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居东以来,广搜日本书而读之,若行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脑质为之改易,思想言论若出两人。” 梁启超在艰难的逃亡日子里,挣扎着、坚持着、酝酿着……
“初到日本,居牛口区马场下町。”由于日本友人的帮忙,梁启超生活得以安顿,不久,又闻得家人已避难澳门,生活尚能维持,心中涌起了对友人的感激和对家人的思念,于是频做书以谢友人,并安慰妻子,诉说心中愁苦,倾洒离国伤悲:
“南海师来,得详闻家中近状,并闻卿慷慨从容,词色不变,绝无怨言,且有壮语。闻之喜慰敬服,斯真不愧为任公闺中良友矣。大人遭此变惊,必增抑郁,惟赖卿善为慰解,代我曲尽子职而已。卿素知大义,此无待余之言,惟望南天叩托而已。令四兄最为可怜,吾与南海师念及之,辄为流涕。此行性命不知何如,受余之累,恩将仇报,真不安也。
此时,“海外羁逐孤臣,君主被幽,同志掺戮。” 社会空气空前紧张,维新志士四处逃难,清廷鹰爪密布,前途一片黑暗,民众思想低落,社会上阴霾不散,中国危机四伏。梁启超四处奔走,希望能够解救光绪,挽救失败局面,然而,同志频频被捕,消息传来,如针刺般折磨着这位才子。梁启超心情失落,又不得不挺起精神为扭转乾坤作奋力一搏,内心承受着千金重压。
10月26日,梁启超拜访志贺重昂(日外务大臣大隈重信的代表),并与之进行笔谈,陈言东亚之乱,中国之安危,实牵动地球之全局,尤对日本影响重大,“盖东方之安危,全系于敝邦之能自主与否,敝邦立则日本之边防、商务、工艺皆受其利,敝邦危则受其害。” 幻想借助日本政府之力来复辟光绪帝位。然则,志贺重昂只是闪烁其辞,全无相助之心,只是暂留梁启超便于日本以施后图,把康梁作为统治中国的工具而已。不过,这也使得梁启超看清了日本等帝国主义的真面目,改变了依靠英美等列强协助复国的想法,坚定了自己救中国的决心。
就在这时,日本报界对中国维新变法大加议论,批判中国变法过于急进而导致失败。梁启超看后异常愤怒,大发雷霆,静下心后,作书于品川弥二郎(日本友人),反驳日本媒体的说法,表示对不负责任、没有根据的报道的深深遗憾:
近闻贵邦新报中议论,颇有目仆等为急激误大事者。然铺又闻松阴先生之言矣。曰:观望持重,今正义人比比皆然,是为最大下策,何如轻快直率,打破局面,然后徐占地布石之为愈乎?又曰:天下之不见血久矣,一见血丹赤喷出,然后事可为也。仆等师友共持此义,方且日责其和缓,而曾何急激之可言?敝邦数千年着疲软浇薄,视贵邦幕末时,又复过之,非用雷霆万钧之力,不能打破局面,自今日以往,或乃敝邦可以自强之时也。
信中畅言中国改革波澜诡异,千起百落,有志之士前赴后继,为中国的富强抛头颅,撒热血,革命情绪高涨,信中梁启超那活跃的思想、缜密的思维跳动着,洋溢着……
随后,梁启超又作了一篇《新党某君上日本政府公社论中国政变书》,陈述了戊戌变法失败的情形,极言中国改革成败与日本的利害关系,并请日本政府设法营救光绪,重行新政,在日本引起了广泛关注,掀起了研讨中国维新变法的高潮。
求助受挫,光绪复位无望,梁启超心境凄凉。尽管资产阶级运动汹涌澎湃,也无法让他提起士气,聚集斗志。身在异乡,孑然一身,孤独难耐,纵愤怒充盈于胸,也只能挥洒无处。梁启超于是潜心学术,研究学问,以期有所发现,有所受益。
为了避清廷耳目,鉴于景仰日人吉田松阴和高杉晋两先生,梁启超取了一个日本名字“吉田晋”,整日穿梭于日本知识分子和政界要人之间,寻求帮助,探索正确道路。
1898年12月23日,梁启超创办《清议报》于日本横滨居留地139番,爱国华侨冯镜如、冯紫珊、林北泉出资资助,“《清议报》起于戊戌十月,其时正值政变之后。” 麦梦华、汤觉顿等人在报社任编辑,继续鼓吹民权自由,宣传反满思想。《清议报》创刊后,连续刊发了《戊戌政变记》、《论变法必自平满汉之界始》、《独立论》、《自由书》等等进步书籍,系统介绍西方政治理论及时事新闻,成为中国民众了解西方,认识西方的主要报刊。不久,《清议报》行销海内外,梁启超声名大震,声望与日俱增,超越了康有为,成为中国知识界的弄潮儿。
《清议报》是一种旬刊,每十日出版一次,初出版时,梁启超曾撰写《清议报叙例》一篇,载该报第一期,里面讲该报宗旨有四:
一、维持支那之清议,激发国民之正气。
二、增长支那人之学识。
三、交通支那、日本两国之声气,联其情谊。
四、发明东亚学术以保存亚粹。
《清议报》明目张胆攻击政府,活跃了中国思想界,同时也引起了政府的关注。清政府不断采取措施阻止报刊的散发,严禁进入中国境内,关闭发行机关,最后《清议报》不得不停办,终止其未完成的事业。不过,《清议报》让梁启超一鸣惊人,彻底脱离了康有为的思想束缚。
10月25日,康有为化名“夏木森”抵达日本神户,随即奔往东京,与梁启超会合。师徒异乡相遇,又是流亡在外,见面后分外激动,二人相抱而泣,泪如泉涌,两人互相倾诉心中郁闷愁苦,寻求慰藉。
康有为到达日本后,日人宫崎、平山居中调停,使得兴中会的孙中山与康梁相识,寻找两派联合救国的道路。当时,孙中山等流亡日本,坚持革命反清斗争,而康有为得清帝眷顾,视革命党为大逆不道,恐为其所累,不肯相见。不久梁启超与孙中山在日友人的撮合下在日本文相、进步党领袖犬养毅家相见。二人都是博读西方书籍,思想进步,又都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发,相见后,意气相投,各抒己见,视对方为知己,商定合作方法,气氛和谐。
几天后,陈少白到访康有为,康避而不出,徐勤代为接见,正巧梁启超外出归来,引陈少白直接入见,康有为见无法躲避,不得不出来接待。陈少白向康梁痛陈清廷政治腐败,非推翻不足以救中国,请康有为改弦易辙,共同完成振兴中华大业。可是,康有为依然以帝师自居,力谋起兵勤王,为光绪鞠躬尽瘁,以报“知遇之恩”。陈少白与康有为争辩3个小时,二人都坚持己见,会见不欢而散。
此时,清政府得知康有为在日本从事策划复辟保皇活动,甚为震怒,向日本政府交涉,要求驱逐康有为、梁启超。日本政府考虑时局,又意识到康、梁在日本,影响政府的“亲华政策”,于是要求康梁离开日本,然而得到梁启超的拒绝。由于康有为坚持保皇,日政府迫使康有为离开日本,而梁启超的革命共和倾向,使之得以留在日本继续活动,成为维新派在日本的首领。师徒二人相聚区区数日,又要分别,令人嘘唏不已。
4月3日,康有为离开日本前往加拿大。不久前往英国,求助英国复辟帝制遭到拒绝。7月,康有为返回加拿大,开始了在加拿大的保皇生活。20日,“保救大清光绪皇帝会”在维多利亚成立,简称“保皇会”。康有为在他的诗集中这样记载着这件事的经过:
已亥六月十三日,与义士李福基、冯秀石及子俊卿、徐为经、骆月湖、刘康恒等创立保皇会。二十八日至域多利中华会馆,率邦人祝圣寿,龙旗摇旖,观者如云。
康有为往美洲后,革命党人同梁启超接触逐渐频繁起来,特别是孙中山与梁启超来往甚密。梁启超思想更趋倾向革命共和,然而康有为的阻力,使得梁启超在做事时不无顾及,两党的合作活动也不得不无果而终。
两党的合作活动最重要的收获就是东京大同高等学校的创办。1899年8月梁启超在华侨曾卓轩、郑席儒等人的帮助下,筹资金,建校舍,招学生,聘请犬养毅助手柏原文太郎为校长。当时的学生都是来自横滨大同学校和上海南洋公学的高才生,聪颖好学,思想进步,能够吃苦耐劳。当时,几十个人晚上同睡地铺,早上卷起被窝,每人一张小桌,念书写作。但是心情却异常快乐,“觉得比在长沙时还好。” 平时师生高谈革命,以卢梭、华盛顿等人相互激励。不久梁启超在神户建立同文学校,以为内地留学生预科之用。
同时,孙中山和梁启超合作创办了刊物《中国秘史》二期,宣传亡宋、亡明及洪秀全失败之痛苦,揭露列强的残酷迫害侵略,鼓动爱国爱民。
孙梁二人的合作甚至达到了联合组党、共同革命的地步,然而由于康有为和徐勤的阻扰,最终只得不了了之。随后,革命派兴中会创办华侨学校,隐然与大同学校为敌,此后两党关系愈演愈烈,呈水火不容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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