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著名翻译家林少华眼中的日本:落花之美   》 村上和我谈了什么(2)      Lin Shaohua

  我从1989年开始翻译村上作品,十多年了。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无论写文章还是讲演,很多时候都谈到村上和他的作品。具体谈起来很长,只能简单概括一下。首先,文体别具一格。简约、流畅、幽默和有节制的抒情笔调给读者带来阅读特有的愉悦,至少中国读者有这样的感觉。其次,想像力跨度大。村上的小说虽然属于纯文学作品,却演示了不亚于科幻、魔幻小说的大跨度的想像力。天马行空,随心所欲,光怪陆离,神鬼莫测,点化出现实世界中的本质性真实和人们的心理真实、潜意识真实以至灵魂的真实。第三,有距离感。村上作品的主人公从不擅自闯入他人的私生活地界和精神领域,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优雅姿态。此外,距离感还表现在对社会制度和官僚机构的无视和揶揄上面,从而守住了灵魂制高点和精神优势。第四,西方的视角。村上往往用非日本即西化的视角来审视、把握和感受日本社会的种种现象,用非日本话语审问日本的当代话语,表现出一个优秀作家所应有的勇气和良知。
  您个人觉得,为什么村上的作品能同时获得东亚国家和西方世界的认同?
  我觉得很难梳理出一个共同原因。德国人欣赏村上作品的出奇制胜和对内心世界的把握,认为村上是“日本的卡夫卡”;英国人欣赏其中的温情、美感和迷失感;俄罗斯人甚至从中发现了“日本传统美学”;美国哈佛大学一位叫Jay Rubin的教授认为“村上最出色的成就就是体察出了市井小民生活中的玄秘和疏离”。韩国人似乎更为村上作品中“荡漾的空虚感、失落感”所吸引。中国人主要对其文笔和所谓“小资情调”情有独钟。
  日本作家岛田雅彦对此倒是有个概括性说法,他认为:“村上春树的作品之所以能像万金油一样畅销世界各国,是因为他在创作中刻意不流露民族意识,写完后还会反复检查,抹去所有民族色彩。这样,他的小说就变得‘全球化’了。”
  您在翻译村上作品的时候,如何去拿捏原著的精神,并把这种精神和语言上的美感恰到好处地译成中文?
  我的译文之所以为无数读者朋友所肯定和欣赏,主要得益于两点:一是我在精神上碰巧同村上有相通之处,如对日常景物和人际关系的感受,如对无限追求物质生活的现代社会的思考和忧虑,如对孤独情境的体察等等;二是我非常热爱中文,始终留意中文表现方式的可能性、尤其微妙语感的传达方式。我为汉语言近乎无限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感到惊讶和自豪。这使得我在翻译当中有得心应手之感。至于翻译方法之类一下子很难总结。可以说,翻译是一种再创作,是艺术,是跟着感觉走的东西。“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在翻译村上作品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具有挑战性的地方?在您译过的所有作品中,有没有哪一部是译起来挑战性比较大的?能具体说说吗?
  花时间最久的是《 奇鸟行状录 》,日文厚厚三大本,译成中文都长达五十万言。而最吃力或者说最有挑战性的却是四万字《 爵士乐群英谱 》,因为我是“乐盲”,书中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外来语乐队名、乐曲名、歌手名辞典上大多查不到,搞得我焦头烂额,苦不堪言,简直天昏地暗。
  您在翻译村上作品的时候,一般要将原著看几遍才会动笔?到目前为止,您一共翻译了多少部村上的作品?除了村上的作品外,您还翻译其他作家的作品吗?
  《 挪威的森林 》因是第一本,看了两三遍,往后一般通看一遍就动笔翻译。迄今为止,村上作品翻译了三十四部,已出三十一部。此外还译了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井上靖、东山魁夷以及片山恭一的作品。《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也是我翻译的。加起来有四十五部左右。
  经常收到读者的来信吗?现在大概有多少封?读者们对村上作品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经常收到,越来越多,现在平均一天有三四封,差不多装了半个书柜,数不清有多少封了。信中提及最多的主要有两点,一是对《 挪威的森林 》主人公的一些想法和心情感同身受,二是语言优美,包括说我翻译得好。这好像有自吹之嫌,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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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中国工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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