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老婆,还有老汉儿(父亲)。”天真从眼缝里流出来,让我心动。
“孩子上学了?”
“没钱上学。种玉米,一年收成千把斤,还不够吃。”
“上山几天了?”
“六天了,正要走。”
“住哪里?吃什么?”
“搭的棚子,带的冷饭。”
“一起来了几个人,挖了多少根虫草?”
“五个人,有挖十根的,也有两三根的。”
“那你呢?”
“一根都没挖着。”
“虫草卖给谁?”
“老板儿。”
“外来的?”
“外来的。”
“多少钱一根?”
“四块钱。”
四块钱!就去翻山越岭?就去千辛万苦?就去冒犯法律?就去被抓被捕被审被铐被羞辱?
“划不着。”天真的悔恨,又让我心痛。
“不会干点别的?”
“山高天气冷,果树不结果,蜂子留不住。”
“村里多少家?都干什么呢?”
“二三十户,都靠挖草药。”
“可是,挖草药犯法呀,知道吗?”
“知道了。”
“可是,不挖草药又靠什么生活呢?”我叹息了。
“不知道。”他也叹息了,小眼睛里流出忧愁,像条河。
晚上7点钟,天黑了,审完了,犯人们也吃完了馒头和咸菜,又该上路了,但不是回家,警车送他们到县城去拘留。
17个人挤进两辆切诺基汽车里,像塞麻袋,再挤一个,再挤一个,直到几乎关不上门,几十里的山路颠簸,怎么受?
怎么受?这些人也可恶着呢!这是抓着的,还有跑掉的。我们走了一天路,太累了,追不上,他们就跑到悬崖上,跳着脚地叫:
“有本事你们上来!”
“我们就是不走!”
“我们就是还来!”
“杀了你们!”
听起来着实可恶,可又是公安稽查,又是荷枪实弹,他们怎么就不怕呢?
当然不怕,就说这17个人吧,到县里去拘留几天,也就放了,回来还去挖草药,再抓再放,再放再挖,你能把他怎么样?法不治众啊!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又想起了那首诗。
到底谁是豆?谁是豆萁?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
到底是谁点燃了豆萁?或者是豆?或者是豆萁?或者还有一只无形的手?
生存法则
刚吃过早饭,教授一行就回来了,满天的彩霞,把一个个脸庞映得神采焕发。
“太好玩了,跳了大半夜的锅庄,累死我了!”女孩子说。
“太过瘾了,吃了一大堆的烤羊肉,撑死我了!”男孩子说。
教授在院子里踱步,脚下踩着点子,手上打着拍子,嘴里还哼哼着跳锅庄的调子。
只有教授夫人最忙活,里里外外地招呼:洗头,洗澡,换衣服,吃早饭,休息。
王邦均来了,约好了,陪我去山里采访农民。
“我也要去。”男孩子说,“深山老农,地老天荒,一定有趣。”
“还有我。”女孩子说,“跟叔叔阿姨一起去,还不放心?”
教授夫人说:“一夜没睡,不困吗?”
教授说:“叔叔阿姨去工作,不能添乱。”
男孩子偃旗了:“阿姨,多拍点照片回来。”
女孩子息鼓了:“阿姨,多采点故事回来。”
拍照片是没问题,好山好水好风景,随处入画。可采访故事,我心里就没底了。
王邦均说,政府、公安、专家、保护区,你都问过了,为什么不去问农民?特别是和猎杀大熊猫有关的农民。
对呀,解铃还需系铃人。可到哪里去问呢?
王邦均说,我舅舅的村子里,就有三兄弟,挺老实的一家人。后来,老大打熊猫,老三卖熊猫皮,全都判了刑。就剩个老二,还在深山里,很可怜。你去不去?
去呀!哪怕十万八千里,可他肯说吗?
王邦均说,小时候,我常去舅舅家耍,拐着弯和他家还沾亲。做做工作,也许行。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年了,猎杀大熊猫的禁区,只对我开了一道门缝,我还没有看得清,就关闭了。从此无论我怎样努力,怎样执著,也没有收获。但是现在,这个禁区的另一扇门,一扇不为人所知,却隐藏着更多秘密的门,却悄悄地伸出一只手,在召唤着我。
这才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尽管这“村”得跋山涉水十几里,这“花”也不知道开不开。但是,总算是有了希望。只是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能重蹈别人的覆辙。
那一年,一个举足轻重的电视台,去陕西洋县华阳镇,采访一个曾经猎杀过大熊猫,判过刑,蹲过牢,出来之后又安分守己的农民,为教育大众做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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