赵家灭亡,下次的对象定是韩、魏。我们跟二家约定,消灭赵家之后,三家共同瓜分赵家领土。城不被淹没,只差三块木板,人民饥饿,互相格杀吞食,晋阳陷落,就在旦夕,他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二人却忧形于色,如果没有阴谋,那才奇怪。”智瑶不相信。第二天,智瑶把 疵的话告诉韩虎、魏驹。两人委屈万状,指天发誓说:“这一定是赵家的反间之计,挑拨盟友间的感情,使你因怀疑并防备我们二家,而松懈了攻击晋阳的军事行动。试想一想,我们再傻,也不至傻到舍弃已经到口的赵家领土,而去干危险万状必不可成的荒唐勾当。”等到二人告辞, 疵进来,质问智瑶说:“怎么回事,你把我昨天说的话告诉了他们?”智瑶吃惊说:“咦,你怎么晓得?” 疵说:“我发现他们抬头向我凝视了一下,脚下踉跄,加速脚步,低头走掉。很显然的,他们已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肺腑。”智瑶不肯承认自己观察错误。 疵眼看大难就要发生,要求出使齐国,脱离险地。
困守危城的赵无恤,派出秘密使节张孟谈,乘着黑夜,悄悄出城,晋见魏驹、韩虎,提醒二人说:“古人云,唇亡则齿寒,赵家覆灭之后,接着就是你们。”魏驹、韩虎说:“我们何尝不了解,怕的是,事情还没有发动,却走露消息,大祸会立刻降临。”张孟谈说:“谋略出于二位主上之口,入于我张孟谈一人之耳,又有何伤害?”魏驹、韩虎就跟张孟谈结盟,约定发动日期,然后送他回城。到了约定日期,赵无恤派出精锐部队,突击智家守军,反决堤防,大水汹涌,倒灌智家军阵地,智家军仓卒救水,军营大乱,韩、魏两家部队,乘势从两翼夹攻,赵无恤亲率劲旅,奋勇直前,生擒智瑶,立即斩首。接着把智姓家族全部屠灭。只留下智果不死,他料到在智瑶领导下智家会有这种下场,早已改姓为辅,得以逃此浩劫。
司马光曰:
智瑶之所以覆亡,在于他的才能胜过他的品德。才能和品德是两码子事,普通人很难辨识。看见一个人能干,就称赞他贤明,于是,常常看错了人。才能的意义是“聪察强毅”(聪慧、明察、有魄力、坚毅不拔),品德的意义是“正直中和”(公正、公平、不偏不倚、和平温柔),才能是品德的基础,品德是才能的主宰。像云梦(湖北省安陆市南)的竹子,最为坚韧,然而,如果不矫正它的弯曲,不刮平它的竹节,用来做箭,就射不穿坚硬的盔甲。棠谿(河南省西平县西北)的黄金(铜),最为贵重,然而,如果不熔化、不锤炼,就不能产生强大的打击力量。才能和品德兼备,就是“圣人”,才能和品德全都没有,就是“愚人”,品德胜过才能,就是“君子”,才能胜过品德,就是“小人”。任用一个人担当大事,假如物色不到“圣人”“君子”,那么,与其用“小人”,还不如用“愚人”。原因何在?盖“君子”把他的才能用到善行上,“小人”却把才能去干邪恶勾当。把才能用到有益于社会的工作,犹如锦上添花。把才能去从事邪恶勾当,可是一种灾难。“愚人”虽然想干坏事,智慧既不够,力量也不足,好像初生的小狗,想要咬人,人只要一举手,就可把它制伏。而“小人”不然,智慧足可以发挥他的邪恶,能力足可以完成他的暴虐,简直是老虎生了翅膀,带给人们的祸患,更为严重。“品德”使人尊敬,“才能”使人喜爱。尊敬的容易疏远,喜爱的却容易成为亲信心腹,所以很多掌握权柄的人,被有才能的人蒙蔽,而忘掉了有品德的人。自古以来,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子浪子,因才能有余而品德不足,促成覆亡的例证,多得不胜枚举,岂只智瑶一人而已。在此,我特别指出,国家领导人假如能真正了解才能和品德的分别,知道选择的先后,便不致重蹈覆辙。
柏杨曰:
司马光把人性当成一个无机体,所以对才能和品德所作的界说,似是而非。“强毅”固是才能,也是品德;“公正”固是品德,也是才能。尤其在实际的政治操作中,判断一个人到底是“才能”胜过“品德”?或是“品德”胜过“才能”?根本无法办到。哪一个君王领袖,不是肯定他的亲信部属,都是天下第一贤明兼天下第一忠心?如果早就知道他是一个邪恶小人,岂会赋以重任?中国传统上的用人行政,一直绕着这种“才能”“品德”“君子”“小人”的圈圈打转,连诸葛亮都强调要“亲君子”“远小人”。咦,芸芸众生,济济群官,模样都差不多,谁是“君子”?谁是“小人”?结果形成一项“我是君子,你是小人”定律,互相指控。几个著名的王朝,如宋王朝和明王朝,就是在这种互相指控中,使中央政府陷于瘫痪,终于灭亡。而且,纯理论上,“愚人”比“小人”更糟,俗话说:“昏官之害,胜于贪官。”贪官在无赃可贪,或刀架到脖子上不敢贪的时候,他的才能还足以做出有利于人民的事。而昏官,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能运转。司马光这种论调,使历届王朝政府,都拼命强调“品德”,结果大多数都毁于庸才之手。因为人心复杂,二分法既天真而又简单,一个人身上的邪恶与高贵,固同时并存,在盖棺之前,无法化验,也无法提出分析报告。只有一个方法可以防止邪恶,那就是民主制度和法治精神,用选举和法律来控制他的邪恶程度,同时也用选举和法律激发他高贵的品德。然而司马光那个时代,却没有民主,法律更没有力量,使司马光只好诉诸抽象原则。于是,我们困惑(不是责备):以司马光学问的渊博,为什么没有冒出一点民主法治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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