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本末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   》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捲第一百零七      楊仲良 Yang Zhongliang

  哲宗皇帝
  蔡確詩謗
  元祐四年二月己巳,正議大夫、知鄧州蔡確為觀文殿學士,餘如故。確落職再及一期,故有是命。確在鄧州,嘗上章陳乞潁昌府,以便私計。左正言劉安世言:『按:確姦邪陰險,盜據宰席,不能正身率下,宣明教化,而縱其弟□碩招權納賂[1],贓污狼籍。有司論罪,當以大辟。陛下特加寬貸,止送韶州編管。確本同居,衆謂預聞,其事朝廷既不窮治,惟以失教責之,削其職名,出臨偏郡,僅能周歲,易守南陽。當時議者已謂牽復太遠。碩至貶所未及逾年,確遽上言,乞令內徙。陛下屈天下之法移置黃州,曾不旋踵,自請近鎮。臣竊謂確所以敢萌意外之望,肆無厭之求者,蓋自近日政事頗多姑息,是以先用其弟量移之請嘗試朝廷。既不能沮止姦謀[2],遽可其奏。確謂執政莫不畏己,遂敢陵衊公議,輕侮朝廷。雖委蒙非常之恩,猶不能滿確之意,復托親老,願作大藩,蓋有以啓之。伏望聖慈明敕三省,寢罷確奏,以正國體。』
  四月壬子[3]。先是,朝散郎、知漢陽軍吳處厚言:『伏見朝廷念舊推恩,無負於確。然確昨謫安州,不自循省,包蓄怨心,實有負於朝廷,而朝廷不知也,故在安州時,作《夏中登車蓋亭》絶句十篇,內五篇皆涉譏訕,而二篇譏訕尤甚,上及君親,非所宜言,實大不恭。臣謹一一箋釋,使義理明白,錄連投進。所貴知臣之不妄。其詩云:「風搖熟果時聞落,雨折幽花亦自香。葉底出巢黃口鬧,波開逐伴小魚忙。」此一篇衹是譏刺昨言事者,又朝廷日近擢用臣僚,亦不曾謗及君親。「矯矯名臣郝甑山,忠言直節上元間。釣臺蕪沒如何處,嘆息思公俯碧灣。」右此一篇譏朝廷,情理切害。臣今箋釋之:按,唐郝處俊封甑山公,上元初曾仕高宗。時高宗多疾,欲遜位武後,處俊諫曰:「天子治陽道,後治陰德。然則帝與後猶日之與月,陰之與陽,各有所主,不相奪也。今陛下奈何欲身傳位於後乎?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正應謹守宗廟,傳之子孫,不宜持國與人,以喪厥傢。」由是事沮。臣竊以太皇太後垂簾聽政,盡用仁宗朝章獻明肅皇太後故事,而主上奉事太母,莫非盡極孝道,太母保保聖躬,莫非盡極慈愛,不似前朝荒亂之政。而蔡確謫守安州,便懷怨恨,公肆譏謗,形於篇什。處今之世,思古之人。不思於他,而思處俊,此其意何也?又最後一篇雲:「喧豗六月浩無津,行見沙洲束兩濱。如帶溪流何足道[4],沉沉滄海會揚塵。」言海會有揚塵時,人壽幾何?尤非佳語。』處厚又奏:『昨為蔡確安州詩譏訕朝廷,上及君親,遂有狀繳奏。竊慮確有分析,稱所思郝處俊不為此事。今以《舊唐書》考之,處俊所進諫者數事,或有在鹹亨初,或有在鹹亨間,或在中元初,唯進諫此事,乃在上元三年,即上元間也。故確詩云「忠言直節上元間」,則正思此也。又滄海揚塵事,出葛洪《神仙傳》,此乃時運之大變,尋常詩中多不敢使,即不知確在遷謫中,因觀溳河暴漲暴涸,吟詩托意如何?』
  據王岩叟所記,吳處厚以四月五月繳奏確詩,吳安詩以六月上疏。
  右司諫吳安詩上疏論確譏訕。後二日,進呈安詩疏。太皇太後宣諭:『安詩論確謗訕,卻不見確文字。勘會得吳處厚繳奏乃是通封,衹作常程,便降付尚書剩今再進入,要看。』遂同後疏進入,尋復降出。時左諫議大夫梁燾、右正言劉安世各已兩上疏。
  據岩叟所記,安世及燾自七日後各兩上疏,今並附此。燾章疏年月日仍存之。王鞏《隨手雜錄》雲:『初,吳處厚箋蔡確持正詩進於朝,邸官以傳本報之,凡進入二日,而寂無聞。執政因奏事稟於簾前,宣仁雲:「甚詩?未嘗見也。」執政雲:「已進入,未降出。」簾中雲:「待取看。」至午間,遣中使語執政曰:「已降出矣。」三省皆云:「不曾承領。」上下疑之。明日,乃在章奏房,與通封常程文字共為一復。蓋初進曰亦通封。明日進呈,殊不怒,但雲:「執政自商量。」既而處厚復有疏,執政請送蔡確分析,諫官吳安詩、劉安世論列,而分析未上間,會梁燾自潞州召為諫議大夫。至京日,北過河陽,邢恕極論蔡確有策立勳,社稷臣也。諫官以恕之言論之,日益切直,宣仁始怒焉,泣謂執政曰:「當時誰曾有異議,官傢豈不記得?但問太妃。」遂促蔡相謫命。』鞏所錄與王岩叟稍不同,今但從岩叟。若梁燾言邢恕稱萘確有社稷功,則具之五月二十八日丁酉。
  壬子,進呈安世等疏。詔令蔡確開具因依,實封聞奏。戊午,左諫議大夫梁燾又疏論蔡確怨訕罪狀:『明白辨當付獄,不須更下安州取索元本,又令確分析。』詔安州限三日趣具報。朝廷既用吳處厚奏,令分析,御史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亦各上疏,意乃佑確,實欲罪處厚,而不敢言(此據王岩叟所記)。先是,左諫議大夫梁燾、右司諫吳安詩、右正言劉安世共奏:『早來臣燾、臣安詩延和殿奏對,具陳蔡確怨謗君親,情理切害,因曾上稟言路,更有何人論列。伏蒙宣諭:「惟卿等及劉安世外,他人別無章疏。」臣等不謂御史當可言之地,並不糾劾,又慮姦黨變亂公議,別有奏陳,恐開告訐之路。臣等尚慮御史臺知臣等已有論奏,備禮一言,以塞外議。若果如此,則其包藏姦狀,益更明白。伏望陛下留臣等此奏,候蔡確事畢,明正其罪,特行竄逐,庶使邪正有辨,不敗國事。』
  五月辛未,安州言:『蔡確所作詩初題於牌,及移鄧州,行一驛,復使人取牌去,盡洗其詩,以牌還公使庫。』是日,太皇太後諭執政:『確黨多在朝。』范纯仁進曰:『確無黨。』呂太防曰:『確誠有黨在朝,純仁所言非是。』劉摯亦助大防,言確誠有黨在朝。是日,文彥博同三省入對,太皇太後曰:『蔡確都無人管。使司馬光在,必不至此。』彥博以下皆慚懼不知所對。是日,執政俱不敢進呈文字。大防、純仁既退,各上疏留中。癸酉,竜圖閣直學士、御史中亟李常為兵部尚書,竜圖閣待製、吏部侍郎傅堯俞為御史中丞,朝奉大夫、侍御史盛陶為太常少卿,朝散郎、太常少卿朱光庭為侍御史,中書捨人曾肇為給事中。常與陶皆坐不言蔡確也。右司諫吳安詩論肇教彭汝礪救確,而不自言其姦,乃過於汝礪,肇尋亦坐遷。
  戊寅,觀文殿學士、知鄧州蔡確言:『臣僚上言臣安州作詩意涉譏訕,詔臣開具因依聞奏。一言臣昨來謫降知安州,包蓄怨心,而實不知當時行遣本末,妄料臣為怨望也。往年弟碩坐事,由臣愚昧,失於教察所致,尋上表待罪,乞行誅責。上荷聖恩寬貸,委麯保全,止落職移知安州。天地之德,至深至厚。臣日夜感謝,未知何以圖報,何緣卻有怨望?且喜慍不以義者,小人之事也。臣雖愚陋,亦粗聞事君行己之大方,況又當感而怨,豈人情哉?臣前年夏中在安州,其所居西北偶有一舊亭,名為車蓋,下瞰溳溪,對白兆山。公事罷後,休息其上,耳目所接,偶有小詩數首,並無一句一字輒及某事,亦無遷謫不足之意。其辭淺近,讀便可曉。不謂臣僚卻於詩外多方箋釋,橫見誣罔,謂有微意。如此,則是凡人開口落筆,雖不及某事,而皆以某事罪之曰:「有微意也。」臣以溳溪舊有郝處俊釣臺,因嘆其忠直,見於詩句。臣僚謂臣譏謗君親,此一節中,傷臣最為深切;又指臣使東海揚塵故事,而妄裝點。按:《神仙傳》謂蓬萊水淺及海中揚塵,此是神仙麻姑、王方平之語也。』又言:『古今詩句用此事者稍多,衹如近年蘇軾作《坤成節太宴緻語》,亦云「方采蟠桃歸獻壽,蓬萊清淺半桑田」,蓋祝壽之辭猶用之,何得謂之用此故事尤非佳句?』先是,安燾嘗語同列曰:『海變桑田事,蘇軾亦嘗用作聖節樂語。』於是確果以軾為言,衆皆疑燾實密風之也。右正言劉安世言:『昨日延和殿進對,嘗論彭汝礪營救蔡確事。伏蒙宣諭,以謂「卿等錯會,汝礪所言與卿等一般」者。臣雖已具汝礪朋附之實,面奏其略,尚慮陛下未知群邪交結之詳,緣此事正係是非邪正之機,不可不察,願陛下以臣之論,詳覽汝礪之疏,則姦人之情狀,必不能逃於聖明之鑒。臣伺候斷遣蔡確了日,當節次具狀劾奏姦黨,乞行竄逐。』辛巳,詔蔡確責授左中散大夫、守光祿卿、分司南京心中書捨人彭汝礪奏曰:『確言非所宜,衆所共怒。聖恩深厚,尚俾分司,乃知天地高厚,無大不容;日月高明,雖細必察。然告訐之言,至有纍厚化,罪人以疑似,實非正體。伏望聖慈更賜寬恕,必謂小人須當懲戒,猶冀加貸,以完德美。所有告詞,尚候聖旨。』左諫議大夫梁燾、右司諫吳安詩、右正言劉安世言:『臣竊聞蔡確之罪惡,天下之所共嫉,不容更有異議。汝礪居侍從論思之列,不以君親為言,沮格詔旨,奮力營救。臣等前日進對之際,已言其朋黨之狀。觀今日之舉,可驗有實。伏望陛下誅其姦意,重行貶黜,庶分邪正,以肅中外。』貼黃:『臣等伏見治平中命王疇為樞密使,是時錢公輔當製,繳還詞頭。朝廷以為不當,遂授滁州團練副使。今來蔡確責命,與王疇事理不同。汝礪挾姦不肯草詞,伏望詳酌,重次施行。仍乞速降指揮,免至惑亂衆聽[5]。』起居捨人、權中書捨人王岩叟行蔡確責詞曰:『人臣之義,莫重於愛君;天下之誅,無先於訕上。確姦回無憚,陰波不疑,以舞文巧詆為身謀,以附下罔上為相業。先帝與子,何雲定策之功?太母立孫,乃敢貪天之力。陰結朋邪之助,顯為衆正之仇。日者寵榮充滿於塚司,贓賄貫盈於季弟。坐觀奢靡之無度,不問貪叨之所從,陽若不知,潛與為地。朕既屈邦憲以貸碩萬死,又抑人言而置卿兩全。曾不反思,尚茲歸怨,形於指斥,播在歌詩。托深意以厚誣,包禍心而莫測。味思人之作,見切憤於權宜;覽觀水之章,知樂逢於變故。夫豈沾沾之多易,蓋怏怏之餘言。尚以列卿,俾分留務。聊著為臣之戒,用嚴垂世之規。往服寬恩,罔貽後悔。』又詔侍御史、新除太常少卿盛陶知汝州,殿中侍御史翟思通判宣州,監察御史趙挺之通判滁州,王彭年通判廬州。中書捨人彭汝礪奏曰:『臣竊以御史耳目之官,以補完聰明為事。事有是非,容有言有不言者,若不擇可否,惟言之為務,是乃所以為朋比也。不言未必為邪,言之未必為忠,惟其是而已矣。前罷御史丞雜,物聽已駭,今又盡行黜廢,所幹政體不細。微臣愚戇,未知所處。伏望更賜詳酌施行。』汝礪初聞確有謫命,未見詞頭,曰:『若責輕則可。』及詞頭下,並責陶等,遂不肯草詞,亦不封還,別具奏並申中書,稱疾謁告歸第。初,劉安世等既劾確,盛陶等乃言:『蔡確自引而去,豈不知幸?然以弟犯法,降知安州,是朝廷常典,確不應有恨。使確無心於言,偶多涉疑似,人雖註釋,近於捃摭;使言而有意,終不能強自為辭。事關君親,臣子難以輒議。欲乞因其詩之言以觀其心,據所引之事以考其跡,苟涉譏刺,何憚不誅?其告言之人,亦願詳酌處分。』故責詞指進言於朝。命之已行,而思等訖無論奏,遂並黜之。吳處厚者,嘗從蔡確為山陵司掌箋奏官。處厚欲確以館職薦己,而確不薦用,由此怨確,故繳奏確詩[6]。士大夫固多疾確,然亦不直處厚雲。
  此據邵伯溫《辨誣》。王銍補傳:處厚乃為王銍掌箋奏,而確罷之。
  尚書左丞王存言盛陶等不當責,曰:『今以不言責御史,恐後來者不擇而言,益紛紛可厭。』太皇太後曰:『言之多何害?但要朝廷與辨是非耳。』乙酉,蔡確既責,左諫議大夫梁燾、右司諫吳安詩、右正言劉安世以為責輕,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朱光庭亦相繼論列。右諫議大夫范祖禹言:『確之罪惡,天下不容,尚以列卿,分務留都,未厭公議。伏乞處以典刑,更賜重竄。』初,輔臣以簾前共議再謫蔡確,獨純仁及王存以力不可。純仁曰:『方今聖朝,宜務寬厚,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曖昧不明之過誅竄大臣。今日舉動,宜與將來為法式,此事甚不可開端也[7]。』又引《尚書》所言『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之說以解上意。丁亥,詔:『蔡確責授英州別駕、新州安置,給遞馬發遣,沿路州軍差承務郎以上官及量差人伴送前去[8]』。逐州交割如無承務郎以上,即差本州職官。』呂大防及劉摯等初以確母老,不欲令過嶺。太皇太後曰:『山可移,此州不可移;大防等遂不敢言。既於簾前畫可而退,范纯仁復留身,揖王存進說,以為不宜置確死地。太皇太後不聽。純仁退。謂大防曰:『此路荊棘七八十年矣,奈何開之?吾儕政恐亦不免耳!』權中書捨人王岩叟行確責詞雲:『聖人察言以觀行,要在去兇[9],《春秋》原意以定誅,責乎當罪。義之所在,朕不敢私。蔡確象恭滔天,懷詐迷國。同林甫之深險,固不易窺;甚盧杞之姦邪,信其難辨。忠義痛心於四海,善良側目於兩朝。傢積之殃,昧而不知;已求之禍,大而莫解。陰遣腹心之黨,自稱社稷之臣。欺惑衆人,邀圖後福[10]。尚賴神奪之鑒,天誘其衷;使以不道之言,發於緣情之作。險意潛驚於群聽,醜詞妄詆於慈闈。雖朕德之所招,據母慈之何負?昨奉聖訓,稍從寬科,而公議沸騰,予心慘怛。未喪朋邪之氣,祇傷慈孝之風。優施笑君,猶行夾𠔌之戮;驩夔黨惡,尚有崇山之誅。宜正典刑,以威姦慝。假再生於東市,保餘息於南荒。不獨成朝廷今日之安,亦將為國傢亡窮之計。往服矜貸,無忘省循。』翌日,詔入內內侍省差內臣一名,並下吏部差三班使臣一名,同伴送蔡確至新州交割訖回。所有前降指揮,令沿路州軍差承務郎以上官伴送更不行。遂差入內東頭供奉官裴彥臣、三班奉職馬經。如蔡確沿路或稱病乞住將理,即添差遞鋪兵士,用兜轎擡舁前去。從彥臣所請也。初,不差使臣,執政以為喜。及改命彥臣等,梁燾、范祖禹、吳安詩、劉安世及傅堯俞、朱光庭皆欲救止,又恐與初論相戾,且非體,遂止。已而范纯仁亦不言。劉摯曰:『明日當與簾前論之。』然彥臣等訖無改命。
  以不差使臣為喜,又從彥臣所請,以下並據王岩叟所記。王鞏《隨手雜錄》[11]:『堯夫論辯,人之不從。堯夫曰:「臣敢不奉詔?衹乞免內臣押去。」宣仁曰:「如何?」堯夫以曹利用事言之。宣仁曰:「决不殺他,教他自生自死。」不差內臣,此無固必,但與執政商量。執政議差小使臣,或承務郎已上官伴送。至夜批出,差內臣一員。已而堯夫、正仲與不論事臺官皆罷去。
  是日,左諫議大夫梁燾、右司諫吳安詩再登對。太皇太後加稱奬曰:『卿等於此事極有功[12]。言事每如此,天必祐之。』
  此據王岩叟所記。二十四日,燾所言同劉安世進對,太皇仍有褒語,今附見本日。
  它日,太皇太後禦延和殿,宣諭三省曰:
  新錄乃於十八日載此,當在他日也。
  『即日責降蔡確,外議如何?』宰臣呂大防等曰:『確惡已久,今來罪狀尤不堪,須合如此施行。唯是確之朋黨心有不樂者。』又宣諭曰:『確罪前後不一,昨終以先朝舊相,因其自請,備朝廷禮數,令其外任。輒懷怨望,自謂有定策大功,意欲他日復來。妄說事端,眩惑皇帝,以為身謀。恐皇帝製禦此人不得,所以不避姦邪之怨,因其自齲如此行遣,蓋為社傻【傑按:傻,稷之誤。】也。』大防等奏曰:『昨者建儲一事,當時衆臣僚僉書所批聖旨,月日、次敘、事理甚備,文字盡在中書。兼已關實錄院編記分明。小人乃欲變亂事實,輒生姦謀,以圖異日僥幸之利。今來又非朝廷尋事行遣,自是確怨憤不遜,譏訕君親,公議所不容,臺諫至二十餘章,陛下方施行。命下之日,鹹知朝廷有典刑也。』竜圖閣直學士李常罷新除兵部尚書,出知鄧州,坐不言蔡確,為諫官所攻也。中書捨人彭汝礪依前朝奉郎、知徐州,坐營救蔡確,並不草確與盛陶等責詞,故黜之。丁酉,左諫議大夫梁燾言:『臣昨被召過河陽,見知州事邢耍臣語次,問恕雲:「聞皇帝即位前,太皇抱官傢登先帝禦榻問肆赦,雲與皇子轉官。先帝頷之。則是太皇聖慮已决,知否?此事是昨任京西提刑日,在潁昌府傳聞。」又云:「太皇不忍明言上為皇太子,故云轉官。」恕雲:「此事元聞。」恕又云:「當時十日以前,太皇於宮中大計已定。」臣以恕乃蔡確所厚,臣遂又問雲:「是時大臣曾入未?」恕雲:「未曾入。」臣又云:「如此,則是事本出於太皇也。」恕雲:「是如此。恕兼曾上一書,具說本末,皆出太皇。」臣又問:「得之何人?」恕雲:「得之甚詳,不須問。」又臣問其書語,恕不肯盡道,但及其略雲:「旬浹已前,大計已定。此書必在宮中,可考虛實。」伏望聖慈指揮檢尋降出,或失其書,乞下恕取索副本進入,復以付外,明示廷臣。仍勒恕具析此事所得因依,以其書付史館,書之國史,更為別本,藏之宮中,擇謹厚宮人掌之。近來邢恕對司馬光、李之儀等欺罔誣誕,語言反復,此事最大,不可不早辨。』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朱光庭言:『邢恕乃蔡確死交,其姦狀衆所共知。確既貶竄,其徒不能無反側。若重責恕,其他一切置之,則天下服而衆心安矣。』是日,詔丁憂人、前朝奉郎、直竜圖閣邢恕候服闋日,落直竜圖閣,降授承議郎、添差監永州在城????場兼酒稅務。先是,恕自襄州移汝州,專抵鄧州見蔡確,相與謀所造定策事。後移河陽,司馬康始除喪赴闕,恕特召康道河陽,因言:『確有大功,不可掩。』勸康作書稱確,為他日全身保傢之計。康與恕書留恕所。恕本意必得康書者,蓋以謂司馬光之子云爾。則確定策事,可取信於世不疑。既而梁燾自潞州以左諫議大夫召。燾已道溫縣入朝,恕亦使人要燾出河陽。燾與恕有舊,既至,恕連日夜論確定策功不休,且以康與刷確書為證。燾不悅。及當言路,會吳處厚奏確詩,燾因是遂與劉安世等共請誅確。確既貶竄,恕亦坐責。康初欲從恕招,邵雍之子伯溫謂康曰:『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枉道先見朋友。』康純直,不意恕欺己,且曰:『已諾之矣。』伯溫曰:『恕傾巧,或以事要公休,公休若從之,則必為異日之悔矣!』公休,康字也。及燾等論確、恕罪,亦指康書。詔令康分析,康乃悔之。
  此據邵伯溫《辨誣》編入,已修入《長編》,仍存本書於後。自襄移汝,當考月日。
  戊戌,左諫議大夫梁燾言:『臣風聞范纯仁嘗與親賓言蔡確事,自謂其父仲淹在明肅時,專攻簾中之過,亦不顧流俗是非。客言:「今日事與當時不同。今來是確怨望譏訕,即不是太母有闕失。如確者,天下恨不得食其肉,純仁何故主張?此事太錯。」純仁私與黨確為大惡,乃以朝廷行遣為過失,欲以宰相之力權製威斷,使事不得行,不恤公議,妄自比其父之敢為,可謂不忠矣。純仁之罪亦明白,不可復留相位。伏乞聖朝,早賜罷黜。』右司諫吳安詩言:『蔡確譏訕君親,罪在不赦,免其死而竄之嶺表矣。彭汝礪不草詞頭,盛陶等陰持兩端,又皆逐之矣。姦邪滅跡,朝廷肅清,誠社稷無疆之福也。數日來,風聞純仁當處厚繳進確詩之初,及朝廷商量行遣之際,純仁屢加營救,又欲罪處厚,緻汝礪等承望風旨,敢為異論。』又言:『王存亦嘗助純仁救蔡確。今來純仁理當黜罷,王存亦不可獨免。』己亥晦,詔以諫官、御史所劾范纯仁、王存章付門下剩
  此據王岩叟所記,禦吏劾范纯仁章當考。
  呂大防言:『內降臺諫官傅堯俞彈奏宰臣范纯仁、左丞王存不合留身營救蔡確事宜,使思省引罪,自為去就,輒已封留彈章,更不轉示逐人。』
  十二月甲子,寶文閣待製、知潁州曾肇知鄧州。左諫議大夫劉安世言:『肇資稟姦回,趣嚮頗僻。昨來蔡確謗訕君親,天下臣民,所共疾怒,而肇揭為邪說,惑亂衆聽,以至捭闔執政,欺罔同列,苟有可以救確者,靡所不至。上賴聖明,得正典刑。肇不自安,遂乞外補。陛下敦尚寬厚,貸而不誅,猶假從官,出守近郡。搢紳之論,固已不平。到潁半年,遽易帥路,非特無以示好惡於天下,亦恐氣焰兇慝,小人寢長。伏望聖慈審度事理,收還新命,以允公議。』
  六年五月庚申。先是,蔡確母明氏進狀及訴於尚書省,乞量移確。三省攜確母狀並呂惠卿自量移至宣州年月進呈,太皇太後不許確,獨許遷惠卿。呂大防、劉摯本與確為地,乃不知本謀。傅堯俞竊語王岩叟曰:[13]:『吉甫得明氏力。』岩叟謂摯曰:『蔡媼早來亦至密院漏捨,盍告示以不行,令其早歸?久留恐動議論。』摯曰:『俟詳奏知,令去。』
  八月辛亥,三省言:『蔡確母明氏狀,乞依赦文呂惠卿例量移確。按:前執政官罷政,復因事責降散官者,令刑部檢舉人理期數、準法散官及安置之類以三期。』詔開封府告示。初,兩宮幸李端願宅臨奠,既還,蔡確母明氏自氈車中呼:『太皇萬歲!臣妾有表;衛士取而去。是日,丁酉也。翌日,執政聚都堂。呂大防問劉摯曰:『蔡母章出未?』曰:『未見。』王岩叟曰:『前來已聞有三期指揮,是否?』摯曰:『刑部法當三期。舊在中書日,一年一檢舉。復歸刑部,用刑部法。』久之,章不出。是日,三省進呈明氏馬前狀。太皇太後宣諭曰:『蔡確不為渠吟詩謗讟,衹為此人於社稷不利。若社稷之福,確當便死。此事公輩亦須與挂意。』摯曰:『衹為見呂惠卿一年量移,便來攀例。』蘇轍曰:『惠卿量移時,未有刑部三年之法。』太皇太後曰:『更說甚法?』大防曰:『乞令開封府發遣。』從之。既而摯語大防:『發遣太甚。』大防遂作小貼,附錄黃奏知雲:『早來簾前議,欲開封府發遣,恐緻喧瀆,且令告示。』詔可。給事中朱光庭封還錄黃,言:『確罪惡比於四兇,四兇之竄,豈有復還之理?乃以刑部常法預先告示,理極不可。』遂寢前詔。已而執政又聚都堂,議欲用光庭論駁告示。摯曰:『告示何者?』再三遲疑。傅堯俞曰:『告示不行。』大防又曰:『適已奏知。』摯曰:『難為坐聖旨告示,衹本房告示。』遂令刑房批貼於告示,更不復坐聖旨。既而復降錄黃過門下,給事中雖欲再論列,不可得矣(五月一日確母進狀)。
  八年正月甲辰,英州別駕、新州安置蔡確卒。
  紹聖元年四月癸亥,詔蔡確特依正議大夫亡歿條與子孫恩澤。
  六月甲戌,監察御史劉拯言:『議者謂蔡確在相位,吳處厚以迎合確意勘舒亶事。獄成,怨確不用己,取其詩,麯意牽合以傾之。伏望聖慈盡復確官爵恩數,治其誣諂之尤者,以伸確之冤。』
  十一月,詔觀文殿學士、贈特進蔡確特追復觀文殿大學士,令潁昌府候葬日,並官為應副。
  四月壬午,邢恕入對,流涕曰:『臣不謂今日復得見陛下!』以至淚濺禦袍。上不樂,遂令赴青州。先是,恕請覲,上謂韓忠彥、曾布曰:『李清臣言恕有八札子常在懷袖,此必曾示人。』布曰:『臣不聞此。』因言恕人才文采皆不可多得,但多言耳。上曰:『政為此,上殿必亂道。』忠彥曰:『所言必有以惑聖聽。』上曰:『恕自謂有定策功。』布曰:『此豈惟恕狂妄?而劉安世等指為「四兇」,乃與蔡確、章惇等。恕小官,安得與此?』
  三年九月壬寅,中書捨人葉祖洽言:『臣嘗論前日受遺之臣,朝廷所當崇報。近時司馬光、呂公著皆以安秩歿於府第,恩禮優厚,賻贈隆渥,而確以嘗與受遺之列,為元祐人所疾,流離貶斥,卒死嶺南。伏望聖心,加隆寵數。』詔特贈確太師,本傢宅一區。
  四年八月,蔡京、安惇究治劉唐老、文及甫獄事(詳見《劉文獄事》)。
  十月壬寅,禦批:『權吏部尚書兼侍讀邢恕為御史中丞。』
  十一月癸酉,中丞邢恕言:『謹按:故宰臣王珪被遇先帝,自參知政事至宰相,備位政府,不能建請早定位儲貳為宗社至計,乃方乘時艱危,密召高遵裕之子士英,陰傳言於遵裕。賴遵裕慷慨引義,不答其言,且發其謀以請。當時一二大臣遂亟協策,以定儲貳雲雲。』
  元符三年正月,徽宗即位。
  崇寧元年二月甲午,詔觀文殿大學士、贈太師蔡確配享哲宗廟庭。上謂韓忠彥等曰:『確於哲廟甚有功。方皇太後當從神宗靈駕西行,確密有文字,令弟碩屬內臣閻守勤達太後,請留保護。太後以故輟行,保佑哲宗,晨夕常食,以銅匕箸,至於飲水,亦為之親嘗。確文字今尚在。』故有是詔。仍錄確子洸、渭並與升擢差遣。
  五年五月辛醜,賜哲宗皇帝配享功臣蔡確墓道,碑額曰『元豐受遺定策宰臣之墓』。
  劉文書獄
  紹聖元年七月,劉鞏等貶責(詳見《逐元祐黨》)。
  四年八月丁酉,詔:『贈太師蔡確無辜貶死,弟除名勒停人、前朝奉郎碩特與敘換內殿崇班。』承奉郎、少府監主簿蔡渭奏:『臣叔父碩曩於邢恕處見文及甫元佑中所寄恕書,具述姦臣大逆不道之謀。及甫乃文彥博愛子,必知當時姦狀。』詔翰林學士承旨蔡京同權吏部侍郎安惇即同文館究問。初,及甫與恕書,自謂畢禫當求外,入朝之計,未可必聞,已逆為機阱,以榛梗其途。又謂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又濟之以粉昆,朋類錯立,欲以眇躬為甘心快意之地。及甫嘗語蔡碩為司馬昭,指劉摯粉昆,指韓忠彥眇躬。及甫自謂,蓋俗謂駙馬都尉曰粉侯,人以王師約,故呼其父堯臣曰粉父。忠彥乃嘉彥之兄也。及甫除都司,為劉摯論列。又摯嘗論彥博不可除三省長官,故止為平章軍事。彥博致仕,及甫自權侍郎以修撰守郡,母喪,除。及甫與恕書請補外,因為躁忿詆毀之辭。及甫對,以昭比摯如舊,斥摯將謀廢立。眇躬乃指上,而粉昆指王岩叟、梁燾。岩叟面如傅粉,故曰粉,燾字況之,以況為兄,故曰昆。及甫初赴獄,京等說之曰:『此事甚大,侍郎無預,第對以實,即出矣。』及甫即妄自解釋其書,又言父彥博臨終屏左右,獨告以摯等將謀廢立,故亟欲彥博罷平章重事。問其證驗,則俱無有也。
  此用新、舊錄。今參取它書別修。元符元年五月四日獄竟。
  紹聖初,蔡確母明氏有狀訴邢恕雲:『梁燾嘗對懷州致仕人李詢言:「若不誅確,則於徐邸安得穩便?」』朝廷封其狀,不為施行。劉唐老、文及甫事作,蔡渭告章惇曰:『唐老等何足治?曷不治梁燾?』惇遂檢明氏狀進呈。於是並付蔡京、安惇究治。
  九月癸亥[14],曾布獨奏事,因言:『呂大防、劉摯初貶淮南、湖北,至昨來明堂赦方逾年,故有不得遷敘指揮。今皆在嶺表惡地,與前日不同。今以天變肆赦,謂宜稍徙善地,足以感召和氣。』上笑曰:『劉摯等安可徙?』布曰:『臣所見如此,更在陛下裁擇。編刺配隸罪人,亦分廣南與遠惡處為兩等[15]。若稍徙之於端、康、英、連之類,似亦未力過。』上極難之。布自敘雲爾。又云:『蓋自今春以來,三省數陳司馬光有傾搖之意。』又言:『范祖禹、劉安世欲加惡於上,皆有姦心。』浸潤日久,上詢之禁中,亦以為有此跡,故皆痛貶。已而又貶王珪、高士英,三省之言寢及宣仁矣。又蔡渭繳文及甫書、摯有司馬昭之心,乃及甫得之於父,其事愈可信。而邢恕嘗為布言:『方王珪含糊之時,確、惇因恕以通語言,力主定策之議。及惇將去,韓縝亦已不安位,光等遂有傾搖之意。恕遂共謀,說呂公著引文彥博,冀以保佑主上。既而彥博來,而摯及王岩叟等力攻之,雖不能奪,然終以平章重事處之,實奪其權也。彥博既去,及甫以書抵恕雲雲。』及甫既就究問所,言皆與恕同。蓋恕等假此以明保佑之,而渭力引及甫等以為質證,及甫又以彥博不為元祐之人所欲,以此解紛,故其言不得不同耳。上嘗宣諭西府:『文及甫等所言為可信。』又云:『惇亦曾以書招彥博。殆與渭所言吻合。然則摯等何可有望於寬貸也?』布又云:『惇又嘗語布,以王岩叟曾白太母:「上過,要當宣諭大臣。」』布曰:『誠有此,則懷廢立之意明。雖然,不知此意何從得之?』惇但曰:『人皆知之。』丙寅,權工部侍郎王宗望為集賢殿修撰、權知鄆州。翰林學士承旨蔡京言:『所究問文及甫事,見已有次第。然事涉不順,及甫止聞其父言,別無他人證驗。欲望差官赴所,同行審問。』詔蹇序辰審問,仍差入內內侍省近上使臣一員同之。
  十一月丁醜[16],雷州別駕、化州安置梁燾卒。
  十二月癸未,鼎州團練使、新州安置劉摯卒。
  十二月三日癸未。新州屬廣東,至京師凡七十程。
  先是,蔡京、安惇共治文及甫並尚洙等所告事(八月十六日),將大有所誅戮。會星變(九月五日),上怒稍息。然安惇極力鍛煉不少置,而燾先卒於化州(十一月二十七日)。後七日,摯亦卒於新州。衆皆疑兩人不得其死。明年五月,獄乃罷。
  元符元年二月癸巳,詔差河北路轉運副使呂升卿、提舉荊南路常平等事董必並為廣南東西路察訪。蔡京等究治同文館獄,卒不得其要領,謀殺元祐黨人。時劉摯、梁燾已前死,朝廷獨未知也。
  三月,詔呂升卿等差充廣南西路察訪指揮更不施行。
  五月辛亥,詔:『劉摯、梁燾據文及甫、尚洙等所供語言,偶逐人皆亡,不及考驗,明正典刑。摯、燾諸子並勒停,永不收敘,仍各令於元指定處居住[17]。』先是,蔡京言:『臣昨奉詔究問文及甫書事,尋具進呈,乞賜施行。至今未奉朝旨。伏緣劉摯與其黨罪,有司馬昭之心,為同時之人所發,而陛下以天地之度貸其萬死,恩至厚矣。而臣拳拳猶有請者,欲正其典刑,以及其子孫,以信於天下。伏望早降指揮。』詔以京言付三剩於是三省同進呈,而有是命。
  校勘記
  [1]其弟□碩招權原本『招』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二二補。按:□碩,《長編》原無墨丁,直作『其弟碩』,今仍其舊。
  [2]沮止原本『止』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二二補。
  [3]壬子原本作『戊申』,據《長編》捲四二二改。
  [4]溪流原本作『流□』,〈長編》捲四二五改補。
  [5]自『貼黃』至『惑亂衆聽』凡八十二字原本僅作八個墨丁,茲據《長編》捲四二七補足文意。
  [6]確詩原本『確』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二七補。
  [7]開端原本作『端端』,據《長編》捲四二七改。
  [8]伴送原本作『件送』,據《長編》捲四二七改。
  [9]要在原本『要』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二七補。
  [10]後福原本作『福□』,據《長編》捲四二七改補。
  [11]隨手雜錄原本脫『隨』字,據《長編》捲四二七補。
  [12]卿等原本『等』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二七補。
  [13]竊語原本『竊』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二八補。
  [14]癸亥原本作『辛酉』,據《長編》捲四九一改。
  [15]兩等原本作『西等』,據《長編》捲四九一改。
  [16]丁醜原本『醜』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九三補。
  [17]指定原本『指』字作墨丁,據《長編》捲四九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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