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故鄉在紙上：一個村莊的歷史和命運   》 第12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2)      潦寒 Lao Han

　　我們的上兩屆有兩個本來很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學生離校私奔了，氣得校長在全學區張榜公佈開除這兩個學生，大會小會地批評在學校談戀愛的危害性。同時，製定了許多條條框框來限製男女生的接觸，發現有寫情書者，一次批評，二次記過，三次開除。學校的管理者為了防止學生談戀愛可謂是窮盡計囊、費盡心思；另一方面，老師在課堂上大侃特侃愛情的純潔性與高尚性，弄得學生們看到學校的管理者仿佛看到了"法海"與"王母娘娘"一樣，充滿了仇視與敵意。我們這一代的學生，在這樣矛盾的教育意識下走完了學生時代。
　　十年過去了，驀然回首，那個環境下的我們，那個環境下的老師和學校的管理者，那個環境下的早戀現象。我突然發現，有許多道理衹有時間纔有資格驗證它的對錯，許多人世間的悲喜，也衹有當局者才能說出它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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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事促使我對"封建意識"重新審視，並且對我們奉為圭臬的"自由戀愛"大膽地提出質疑……
　　一個星期前，和我同歲兒時夥伴煥從新疆回來了，在我傢裏小住一段時間。初見到她，我都有些錯愕，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並且是在城市裏生活的女人怎麽看上去那麽的顯老，一副倦容。一天晚上我抽出時間一起敘舊，談起許多我們小時候在一起的事，談到對家庭的理解，說着說着，她嚶嚶地哭了起來……
　　煥是典型的愛情狂熱分子，讀初中時對瓊瑤、岑凱倫、雨晴等人的言情小說愛不釋手，每天晚上做夢就是白馬王子，夢醒後還能愣怔怔地幻想到日出三竿。這麽一個生活在幻想之中的小姑娘，在愛情的慫恿下，在幻想的鼓動下，和我們村比她大六歲、家庭條件比較差且衹有小學文憑的小夥子私奔了。或許煥心目中的愛情是衹要有一個男人疼她，衹要有一個男人真心真意地愛她，衹要兩個人能一生廝守在一起，那就是愛情。可是現實生活中，愛情卻要和吃飯穿衣緊密相連的，不但貧苦能把愛情的泡影擊破，現實社會的等級消費與人格尊嚴的不均衡，同樣也能讓女性重新審視她心中的"白馬王子"。煥和她的"白馬王子"在石傢莊建築工地上打了一年多的工。一個剛出校門不久人格尊嚴還比較健全的小女孩，在社會的最底層，那種掙紮的生存狀態，那種夢想是如何被無情的現實生活殘酷地粉粹的，是可以想象得出來的。
　　煥從石傢莊回來後放棄了她堅守一年多的愛情，隨着父母到新疆找一個比她大九歲的煤礦上的小幹部，嫁了。事情並不是煥想象的那樣，愛情可以從頭再來。
　　煥委身下嫁一個比她大九歲的物質條件不錯的男子後，痛苦衹是轉換了角色，從物質與尊嚴轉化成精神與靈魂而已。那個男人知道煥談過男朋友後，百般猜忌，每當看到她與鄰傢的男人或陌生人說話後，都會盤查很長時間。新婚的第三天，以煥不是處女為由大打出手。煥在懷孕六個月期間，坐在煥的肚子上打，結婚四年多來，挨有二百頓打……
　　我實在聽不進去了，製止了煥的哭訴。我不知該如何勸她，更不知她將來的路怎麽走。按照婦女解放的理論，煥應該立即和丈夫離婚，過上自由平等的生活。然而，現實是煥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一個初中沒有畢業沒有任何謀生技能的已婚婦女，離婚後兩個孩子怎麽辦？
　　人生的道路不是寫在黑板上的粉筆字，擦了可以重寫。同時，也無法說寫過的都是錯的。我在憎恨煥的丈夫的同時，也做過許多的假設，假設煥從前沒有談過戀愛或不和我們村的那個男子分手，一定能夠幸福嗎？看一看身邊的同學，答案是否定的。
　　或許這是煥一輩子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愛情夢想會終結在這種痛苦的深淵裏。我想，這更是我們知道的愛情故事裏所沒有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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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命運的不幸是來源於什麽，許多故事或小說、戲劇裏都表現過，但都沒有說清楚。戲劇《王寶釧住寒窯》剛歌頌了堅貞不屈的王寶釧與有情有義的薛仁貴，《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立即又駡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小說《肉蒲團》裏說的是女人痛苦的根源在於淫蕩，《金瓶梅》卻說女人的不幸在於那個黑暗的封建制度。這些相互抵觸的文藝作品在解釋愛情的時候，都好像是在瞎子摸象。闡釋愛情最終的結果是，誰說得都沾點邊，但誰都說得不全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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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春風文藝出版社
第1節：序一：為責任而寫作第2節：序二：春初新韭，秋末晚菘第3節：高高的慄木門樓(1)
第4節：高高的慄木門樓(2)第5節：高高的慄木門樓(3)第6節：高高的慄木門樓(4)
第7節：高高的慄木門樓(5)第8節：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感動第9節：紙上的痛苦(1)
第10節：紙上的痛苦(2)第11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1)第12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2)
第13節：傳統的覆滅(1)第14節：傳統的覆滅(2)第15節：忍耐與善良(1)
第16節：忍耐與善良(2)第17節：與生俱來的高貴(1)第18節：與生俱來的高貴(2)
第19節：家乡的人命案(1)第20節：家乡的人命案(2)第21節：家乡的人命案(3)
第22節：在嬗變中沒落(1)第23節：在嬗變中沒落(2)第24節：在嬗變中沒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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