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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著名翻譯傢林少華眼中的日本:落花之美 》
青島的喜鵲
林少華 Lin Shaohua
日前,弟弟從鬆花江畔送父母來青島小住。嶺南塞北海內海外漂泊半生,從未把父母接來身邊。加之弟弟急於回去上班,於是我推開案頭雜務,興衝衝當起了“導遊”。身為青島市民,自然有義務維護青島美好形象。灰頭土臉的地方一概敬而遠之,專往前海一綫八大關等“花邊”地帶引導。導得父母和弟弟一雙眼睛不夠使的樣子,一致稱贊我“來到天下第一等好地方”。兩天“誤導”下來,我問他們青島什麽最好,也是因為正巧眼前有喜鵲飛過,母親和弟弟指着喜鵲說喜鵲最好。母親說老傢那邊別說喜鵲,連麻雀都沒影了。幾天後我去租的房子那裏看父母,母親還是喜滋滋望着草坪上樹枝上的喜鵲說喜鵲好。“老傢往天上看啥都沒有,”母親說,“以前啥都有。往柳條溝裏一鑽,撲棱棱飛起好多好多鳥。”
母親說的情景我也深有記憶。我是東北平原邊上的半山區長大的。小時候,天上不但有喜鵲、麻雀,還有烏鴉和春燕,甚至有布𠔌、有黃鸝、有老鷹。看見小燕子優美的身姿滑進堂屋在梁上築巢,看見喜鵲落在房後祖父栽的杏樹上“喳喳”歡叫,看見麻雀們在河邊剛泛緑的柳樹間往來嬉鬧,即使小孩子心裏也充滿春天到來的喜悅。“喜鵲登枝”,既是經典的窗花圖案,又是尋常的晨夕風景。
其實——也許遺傳關係——我也格外喜歡喜鵲。雖然它的叫聲算不得婉轉,但形象絶對可愛:體態豐滿勻稱,毛色黑白分明,升空時長尾巴瀟灑地一甩,落地行走兩腳像彈鋼琴,極有抑揚頓挫的韻律美。而往杏樹花、櫻花、槐樹花之間或合歡樹上一落,更是風情萬種相映生輝,滿懷欣喜、一縷鄉愁都隨之定格在那一瞬間了。我實在想不出人世間還有比這更撩人情思的美妙鏡頭。
說起來,我是1999年初秋從工作了一二十年的廣州跑來青島的,幾個月後廣州那所頗有名氣的大學率先實行崗位津貼製,隨即亮出勸歸的“殺手鐧”:你的津貼算下來每月可是四千七喲,乃外語係“首富”,立刻回頭還為時不晚!你別說,這招還真靈,畢竟當時整個收入纔一千挂個小零頭,不由我不心動。但稍頃我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回敬道:廣州清晨能去開滿槐樹花的山上爬坡嗎?晚間能在灑滿夕暉的海邊散步嗎?廣州有喜鵲嗎?
不知青島選不選“市鳥”,極想投喜鵲一票。在日本,喜鵲已有“縣鳥”之譽——佐賀縣的縣鳥。說來也怪,喜鵲衹在佐賀縣這個小縣生息,絶不飛出縣界。我在與佐賀縣相鄰的長崎縣生活了三年之久,硬是見不到喜鵲。見到最多的是烏鴉。去年在東京,東京烏鴉就更多了,郊區多,城裏也多,甚至成群結隊飛過銀座上空,讓我切切實實明白了“黑壓壓”一詞的來源。說實話,清早一出門就有大嘴烏鴉衝你腦門“呱呱呱”三聲,確乎讓人掃興。拋開民間說法不論,即使從美學角度來說,也全然比不上“喜鵲登枝”給人的感受。櫻花時節去上野公園,但見白燦燦的櫻花樹上落了一層黑壓壓的烏鴉,倒也黑白分明,蔚為壯觀,未嘗不可以說是賞心悅目。
不過話又說回來,青島的喜鵲隊列中點綴幾衹烏鴉怕也不壞——就像一群眉清目秀的窈窕淑女之間有兩三個魔鬼身段的非洲美女,豈不又多了一番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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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工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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