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评传 唐宋才子的真實生活   》 十五、蘇軾(10)      閔澤平 Min Zeping

  蘇軾此行收穫極為豐富。在廬山,他引起了轟動,留下了我們所熟知的名篇;到江西湖口,又夜探石鐘山;到金陵,則會晤了賦閑在傢罷相已達八年之久的王安石。關於這次歷史性的會晤,歷來有多種傳聞。《麯洧舊聞》說王安石穿着鄉野間樸素的服裝,騎着一頭毛驢前往蘇軾所在的船上拜謁。另外一些野史如《後山雜談》都說是蘇軾前去拜訪這位倔強的老頭。至於會談的內容,《後山雜談》說兩人談了一些不鹹不淡不着邊際的笑話。《麯洧舊聞》說兩人比試了一番詩才。《邵氏聞見後錄》則聲稱兩人探討了嚴肅了學問,如關於如何重修《三國志》等問題,後來話題轉移到時事政治,對呂惠卿有所批評。
  據說,許多人都看見過王安石在鄉間獨自騎驢閑行,“喃喃自語,有如狂人”。當蘇軾親眼目睹一個權傾天下的改革傢成為一個孤獨寂寥甚至帶些癡呆狀的老漢時,他心中肯定有許多難以言說的觸動。也許正是這次會見,使他對王安石的新法有了別樣的感覺。當然,也有可能是現實教育了他,使他去掉了感情色彩,能夠全面的考察新法的得失利弊,而不是一味的批評指斥。這一立場了轉變,使他在一些特殊場合成為了神宗與新法的辯護人,從而也給他的仕途帶來了更多的波折。
  司馬光把蘇軾提拔上來的時候,並不知道蘇軾的想法已經有所改變,他以為蘇東坡還是當初那個堅定的持不同政見者。元豐八年三月,神宗年紀輕輕就與世長辭,哲宗即位,太皇太後高氏主持政務,司馬光等舊黨受到重用,蘇軾的職位隨即以火箭般的速度往上竄。不過一年時間,他就被任命為中書捨人、翰林學士,掌內製,成為朝廷的喉舌。
  但此時舊黨忙於廢除新法,彈劾新進,打擊政敵,對改革成果全盤否定,蘇軾便在如何對待新法等核心問題上與黨魁司馬光等人産生了難以彌合的分歧。雪上加霜的時,由於他的口無遮攔,對浮誇傲慢、古怪得不近人情的大理學家程頤進行了入木三分地挖苦,導致他捲入了蜀黨、洛黨之爭。司馬光死後,程頤主持喪禮。那天正好是朝廷百官在太廟中參加大典的日子,大典結束後,蘇軾正要帶領翰林院及中書省等同仁前往吊祭,程頤卻攔住了大傢,說《論語》雲:“子於是日哭,則不歌。”這天大傢既然在太廟唱過歌,聽過奏樂,就不能去吊喪哭泣。蘇軾立刻說《論語》上並沒說“子於是日歌,則不哭”,不顧程頤的反對,率領大傢進了門。吊唁的時候,蘇軾又發現司馬光的兒子沒出來接待客人,一打聽,原來程頤認為孝子如果真孝,應當是悲痛得不能見客人才是。蘇軾實在無法忍受,當着衆人之面說程頤可謂糟糠鄙俚叔孫通,即過於死板,不知變通,不懂裝懂,標準的假學究,結果引起哄堂大笑。
  程頤的門人長期擔任諫官,蘇軾捅了馬蜂窩,自然引起了程氏徒子徒孫的瘋咬。歷史證明,寧願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那些自以為是的清流。為了利益,小人可能會記恨你,但轉眼之間可能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忽略你或討好你,衹有所謂的“君子”,一旦惦記上了你,就會不屈不撓,把擊敗你作為人生奮鬥的最高目標,歷經多少坎坷都矢志不渝。蘇軾終於不勝其煩,主動要去外放,於是再度來到杭州,成為杭州知州,疏瀎西湖,築長堤,留下了“蘇堤”。一年後,他內調為吏部尚書,結果又遭到程頤門人的彈奏,蘇軾再次選擇了避戰,出為揚州知州。但太皇太後對他始終充滿信任,很快又將五十七歲的蘇軾提拔為翰林侍讀學士充禮部尚書。可惜的是,第二年這位太皇太後去世,蘇軾的好日子就到了盡頭。
  高太後的垂簾聽政,曾讓哲宗皇帝十分鬱悶,他覺得自己正兒八經的坐在竜椅上,但一旦討論國事就被晾在一旁,“衹見臀背”,即衹能看見衆位大臣的背影與屁股,插不進半句話,所以他對白鬍子的舊黨充滿怨恨。現在他掌握大權,自然要揚眉吐氣,將那些所謂的托孤重臣一個個踢出朝堂。蘇軾首先成為他出氣的對象,對這個老師,哲宗沒給他好臉色。當蘇軾前往定州任職,臨行前要求面見陛下時,哲宗毫不猶豫地拒絶了。然而,這是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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