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类 毛詩正義   》 捲三三之三      孔穎達 Kong Yingda    鄭玄 Zheng Xuan

  《氓》,刺時也。宣公之時,禮義消亡,淫風大行,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棄背。或乃睏而自悔,喪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風焉。美反正,刺淫泆也。○氓,莫耕反,民也。《韓詩》雲:“美貌。”別,彼列反。華,戶花反,或音花。復,扶又反。背音佩。喪,息浪反。妃音配。風,福鳳反。泆音逸。
  [疏]“《氓》六章,章十句”至“淫,佚”。○正義曰:言男女無別者,若“外言不入於閫,內言不出於閫”,是有別也。今交見往來,是無別也。奔誘者,謂男子誘之,婦人奔之也。華落、色衰,一也,言顔色之衰,如華之落也。或乃睏而自悔者,言當時皆相誘,色衰乃相棄,其中或有睏而自悔棄喪其妃耦者,故敘此自悔之事,以風刺其時焉。美者,美此婦人反正自悔,所以刺當時之淫泆也。“復相棄背”以上,總言當時一國之事。“或乃睏而自悔”以下,敘此經所陳者,是睏而自悔之辭也。上二章說女初奔男之事,下四章言睏而自悔也。“言既遂矣,至於暴矣”,是其睏也。“躬自悼矣”,盡“亦已焉哉”,是自悔也。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氓,民也。蚩蚩,敦厚之貌。布,幣也。箋雲:幣者,所以貿買物也。季春始蠶,孟夏賣絲。○蚩,尺之反。貿,莫豆反。匪來貿絲,來即我謀。箋雲:匪,非。即,就也。此民非來買絲,但來就我,欲與我謀為室傢也。送子涉淇,至於頓丘。丘一成為頓丘。箋雲:子者,男子之通稱。言民誘己,己乃送之,涉淇水至此頓丘,定室傢之謀,且為會期。○頓,都寸反。稱,尺證反。匪我愆期,子無良媒。愆,過也。箋雲:良,善也。非我以欲過子之期,子無善媒來告期時。○愆,起虔反,字又作“諐”。將子無怒,秋以為期。將,原也。箋雲:將,請也。民欲為近期,故語之曰:請子無怒,秋以與子為期。○將,七羊反。語,魚據反。
  [疏]“氓之”至“為期”。○毛以為,此婦人言己本見誘之時,有一民之善蚩蚩然顔色敦厚,抱布而來,雲當買絲。此民於時本心非為來買絲,但來就我,欲謀為室傢之道,以買絲為辭,以來誘己。我時為男子所誘,即送此子涉淇水至於頓丘之地,與之定謀,且為會期。男子欲即於夏中以為期,己即謂之:非我欲得過子之期,但子無善媒來告其期時,近恐難可會,故原子無怒於我,與子秋以為期。○鄭唯以“將為”、“請為”異。其以時對面與之言,宜為請。○傳“氓,民”至“布,幣”。○正義曰:氓、民之一名,對文則異,故《遂人》註云:“變民言甿,異內外也。甿,猶懵懵無知貌。”是其別也。其實通,故下箋雲“言民誘己”,是也。《論語》及《靈臺》註皆云:“民者,冥也。”此婦人見棄,乃追本男子誘己之時,己所未識,故以悠悠天子之民言之,不取於冥與無知。既求謀己與之相識,故以男子之通稱言之,“送子涉淇”、“將子無怒”是也。既因有廉恥之心,以君子所近而託號之,“以望復關”是也。以婦人號夫為君子,是其常稱,故傳曰:“復關,君子之所近。”又因男子告己雲“爾卜爾筮”,己亦答之雲“以爾車來”也。三章言士、女者,時賢者所言,非男女相謂也。士者,亦男子之大號,因賢者所言,故四章言“士貳其行”也。以蚩蚩言民之狀,故云“敦厚貌”。謂顔色敦厚,己所以悅之。《外府》註云:“布,泉也。其藏曰泉,其行曰布。取名於水泉,其流行無不遍。”《檀弓》註云:“古者謂錢為泉布,所以通布貨財。泉亦為布也。”知此布非泉,而言幣者,以言抱之,則宜為幣,泉則不宜抱之也。《載師》鄭司農雲:“裏布者,布參印書,廣二寸,長二尺,以為幣貿易物。”引《詩》雲“‘抱布貿絲’,抱此布也”。司農之言,事無所出,故鄭易之雲“罰以一裏二十五傢之泉”也。此布幣謂絲麻布帛之布。幣者,布帛之名,故《鹿鳴》雲“實幣帛筐篚”,是也。○箋“季春”至“賣絲”。○正義曰:《月令》季春雲:“後妃齊戒以勸蠶事。”是季春始蠶。孟夏雲:“蠶事既畢,分繭稱絲。”是孟夏有絲賣之也。欲明此婦人見誘之時節,故言賣絲之早晚。以男子既欲為近期,女子請之至秋,明近期不過夏末,則賣絲是孟夏也。○傳“丘一成為頓丘”。○正義曰:《釋丘》雲:“丘一成為敦丘,再成為陶丘,三成為昆侖丘。”孫炎曰:“形如覆敦。敦器似盂。”郭璞曰:“成猶重也。”《周禮》曰:“為壇三成。”又云:“如覆敦者敦丘。”孫炎曰:“丘一成之形象也。”郭璞曰:“敦,盂也,音頓。”與此字異音同。○箋“子者”至“會期”。○正義曰:子者,有德之名。此男子非能有德,直以子者男子之通稱,故謂之為子也。上雲“來即我謀”,男就女來與之謀也。今此送之,故知至此頓丘定室傢之謀。又下云“匪我愆期”,則男子於此與之設期也,故知且為會期。言且者,兼二事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垝,毀也。復關,君子所近也。箋雲:前既與民以秋為期,期至,故登毀垣,鄉其所近而望之,猶有廉恥之心,故因復關以託號民,雲此時始秋也。○垝,俱毀反。垣音袁。所近,附近之近。鄉,許亮反,本又作“嚮”。
  [疏]傳“復關,君子所近”。○正義曰:復關者,非人之名號,而婦人望之,故知君子所近之地。箋又申之猶有廉恥之心,故因其近復關以託號此民,故下云“不見復關”、“既見復關”,皆號此民為復關。又知此時始秋者,上雲“秋以為期”。下四章“桑之落矣”為季秋,三章“桑之未落”為仲秋,故知此時始秋也。
   
  不見復關,泣涕漣漣。言其有一心乎君子,故能自悔。箋雲:用心專者怨必深。○漣音連,泣貌。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箋雲:則笑則言,喜之甚。爾卜爾筮,體無咎言。龜曰卜。蓍曰筮。體,兆卦之體。箋雲:爾,女也。復關既見此婦人,告之曰:我卜女筮,女宜為室傢矣。兆卦之繇,無兇咨之辭,言其皆吉,又誘定之。○筮,市製反。體如字,卦兆之體也,《韓詩》作“履”。履,幸也。咎,其九反。蓍音屍。繇,直又反,卦兆之辭也。
  [疏]傳“體,兆卦之體”。箋“兆卦”至“定之”。○正義曰:傳以經卜、筮並言,故兼雲“兆卦之體”謂龜兆、筮卦也。《左傳》雲:“其繇曰:‘一薫一蕕,十年尚猶有臭。’”是龜之繇。《易》曰:“睏於石,據於蒺藜。”是卦之繇也。二者皆有繇辭。此男子實不卜筮,而言皆吉無兇咎者,又誘以定之。前因貿絲以誘之,今復言卜筮以誘之,故言又也。
   
  以爾車來,以我賄遷。賄,財。遷,徙也。箋雲:女,女復關也。信其卜筮皆吉,故答之曰:徑以女車來迎我,我以所有財遷徙就女也。○賄,呼罪反。徑,經定反。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桑,女功之所起。沃若,猶沃沃然。鳩,鶻鳩也。食桑葚過則醉而傷其性。耽,樂也。女與士耽則傷禮義。箋雲:桑之未落,謂其時仲秋也。於是時,國之賢者刺此婦人見誘,故於嗟而戒之。鳩以非時食葚,猶女子嫁不以禮,耽非禮之樂。○沃,如字,徐於縛反。葚,本又作“椹”,音甚,桑實也。耽,都南反。鶻音骨。樂音洛,下同。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箋雲:說,解也。士有百行,可以功過相除。至於婦人無外事,維以貞信為節。○行,下孟反。
  [疏]“桑之”至“不可說”。○毛以為,桑之未落之時,其葉則沃沃然盛,以興己色未衰之時,其貌亦灼灼然美。君子則好樂於己,己與之耽樂。時賢者見己為夫所寵,非禮耽樂,故籲嗟而戒己,言“籲嗟鳩兮,無食桑椹”,猶“籲嗟女兮,無與士耽”。然鳩食桑椹過時則醉而傷其性,女與士耽過度則淫而傷禮義。然耽雖士、女所同,而女思於男,故言士之耽兮,尚可解說,女之耽兮,則不可解說。己時為夫所寵,不聽其言,今見棄背,乃思而自悔。○鄭以為,男子既秋來見己,己使之取車。男子既去,當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仲秋之時。國之賢者刺己見誘,故言:籲嗟鳩兮,無得非時食椹;籲嗟女兮,無得非禮與士耽。士之耽兮,尚可解說,女之耽兮,則不可解說。已時不用其言,至季秋乘車而從之,故今思而自悔。○傳“桑女”至“禮義”。○正義曰:言桑者,女功之所起,故此女取桑落與未落,以興己色之盛衰。毛氏之說,《詩》未有為記時者,明此以為興也。言“鳩,鶻鳩”者,《釋鳥》雲:“鶻鳩,鶻鵃。”某氏曰:“《春秋》雲‘鶻鳩氏司事’,春來鼕去。”孫炎曰:“一名鳴鳩。”《月令》雲:“鳴鳩拂其羽。”郭璞曰:“似山鵲而小,短尾,青黑色,多聲。”“宛彼鳴鳩”,亦此鳩也。陸機雲:“班鳩也。”《爾雅》鳩類非一,知此是鶻鳩者,以鶻鳩鼕始去,今秋見之,以為喻,故知非餘鳩也。鳩食椹過時者,謂食之過多,故醉而傷其性。經直言“無食桑椹”,而云“過時”者,以“與士耽”相對。耽者過禮之樂,則如食桑椹過時矣。女與士耽以過禮,故為傷禮義,則時賢者戒女之過禮,謂己為君子所寵過度,不謂非禮之嫁為耽也。○箋“桑之”至“之樂”。○正義曰:以上章初秋雲“以爾車來”,始令男子取車,下章季秋雲“漸車帷裳”,謂始適夫傢,則桑之未落為仲秋明矣。言“士”、“女”則非自相謂之辭,故知國之賢者刺其見誘而戒之。其時仲秋則無椹,賢者禁鳩食之,由當時無也。假有而食之,為非時。以非時之食椹,以興非禮之行嫁,故云耽非禮之樂。《鄭志》張逸問:“箋雲‘耽非禮之樂’,《小雅》雲‘和樂且耽’,何謂也?”答曰:“禮樂者,五聲八音之謂也。《小雅》亦言過禮之盛。和樂,過禮之言也。燕樂嘉賓過厚,賢也。不以禮耽者,非禮之名,故此禁女為之。《小雅》論燕樂,言作樂過禮,以見厚意,故亦言耽,而文連和樂也。”○箋“士有”至“為節”。○正義曰:士有大功則掩小過,故云可以功過相除。齊桓、晉文皆殺親戚篡國而立,終能建立高勳於周世,是以功除過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隕,惰也。湯湯,水盛貌。帷裳,婦人之車也。箋雲:桑之落矣,謂其時季秋也。復關以此時車來迎已。徂,往也。我自是往之女傢。女傢乏穀食巳三歲,貧矣。言此者,明己之悔,不以女今貧故也。幃裳,童容也。我乃渡深水,至漸車童容,猶冒此難而往,又明己專心於女。○隕,韻謹反。湯音傷。漸,子廉反,註同,漬也,濕也。帷,位悲反。隋字又作“墮”,唐果反。冒音墨。難,乃旦反。女也不爽,士貳其行。爽,差也。箋雲:我心於女,故無差貳,而復關之行有二意。○行,下孟反,註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極,中也。
  [疏]“桑之”至“其德”。○毛以為,桑之落矣之時,其葉黃而隕墜,以興婦人年之老矣之時,其色衰而彫落。時君子則棄己,使無自以託,故追說見薄之漸。言自我往爾男子之傢,三歲之後,貧於衣食而見困苦,已不得其志。悔己本為所誘,涉湯湯之淇水,而漸車之帷裳而往,今乃見棄,所以自悔也。既追悔本之見誘,而又怨之,言我心於汝男子也不為差貳,而士何謂二三其行於已也?士也行無中正,故二三其德,及年老而棄已,所以怨也。○鄭以為,婦人言已本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之時,當季秋之月,我往之爾傢。自我往汝傢時,已聞汝傢三歲以來乏於穀食,已貧矣。我不以汝貧之故,猶涉此湯湯之淇水,漸車之帷裳,冒難而來。言已專心於汝如是。今而見棄,所以悔也。餘同。○傳“帷裳,婦人之車”。○正義曰:傳以大夫之車立乘,有蓋無幃裳。此言帷裳者,婦人之車故也。傳於上章以桑為女功所起為興此,桑落黃隕亦興也。其黃而隕既興顔色之衰,則食貧在已衰之後。言自我徂爾,三歲食貧,謂至夫傢三歲之後,始貧乏於衣食,漸不得志,乃追悔本冒漸車之難而來也。故王肅曰:“言其色黃而隕墜也。”婦人不慎其行,至於色衰無以自託。我往之汝傢,從華落色衰以來,三歲食貧矣。貧者乏食,饑而不充,喻不得志也。○箋“桑之”至“於女”。○正義曰:《月令》季秋草木黃落,故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其時季秋也。上使“以爾車來”,不見其迎之事,此言漸車涉水,是始往夫傢,故知復關以此時車來迎已也。此始鄉夫傢。已言“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故以為自我往之汝傢之時,汝傢乏穀食已三歲,貧矣,我猶渡水而來。此婦人但當悔其來耳。而言穀食先貧者,於時君子傢貧,恩意之情遇已漸薄,已遭困苦,所以悔。言已先知此貧而來,明已之悔不以汝今貧之故,直以二三其德,恩意疏薄故耳。幃裳一名童容,故《巾車》雲:重翟、厭翟、安車皆有容蓋。鄭司農雲:“容謂襜車,山東謂之裳幃,或曰童容。”以幃障車之傍,如裳以為容飾,故或謂之幃裳,或謂之童容。其上有蓋,四傍垂而下,謂之襜,故《雜記》曰:“其輤有裧。”註云:“裧謂鱉甲邊緣”,是也。然則童容與襜別。司農雲:“謂襜車者,以有童容,上必有襜,故謂之為襜車也。”此唯婦人之車飾為然,故《士昏禮》雲“婦車亦如之,有襜”,是也。幃裳在傍,渡水則濕,言已雖知汝貧,猶尚冒此深水漸車之難而來,明已專心於汝,故責復關有二意也。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箋雲:靡,無也。無居室之勞,言不以婦事見困苦。有舅姑曰婦。夙興夜寐,靡有朝矣。箋雲:無有朝者,常早起夜臥,非一朝然。言已亦不解惰。○解音懈。言既遂矣,至於暴矣。箋雲:言,我也。遂猶久也。我既久矣,謂三歲之後,見遇浸薄,乃至見酷暴。○浸,子鴆反。兄弟不知,咥其笑矣。咥咥然笑。箋雲:兄弟在傢,不知我之見酷暴。若其知之,則咥咥然笑我。○咥,許意反,又音熙,笑也。又一音許四反,《說文》雲:“大笑也”,虛記反,又大結反。靜言思之,躬自悼矣。悼,傷也。箋雲:靜,安。躬,身也。我安思君子之遇已無終,則身自哀傷。
  [疏]“三歲”至“悼矣”。○正義曰:婦人追說已初至夫傢,三歲為婦之時,顔色未衰,為夫所愛,無室傢之勞,謂夫不以室傢婦事以勞於己。時夫雖如此,己猶不恃寵自安,常自早起夜臥,無有一朝一夕而自解惰。我已三歲之後,在夫傢久矣,漸見疏薄,乃至於酷暴矣。我兄弟不知我之見遇如此,若其知之,則咥咥然其笑我矣。我既本為夫所誘,遇己不終,安靜而思之,身自哀傷矣。○箋“有舅姑曰婦”。○正義曰:《公羊傳》曰:“稱婦,有姑之辭。”傳以國君無父,故云有姑。其實婦亦對舅,故《士昏禮》雲“贊見婦於舅姑”,是也。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箋雲:及,與也。我欲與女俱至於老,老乎汝反薄我,使我怨也。淇則有岸,隰則有泮。泮,坡也。箋雲:泮讀為畔。畔,涯也。言淇與隰皆有厓岸,以自拱持。今君子放恣心意,曾無所拘製。○泮音判。坡本亦作“陂”,北皮反。《澤陂》詩傳云:“障也。”呂忱北髲反,雲:“陂,阪也,亦所以為隰之限域也。”本或作“破”字,未詳。觀王述意,似作“破拱”,俱勇反,本又作“共”,音同。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總角,結發也。晏晏,和柔也。信誓旦旦然。箋雲:我為童女未笄結發宴然之時,女與我言笑晏晏然而和柔,我其以信,相誓旦旦爾。言其懇惻款誠。○宴,如字。本或作“丱”者,非。旦,《說文》作“{且心}{且心}”。懇,起很反。惻,本亦作“{則心}”,楚力反。不思其反。箋雲:反,復也。今老而使我怨,曾不念復其前言。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箋雲:已焉哉,謂此不可奈何,死生自决之辭。
  [疏]“及爾”至“已焉哉”。○正義曰:言男子本謂已雲:與汝為夫婦,俱至於老,不相棄背。何謂今我既老,反薄我,使我怨?何不念其前言也?然淇則有岸,隰則有泮,以自拱持。今君子反薄而棄己,放恣心意,曾無所拘製。言淇隰之不如。本我總角之宴然幼稚之時,君子與已言笑晏晏然和柔而相親,與已為信誓,許偕至於老者,旦旦然懇惻款誠如是。及今老而使我怨,是曾不思念復其前言,而棄薄我。我反復是君子不思前言之事,則我亦已焉哉,無可奈何。○箋“我欲”至“我怨”。○正義曰:以下云“不思其反”,責其不念前言,則男子之初與婦人有期約矣,則此“及爾偕老”,男子之辭,故箋述之雲:我欲與汝俱至於老,老乎汝反薄我,使我怨也。言反薄我,明“及爾偕老”,男子之言也。老者,以華落色衰為老,未必大老也。○傳“泮,坡”。箋“泮讀”至“拘製”。○正義曰:以隰者下濕,猶如澤,故以泮為陂。《澤陂》傳云“陂,澤障”,是也。箋以泮不訓為陂,故讀為畔,以申傳也。但毛氏於《詩》無易字者,故箋易之,其義猶不異於傳也。畔者,水厓之名,以經云“有岸”、“有泮”,明君子之無也,故云今君子放恣心意,曾無所拘製,則非君子。○傳“總角”至“旦旦然”。○正義曰:《甫田》雲:“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是男子裛角未冠,則婦人裛角未笄也。故箋雲“我為童女未笄”,《內則》亦云:“男女未冠笄者,總角,衿纓。”以無笄,直結其發,聚之為兩角,故《內則》註云:“故發結之。”《甫田》傳云:“總角,聚兩髦也。”《釋訓》雲:“晏晏,柔也。”故此雲:“晏晏,和柔。”又曰:“晏晏,旦旦,悔爽忒也。”謂此婦人恨夫差貳其心,變本言信,故言此晏晏、旦旦而自悔。解言此之意,非訓此字也。定本雲“旦旦”猶“怛怛”。○箋“我為”至“款誠”。○正義曰:箋言結發宴然之時,解經“總角之宴”。經有作“丱”者,因《甫田》“總角丱兮”,而誤也,定本作“宴”。傳直雲“信誓旦旦然”,不解旦旦之義,故箋申之言,旦旦者,言懇惻為信誓,以盡己款誠也。○箋“曾不復念其前言”。○正義曰:今定本雲“曾不念復其前言”,俗本多誤。“復其前言”者,謂前要誓之言,守而不忘,使可反復。今乃違棄,是不思念復其前言也。
   
  《氓》六章,章十句。
   
  《竹竿》,衛女思歸也。適異國而不見答,思而能以禮者也。
  籊々竹竿,以釣於淇。興也。籊々,長而殺也。釣以得魚,如婦人待禮以成為室傢。○籊,他歷反。釣音吊。殺,色界反。豈不爾思?遠莫致之。箋雲:我豈不思與君子為室傢乎?君子疏遠己,己無由致此道。○遠如字,又於萬反,註同。
  [疏]“籊々”至“致之”。○正義曰:籊々然長而殺之竹竿,以釣於淇,必得魚,乃成為善釣,以興婦人嫁於夫,必得禮,乃成為室傢。今君子不以禮答己,己豈不思與爾君子為室傢乎?但君子疏遠於己,己無由致此室傢之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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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泉源,小水之源。淇水,大水也。箋雲:小水有流入大水之道,猶婦人有嫁於君子之禮。今水相與為左右而已,亦以喻已不見答。
  [疏]傳“泉源”至“大水”。○正義曰:泉源者,泉水初出,故云小水之源。淇則衛地之川,故知大水。箋申說之,言小水有流入大水合為一之道,猶婦人於君子有相親幸之禮。今淇水與泉源左右而已,不相入,猶君子與已異處,不相親,故以喻己之不見答。
   
  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箋雲:行,道也。女子有道當嫁耳,不以不答而違婦禮。○遠,於萬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儺。瑳,巧笑貌。儺,行有節度。箋雲:己雖不見答,猶不惡君子,美其容貌與禮儀也。○瑳,七可反,瀋又七何反。儺,乃可反,《說文》雲:“行有節也。”惡,烏路反。
  淇水滺滺,檜楫鬆舟。滺滺,流貌。檜,柏葉鬆身。楫,所以棹舟也。舟楫相配,得水而行,男女相配,得禮而備 敉潁淨蜃鰲奧嶼兜亍閉擼筧碎傭M優逵劇S劊越飩幔扇酥逡病H司緯扇酥攏渫佑膛逵劊緋善淶隆!鶓澹訊苑矗雷執尤恕;蠐癜髡擼恰S劊砉娣矗飩嶂鰲K湓蚺逵劊懿晃抑2蛔暈轎拗越韭艘病<閽疲捍擻字芍澠逵動耄洳拍蓯擋蝗縹抑誄賈病;莨暈接脅拍芏韭約獺!鷯胍翕牛隆芭屙s與”同。容兮遂兮,垂帶悸兮。容儀可觀,佩玉遂遂然垂其紳帶,悸悸然有節度。箋雲:容,容刀也。遂,瑞也。言惠公佩容刀與瑞及垂紳帶三尺,則悸悸然行止有節度,然其德不稱服。○悸,其季反,《韓詩》作“萃”,垂貌。紳音身。稱,尺證反。
  [疏]“芄蘭”至“悸兮”。○毛以為,言芄蘭之支性柔弱阿儺,以興君子之德當柔潤溫良。今君之德何以不溫柔而為驕慢?以君今雖童子,而佩成人之觿,則當治成人之事,當須溫柔。何為今雖則佩觿,而才能不自謂我無知以驕慢人也?君非直驕慢,又不知為政當以禮,而徒善其外飾,使容儀可觀兮,佩玉璲々兮,垂其紳帶悸悸兮,而內德不稱,無禮以行之。○鄭以為,言芄蘭之支以柔弱恆延蔓於地,有所依緣則起,以興幼稚之君,以幼時恆闇昧,於政有所任用,乃能成其德教。君今幼弱,何以不任用大臣?君雖童子,佩成人之觿,則當治成人之事。君雖則佩觿,欲治成人之事,其才能實不如我衆臣之所知,何故不任大臣,而為驕慢矣!不知為政以禮,徒善其威儀,佩容刀與瑞玉及垂紳帶,使行止有節度悸悸兮,而內無德以稱之。○傳“芄蘭”至“溫良”。○正義曰:《釋草》雲:“雚,芄蘭。”郭璞曰:“蔓生,斷之有白汁,可啖。”陸機《疏》雲:“一名蘿摩,幽州人謂之雀瓢。”以此草支葉柔弱,序刺君驕慢,故以喻君子之德當柔潤溫良。○箋“芄蘭”至“其政”。○正義曰:以此大夫刺之,而下云“能不我知”,則刺其驕慢自專,故易傳取其有所依緣,以興幼稚當須任用大臣也。○傳“觿所以”至“其德”。○正義曰:《內則》雲:“子事父母,左佩小觿,右佩大觿。”下別雲“男女未冠笄者”,故知成人之佩。《內則》註云“觿貌如錐,以象骨為之。”是可以解結也。又解童子而得佩成人之佩者,由人君治成人之事,故使得佩,以早成其德故也。《尚書》註云:“人君十二而冠佩為成人。”則似十二以上。要人君雖未十二,亦治成人之事,不必至冠也。此解觿以成人自當佩之,不必國君,為父母在乃服也。下章韘亦佩時有之,舉以言焉,不必國君常佩。○傳“不自謂無知”。○正義曰:傳以此直責君驕慢,言君於才能不肯自謂我無知。○箋“此幼”至“見刺”。○正義曰:箋以此大夫刺之,雲“能不我知”,則大夫自我也。以君才能不如我所知,因解其見刺之意,由自謂有才能而驕慢大臣,故刺之。○傳“容儀”至“節度”。○正義曰:傳以此三者皆言兮,故各為其狀。《孝經》曰:“容止可觀。”《大東》雲:“鞙鞙佩璲。”璲本所佩之物,因為其貌,故言佩玉璲々然。帶之垂者,唯有紳耳,故知垂其紳帶也。“悸悸然有節度”,總三者之辭。○箋“容刀”至“不稱服”。○正義曰:箋以容及璲與帶相類,則皆指體言也,故為容刀與瑞。知紳帶垂三尺者,《禮記·玉藻》雲“紳長,製三尺”,是也。“行止有節度”,亦總三者之辭也。定本雲“然其德不稱服”。
   
  芄蘭之葉,箋雲:葉猶支也。童子佩韘。韘,玦也。能射禦則佩韘。箋雲:韘之言沓,所以彄沓手指。○韘,夫涉反。玦,本又作“决”,音同。沓,徒答反。彄,苦侯反。
  [疏]傳“韘,玦”。箋“韘之言沓”。○正義曰:傳云玦者,以《禮》及《詩》言决拾。《車攻》傳曰:“决,鈎弦也。”《繕人》註云:“玦,挾矢時所以持弦飾也,著右手巨指。”引《士喪禮》曰:“玦用正,玉棘若擇棘。”則天子用象骨為之,著右臂大指以鈎弦闓體。《大射》、《士喪》註皆然。以士用棘,故推以上用骨。《大射》註“諸侯亦用象骨”,以大夫用骨,不必用象。彼註云“鈎弦”,與《車攻》傳同,則一也。拾,一名遂,以韋為之,著於左臂,所以遂弦,與玦別。鄭以《禮》無以韘為玦者,故易之為沓。《士喪禮》曰:“纊極二。”註云:“極猶放弦也。以沓指放弦,令不挈也。生者以朱韋為之而三,死用纊又二,明不用也。”知生用朱韋而三者,《大射》雲:“朱極三。”註云:“以朱韋為之,食指、將指、無名指。小指短,不用。”此是彄沓手指也。《車攻》雲:“决拾既佽。”箋雲:“手指相比次。”亦謂巨指既著玦,左臂加拾,右手指又著沓而相比次也。
   
  雖則佩韘,能不我甲。甲,狎也。箋雲:此君雖佩韘與,其才能實不如我衆臣之所狎習。○甲如字,《爾雅》同,徐鬍甲反,《韓詩》作“狎”。狎,戶甲反。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芄蘭》二章,章六句。
   
  《河廣》,宋襄公母歸於衛,思而不止,故作是詩也。宋桓公夫人,衛文公之妹,生襄公而出。襄公即位,夫人思宋,義不可往,故作詩以自止。
  [疏]“《河廣》二章,章四句”至“是詩”。○正義曰:作《河廣》詩者,宋襄公母,本為夫所出而歸於衛。及襄公即位,思欲鄉宋而不能止,以義不可往,故作《河廣》之詩以自止也。序言所思之意,經二章皆言義不得往之事。○箋“宋桓”至“自止”。○正義曰:《左傳》雲“公子頑烝於宣薑,生文公及宋桓夫人”,故知文公之妹。襄公,桓公之子,故知襄公之母。今定本無“襄公之母”四字,然子無出母之道,故知當桓公之時,生襄公而出。今係之襄公。言母歸者,明思而不止,當襄公時,故云“襄公即位,夫人思宋”也。所以義不得往者,以夫人為先君所出,其子承父之重,與祖為一體,母出與廟絶,不可以私反,故義不得也。《大戴禮》及《傢語》皆云:“婦有七出:不順父母出,為逆;無子出,為絶人世:淫佚出,為其亂族;疾妒出,為其亂傢;有惡疾出,為其不可供粢盛;多口出,為其離親;盜竊出,為其反義。有三不去:有所取,無所歸,不去;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於今令犯七出,雖在三不去之中,若不順父母與淫、無子亦出。雖古亦應然,以其終不可絶嗣與勃德故也。諸侯之夫人,雖無子不出,以嬪妾既多,不為絶嗣。故《易·同人》註云“天子諸侯後夫人不出”,是也。知者,以《春秋》魯夫人無子多矣,皆不出。若犯餘六出則去,故《雜記》有出夫人禮。又《春秋》杞伯姬來婦,及此宋桓夫人,皆是也。王後犯出,則廢之而已,皆不出,非徒無子,故《易·鼎卦》註云:“嫁於天子,雖失禮,無出,道遠之而已。”以天子天下為傢,其後無所出故也。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杭,渡也。箋雲:誰謂河水廣與?一葦加之則可以渡之,喻狹也。今我之不渡,直自不往耳,非為其廣。○葦,韋鬼反。杭,戶郎反。與音餘,下“遠與”同。狹音洽。為,於偽反。
  [疏]箋“一葦”至“喻狹”。○正義曰:言一葦者,謂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而渡,若桴筏然,非一根葦也。此假有渡者之辭,非喻夫人之鄉宋渡河也。何者?此文公之時,衛已在河南,自衛適宋,不渡河。
   
  誰謂宋遠?跂予望之。箋雲:予,我也。誰謂宋國遠與?我跂足則可以望見之。亦喻近也。今我之不往,直以義不往耳,非為其遠。○跂,丘豉反。
  [疏]箋“誰謂”至“亦喻近”。○正義曰:宋去衛甚遠,故杜預雲:“宋,今梁國睢陽縣也。”言跂足可見,是喻近也。言“亦”者,以喻宋近,猶喻河狹,故俱言“亦”。定本無“亦”字,義亦通。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箋雲:不容刀,亦喻狹小。船曰刀。○刀如字,《字書》作“舠”,《說文》作“<周舟>”,並音刀。
  [疏]箋“小船曰刀”。○正義曰:上言一葦桴筏之小,此刀宜為舟船之小,故云“小船曰刀。”《說文》作“<舟周>”。<舟周>,小船也,字異音同。劉熙《釋名》雲:“二百斛以上曰艇,三百斛曰刀。江南所謂短而廣、安不傾危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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