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存勇年纪青青,却并不因慢待领导而窘促,反而满面兴奋,与东场上的气氛极不协调,来到近前冒冒失失打招呼:欢迎各位领导!
刘大江一看来人的年龄、气质就知道是造反派,便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你们的这个欢迎阵势还真不小哇!郭存勇并不怯阵,迎着刘大江的眼光答道:我叫郭存勇,是村委会的副主任,主任和其他委员都在大队部等候领导的指示。刘大江一肚子不痛快,想说你们好大的架子,县里领导来了半天了,竟然还在大队部里坐得住?郭存勇猜到了刘大江的心思,便笑呵呵地解释说,郭敬富主任犯了老病,一活动就喘得上不来气,已经在炕上躺好多天啦,今天听说县、社两级领导要来视察,一清早就在大队里候着哪。
封厚笑笑,没说话,也用眼色制止想为自己作介绍的刘大江,摆摆手让郭存勇带道。郭存勇却走到对看管擀毡大军的民兵跟前小声下指示,老主任说了,让他都回到自己家里老实呆着,谁要再往外跑就扣谁一年的粮食指标。
有人听到了,或没听到猜到了,甚或连猜也不用猜就知道郭存勇会说什么,立刻大声喊叫起来:"看谁敢?谁扣我的指标我就谁家里吃去!"
"对,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郭老穷自己就是个化子头,当长工,没铺盖,卖孩子,当乞丐,一年到头一屁股债。现在当了个贫协会长,还真以为自己成了郭老富啦!"
东场上一阵哄笑……
封厚问郭存勇:"郭老穷是谁?"
郭存勇并不因当着上级领导被村民们哄笑而尴尬,好像这哄笑跟他没有关系,同样也笑嘻嘻的说:"就是我们的村委会主任郭敬富,他也是贫农下中农协会的会长。"
丰厚不再说话,也笑不出来了,心里感到这个村的麻烦大了。他们穷出了气势,要饭竟要出了理,这才叫穷横,又穷又横,穷脾气加上造反派的脾气,使整个村子还处于一种严重的无政府状态……
他们跟着郭存勇来到郭家店大队,里边有间大屋子,是大涝过后集全村之力脱坯垒起来的,挤挤能坐下二、三十个人,屋子里烟薰雾障,辛辣炝人。郭家店当前的领导班子成员都在这儿,郭存勇一一为领导作了介绍,主任郭敬富,副主任是他和欧广明,委员是刚结合进来的老大队干部韩敬亭和郭怀善。
刘大江也向村干部们介绍了封厚,紧接着说:今天封组长来就为的是两见事,一件是蛤蟆窝水库是全县的工作重心,也是省里的重点工程,其他各村都热火朝天,进度很快,就是你们村,只派了几个地富分子应付差事,不光是拖了全公社的后腿,更严重的是拖了全县的后腿。第二件事就是春耕,看看你的地,到现在还荒着,你们还是庄稼人吗?竟然敢把种子也分给村民们吃了,吃完了种子就出去擀毡,你们不如干脆把郭家店改名儿叫讨饭村算啦……刘大江越说火气越大,封厚却不动声色地在观察村干部们的反映。
他们统一的表情是冷漠,都在饶有兴味地看着刘大江发火,却没有一个人认为刘大江批评的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郭敬富的脑袋有好久没有剃了,干草般的头发乍撒着,这个穷苦了一辈子的老实农民是不是还想留起干部头哇?他脸色青肿,佝偻着腰,喘气吼啦吼啦地像拉风匣,一副老境侵寻、有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这些年上演的这场最终还不知道是谁戏弄谁的把戏,竟连这样一个老人都没有放过。眼下他是郭家店大当家的,理应由他先回应公社领导的批评,只见他在嗓子里嘟囔了几句,还没等别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就爆发了一阵剧烈地咳嗽,全屋子的人都跟着一块撕肝扯肺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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