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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鉴赏 》 唐詩鑒賞辭典 》
韓琮
劉學鍇 Liu Xuekai
袁行霈 Yuan Hangpei
晚春江晴寄友人
韓琮
晚日低霞綺,晴山遠畫眉。
春青河畔草,不是望鄉時。
這首小詩主要寫景,而情隱景中,驅遣景物形象,傳達了懷鄉、思友的感情。在暮春三月的晴江之上,詩人仰視,有落日與綺霞;遙望,有遠山如眉黛;俯察,有青青的芳草。這些物態,高低遠近,錯落有緻。情,就從中生發出來。
首句煉在“低”字。在生活中可觀察到,日低時纔見晚霞,日愈落下,霞的位置亦愈低,就是“落霞”。一個“低”字寫出此刻晚日沉沉,含山欲墜;落霞經晚日的金光從下面映射,更顯得色彩斑斕,極為綺麗。晚日與綺霞,兩者相互映襯,相得益彰。次句“遠”字傳神。青山一抹,宛如美人畫眉的翠黛。這一美景,全從“遠”字得來。近處看山,便非這種色調。第三句“青”字最見匠心。這裏“春”下單着一個“青”字,別有韻味。這個“青”與王安石“春風又緑江南岸”的“緑”同一杼軸。王安石的“緑”,由“過、到、入、滿”等經幾次塗改方始得來,足見錘煉功力。韓琮在此煉得“青”字,早於王安石幾百年,應該說是“先得我心”。正是這個“青”字使全句飛動起來,春風喚醒了沉睡的河畔,吹“青”了芳草,緑油油,嫩茸茸,青氈似地沿着河畔伸展開去。這一盎然春意,多靠“青”字給人們帶來信息。全詩着力點最終落在末句“望”字上。“望”字承前啓後,肩負着雙重任務。前三句的景是在詩人一望中攝取的。由望景聯想到望鄉,望鄉自不免懷舊,所以詩題不僅標出“晚春江晴”,而且綴以“寄友人”。然而詩人為什麽不說“正是望鄉時”,偏說“不是望鄉時”?望景懷鄉,望景懷人,本是常情,但詩人故意不直陳,而以反意出之。正如辛棄疾在《醜奴兒》下片中所說的:“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辛詞不言愁而愁益深,此詩不言望鄉而望鄉之情彌切矣。
全詩四句,有景有情,前三句重筆狀景,景是明麗的,景中的情是輕鬆的。末一句收筆言情,情是惆悵的,情中的景則是迷惘的。詩中除晚日、遠山都與鄉情相關外,見春草而動鄉情更多見於騷客吟詠,如《楚辭·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等都是。韓琮此詩從“晚日”、“遠山”寫到“春草”,導入“望鄉”,情與景協調一致,顯得很自然。明代謝榛在《四溟詩話》中說:“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合而為詩。”斯言可於這首小詩中得到默契。
(馬君驊)
暮春滻水送別
韓琮
緑暗紅稀出鳳城,暮雲樓閣古今情。
行人莫聽宮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
歷來送別詩多言離愁別恨,甚至涕泗交流。韓琮此詩則匠心獨運,撇開柔情,着重攡“古今情”。這就不落俗套,別具新意。
“緑暗紅稀出鳳城”。序值春杪,已是葉茂枝繁,故說“緑暗”;也已花飛卉謝,故說“紅媳。詩人選用“暗”、“媳二字,意在以暗淡色彩,隱襯遠行客失意出京,氣氛沉鬱。“鳳城”,指京城。友人辭“鳳城”而去,作者依依惜別,心情很不平靜。
“暮雲樓閣古今情”。當此驪歌唱晚,夕陽銜山之際,引領遙天,“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悠然聯想李、杜二人的深情;瞻望宮殿(“樓閣”一本作“宮闕”),“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油然興起“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感慨。暮雲中的樓閣又映襯着帝京的繁華,也將慨然勾起“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惆悵。總之,作者此時腦際翻騰着種種激情──契闊離別之情,憂國憂民之情,以及壯志未酬之情,而這些復雜交織的心情,又都從魏闕灑滿斜暉的暮景下透出,隱然有夕陽雖好,已近黃昏,唐室式微,搖搖欲墜之感。歷代興亡,茫茫百感,一時交集,萃於筆端,俱由這“古今情”三字含藴了。
還是這個“古今情”逗出了三、四句的抒情。“行人莫聽宮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行人”指面前送別的遠行之人。“宮前水”即滻水。滻水源出藍田縣西南秦嶺,北流匯諸水,又東流入灞水,滻灞合流繞大明宮而過,再入渭水東去,故云。這“不捨晝夜,逝者如斯”的宮前水,潺潺,湲湲,充耳引起遠行人的客愁,所以詩人特地提醒說:“行人莫聽宮前水”。“聽”字表明不忍聽又無法不聽,衹好勸其莫聽,何以故?答曰:“流盡年光是此聲”。古往今來,多少有纔之人,為跨越宮前水求得功名,而皓首窮經,輕擲韶華;古往今來,多少有為之人,為跨越宮前水幹祿仕進,而拜倒皇宮階下,屈辱一生;古往今來,又有多少有志之人,馳騁沙場,立下不朽功勳,終因庸主不察,姦臣弄權,致使“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而空死牖下。正是這條宮前水,不僅流盡了千千萬萬有纔、有為、有志者的大好年光,而且也流盡了腐朽沒落、日薄西山的唐王朝的國運。正如辛棄疾在《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中說的:“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辛詞汪茫,韓詩杳渺,其長吁浩嘆,則異麯同工。
這首送別詩之所以不落窠臼,而寫得藴藉含蓄,凝重深沉,在於作者排除了歧路沾巾的常態,把錯綜復雜的隱情,友情,人世滄桑之情,天下興亡之情,一古腦兒概括為“古今情”,並巧妙地用“緑暗”、“紅媳、“暮雲”、“宮前水”等衰颯形象掬出,收到了融情於景的藝術效果。詩的結構也是圍繞“古今情”為軸綫,首句蓄勢,次句輕點,三、四句濃染。詩意內涵深廣,韻味悠長,令人讀後回味無窮。
(馬君驊)
駱𠔌晚望
韓琮
秦川如畫渭如絲,去國還傢一望時。
公子王孫莫來好,嶺花多是斷腸枝。
韓琮於宣宗時出為湖南觀察使,大中十二年(858)被都將石載順等驅逐,此後失官,無聞。此詩當是其失位還鄉之作。
駱𠔌在陝西周至西南,𠔌長四百餘裏,為關中通漢中的交通孔道,是一處軍事要隘。詩人晚望於此,有感而吟此詩。
此為緣景遣懷詩。這類詩率多景為賓,情為主,以景起興,以情結景,它藉助眼前實景,抒發內心幽情,越突出景物的瑰麗,越反襯心情的凄婉,細讀自見堂奧。
“秦川如畫渭如絲,去國還傢一望時。”川,平川。“秦川”,指秦嶺以北古秦地,即今陝西中部,渭水流域大平原。詩人登上駱𠔌,晚霞似錦,殘陽如血,遠嶺近巒,濃妝淡抹,眼前展現一幅錦山綉水的美麗畫面。“如畫”二字把莽莽蒼蒼的遼闊秦川描繪得斜陽掩映,沃野千裏,平疇閃光,叢林生輝。這是廣袤的大景。“如絲”二字又把浩浩滔滔的東流渭水狀寫得長河落日,浮光耀金,萬丈白練,飄浮三秦。這是綿長的遠景。大景與遠景交錯,山光與水色競美,蔚為壯觀。然而這些美景都是詩人站在駱𠔌“一望”中攝取的,又是在辭帝京、返故裏的背景下“一望”見到的,句中特着“去國還傢”四字,隱隱透露了詩人是失官還鄉,因而被壯麗河山所激發的豪情,一剎那間又被愁懷淹沒了。下兩句便將此情毫不掩飾地抒寫出來。
“公子王孫莫來好,嶺花多是斷腸枝。”《楚辭·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是說王孫出遊,樂而忘返,辜負了家乡的韶華美景。韓琮反其意而用之,藉“公子王孫”來指代宦遊人,實即自指,說自己這次“去國還鄉”還不如“莫來好”。對於遭逐淪落的詩人,這種心境是可以理解的。《漢樂府·隴頭歌》之二所寫“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絶”,正可移來為韓琮寫照。韓琮的詩情正是由此歌生發。他雖面臨如畫如絲的秦川渭水,心裏衹覺得“嶺花多是斷腸枝”了。據歷史記載,韓琮被石載順驅逐之後,唐宣宗不惟不派兵增援,支持韓琮消滅叛將,反而另派右金吾將軍蔡襲代韓為湖南觀察使,把韓琮這個逐臣拋棄了,怎不倍增其斷腸之慨!
“莫來好”是與“斷腸枝”相因果的。本來“嶺花”並無所謂“斷腸枝”,衹因作者成為斷腸人,“嶺花”纔幻成了“斷腸枝”。斷腸人對斷腸枝,自然不如莫來好了。
全詩二十八字,並無驚人警語,而自有一種形象意藴,令人回腸蕩氣,原因在詩傢慣用的以樂景寫哀的對比反襯手法,在這裏得到了長足的發揮。你看,起句寫美景,景美得撲人眉宇;收句寫愁腸,腸愁得寸寸欲斷。同一詩境,效果迥異,令人讀來自入彀中。試一口誦心維,景乎,情乎,樂乎,悲乎,似都渾然莫辨了。其點化契機,仍然是“莫來好”三字所導入的一種閑愁美,哀傷美。樂景固然給人以美感,哀景同樣給人以美感。在特定詩境下,先樂後哀,樂中生悲,會更使詩味濃郁,咀嚼甜美。此詩得之。
(馬君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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