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岁月怀想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论语》
江南的雪
一
长春四年寒窗,我对东北的雪几近麻木。
那几个冬天,不是街上积冰难走,便是黑乎乎、脏兮兮的泥泞。每个冬天,我都盼望着积雪早点融化,冬天早日走到它的尽头。就像我的面壁苦读不知哪天是尽头一样,东北的春天似乎总难来临。一旦天气转暖,树上稍许有点嫩黄的春意,同学们总迫不及待地嚷嚷着踏青。享受东北的春天真是一种奢侈。
到了北京,雪却成了我的心境的一部分了。
北京的冬天一旦飘起雪花,便常常挑动我的思绪和情怀。这时节,我能在书屋窗前坐上半天,凝望这北国的雪,或者白天深夜奔到香山,观赏与古松古亭相映成趣的雪景;或者找到一处千年古寺,从早到晚,喝一天的茶,随心所欲轻轻松松地看一天飘扬着的雪花。这时候,我的心境不再和在东北求学时一样。这时候,我便忆起江南的雪。
北国的雪,如同北国的狂风和沙尘,经常是壮怀激烈的。我的思想和行动也养成了北国雪的性格。江南的雪,留在我的记忆里。这记忆属于童年,所以非常美好。这记忆因为越来越远,所以越来越珍贵。童年的天地属于我自己,我属于我自己,我是自由的,因此我是幸福的。那时侯,雪的洁白,雪的耀眼的美丽,也是自由的,属于我自由的天地。打雪仗、堆雪菩萨、用尿在雪地上写字,这都是我已经失去的天性。
那样江南的雪天,坐在火堆旁煨着年糕粽子,听长者谈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或者越剧戏文,便觉得人生太丰富多彩了,童年的心是那样容易满足。那样江南的雪天,约几个伙伴,寻着野兔子野猪的脚印,一直跟到山洞口,用火柴点燃稻草,扔进洞里,野兔野猪被烟熏得奔出洞口,我们几个小孩一阵乱棍痛打,野兔野猪便一命呜呼。我们哇啦哇啦乱叫着将野兽扛回村里,那胜利的喜悦、荣耀,那野味绝顶的鲜美,真让我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生活莫过于此。
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看到江南的雪了。
经济在变,人在变,地球也在变。江南下雪似乎是一件越来越奢侈的事。即便下雪,我也是因为劳累奔波而没有机会享受这种奢侈,或者说是被这样那样说不清的原因剥夺了享受这种奢侈的自由。
我年届四十,已经开始后半辈子的生活了。这意味着,我的一生已出现一道分水岭,这道分水岭将江南雪的记忆、童年的欢乐、无拘无束的自由无情地分割给了一个时代,一个已经过去了的世纪。这同时也意味着,我必须在这道分水岭上觉悟,必须作出抉择。我没有时间再可以虚掷,我不能再被各种迷障罩住双眼,我必须让那些无端侵害我心灵的东西远离我的世界。我要找回雪的洁白、童年的纯真。我笃信,后半生的幸福全寄托在无贪欲的像雪一样洁白的心灵上,没有超过承受力的负荷,没有人敢对我颐指气使、不可一世。我要找回这样一种境界,在这种境界里,我属于我自己,我可以主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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