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常常驳斥我们说"不是","不对",听着不免扫兴。但这种驳斥都是有代价的,当驳斥之后,必然使我们知道什么是"是"的,什么是"对"的。后来我们又常恐怕听不到这样的驳斥。
三对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一片丹诚
历史证明,中国几千年来各地方的各民族从矛盾到交融,最后团结成为一体,构成了伟大的中华民族和它的灿烂文化。陈老师曾从一部分历史时期来论证这个问题,即是他精心而且得意的著作之一《元西域人华化考》。
在抗战时期,老师身处沦陷区中,和革命抗敌的后方完全隔绝,手无寸铁的老学者,发奋以教导学生为职志。环境日渐恶劣,生活白渐艰难,老师和几位志同道合的老先生著书、教书越发勤奋。学校经费不足,《辅仁学志》将要停刊,几位老先生相约在《学志》上发表文章,不收稿费。这时期他们发表的文章比收稿费时还要多。老师曾语重心长地说:"从来敌人消灭一个民族,必从消灭它的民族历史文化着手。中华民族文化不被消灭,也是抗敌根本措施之一。"
辅仁大学是天主教的西洋教会所办的,当然是有传教的目的。陈老师的家庭是有基督教信仰的,他在二十年代做教育部次长时,因为在孔庙行礼迹近拜偶像,对"祀孔"典礼,曾"辞不预也"。但他对教会,则不言而喻是愿"自立"的。二十年代有些基督教会也曾经提出过"自立自养",并曾进行过募捐。当时天主教会则未曾提过这个口号,这又岂是一位老学者所能独力实现的呢?于是老师不放过任何机会,大力向神甫们宣传中华民族文化,曾为他们讲佛教在中国所以能传播的原因。看当时的记录,并未谈佛教的思想,而是列举中华民族的文化艺术对佛教存在有什么好处,可供天主教借鉴。吴历,号渔山,是清初时一位深通文学的大画家,他是第一个国产神甫,老师对他一再撰文表彰。又在旧恭王府花园建立"司铎书院",专对年轻的中国神甫进行历史文化基本知识的教育。这个花园中有几棵西府海棠,从前每年花时旧主人必宴客赋诗,老师这时也在这里宴客赋诗,以"司铎书院海棠"为题,自己也作了许多首。还让那些年轻神甫参加观光,意在造成中国司铎团体的名声。
这种种往事,有人不尽理解,以为陈老师"为人谋"了。若干年后,想起老师常常口诵《论语》中两句:"施于有政,是亦为政。"才懂得他的"苦心孤诣"!还记得老师有一次和一位华籍大主教拍案争辩,成为全校震动的一个事情。辩的是什么,一直没有人知道。现在明白,辩的是什么,也就不问可知了。
一次我拿一卷友人收藏找我题跋的纳兰成德手札卷,去给老师看。说起成德的汉文化修养之高。我说:"您作《元西域人华化考》举了若干人,如果我作'清东域人华化考',成容若应该列在前茅。"老师指着我的题跋说:"后边是启元伯。"相对大笑。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是民族的生命和灵魂,更是各兄弟民族团结融合的重要纽带,也是陈老师学术思想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个中心。
四竭泽而渔地搜集材料
老师研究某一个问题,特别是作历史考证,最重视占有材料。所谓占有材料,并不是指专门挖掘什么新奇的材料,更不是主张找人所未见的什么珍秘材料,而是说要了解这一问题各个方面有关的材料。尽量搜集,加以考查。在人所共见的平凡书中,发现问题,提出见解。自己常说,在准备材料阶段,要"竭泽而渔";意思即是要不漏掉每一条材料。至于用几条,怎么用,那是第二步的事。
问题来了,材料到哪里找?这是我最苦恼的事。而老师常常指出范围,上哪方面去查。我曾向老师问起:"您能知道哪里有哪方面的材料,好比能知道某处陆地下面有伏流,刨开三尺,居然跳出鱼来,这是怎么回事?"后来逐渐知道老师有深广的知识面,不管多么大部头的书,他总要逐一过目。好比对于地理、地质、水道、动物等等调查档案都曾过目的人,哪里有伏流,哪里有鱼,总会掌握线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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