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记录 》 康巴的誘惑：行走文字扛鼎之作   》 第11節：草原深(2)      貝嘎 Bei Ga

　　一個小時前，班車司機分明說，到草原深處的那個小村子最多需二十分鐘。於是，我讓他停車。下車，豪情澎湃地走進雨裏，走嚮草原上一條若隱若現的小路。班車開動，轉身揮手，一車人都側目，臨窗的還推開玻璃窗朝我揮手告別。看着班車遠去，直到它成一隻火柴盒般大小。
　　一個人，騎着馬，從草原一端深處嚮我這邊走來。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騎馬的是個怎樣的人--男人？女人？為什麽也在大雨裏趕路？
　　我把拐杖頂端的蠃絲帽擰下，蠃絲帽擰下的拐杖，一頭就是尖銳而鋒利的刃器。
　　"如果騎馬的人是壞人，拐杖是能派上點用場的吧？！"自我安慰着。
　　那個人，騎着馬，一點點近了。看上去身影不強悍但很颯爽。再近一些，能見這個人整個身子都被說不清的顔色嚴實地裹着。頭部，更是一種說不上是黑還是紅的沉着色調。我腦海裏飛快地閃過匪片裏N個劫匪形象的鏡頭，心一陣緊似一陣，小腿肚子開始抽筋，腿擡不起來，也邁不開步子。時間在那一刻停滯。
　　終於近了，三四米的距離。馬上的人手拽繮繩圍着我轉了個大半圈。先從背後靠近，又從身體右側轉到前面，最後轉到我身體的左側。我僵硬地立在草地上，眼睛隨着馬和馬背上的人轉。圍巾把那個人的腦袋包裹得很是嚴密，衹留下兩眼部位的一條縫隙。我異常驚恐地註視着那圍巾下的縫隙，縫隙裏的眼睛也保持着距離與我對視着，那眼睛除了欲言又止的遲疑，看不出惡意或是蓄謀前的悸動。約莫一分來鐘的對視，那人策馬，揚鞭而去。我雙眼直直地盯着那背影，直到背影在十來米外猛地轉身回頭，圍巾拉下，一個善意的笑，在兩頰清晰的高原紅中綻放開來！
　　"啊？女的？女人？原來是個女人啊！"我呆立在草原上，一時不知所措。而那馬已馱着那個女人爬上草原遠處的山包，怡然自得地遠去了。我夢魘般對着那背影喊着："紮--西--德--勒--"聲音喊得很大，嗓子都扯得疼了。在這大雨裏，這喊聲衹有自己聽得到。
　　馬背上的身影消失在自然屏障的背後，我鬆開緊握的拐杖，手心裏滿是潮濕溫熱的汗水。
　　纔讓卓瑪阿姐的出現，是在騎馬女人之後。纔讓卓瑪從草原哪個方向來的，什麽時候在我身邊的，我完全不清楚。模糊地記得，她來到身旁時，是自己被雨水淋得意志殆盡，舉步維艱的時候。
　　穿過整個草壩，纔讓卓瑪阿姐衹和我說過三句話：你哪裏來的？小心！跟我走！
　　從"你哪裏來的？"開始，我就完全輕鬆地拍照了。當我跪在草地上擺弄着相機，纔讓卓瑪阿姐就在一旁等我。我起身，她就上前隨手拿過沉重的三腳架。
　　這樣拍一會兒，走一程。
　　一個不同於所見的一般藏族房子，草壩子下面冒了出來。接着，就是一個不大的小村子，完全出現在視綫裏。我跟在纔讓卓瑪阿姐的身後，下一個大坡，沿着一條褐紅色的土路，走進小村子。推開一扇籬笆間的木門，走進一個小木屋，這是仁宗娜姆的傢。
　　仁宗娜姆是個美麗的女子。一種原始、質樸、性感的美麗，散發着乳香。我們進屋時，她正在火光下梳理烏黑的發辮，一縷縷地編好，盤起。看上去很優雅。我以為她是纔讓卓瑪阿姐的女兒，纔讓卓瑪阿姐說，不是呀，是"伴兒"。
　　我坐在火塘邊的氆氌上，喝着仁宗娜姆為我沏的清茶。、兩個伴兒喝着酥油茶，圍爐坐在我身邊說着我聽不懂的語言，十分開心的樣子。清茶的暗香，兩個藏族女人洋溢的快樂，我感覺暖和多了。。
　　仁宗娜姆不時地往火塘裏添加着木柴，木柴燃燒的火光映紅她的臉。我想和她說話，哪怕是一句"謝謝"，可是仁宗娜姆不會聽懂，因為她一句漢話也不會說。我衹能打着手勢告訴她我的需要：我要喝茶。我要烤火。仁宗娜姆對我貿然的闖入她傢並不感到意外，但是感到好奇。纔讓卓瑪阿姐替她問我：你是做什麽的？我指着《甘孜日報》上攝影傢魏曉雨先生的照片比畫說，我做的工作和他做的工作差不多：拍照片，寫文字。仁宗娜姆傢火塘邊的墻壁上，糊滿了不同時期的舊報紙。仁宗娜姆也許明白了我的話，也許沒有明白，她嫻靜地坐在火塘邊，望着我笑，往我的不銹鋼小杯子裏添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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