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志宏
曾经,他是一个徘徊在城市边缘的浪子。
父亲起早贪黑,到老家去收购黄豆,然后再带回城里卖,母亲早出晚归,在郊区一家织衣厂做工。大人没时间管他,他更不把两个姐姐放在眼里,就那么放任自流,像一叶扁舟在茫茫湖海漫无目的地漂流。他小小年纪,放纵无羁,抽烟,上网,赌博,群殴等等,那些少年恶习,总少不了他的影子短不了他的份。
他们一家从农村迁来十几年,他是惟一一个“城里人”,两个姐姐都在农村出生长大,骨子里还有农村娃的习气。这更增添了他的“罗汉式”霸道和嚣张,他蔑视姐姐:“你们有什么出息,乡下妹子一个!”骂得姐姐哭成泪人儿,而这时,父亲气得青筋暴露,话音里都有颤抖:“小子,你难道不是乡下人吗?你有什么资格上街打罗汉?不好好读书,家都要被你败光!”
他初三毕业那年,父亲掏尽家底,倾囊而出,总算在城郊结合部买了一套二居室,结束了近二十年的租房生活。原本殷实的家,一下子跌入赤贫状态。父亲贩卖黄豆的本钱,都是从乡下的亲戚那里借的。母亲因为操劳过度,曾一度住院。而他一无所知,依然故我地瞎混。
父亲为了节省成本,自个儿承担起卸货的重任来。粒粒黄豆,色如金,重亦如金啊,一包包,压得年近半百的他,气难平,痛难消。他知道,自己不能歇一口气,因为这一歇,就可能再没力气接上了。生活,就是这么残酷,这么不心疼人。他在承担之际,还惦记着那个当街头混混的儿子,甚至异想天开:要是儿子能好好读书能多好啊,后年考大学,再过四年在城里找份工作,过上体面的生活!这么想着,劲儿就足了!
他来了,混迹于一帮小罗汉中间,他们的神情如乡下的公鸡,个个高亢,不可一世!突然,人群里传来惊异的叫喊:“爸――爸――爸!”他看见了佝偻着身子的老爸,肩上压着沉沉的一麻袋黄豆,压得人成了一张引箭待发的弯弓。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在父亲面前愣了一会儿,那一刹那,对他来说,仿佛千年。跨越时空距离,他猛然醒觉,换起袖管,把一袋黄豆提上肩,步履轻松地扛进店里。混混们见状,紧跟上去,把自己的肩上压上黄豆,一个个压成古战场的运输兵!
他不知道父亲是一个如此卑微的人,而自己挥霍的,是父亲以一寸寸生命为代价的血汗钱。一肩黄豆,把他压醒了,尽管醒得迟,终归让父母展颜。
他后面的发展,已大大超出父母的想象值,数年后,他考入英国一家名牌大学,在那儿攻读博士学位。父亲还在贩卖黄豆,母亲拖着病弱的身子,仍然在织衣厂做小工,不是没有资本安享眼前的幸福,只是大半辈子劳碌惯了,歇不下来。
这年,他回家来,在店门口,远远看见父亲在下货,虽然有搬运工人,但父亲仍不时地做他们的帮手。他放下滚轮拉箱,身着笔挺西装,提起一袋黄豆,就要往肩上送。父亲一把拦住他,责怪道:“儿子,你没必要扛这个,太脏了。”他推开父亲,笑答:“不脏,不脏。”全街道的人,都向他投去怪异的目光,觉得衣着光鲜的一个年轻人怎么能肩扛黄豆呢。知道他是在给父亲做帮手后,人们都说:“这样的儿子,难得啊!”外国留学回来的儿子在大街上扛黄豆!一时间,他成了一条街最抢眼的风景,那么突兀,其实,是那么和谐。
只有他明白,肩上扛起的是人间最美的风景,在这一风景里,一个迷失的孩子找到人生的亮光,寻到一条通往光明的路。而弯成一张弓的父亲,是这风景里永不倾覆的航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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