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一百十三回　丁奉定計斬孫綝　姜維鬥陣破鄧艾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鐘批：六犯中原。】
　　【毛批：天之報惡人，有報之奇者，有報之正者。曹丕以臣廢君，而司馬師亦以臣廢君，此如其事以報之者也，報之奇者也；孫綝以臣廢君，而孫休乃以君滅臣，此反其事以報之者也，報之正者也。天以為報之奇者不可訓，則還以報之正者訓天下而已矣。
　　吳之有孫綝，猶魏之有曹爽也。而司馬懿以異姓去宗室，而政不復歸於曹；丁奉亦以異姓去宗室，而政猶歸於孫，則何也？孫峻之後有孫綝，猶司馬懿之後有師、昭也。毋丘儉、諸葛誕以起兵討師、昭而不勝，丁奉、張布以杯酒殺孫綝而有餘，則又何也？曰：魏之得國也以篡，吳之得國也不以篡，故魏之將滅，天必假手於其臣；而吳之將滅，天不必假手於其臣耳。
　　獻帝謀誅權臣，而一泄於國舅董承，再泄於國丈伏完，有兩事焉。若曹芳托國丈而事泄，止如漢之一事也；孫亮則因國舅以及國丈而事泄，是一事而合漢之兩事也。且伏完為後父，而張緝亦為後父；董承受血詔，而張緝亦受血詔：則以魏之一人，兼為漢之兩人。董承不必有父，而全紀有父；伏完不必有兒，而全尚有兒：則又以漢之兩傢，並為吳之一傢。讀《三國》者，讀至後幅，有與前事相犯，而讀之更無一毫相犯。愈出愈幻，豈非今古奇觀。
　　雍糾之妻，祭仲之女也，而以父殺夫非也；盧蒲癸之妻，慶捨之女也，而以夫殺父亦非也。況全尚之妻，乃以兄之故而殺其夫，又以兄之故而並殺其子乎？然君子不責全尚之妻，而責全尚，何也？國傢之事而謀及婦人，宜其敗也。知其必敗，不可以學雍糾；即幸而不至於敗，不可以學盧蒲癸。
　　孫亮知黃門之小過，而劉禪不能識黃門之大姦；孫休知鄰國之是非，而劉禪不能知本國之得失。先主之後人，不及孫權之後人遠矣。作者合而敘之，使人於相形之下，見其短長雲。
　　吳主以蜀有內待之亂，而特使人以敵國之外患警之，此絶妙鬥筍處，亦絶妙伏綫處。何謂鬥筍？姜維因外患而動，則伐魏之筍，於此 鬥也。何謂伏綫？姜維因內侍而歸，則班師之綫，又如此伏也。敘事作文，如此結構，可謂匠心。
　　武侯以出祁山而勝，姜維亦以出祁山而勝。姜維能繼武侯，則姜維之六伐中原，即謂是武侯之七出祁山可也。且其事多有仿佛者：武侯與仲達 鬥陣法，姜維亦與鄧艾鬥陣法；而武侯鬥陣衹是一番，姜維鬥陣卻有兩番。鄧艾鬥陣是真，即以鬥陣破之；司馬望鬥陣是假，又不必以鬥陣破之：則姜維又得武侯之意而化之矣。武侯好布八門陣，姜維好布長蛇陣。武侯布八門陣於祁山，先有魚腹浦邊之石以為之端；姜維布長蛇陣於祁山，先有天水城外之火以為之端。陸遜不遇黃承彥必亡，鄧艾不得司馬望亦必死。一樣驚人，一樣出色。每見讀《三國志》者，謂武侯死後便不堪寓目，今試觀此篇，與武侯存日豈有異哉？
　　司馬懿用反間之計退武侯，鄧艾亦用反間之計退姜維，誠前後一轍矣。然司馬懿即以蜀人苟安為反間，是以蜀間蜀；鄧艾必使魏人黨均行反間，是以魏間蜀也。顯使蜀中無黃皓，魏即遣百黨均，亦何益哉？然則鄧艾之計，仍謂之以蜀間蜀也可。】
　　卻說姜維恐救兵到，先將軍器車仗一應軍需，步兵先退，然後將馬軍斷後。細作報知鄧艾。艾笑曰：“姜維知大將軍到，故先退去。不必追之，追則中彼之計也。”乃令人哨探，回報果然駱𠔌狹窄之處，堆積柴草，準被要燒追兵。【毛夾批：積草燒追兵之計不在姜維一邊實敘，卻在探馬口中虛敘。】衆皆稱艾曰：“將軍真神算也！”遂遣使賫表奏聞。於是司馬昭大喜，又奏賞鄧艾。【毛夾批：此下按下蜀、魏，專敘東吳。】
　　卻說東吳大將軍孫綝。【漁眉批：此處專敘東吳。】聽知全端，唐咨等降魏，勃然大怒，將各人傢眷，盡皆斬之。【毛夾批：與先主不殺黃權傢屬，厚薄相去天壤。】吳主孫亮，時年方十七，見綝殺戮太過，心甚不然。一出西苑，因食生梅，令黃門取蜜，須臾取至，見蜜內有鼠糞數枚，召藏吏責之，藏吏叩首曰：“臣封閉甚嚴，安有鼠糞？”亮曰：“黃門曾嚮爾求蜜食否？”【毛夾批：問得聰明。】【漁眉批： 問得聰慧。】藏吏曰：“黃門於數日前曾求食蜜，臣實不敢與。”亮指黃門曰：“此必汝怒藏吏不與爾蜜，故置糞於蜜中以陷之也。”【毛夾批：二語道着。】【漁眉批： 一語道着了。】黃門不服。【毛夾批：從來偷食人極嘴強。】亮曰：“此事易知耳。若糞久在蜜中，則內外皆濕；若新在蜜中，則外濕內燥。”【毛夾批：小智耳，妙在敏捷。】命剖視之，果然內燥。黃門服罪。亮之聰明，大抵如此。【毛夾批：載一小事之明，以見其大事之察。然無大事可敘者，以大事俱歸於孫綝故耳。】【漁眉批： 此為小智之敏捷，而見大事之聰明。因有孫（綝），故亮不能使出。】雖然聰明，卻被孫綝把持，不能主張。綝之弟威遠將軍孫據，入蒼竜宿衛；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幹，長水校尉孫闓，分屯諸營。【毛夾批：孫綝父子兄弟五人與曹爽兄弟三人，正複相似。】【漁眉批： 孫（綝）父子兄弟五人，與曹爽兄弟三人相似。】
　　一日吳主孫亮悶坐，黃門伺郎全紀在側，紀乃國舅也。亮因泣告曰：“孫綝專權妄殺，欺朕太甚；今不圖之，必為後患。”【毛夾批：如曹芳之告張緝。】紀曰：“陛下但有用臣處，臣萬死不辭。”亮曰：“卿可衹今點起禁兵，與將軍劉丞各守城門，朕自出殺孫綝。【毛夾批：如曹髦之自討司馬昭。】但此事切不可令卿母知之。卿母乃綝之姐也。倘若泄漏，誤朕匪輕。”【毛夾批：一脈親戚，卻在孫亮口中敘出。】【漁眉批： 倒有膽量，竟象個做得事來的。】紀曰：“乞陛下草詔與臣。臨行事之時，臣將詔示衆，使綝手下人皆不敢妄動。”【毛夾批：密詔請而後與，較曹芳之自書血詔付張緝，又是不同。】亮從之，即寫密詔付紀。紀受詔歸傢，密告其父全尚。尚知此事，乃告妻曰：“三日內殺孫綝矣。”【毛夾批：子不告其母，而夫乃告其妻，可見夫妻之情密於子母也，為之一嘆。】妻曰：“殺之是也。”口雖應之，卻令人持書報知孫綝。【毛夾批：不顧其夫，不顧其子，而但以內傢為重，今之婦人多有之矣，又為之一嘆。】【漁眉批： 機事秘密，有父兄妻子者不可輕言，此之謂也。】琳大怒，當夜便喚弟兄四人，點起精兵，先圍大內；一面將全尚、劉丞並其傢小俱拿下。比及平明，吳主孫亮聽得宮門外金鼓大震。內伺慌入奏曰：“孫綝領兵圍了內苑。”亮大怒，指全後駡曰：“汝父兄誤我大事矣！”乃拔劍欲出。全後與伺中近臣，皆牽其衣而哭，不放亮出。孫綝先將全尚、劉丞等殺訖，【毛夾批：一個婦人送了老公與兒子也。】【漁眉批： 丈夫、兒子性命，俱送在婦人手。】然後召文武於朝內，下令曰：“主上荒淫久病，昏亂無道，不可以奉宗廟，今當廢之。汝諸文武，敢有不從者，以謀叛論！”衆皆畏懼，應曰：“願從將軍之令。”尚書桓彝大怒，從班部中挺然而出，指孫綝大駡曰：“今上乃聰明之主，汝何敢出此亂言！吾寧死，不從賊臣之命。”【毛夾批：全紀不得為孝子，桓彝乃可為忠臣。】【贄眉批： 是漢子。】【漁眉批：兩班文武皆畏懼不言。桓彝可為忠臣矣。】綝大怒，自拔劍斬之，即入內指吳王孫亮駡曰：“無道昏君，本當誅戳以謝天下，看先帝之面，廢汝為會稽王，吾自選有德者立之！”叱中書郎李崇奪其印綬，令鄧程收之。亮大哭而去。【毛夾批：與司馬師廢曹芳一樣手段。】【漁眉批： 與司馬師廢曹芳同耳。】後人有詩嘆曰：
　　亂賊誣伊尹，姦臣充霍光。可憐聰明主，不得莅朝堂。
　　孫綝遣宗正孫楷、中書郎董朝，往虎林迎請琅琊王孫休為君。休字子烈，乃孫權第六子也，在虎林夜夢乘竜上天，回顧不見竜尾，失驚而覺。【毛夾批：乘竜者，應在為君。無尾應在其子之不得立也。】【漁眉批： 乘竜者為君之象，無尾者，子不得即位之兆。】次日，孫楷、董朝至，拜請回都。行至麯阿，有一老人，自稱姓幹，名休，叩頭言曰：“事久必變，願殿下速行。”休謝之。行至布塞亭，孫思將車駕來迎。休不敢乘輦，乃坐小車而入。百官拜謁道旁，休慌忙下車答禮。孫綝出，令扶起，請入大殿，升御座即天子位。休再三謙讓，方受玉璽。文官武將朝賀已畢，大赦天下，改元永安元年。封孫綝為丞相、荊州牧，多官各有封賞。又封兄之子孫皓為烏程侯。【毛夾批：為後文嗣立張本。】孫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傾人主。吳主孫休恐其內變，陽示恩寵，內實防之。綝驕橫愈甚。
　　鼕十二月，綝奉牛酒入宮上壽，吳主孫休不受，琳怒，乃以牛酒詣左將軍張布府中共飲。酒酣，乃謂布曰：“吾初廢會稽王時，人皆勸吾為君。吾為今上賢，故立之。今我上壽而見拒，是將我等閑相待。吾早晚教你看！”【毛夾批：周郎對蔣幹醉話是假，孫綝對張布醉話是真。】【漁眉批： 孫（綝）雖是醉話，卻由心中所生。】布聞言，唯唯而已。次日，布入宮密奏孫休。休大懼，日夜不安。數日內孫綝遣中書郎孟宗，撥與中營所管精兵一萬五千，出屯武昌；又盡將武庫內軍器與之。於是將軍魏邈、武衛士施朔，二人密奏孫休曰：“綝調兵在外，又搬盡武庫內軍器，早晚必為變矣。”【毛夾批：孫休此時幹休不得。】【漁眉批： 有不得不然之勢。】休大驚，急召張布計議。布奏曰：“老將丁奉，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可與議之。”休乃召奉入內，密告其事。奉奏曰：“陛下勿憂，臣有一計，為國除害。”休問何計。奉曰：“來朝臘日，衹推大會群臣，召綝赴席，臣自有調遣。”休大喜。奉令魏邈、施朔為外事，張布為內應。是夜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將老樹連根拔起。天明風定，使者奉旨來請孫綝入宮赴宴。孫綝方起床，平地如人推倒，【毛夾批：與諸葛恪傢黃犬銜衣、孝子入門之怪仿佛相似。】【漁眉批： 如諸葛恪黃犬銜衣、孝子入門事相同。】心中不悅。使者十餘人簇擁入內。傢人止之曰：“一夜狂風不息，今早又無故驚倒，恐非吉兆，不可赴宴。”【毛夾批：與諸葛恪入朝時仿佛相似。】綝曰：“吾弟兄共典禁兵，誰敢近身？倘有變動，於府中放火為號。”囑訖，升車入內。吳主孫休慌下御座迎之，請綝高坐。酒行數巡，【毛夾批：與諸葛恪飲酒時仿佛相似。】【漁眉批： 與昔日諸葛恪入朝飲酒相似。】衆驚曰：“宮外望有火起。”【毛夾批：此是丁奉等在外擒孫傢兄弟時也。】綝便欲起身。休止之曰：“丞相穩便，外兵自多，何必懼哉？”言未畢，左將軍張布拔劍在手，引武士三十餘人搶上殿來，口中厲聲而言曰：“有詔擒反賊孫綝！”【毛夾批（漁眉批）：令人追想孫峻殺諸葛恪時（事）。】綝急欲走時，早被武士擒下。綝叩頭奏曰：“願徙交州歸田裏。”休叱曰：“爾何不徙滕胤、呂據、王淳耶？”【毛夾批：即以前事問之，現前果報。】命推下斬之。於是張布牽孫綝下殿東斬訖。【毛夾批：前謂布雲“吾早晚教你看”，不想看出這局面來。】【贄眉批： 天理，天理！快人，快人！】【漁眉批：眼前果報，至此方暢人心。】從者皆不敢動。布宣詔曰：“罪在孫綝一人，餘皆不問。”衆心乃安。布請孫休升五鳳樓。丁奉、魏邈、施朔等，擒孫綝兄弟至，【毛夾批：張布一邊用實寫，丁奉等一邊用虛寫，省筆之法。】休命盡斬於市，宗黨死者數百人，滅其三族。命軍士掘開孫峻墳墓，戳其屍首。將被害諸葛恪、滕胤、呂據、王淳等傢，重建墳墓，以表其忠。其牽纍流遠者，皆赦還鄉裏。【毛夾批：舊案盡翻。】【贄眉批： 天理發現了，請看因果。】【漁眉批：又將舊案一翻。】丁奉重加封賞。
　　馳書報入成都。後主劉禪遣使回賀，吳使薛珝答禮。【毛夾批：使命往來，敘得簡略，省筆之法。】珝自蜀中歸，吳主孫休問蜀中近日作何舉動。珝奏曰：“近日中常侍黃皓用事，公卿多阿附之。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有菜色。所謂‘燕雀處堂，不知大廈之將焚’者也。”【毛夾批：西蜀事在吳使口中虛寫一番，妙在有意無意寫來，衹為後文姜維回兵伏綫。】【贄眉批： 勿作蜀史看過方得。】【漁眉批： 使者口中敘出蜀中朝野如此行事，社稷豈能久乎？】【鐘眉批：薛翊之奏，令人發指，勿止作蜀史看過。】休嘆曰：“若諸葛武侯在時，何至如此乎！”於是又寫國書，教人賫入成都，說司馬昭不日篡魏，必將侵吳、蜀以示威，彼此各宜準備。【毛夾批：因其不知內憂，故以外患動之。】
　　姜維聽得此信，忻然上表，再議出師伐魏。【毛夾批：孫休本欲以外患動其內憂，姜維乃捨內憂而圖其外患，絶妙鬥筍。】【漁眉批： 內患未除，而治外患，何益之有？】時蜀漢景耀元年鼕，大將軍姜維，以廖化、張翼為先鋒，王含、蔣斌為左軍，蔣舒、傅僉為右軍，鬍濟為合後。維與夏侯霸總中軍，共起蜀兵二十萬，拜辭後主，徑到漢中，與夏侯霸商議，當先攻取何地。霸曰：“祁山乃用武之地，可以進兵，故丞相昔日六出祁山。因他處不可出也。”【毛夾批：總照數回以前之事。】維從其言，遂令三軍並望祁山進發，【毛夾批（漁眉批）：此是六伐中原。】至𠔌口下寨。時鄧艾正在祁山寨中，整點隴右之兵。忽流星馬到，報說蜀兵見下三寨於𠔌口。艾聽知，遂登高看了，回寨升帳，大喜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原來鄧艾先度了地脈，故留蜀兵下寨之地。地中至祁山寨直至蜀寨，早挖了地道，待蜀兵至時，於中取事。【毛夾批：鄧艾一邊事，卻從此處補出。】此時姜維至𠔌口，分作三寨，地道正在左寨之中，乃王含、蔣斌下寨之處。鄧艾喚子鄧忠，與師纂各引一萬兵，為左右衝擊；卻喚副將鄭倫引五百掘子軍，於當夜二更徑從地到直至左營，從帳後地下擁出。【毛夾批：以攻城之法攻營，不從天降卻從地出。】
　　卻說王含、蔣斌因立寨未定，恐魏兵來劫寨，不散解甲而寢。忽聞中軍大亂，急焯兵器上的馬時，寨外鄧忠引兵殺到。內外夾攻，王、蔣二將，奮死抵敵不住，棄寨而走。姜維在帳中聽得左寨中大喊，料到有內應外合之兵，遂急上馬，立於中軍帳前，傳令曰：“如有妄動者斬，便有敵兵到營邊，休要問他，衹管以弓弩射之！”一面傳示右營，亦不許妄動。【毛夾批：與張遼之守合淝仿佛相似。】【贄眉批： 老手。】【漁眉批：與張遼之守全淝相似。】果然魏兵十餘次衝擊，皆被射回。衹衝殺到天明，魏兵不敢殺入。【毛夾批：此處卻無地孔可鑽，但能竪入，不能橫進。】鄧艾收兵回寨，乃嘆曰：“姜維深得孔明之法！兵在夜而不驚，將聞變而不亂：真將材也！”次日，王含、蔣斌收聚敗兵，伏於大寨前請罪。維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毛夾批：譙周以為不知天時。】又撥軍馬，命二將安營訖。卻將傷死身屍，填於地道之中，以土掩之。【毛夾批（漁眉批）：以地道為蜀人之塚，哀哉！】令人下戰書單挪鄧艾來日交鋒。艾忻然應之。
　　次日，兩軍列於祁山之前。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竜、虎、之形，分佈以定。鄧艾出馬，見維布成八卦，乃亦布之，左右前後，門戶一般。【毛夾批（漁眉批：前有武侯與仲達鬥陣，今又有姜維與鄧艾鬥陣。）前是仲達先布，各自一樣，此是鄧艾後布，卻是學樣。】維持槍縱馬大叫曰：“汝效吾排八陣，亦能變陣否？”艾笑曰：“汝道此陣衹汝能布耶？吾既會布陣，豈不知變陣！”艾便勒馬入陣，令執法官把旗左右招颳，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毛夾批（贄眉批、漁眉批）：好看。】復出陣前曰：“吾變法若何？”維曰：“雖然不差，汝敢與吾入陣相圍麽？”【毛夾批：前武侯是教仲達打陣，今姜維卻教鄧艾圍陣，又自不同。】【漁眉批： 又教圍陣，的奇。】艾曰：“有何不敢！”兩軍各依隊伍而進。艾在中軍調遣。兩軍衝突，陣法不曾錯動。姜維到中間，把旗一招，忽然變成“長蛇捲地陣”，【毛夾批：鄧艾會做穿山甲，今卻遇了捲地蛇。】將鄧艾睏在核心，四面喊聲大震。艾不知其陣，心中大驚。蜀兵漸漸逼進，艾引衆將衝突不出。衹聽得蜀兵齊叫曰：“鄧艾早降！”鄧艾仰天長嘆曰：“我一時自逞其能，中姜維之計矣！”【毛夾批：讀至此，令人拍案一快。】【贄眉批： 好看。】【漁眉批： 讀至此令人拍案快心。而司馬望一來，又令人索然矣。至姜維奪祁山九寨，又令人拍案一快。】
　　忽然西北角一彪軍殺入，艾見是魏兵，遂乘勢殺出。救鄧艾者，乃司馬望也。【毛夾批：出於意外，令人廢書一嘆。】【鐘眉批：好救星。】比及救出鄧艾時，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毛夾批：讀至此，又令人拍案一快。】艾引敗兵，退於渭水南下寨。艾謂望曰：“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為友，講論此陣。【毛夾批：此二人從先主三顧時敘之已久，不復提矣。忽於此處照應出來，妙極。】今日姜維所變者，乃‘長蛇捲地陣’也。若他處擊之，必不可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西北擊之，自破矣。”【毛夾批：蛇無頭而不行。】艾謝曰：“我雖學得陣法，實不知變法。公既之此法，來日以此法復奪祁山寨柵，如何？”望曰：“我之所學，恐瞞不過姜維。”艾曰：“來日公在陣上與他鬥陣法，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混戰，可奪舊寨也。”【毛夾批：不欲以鬥陣勝之，卻欲以詐鬥陣勝之。】【贄眉批： 是。】於是命鄭倫為先鋒，艾自引軍襲山後；一面令人下戰書，搦姜維來日 鬥陣法。【毛夾批：來日候教，伏惟枉臨。】維批回去訖，乃謂衆將曰：“吾受武侯所傳密書，此陣變法，共三百六十五樣，按周天之數。今搦吾 鬥陣法，乃班門弄斧耳！但中間必有詐謀，公等知之乎？”【毛夾批：妙在姜維不自說出。】【贄眉批： 老手。】廖化曰：“此必賺我鬥陣法，卻引一軍襲我後也。”【毛夾批：妙在等廖化說出此意。】維笑曰：“正合吾意。”【漁眉批： 妙在姜維不自說出。】即令張翼、廖化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次日，姜維盡收九寨之兵，分佈於祁山之前。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徑到祁山之前，出馬與姜維答話。維曰：“汝請吾鬥陣法，汝先布與我看。”望布成了八卦。維笑曰：“此即吾所布八陣之法也，汝今盜襲，何足為奇！”今人都是盜襲，那個是自己做出來的。望曰：“汝亦竊他人之法耳！”維曰：“此陣凡有幾變？”望笑曰：“吾既能布，豈不會變？此陣有九九八十一變。”【毛夾批：比姜維學問沒有一半，便要出來比試，極像今日子弟，略讀幾句文字，便欲出來會考也。】維笑曰：“汝試變來。”望入陣變了數番，復出陣曰：“汝識吾變否？”【漁眉批： 學問沒有一半，卻在此逞能。】維笑曰：“吾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奧乎！”望自知有此變法，實不曾學全，乃勉強折辯曰：“吾不信，汝試變來。”【毛夾批：今日空疎之腹，反不信淹博之人，往往如是。】維曰：“汝叫鄧艾出來，吾當布與他看。”望曰：“鄧將軍自有良謀，不好陣法。”維大笑曰：“有何良謀！不過叫汝賺吾在此布陣，他卻引兵襲吾山後耳！”【毛夾批：此言洞見肺腑，勝領教陣法多矣。】【贄眉批： 老賊。】【鐘眉批：說破他心思。】望大驚，恰預進兵混戰，被維以鞭梢一指，兩翼兵先出，殺的那魏兵棄甲拋戈，各逃性命。【毛夾批：讀至此，令人拍案一快。○此時蜀兵亦有長蛇捲陣之勢。】【漁眉批： 讀至此，令人又拍案稱快。】
　　卻說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後。倫方轉過山角，忽然一聲炮響，鼓角喧天，伏兵殺出，為首大將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話，兩馬交處，被廖化一刀斬鄭倫於馬下。【毛夾批：陣不會鬥，將亦不經鬥。】【贄評：老手。】【鐘眉批：的是老手。】鄧艾大驚，急勒兵退時，張翼引一軍殺到。兩下夾攻，魏兵大敗。艾捨命突出，身被四箭。【毛夾批：讀至此，令人又拍案一快。○郭淮一箭便死，鄧艾四箭不死，大是僥幸。】奔於渭南寨時，司馬望亦到。二人商議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劉蟬，寵幸中貴黃皓，日夜以酒色為樂，【毛夾批：正與吳使薛珝語相應。】可用反間計召回姜維，此圍可解。”【毛夾批：如此良謀，勝鬥陣法。】【贄眉批：此着甚高。】【漁眉批：用此良謀勝鬥陣法。】【鐘眉批：此着甚高。】艾問衆謀士曰：“誰可入蜀交通黃皓？”言未畢，一人應聲曰：“某願往。”艾視之，乃襄陽黨均也。艾大喜，即令黨均賫金珠寶物，徑到成都，連結黃皓，【毛夾批：閹人偏好金珠，正不知欲傳與何人。可發一嘆。】布散流言，說姜維怨望天子，不久投魏。【毛夾批：與苟安譖孔明事相同。】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黃皓奏知後主，即遣人星夜宣姜維入朝。【毛夾批：讀至此，又令人廢書一嘆。】【贄眉批：此等亦都說過了，作者何無變化一至於此也！】【漁眉批：正有些好光景，卻又有此毒計。可見陣法之奇巧與姜維之能略俱無用也。讀至此令人恨。】
　　卻說姜維連日搦戰，鄧艾堅守不出。維心中甚疑。忽使命至，召維入朝。維不知何事，衹得班師回朝。鄧艾、司馬望知姜維中計，遂拔渭南之兵，隨後掩殺。正是：
　　樂毅伐齊遭間阻，嶽飛破敵被讒回。
　　未知勝敗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李贄總評：當時皇帝原做得容易，東也是皇帝，西也是皇帝。後來皇帝也去得容易，東也降了某人，西也降了某人。正所謂籠糠置田籠糠賣，如此得來如此去也。】
　　【鐘敬伯總評： 師廢曹芳，琳（琳）廢孫亮，皆操之接踵也。西蜀強不如魏、富不如吳，而君臣之義凜凜不失，此蜀所以為正統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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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話說三國
序言讀三國志法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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