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女人,天生是尤物   》 自由恋爱(3)      柏杨 Bai Yang

  历史上有一项困惑,即“忠”与“奸”如何区别。哪一个皇帝肯用奸乎?他们用的全是忠,不要说稍有智能的皇帝,便是白痴如晋惠帝司马衷先生,他也知道忠的可爱,拒不洗掉稽绍先生的血。再奸的家伙,皆是后世给他的判断,在当时固都忠得不得了也。以明熹宗朱由校先生的昏暴,他之用魏忠贤先生,不是因他奸而用他,乃是因他忠而用他。
  女孩子择夫,跟皇帝择一样,都是拣好的挑,从没有拣坏的挑。挑来挑去,而竟挑上一个坏的,只能怪自己智能不够,不能怪别人骗之也。试想只要皇帝哼一声,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不使天下都疯狂的往里钻耶?有些人拼命读书,以求金榜题名,有些人走门路拉关系,以求一官半职,其方法虽不同,其目的则一焉,只看当皇帝的有没有智能在那些乱糟糟的人群中挑出忠心而有干才的人,挑对了是他的福,挑错了是他的祸。
  女孩子亦然,从前王宝钏女士彩楼择配,楼下人千千万万,那才是真正的公平竞争,哪个男人不想娶宰相之女乎?古之时候,媒婆能把门限踏穿;今之时候,简直更加紧张,一个女孩子只要一读高级中学堂,男人的鼻子便咻咻然,蜂拥而上。写情书给她者有之,帮助她做功课者有之,请她看电影吃小馆者有之,向她保证可把她送到美国去者有之,夸耀自己万贯家财以便买动芳心者有之,力大如牛护花打架者有之,会跳舞又会唱歌以才艺取胜者有之。女孩子好像一个到饭馆里的主顾,对着摆到桌上的各色菜肴,简直不知道该吃那一样才好。晋王朝的宰相何曾先生,一食万钱,还叹无下箸处,非他的胃口不好,而是菜太多也。
  挑出可口菜,全靠经验,跟挑得久不久无关,假使一点经验都没有,便是坐在那里研究三天,也研究不出结论。恋爱的情况与此十分相似,恋爱得再久,不要说十四年,便是四十年,都不能保证婚姻美满,犹如在桌旁看上四十天都不能保证一下筷子便对劲也。柏杨先生抗战时到四川,在街头吃一种“米粥”(实际非粥,乃黄色之浆,忘其名字矣)。见车上有一碗雪白之物,以为是糖也,趁老板不备,抓了一把投入碗中,偏偏被他扭头看见,我以为他要跳高,却不料他恍然大悟曰:“你们下江人真能吃盐。”听了后懊悔不迭,果然咸得我双泪齐流,为了自尊,只好硬着头皮吃光。回到旅馆,整整喝了三大壶茶,都不能解舌根之涩。
  这个问题在于,所谓长久的恋爱,都发生在农业社会,移动性小而情绪稳定,没有发现更高级的对象,只好“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今社会形态大变,持久的谈情说爱遂成为不可能。有一个学生前些日子前来告贷,说要结婚矣,老妻乃一再致贺,盖他的女朋友貌如天仙,学识又好,该学生解释曰:“我已没有力量恋爱下去啦。”原来恋爱也不简单,乃是一宗开支甚大的行业,穷小子真有点负担不起。在洋大人之国,男女真正平等,二人出游,各付各的钱,所以洋女学生最喜欢跟中国男学生一块去玩,因中国流行的是“男人包办制”,坐车焉、吃饭焉、跳舞焉、喝咖啡焉、看电影焉,甚至女孩子月经不调医药费焉,男人统统拍胸脯付之,不叫他付他还认为看他不起哩。男女朋友同行,假使由女的付款,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丢脸更扫兴的事乎?
  不仅仅是负担不起而已,基本上长期挑选等于不挑选,凡是有若干年以上恋爱史的人,多半是断断续续,离离合合,乃一“鸡肋”,只不过弃之可惜耳。在此漫长时间中,遇到好的,就把他一脚踢,遇不到好的,非结婚不可时,就拣起来结婚,这里面无可奈何的成分多,缠绵入骨的感情少。
  柏老说了这些,并不是赞成女孩子仓促便嫁,男孩子仓促便娶。盖恋爱的时间太短,比恋爱的时间太长还要冒险。我们只是说,爱情没有定律,“一见钟情”,其结果固然惨的很多,但不是每一个“一见钟情”都非惨不可,我曾亲眼看到至少有四对“一见钟情”,相识了只半个月便结了婚,垂三十年之久,他们的生活美满得很。而那位恋爱十四年的朋友,目前正在打离婚官司。一句话可以包括:婚姻美满与否,跟恋爱时间的长短,没有必然关系,如果仅仅根据恋爱时间的长短,就去判断婚姻美满与否,那属于圣崽言论,听不听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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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北岳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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