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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曠世纔女魂歸何處:張愛玲傳 》
欲仙欲死(3)
餘斌 Yu Bin
他在香港時買了貝多芬的唱片來聽,聽後不喜,但不敢說音樂不好,因為貝多芬被尊為樂聖,他衹能怪自傢水平低,把唱片拿來一遍遍硬着頭皮下工夫聽,必要聽出道道,做文化人身份的證明。張愛玲坦言她不喜,不僅貝多芬,西洋隆重的東西如交響樂、壁畫、悲劇她都不喜,舉世公認的大作傢莎士比亞、歌德、雨果,她都不好,而且是理直氣壯的不喜不好。看西洋畫册,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這些古典大傢她一頁一頁不停地翻過,偏是看到塞尚畫中那些小姦小壞的人物,她卻要細加玩味,對着畫傢不同時期為妻子作的幾幅肖像,她更要登堂入奧體貼入微猜度猜度二人的心理。文學革命以後中國文壇西風勁吹,托爾斯泰、歌德、莎士比亞等西方名傢代替曹雪芹、吳承恩、施耐庵,成為作傢心目中的偶像。鬍蘭成素不敢對權威質疑,此時大約受了張愛玲那種百無禁忌的態度的鼓舞,有一次竟大着膽子說出《紅樓夢》、《西遊記》勝過《戰爭與和平》或《浮士德》,自以為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韙,不想張卻無需這種戲劇性的誇張姿態,衹很平常地道:“當然是《紅樓夢》、《西遊記》好。”
鬍蘭成後來悟出張愛玲的大膽,她的理性原也簡單,她的理性就是情感,情感就是理性,二者打成一片,底子就是“不自欺”--忠實於自己。她為人行事也是如此。歷來讀書人恥於言錢,孔方兄譏為阿堵物,正經說來便渾身不自在,張愛玲“一錢如命”,聲稱衹知錢的好處;文人雅士不願與引車賣漿者流為伍,肯於擡舉“第四階級”的激進文學青年也還要對小市民表示鄙薄不屑,張愛玲則嚮小市民認同,對那些被視為垃圾的小報、章回小說讀得津津有味,而且理直氣壯。文人的另一標志是多愁善感,古人臨風灑淚、對月長嘆,“五四”以後則換了西式的浪漫感傷,又有一套規定情境。應該說張愛玲是敏感之人,甚或可說是病態地敏感,但她不要做作藻飾。鬍蘭成因與妻子離異,要做感傷狀,那一天到她處面上有淚,似是對夫妻一場而至於分離,終覺可傷,張愛玲卻不肯勉強自己,不陪他落淚,也不為言寬解,她不同情就是不同情。
鬍蘭成竟是對張愛玲入迷了,他簡直看她是無所不曉,無般不能。而且他的嚮往之誠形之於外,一篇《論張愛玲》寫得天花亂墜,把張愛玲描畫得有如天仙,迥非政論傢的手筆,實在令外人大感驚訝:“穩坐政論傢第一把交椅”,一嚮兩眼嚮天的鬍蘭成何以如此神魂顛倒,如醉似狂?
鬍蘭成說“天下人要像我這樣喜歡她,我亦沒有見過”,又言那些贊她,喜她文章的人如同逛燈市,她是她,我是我,終不能像他“喜歡她到了心裏去”。這都是真話。他是才子,有那份聰明領略張愛玲其人其文的好處;他又是名士派的人物,他塌得下架子拜倒石榴裙下,而且要演為豔異的傳奇佳話。他的周圍官僚政客、儒雅君子、騷人墨客盡皆有之,又多是已屆中年之人,官有官的威儀,雅士有雅士的清高,君子要擺君子的端方。他當然知道周圍的議論竊笑,但他衹有更得意,所謂是真名士自風流,他有文人的脫略,做過高官亦可以到小戶人傢吃青菜豆腐,亦可以隨了蘇青到街上吃一客蛋炒飯,至於他的這段“奇緣”,旁人的私議笑談好似衹是給他提供風流自賞的機會。
鬍蘭成的喜歡也並非是浮面的,真有所知所識,他也就有真的拜服。他聽張愛玲講談時如承大事,好似她句句皆是在泄露天機。與張同看畫册,“聽她說那一幅好,即使衹是片言衹語的指點,我纔也能懂得它果然是非常好的”。聽張說民間的戲文好,他本來不喜,也就覺得有意思。張文章裏寫民間小調裏的鼓樓打更,有江山一統的安定,他對這些東西也就另眼相看。他將他寫的論文給張愛玲看,張說這樣體係嚴密,不如解散的好,他當真就不再去為體係操心。
《論張愛玲》一出,立時就有人發現鬍蘭成的文風有變,而他與張相識後放下專寫政論的筆,勉力追隨張愛玲的感悟方式,寫下許多隨筆。他有一篇《瓜子殼》,開頭有一段“破題”文字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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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南京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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