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汉书   》 汉书卷九十五西南夷两粤朝鲜传第六十五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西)〔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一〕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二〕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三〕此皆椎结,〔四〕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至桐师以东,北至叶榆,〔五〕外为巂、昆明,〔六〕编发,〔七〕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巂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八〕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九〕其俗,或土著,或移徙。〔一〇〕在蜀之西。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一〕师古曰:「后为县,属牂柯郡。」
  〔二〕师古曰:「地有滇池,因为名也。滇音颠。」
  〔三〕师古曰:「今之邛州本其地。」
  〔四〕师古曰:「椎音直追反。结读曰髻。为髻如椎之形也。陆贾传及货殖传皆作魋字,音义同耳。此下朝鲜传亦同。」
  〔五〕师古曰:「叶榆,泽名,因以立号,后为县,属益州郡。」
  〔六〕师古曰:「巂即之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即今之南宁州,诸爨所居,是其地也。巂音髓。」
  〔七〕师古曰:「编音步典反。」
  〔八〕师古曰:「徙及莋都,二国也。徙后为徙县,属蜀郡。莋都后为沈黎郡。徙音斯。莋音材各反。」
  〔九〕师古曰:「今夔州、开州首领多姓冉者,本皆冉种也。駹音尨。」
  〔一〇〕师古曰:「土著,谓有常处着于土地也。着音直略反。」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蹺将兵循江上,〔一〕略巴、黔中以西。〔二〕庄蹺者,楚庄王苗裔也。蹺至滇池,方三百里,〔三〕旁平地肥饶数千里,〔四〕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五〕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六〕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关蜀故僥。〔七〕巴属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一〕师古曰:「循,顺也。谓缘江而上也。蹻音居略反。」
  〔二〕师古曰:「黔中,即今黔州是其地,本巴人也。」
  〔三〕师古曰:「地理志益州滇池县,其泽在西北。华阳国志云泽下流浅狭,状如倒池,故云滇池。」
  〔四〕师古曰:「池旁之地也。」
  〔五〕师古曰:「为其长帅也。」
  〔六〕师古曰:「其处险厄,故道纔广五尺。」
  〔七〕师古曰:「西南之僥,犹北方塞也。僥音工钓反。」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粤。〔一〕南粤食蒙蜀枸酱,〔二〕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三〕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四〕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五〕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奇也。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上许之。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六〕从巴(莋)〔苻〕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七〕厚赐,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八〕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还报,乃以为犍为郡。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一〕师古曰:「番音蒲何反。风读曰讽。」
  〔二〕晋灼曰:「枸音矩。」刘德曰:「枸树如桑,其椹长二三寸,味酰取其实以为酱,美,蜀人以为珍味。」师古曰:「刘说非也。子形如(赤)〔桑〕椹耳。缘木而生,非树也。子又不长二三寸,味尤辛,不酰今宕渠则有之。食读曰?。」
  〔三〕师古曰:「道,由也,由此而来也。」
  〔四〕师古曰:「番音普安反。禺音隅。」
  〔五〕师古曰:「言为天子之车服。」
  〔六〕师古曰:「食粮及衣重也。重音直用反。」
  〔七〕师古曰:「多同,其侯名也。」
  〔八〕师古曰:「比之于汉县也。」
  当是时,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餉。〔一〕数岁,道不通,士罢饿喂,离暑湿,死者甚众。〔二〕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三〕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还报,言其不便。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四〕可且罢,专力事匈奴。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五〕
  〔一〕师古曰:「餉,古饷字。」
  〔二〕师古曰:「罢读曰疲。喂,饥也。离,遭也。喂音能贿反。」
  〔三〕师古曰:「耗,损也,音呼到反。」
  〔四〕师古曰:「言通西南夷大为损害。」
  〔五〕师古曰:「令自保守,且修成其郡县。」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一〕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于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间出西南夷,〔二〕指求身毒国。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三〕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四〕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五〕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六〕天子注意焉。
  〔一〕师古曰:「即天竺也,亦曰捐笃也。」
  〔二〕师古曰:「求间隙而出也。」
  〔三〕师古曰:「当羌,滇王名。」
  〔四〕师古曰:「为昆明所闭塞。」
  〔五〕师古曰:「与犹如。」
  〔六〕师古曰:「言可专事招来之,令其亲附。」
  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一〕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二〕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三〕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粤巂郡,莋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一〕师古曰:「恐发兵与汉行后,其国空虚,而旁国来寇,钞取其老弱也。且音子余反。」
  〔二〕师古曰:「言因军行而便诛之也。」
  〔三〕师古曰:「谓军还而诛且兰。」
  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一〕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二〕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三〕滇王离西夷,〔四〕滇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五〕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樱滇,小邑也,最宠焉。
  〔一〕师古曰:「风读曰讽。」
  〔二〕师古曰:「杖犹倚也,相依倚为援而不听滇王入朝也。杖音直亮反。」
  〔三〕师古曰:「言初始以来,常有善意。」
  〔四〕师古曰:「言东向事汉。」
  〔五〕师古曰:「为之长帅。」
  后二十三岁,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民反,杀长吏。牂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凡三万余人皆反。〔一〕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奔命万余人〔二〕击牂柯,大破之。后三岁,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郡兵击之。〔三〕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明年,复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上曰:「钩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四〕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钩町王。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后间岁,武都氐人反,〔五〕遣执金吾马适建、龙?侯韩增与大鸿胪广明将兵击之。
  〔一〕师古曰:「并音伴。」
  〔二〕师古曰:「,古奔字。奔命,解在昭纪。」
  〔三〕师古曰:「辟音璧。」
  〔四〕师古曰:「钩音巨于反。町音大鼎反。」
  〔五〕师古曰:「间岁,隔一岁。」
  至成帝河平中,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俞〔一〕更举兵相攻。〔二〕牂柯太守请发兵诛兴等,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和解。兴等不从命,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恐议者选耎,复守和解〔三〕,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如此,则复旷一时,〔四〕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自知罪成,狂犯守尉,〔五〕远臧温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吴将,贲育士,〔六〕若入水火,往必焦没,知勇亡所施。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七〕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八〕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九〕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一〇〕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一〕孟康曰:「漏卧,夷邑名,后为县。」师古曰:「俞音踰。」
  〔二〕师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三〕师古曰:「选耎,怯不前之意也。选音息衮反。耎音人兖反。」
  〔四〕师古曰:「旷,空也。一时,(二)〔三〕月也。言空废一时不早发兵也。」
  〔五〕师古曰:「言起狂勃之心而杀守尉也。」
  〔六〕师古曰:「孙,孙武也。吴,吴起也。贲,孟贲也。育,夏育也。」
  〔七〕师古曰:「练,简也。」
  〔八〕师古曰:「调,发也。要害者,在我为要,于敌为害也。调音徒钓反。」
  〔九〕师古曰:「即犹若也。不毛,言不生草木。」
  〔一〇〕师古曰:「如亦若也。堕,毁也,音火规反。」
  大将军凤于是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柯太守。立者,临邛人,前为连然长,不韦令,〔一〕蛮夷畏之。及至牂柯,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未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二〕至兴国且同亭,〔三〕召兴。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君数十人入见立。立数责,因断头。〔四〕邑君曰:「将军诛亡状,为民除害,愿出晓士众。」以兴头示之,皆释兵降。〔五〕钩町王禹、漏卧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士。立还归郡,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至冬,立奏募诸夷与都尉长史分将攻翁指等。翁指据厄为垒,立使奇兵绝其餉道,纵反间以诱其众。〔六〕都尉万年曰:「兵久不决,费不可共。」〔七〕引兵独进,败走,趋立营。〔八〕立怒,叱戏下令格之。〔九〕都尉复还战,立引兵救之。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立已平定西夷,征诣京师。会巴郡有盗贼,复以立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赐爵左庶长。〔一〇〕徙为天水太守,劝民农桑为天下最,赐金四十斤。入为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卒官。
  〔一〕苏林曰:「皆益州县也。」
  〔二〕师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师古曰:「且音子余反。」
  〔四〕师古曰:「数音所具反。」
  〔五〕师古曰:「释,解也。」
  〔六〕师古曰:「间音居苋反。」
  〔七〕师古曰:「共读曰供。」
  〔八〕师古曰:「趋读曰趣。趣,向也。」
  〔九〕师古曰:「戏音许宜反,又音麾。解在高纪及灌夫传。」
  〔一〇〕师古曰:「第十爵也。」
  王莽篡位,改汉制,贬钩町王以为侯。王邯怨恨,〔一〕牂柯大尹周钦诈杀邯。邯弟承攻杀钦,州郡击之,不能服。三边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拢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骚动。莽征茂还,诛之。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二〕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而粤嶲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三〕会莽败汉兴,诛贵,复旧号云。〔四〕
  〔一〕师古曰:「邯,其王名也。邯音酣。」
  〔二〕师古曰:「莽改益州为庸部。」
  〔三〕师古曰:「枚根,太守之姓名。」
  〔四〕师古曰:「此汉兴者,谓光武中兴也。」
  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一〕秦并天下,略定扬粤,〔二〕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适徙民与粤杂处。〔三〕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四〕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五〕语曰「闻陈胜等作乱,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六〕吾欲兴兵绝新道,〔七〕自备待诸侯变,会疾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八〕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郡中长吏亡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九〕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一〇〕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为守假。〔一一〕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一〕师古曰:「真定,本赵国之县也。佗音徒何反。」
  〔二〕师古曰:「本扬州之分,故云扬粤。」
  〔三〕师古曰:「适读曰谪。谪有罪者,徙之于越地,与其土人杂居。」
  〔四〕师古曰:「嚣音敖。」
  〔五〕师古曰:「龙川,南海之县也,即今之循州。」
  〔六〕师古曰:「辟读曰僻。」
  〔七〕师古曰:「秦所开越道也。」
  〔八〕师古曰:「负,偝也。」
  〔九〕师古曰:「被,加也,音皮义反。」
  〔一〇〕师古曰:「湟音皇。」
  〔一一〕师古曰:「令为郡县之职,或守或假也。」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一〕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剖符通使,使和辑百粤,〔二〕毋为南边害,与长沙接境。
  〔一〕师古曰:「释,置也。」
  〔二〕师古曰:「辑与集同也。」
  高后时,有司请禁粤关巿铁器。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鬲绝器物,〔一〕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二〕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数县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击之,〔三〕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隃领。〔四〕岁余,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属焉。〔五〕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六〕
  〔一〕师古曰:「鬲与隔同。」
  〔二〕师古曰:「倚音于绮反。」
  〔三〕师古曰:「周灶也。虑音庐。」
  〔四〕师古曰:「隃与逾同。下皆类此。」
  〔五〕师古曰:「西瓯即骆越也。言西者,以别东瓯也。」
  〔六〕师古曰:「侔,等也。」
  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谕盛德焉。〔一〕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二〕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平举可使粤者,平言陆贾先帝时使粤。上召贾为太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朕,高皇帝侧室之子,〔三〕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四〕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白)〔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五〕以故悖暴乎治。〔六〕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七〕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八〕。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九〕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一〇〕朕不得擅变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一一〕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患,〔一二〕终今以来,通使如故。〔一三〕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为寇灾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一四〕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一五〕
  〔一〕师古曰:「言不以威武加于远方也。」
  〔二〕师古曰:「亲谓父母也。」
  〔三〕师古曰:「言非正嫡所生也。」
  〔四〕师古曰:「言未得通使于越。」
  〔五〕师古曰:「言疾病益甚也。」
  〔六〕师古曰:「悖,乖也,音布内反。」
  〔七〕孟康曰:「辞让帝位不见置也。」
  〔八〕师古曰:「佗之昆弟在故乡者求访之,而两将军将兵击越者请罢之,以宾附于汉也。言亲昆弟者,谓有服属者也。」
  〔九〕师古曰:「言越兵寇边,长沙、南郡皆厌苦之。而汉军亦当相拒,方有战斗,于越亦非利也。」
  〔一〇〕师古曰:「介,隔也。」
  〔一一〕苏林曰:「山领名也。」如淳曰:「长沙南界也。」
  〔一二〕师古曰:「彼此共弃,故云分。」
  〔一三〕师古曰:「从今通使至于终久,故云终今以来也。」
  〔一四〕师古曰:「以绵装衣曰褚。上中下者,绵之多少薄厚之差也。褚音竹吕反。」
  〔一五〕师古曰:「谓东越及瓯骆等。」
  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一〕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信谗臣,〔二〕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马牛羊〔三〕即予,予牡,毋与牝。』〔四〕老夫处辟,马牛羊齿已长,〔五〕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六〕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亡以自高异。』〔七〕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也。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八〕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九〕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锺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一〇〕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一一〕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一〕师古曰:「言以时输入贡职。」
  〔二〕师古曰:「细士犹言小人也。」
  〔三〕师古曰:「言非中国,故云外越。」
  〔四〕师古曰:「恐其蕃息。」
  〔五〕师古曰:「辟读曰僻。齿已长,谓老矣。」
  〔六〕师古曰:「风闻,闻风声。」
  〔七〕师古曰:「振,起也。」
  〔八〕师古曰:「羸谓劣弱也。」
  〔九〕师古曰:「言长沙之国半杂蛮夷之人。」
  〔一〇〕师古曰:「复音扶目反。」
  〔一一〕应劭曰:「桂树中蝎虫也。」苏林曰:「汉旧常以献陵庙,载以赤毂小车。」师古曰:「此虫食桂,故味辛,而渍之以蜜食之也。蠹音丁故反。」
  陆贾还报,文帝大说。〔一〕遂至孝景时,称臣遣使入朝请〔二〕。然其居国,窃如故号;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一〕师古曰:「说读曰悦。」
  〔二〕师古曰:「请音才性反。」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粤王。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粤义,〔一〕守职约,〔二〕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兵未隃领,闽粤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一〕师古曰:「多犹重也。」
  〔二〕师古曰:「守藩臣之职,而不逾约制。」
  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9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一〕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曰文王。
  〔一〕师古曰:「怵,诱也。不可被诱怵以好语而入汉朝也。怵音先聿反。」
  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一〕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二〕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三〕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一〕李奇曰:「去其僭号。」
  〔二〕师古曰:「摎音居虬反。」
  〔三〕师古曰:「风读曰讽。讽谕令入朝。」
  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一〕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二〕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三〕,劝王及幸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壹朝,除边关。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四〕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诸使者皆留填抚之。〔五〕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
  〔一〕师古曰:「姓安国,字少季。」
  〔二〕师古曰:「助令决策也。」
  〔三〕师古曰:「倚音于绮反。」
  〔四〕师古曰:「丞相、内史、中尉、太傅之外,皆任其国自选置,不受汉之印绶。」
  〔五〕师古曰:「填音竹刃反。」
  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一〕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二〕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不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三〕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发。〔四〕嘉见耳目非是,〔五〕即趋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六〕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弟兵就舍,〔七〕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谋作乱,王素亡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
  〔一〕孟康曰:「苍梧,越中王,自名为秦王。连,亲婚也。」晋灼曰:「秦王即下赵光也。赵本与秦同姓,故曰秦王。」
  〔二〕师古曰:「愈,胜也。」
  〔三〕师古曰;「介,恃也。」
  〔四〕师古曰:「杖音直亮反。」
  〔五〕师古曰:「异于常也。」
  〔六〕师古曰:「鏦谓撞刺之也,音?。」
  〔七〕李奇曰:「介,被也。」师古曰:「介,甲也,被甲而自卫也,弟兵即上所云弟将卒居外者。」
  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参曰:「以好往,数人足;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兵。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一〕奋曰:「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取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其后粤直开道给食,〔二〕未至番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三〕发兵守要害处。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亡成功,亦军锋之冠。〔四〕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龒侯。〔五〕」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六〕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七〕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一〕师古曰:「颍川郏县人也。郏音夹。」
  〔二〕师古曰:「纵之令深入,然后诛灭之。」
  〔三〕师古曰:「谩,诳也,音慢,又音莫连反。」
  〔四〕师古曰:「言最为首也。」
  〔五〕晋灼曰:「龒,古龙字。」
  〔六〕师古曰:「力政谓以兵力相加也。讥臣不讨贼者,春秋之义。」
  〔七〕师古曰:「言自相置立,而心安泰无恐惧。」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一〕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二〕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一〕师古曰:「湟音皇。」
  〔二〕师古曰:「从粤来归义,而汉封之。」
  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粤素闻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一〕伏波乃为营〔二〕,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三〕楼船力攻烧敌,〔四〕反驱而入伏波营中。〔五〕迟旦,城中皆降伏波。〔六〕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为海常侯;〔七〕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八〕
  〔一〕师古曰:「莫读曰暮。」
  〔二〕师古曰:「设营垒以待降者。」
  〔三〕师古曰:「来降者即赐以侯印,而放令还,更相招谕之也。」
  〔四〕师古曰:「力,尽力也。」
  〔五〕师古曰:「驱与驱同。」
  〔六〕师古曰:「迟音丈二反。解在高纪。」
  〔七〕师古曰:「校之司马,若今行军总管司马也。」
  〔八〕孟康曰:「越中所自置郎也。」师古曰:「稽音鸡。」
  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又)〔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为安道侯。〔一〕粤将毕取以军降,为膫侯。〔二〕粤桂林监居翁〔三〕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九郡。伏波将军益封。楼船将军以推锋陷坚为将梁侯。
  〔一〕苏林曰:「揭音羯。南海县。」
  〔二〕师古曰:「越将姓毕名取也。功臣表膫属南阳,音来雕反。」
  〔三〕服虔曰:「桂林部监也。姓居名翁。」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岁而亡。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粤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一〕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所谓番君者也,〔二〕从诸侯灭秦。当是时,项羽主命,不王也,〔三〕以故不佐楚。汉击项籍,无诸、摇帅粤人佐汉。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故地,都冶。〔四〕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五〕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一〕师古曰:「即今之泉州建安是也。」
  〔二〕师古曰:「吴芮号也。番音蒲河反。」
  〔三〕孟康曰:「主号命诸侯,不王无诸、摇等也。」
  〔四〕师古曰:「地名,即侯官县是也。冶音弋者反。」
  〔五〕师古曰:「追论其功。」
  后数世,〔一〕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粤,〔二〕闽粤未肯行,独东瓯从。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得不诛。
  〔一〕师古曰:「后与后同,古通用字。」
  〔二〕师古曰:「招粤令从也。」
  吴王子驹亡走闽粤,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粤击东瓯。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粤人相攻击,固其常,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中大夫严助诘蚡,言当救。天子遣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语具在助传。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东粤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与众处江淮之间。
  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以闻。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兵未隃领,闽粤王郢发兵距险。其弟余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一〕灭国乃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杀王,〔二〕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王头至,不战而殒,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诏罢两将军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三〕乃使郎中将立丑为粤繇王,奉闽粤祭祀。
  〔一〕师古曰:「言汉地广大,兵众盛强,今虽胜之,后必更来也。」
  〔二〕师古曰:「鏦音初江反。」
  〔三〕张晏曰:「繇,邑号也。」师古曰:「繇音摇。与读曰豫。」
  余善以杀郢,威行国中,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上闻之,为余善不足复兴师,曰:「余善首诛郢,师得不劳。」因立余善为东粤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粤反,余善上书请以卒八(十)〔千〕从楼船击吕嘉等。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一〕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二〕及汉破番禺,楼船将军仆上书愿请引兵击东粤。上以士卒劳倦,不许。罢兵,令诸校留屯豫章梅领待命。〔三〕
  〔一〕师古曰:「解者,自解说,若今言分疏。」
  〔二〕师古曰:「遣使与相知。」
  〔三〕师古曰:「听诏命也。」
  明年秋,余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留境,且往,〔一〕乃遂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领,杀汉三校尉。是时,汉使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二〕不敢击,却就便处,〔三〕皆坐畏懦诛。余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四〕上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五〕浮海从东方往;楼船将军仆出武林,〔六〕中尉王温舒出梅领,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粤。东粤素发兵距崄,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史。楼船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七〕为语儿侯。〔八〕自兵未往。
  
  〔一〕师古曰:「言兵在境首,恐将来讨之。」
  〔二〕师古曰:「齿,城阳恭王子也,旧封山州侯。」
  〔三〕师古曰:「却,退也,音丘略反。」
  〔四〕师古曰:「妄自尊大也。」
  〔五〕师古曰:「说读曰悦。句章,会稽之县。」
  〔六〕师古曰:「杨仆也。」
  〔七〕师古曰:「钱唐,会稽县也。榬,姓;终古,名也。榬音袁。」
  〔八〕孟康曰:「越中地也。今吴南亭是。」师古曰:「语字或作篽,或作?,其音同。」
  故粤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余善,不听。及横海军至,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粤军于汉阳。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谋,俱杀余善,以其众降横海军。封居股为东成侯,万户;封敖为开陵侯〔一〕;封阳为卯石侯,〔二〕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三〕福者,城阳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爵,从军亡功,以宗室故侯。及东粤将多军,〔四〕汉兵至,弃军降,封为无锡侯。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五〕
  〔一〕师古曰:「功臣表云开陵侯建成以故东粤建成侯斩余善侯,二千户。而此传云名敖,疑表误。」
  〔二〕师古曰:「功臣表作外石,与此不同,疑表误。」
  〔三〕师古曰:「缭音辽。嫈音于耕反。」
  〔四〕李奇曰:「多军,名。」
  〔五〕师古曰:「鄜音郛。」
  于是天子曰「东粤?多阻,闽粤悍,数反复」,〔一〕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东粤地遂虚。
  〔一〕师古曰:「悍,勇也。」
  朝鲜王满,燕人。自始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一〕为置吏筑障。〔二〕秦灭燕,属辽东外僥。汉兴,为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三〕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椎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度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四〕都王险。〔五〕
  〔一〕师古曰:「战国时燕国略得此地。」
  〔二〕师古曰:「障,所以自障蔽也,音之亮反。」
  〔三〕师古曰:「浿水在乐浪县,音普盖反。」
  〔四〕师古曰:「燕、齐之人亡居此地,及真番、朝鲜蛮夷皆属满也。」
  〔五〕李奇曰:「地名也。」
  会孝惠、高后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一〕所诱汉亡人滋多,〔二〕又未尝入见〔三〕;真番、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弗通。〔四〕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五〕何去至界,临浿水,使驭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六〕即渡水,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何,发兵攻袭,杀何。
  〔一〕师古曰:「满死传子,子死传孙。右渠者,其孙名也。」
  〔二〕师古曰:「滋,益也。」
  〔三〕师古曰:「不朝见天子也。」
  〔四〕师古曰:「辰谓辰韩之国也。雍读曰壅。」
  〔五〕师古曰;「谯,责让也,音才笑反。」
  〔六〕师古曰;「长者,裨王名也。送何至浿水,何因刺杀之。」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勃海,兵五万,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诛右渠。右渠发兵距险。左将军卒多率辽东士〔一〕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二〕楼船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击楼船,楼船军败走。将军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
  〔一〕如淳曰:「辽东兵多也。」
  〔二〕师古曰:「于法合斩。」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一〕人众万余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之,遂不度浿水,复引归。山报,天子诛山。
  〔一〕师古曰:「馈亦馈字。」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城守,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一〕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楼船将齐卒,入海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二〕往来言,尚未肯决。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就其约,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不肯,心附楼船。以故两将不相得。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三〕今与朝鲜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不能颛决,与左将军相误,卒沮约。〔四〕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使故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楼船数期不会。」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军计事,即今左将军戏下执缚楼船将军,〔五〕并其军。以报,天子(许)〔诛〕遂。
  〔一〕师古曰:「亲幸于天子。」
  〔二〕师古曰:「与楼船为要约而请降。」
  〔三〕师古曰:「意,疑也。」
  〔四〕师古曰:「颛与专同。卒,终也。沮,坏也。」
  〔五〕师古曰:「戏读与麾同。」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朝鲜相路人、相韩陶、尼溪相参、将军王唊〔一〕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二〕王又不肯降。」陶、唊路人皆亡降汉。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左将军使右渠子长、〔三〕降相路人子最,〔四〕告谕其民,诛成已。故遂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封参为澅清侯,〔五〕陶为秋苴侯,〔六〕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沮阳侯。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七〕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一〕应劭曰:「凡五人也,戎狄不知官纪,故皆称相。」师古曰:「相路人一也,相韩陶二也,尼溪相参三也,将军王唊四也。应氏乃云五人,误读为句,谓尼溪人名,失之矣。不当寻下文乎?唊音颊。」
  〔二〕如淳曰:「不能与左将军相持也。」师古曰:「此说非也。不能与犹言不如也。」
  〔三〕师古曰:「右渠之子名长。」
  〔四〕师古曰:「相路人前已降汉而死于道,故谓之降相。最者,其子名。」
  〔五〕师古曰:「澅音获。」
  〔六〕晋灼曰:「功臣表秋苴属勃海。」师古曰:「苴音千余反。」
  〔七〕苏林曰:「列口,县名也。度海先得之。」
  赞曰:楚、粤之先,历世有土。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句践亦以粤伯。〔一〕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户侯。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由涉何。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二〕追观太宗填抚尉佗,〔三〕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怀远以德」者哉!〔四〕
  〔一〕师古曰;「伯读曰霸。」
  〔二〕师古曰:「已,甚也。言其事甚勤劳。」
  〔三〕师古曰:「言文帝以恩德安抚之也。填音竹刃反。」
  〔四〕师古曰;「春秋左氏传僖七年诸侯盟于宁母,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携谓离贰者也。怀,来也。言有离贰者则招集之,恃险远者则怀来之也。故赞引之。」
  校勘记
  三八三七页三行(西)〔南〕夷君长以十数,钱大昭说「西」当作「南」。按景佑、殿、局本都作「南」。
  三八三九页九行从巴(莋)〔苻〕关入,王念孙说「莋」是「苻」之误。按景佑本正作「苻」。
  三八四〇页一行子形如(赤)〔桑〕椹耳。景佑、殿、局本都作「桑」。
  三八四四页一二行一时,(二)〔三〕月也。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三」,此误。
  三八四九页一〇行高后(白)〔自〕临事,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自」。王先谦说「白」乃转写误耳。
  三八五八页一五行(又)〔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景佑、殿本都作「及」。
  三八六一页九行以卒八(十)〔千〕景佑、殿、局本都作「千」。王先谦说作「千」是。
  三八六五页五行左将军卒多率辽东〔一〕士兵先纵,王先谦说史记作「卒正多」,多是卒正名,如解非。
  三八六六页一一行天子(许)〔诛〕遂。王先谦说史记赞「荀彘争劳,与遂皆诛」,作「诛」无疑。按各本皆误。
  三八六八页四行〔动〕能成功,景佑、殿本都有「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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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汉书叙例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汉书卷一下高帝纪第一下汉书卷二惠帝纪第二
汉书卷三高后纪第三汉书卷四文帝纪第四
汉书卷五景帝纪第五汉书卷六武帝纪第六
汉书卷七昭帝纪第七汉书卷八宣帝纪第八
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汉书卷十成帝纪第十
汉书卷十一哀帝纪第十一汉书卷十二平帝纪第十二
汉书卷十三异姓诸侯王表第一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第二
汉书卷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汉书卷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汉书卷十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汉书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汉书卷十八外戚恩泽侯表第六汉书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汉书卷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第   [I]   [II]   [III]   IV   [V]   [VI]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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