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类 朱子語類   》 九一至一百      朱熹 Zhu Xi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一
  禮八
  雜儀
  自三代後,車服冠冕之製,前漢皆不說,衹後漢志內略載,又多不可曉。以下服。
  古者有祭服,有朝服。祭服所謂鷩冕之類,朝服所謂皮弁、玄端之類。天子諸侯各有等差。自漢以來,祭亦用冕服,朝服則所謂進賢冠、絳紗袍。隋煬帝時始令百官戎服,唐人謂之「便服」,又謂之「從省服」,乃今之公服也。祖宗以來,亦有冕服、車騎、黃緑作旗之類,而不常用,惟大典禮則用之。然將用之時,必先出許多物色於庭。所持之人,又須有賞賜。黃錄雲:「所付之人,又須有以易也。」於是將用之前,有司必先入文字,取指揮,例降旨權免。夔孫。義剛同。
  今朝廷服色三等,乃古間服,此起於隋煬帝時。然當時亦衹是做戎服。當時以巡幸煩數,欲就簡便,故三品以上服紫,五品服緋,六品以下服緑。他當時又自有朝服。今亦自有朝服,大祭祀時用之,然不常以朝。到臨祭時取用,卻一齊都破損了。要整理,又須大費一巡,衹得恁地包在那裏。賀孫。
  今之朝服乃戎服,蓋自隋煬帝數遊幸,令百官以戎服從,二品紫,五品朱,六品青,皂靴乃上馬鞋也。後世循襲,遂為朝服。然自唐人朝服,猶着禮服,?頭圓頂軟腳,今之吏人所冠者是也。桶頂帽子乃隱士之冠。宣和末,京師士人行道間,猶着衫帽。至渡江戎馬中,乃變為白敘衫。紹興二十年間,士人猶是白敘衫,至後來軍興又變為紫衫,皆戎服也。義剛。
  唐人法服猶施之朝廷,今日惟祭祀不得已乃用,不復施之朝廷矣。且如今之冕,嵯峨而不安於首。古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今必不然。方子。
  祖宗時有大朝會,如元正、鼕至有之。天子被法服,群臣皆有其服。籍溪在某州為解頭,亦嘗預元正朝班。又,舊製:在京升朝官以上,每日赴班;如上不禦殿,宰相押班。所以韓魏公不押班,為臺諫所論。籍溪雲,士服着白羅衫,青緣,有裙有佩。紹興間,韓勉之知某州,於信州會樣來製士服,正如此。某後來看祖宗實錄,乃是教大晟樂時士人所服,方知出處。今朝廷所頒緋衫,乃有司之服也。人傑。廣錄略。
  「政和間,嘗令天下州學生習大晟樂者皆着衣裳,如古之製,及漆紗帽,但無頂爾。及諸州得解舉首貢至京師,皆若此赴元日朝」。或曰:「蒼梧雜志載『背子』,近年方有,舊時無之。衹汗衫襖子上便着公服。女人無背,衹是大衣。命婦衹有橫帔、直帔之異爾。背子乃婢妾之服,以其在背後,故謂之『背子』。」先生曰:「見說國初之時,至尊常時禁中,常衹裹帽着背子,不知是如何。又見前輩說,前輩子弟,平時傢居,皆裹帽着背,不裹帽便為非禮。出門皆須且冠帶。今皆失了。從來人主常朝,君臣皆公服。孝宗簡便,平時着背;常朝引見臣下,衹是敘衫。今遂以為常。如講筵早朝是公服,晚朝亦是敘衫。」
  問:「今冠帶起於何時?」曰:「看角抵圖所畫觀戲者盡是冠帶。立底、屋上坐底皆戴帽係帶,樹上坐底也如此。那時猶衹是軟帽,搭在頭上;帶衹是一條小皮穿幾個孔,用那跨子縛住。至賤之人皆用之。今來帽子做得恁高,硬帶做得恁地重大,既不便於從事,又且是費錢。皂衫更費重。某從嚮時見此三物,疑其必廢。如今果是人罕用。也是貧士如何要辦得!自傢竭力辦得,着去那傢,那傢自無了,教他出來相接也不得。所以其弊必廢。大凡事不商量,後都是如此。」問:「古人製深衣,正以為士之貴服,且謂『完且弗費』,極是好,上至天子亦服之。不知士可以常服否?」曰:「『可以擯相,可以治軍旅』,如此貴重,怨不可常服。」曰:「『朝玄端,夕深衣』,已是從簡便了。且如深衣有大帶了,又有組以束之,今人已不用組了。凡是物事,纔是有兩件,定是廢了一件。」又云:「薄太後以帽絮提文帝,則帽已自此時有了。從來也多喚做巾子、?頭。」或云:「唐莊宗取伶官者用之,但未有腳。」或云:「太祖廟方用。」想此時方製得如此長腳。賀孫。
  符舜功曰:「去年初得官,欲冠帶參先生,中以顯道言而止。今思之,亦是失禮。」先生曰:「畢竟是君命。」良久,笑曰:「顯道是出世間法。某初聞劉諫議初仕時,冠帶乘敘轎還人事,往往前輩皆如此。今人都不理會其間有如此者,遂哂之。要之,冠帶為禮。某在同安作簿時,朝廷亦有文字令百官皆戴帽。某時坐轎有礙,後於轎頂上添了一圈竹。」義剛。
  上領服非古服。看古賢如孔門弟子衣服,如今道服,卻有此意。古畫亦未有上領者。惟是唐時人便服此,蓋自唐初已雜五鬍之服矣。賀孫。
  因言服製之變:「前輩無着背子者,雖婦人亦無之。士大夫常居,常服紗帽、皂衫、革帶,無此則不敢出。背子起殊未久。」或問:「婦人不着背子,則何服?」曰:「大衣。」問:「大衣,非命婦亦可服否?」曰:「可。」僩因舉鬍德輝雜志雲:「背子本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主母之背,故名「背子」。後來習俗相承,遂為男女辨貴賤之服。」曰:「然。然嘗見前輩雜說中載,上禦便殿,着紗帽、背子,則國初已有背子矣。皆不可曉。」又曰:「後世禮服固未能猝復先王之舊,且得華夷稍有辨別,猶得。今世之服,大抵皆鬍服,如上領衫靴鞋之類,先王冠服掃地盡矣!中國衣冠之亂,自晉五鬍,後來遂相承襲。唐接隋,隋接周,周接元魏,大抵皆鬍服。」問:「今公服起於何時?」曰:「隋煬帝遊幸,令群臣皆以戎服從,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緋,六品以下服緑。衹從此起,遂為不易之製。」又問:「公服何故如許闊?」曰:「亦是積漸而然,初不知所起。嘗見唐人畫十八學士,裹?頭,公服極窄;畫裴晉公諸人,則稍闊;及畫晚唐王鐸輩,則又闊。相承至今,又益闊也。嘗見前輩說,紹興初,某人欲製公服,呼針匠計料,匠雲少三尺許。某人遂寄往都下製造,及得之,以示針匠。匠曰:『此不中格式,某不敢為也。』某人問其故。曰:『但看袖必短,據格式袖合與下襜齊至地,不然則不可以入閤門。』彼時猶守得這意思,今亦不復存矣。唐人有官者,公服、?頭不離身,以此為常服。又別有朝服,如進賢冠、中單服之類。其下又有省服,服為常服;今之公服,即唐之省服服也。」又問?頭所起。曰:「亦不知所起。但諸傢小說中,時班駁見一二。如王彥輔麈史猶略言之。某少時尚見唐時小說極多,今皆不復存矣。唐人?頭,初止以紗為之,後以其軟,遂斫木作一山子在前襯起,名曰『軍容頭』。其說以為起於魚朝恩,一時人爭效。士大夫欲為?頭,則曰:『為我斫一軍容頭來。』及朝恩被誅,人以為語讖。其先?頭四角有腳,兩腳係嚮前,兩腳係嚮後;後來遂橫兩腳,以鐵綫張之。然惟人主得裹此。世所畫唐明皇已裹兩腳者,但比今甚短。後來藩鎮遂亦僭用,想得士大夫因此亦皆用之。但不知幾時展得如此長?嘗見禪傢語錄載唐莊宗問一僧雲:『朕收中原得一寶,未有人酬賈。』僧曰:『略藉陛下寶看。』莊宗以手展?頭兩腳示之。如此,則五代時,猶是惟人君得裹兩腳者,然皆莫可考也。桐木山子相承用,至本朝,遂易以藤織者,而以紗冒之。近時方易以漆紗。嘗見南劍沙溪一士夫傢,尚收得上世所藏?頭,猶是藤織坯子。唐製又有兩腳上下者,亦莫可曉。」僩。
  而今衣服未得復古,且要辨得華夷。今上領衫與靴皆鬍服,本朝因唐,唐因隋,隋因周,周因元魏。隋煬帝有遊幸,遂令臣下服戎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緋,六品以下服緑,皆戎服也。至唐有三等服:有朝服,又有公服,治事時着,便是法服,有衣裳、佩玉等。又有常時服,便是今時公服,則無時不服。唐初年服袖甚窄,全是鬍服;中年漸寬,末年又寬,但看人傢畫古賢可見。唐初頭上裹四腳軟巾,至魚朝恩以桐木為冠,如山形,安於髻上,方裹巾,後人漸學他。至本朝漸變為?頭,方用漆紗做。本來唐時四腳軟巾,衹人主後面二帶用物事穿得橫,臣下不敢用。後藩鎮之徒僭竊用,今則朝廷一例如此。學蒙。與上條聞同。
  「爵弁赤少黑多,如今深紫色。?以皮為之,如今水檐相似。蓋古人未有衣服時,且取鳥獸之皮來遮前面後面,後世聖人製服不去此者,示不忘古也。今則又以帛為之耳。?中間有頸,兩頭有肩,肩以革帶穿之,革帶今有胯子。古人卻是環子釘於革帶,其勢垂下,如今人釘鉸串子樣。鎸鐩之類,結放上面。今之胯子,便是仿他形像。古人帶甚輕,卻帶得許多物。今人帶枉做得恁地重,如?頭、靴之類亦然。?頭本是偃腳垂下,要束得緊,今卻做長帶。」問:「橫渠說唐莊宗因取伶官?頭帶之,後遂成例。」曰:「不是恁地。莊宗在位,亦未能便變化風俗。兼是伶人所帶,士大夫亦未必肯帶之。見畫本,唐明皇已帶長腳?頭。或云藩鎮僭禮為之,後遂皆為此樣。或云乃是唐宦官要得常似新?頭,故以鐵綫插帶中,又恐壞,其中以桐木為一?頭骨子,常令?頭高起如新,謂之『軍容頭』。後來士大夫學之,令匠人『為我斫個軍容頭來』。蓋以木為之,故謂之斫。及唐末宦者之禍,人皆以此語為讖。王彥輔麈史說如此,說得有來歷,恐是如此。後人覺得不安,到本朝太宗時,又以藤做骨子,以紗糊於上。後又覺見不安,到仁宗時,方以漆紗為之。嘗見南劍沙縣人傢尚有藤骨子,可見此事未久。蓋此非一朝一夕之故,其變必有漸。」夔孫。
  摯是初見君時,用以獻君。二生一死,皆是抱羔、雁、雉真物以獻。如今笏,卻是古人記事手板,王述倒執手板。插之帶間。今人笏,卻是用行禮記事,但其私記也。今之公服,皆古之戎服。古公服是法服,朱衣皂緣冠。則三公用貂蟬,御史用獬。在衣之上則係帶,帶劍之類六七件。隋煬帝南遊,命群臣以戎服從,大臣紫,中緋,小緑。今之成群成隊試進士詩賦,亦煬帝法也。金銀魚,乃古人以合符。臣之得魚符者,用袋之腰間。今無合符事,卻尚用魚,又不用袋魚。魚袋事出唐書輿服志,高武中睿時。揚。
  今衣服無章,上下混淆。某嘗謂縱未能大定經製,且隨時略加整頓,猶愈於不為。如小衫令各從公衫之色,服紫者小衫亦紫,服緋緑者小衫亦緋緑,服白則小衫亦白,胥吏則皆烏衣。餘皆仿此,庶有辨別也。閎祖。
  古人戴冠,郭林宗時戴巾,溫公幅巾,是其類也。古人衣冠,大率如今之道士。道士以冠為禮,不戴巾。婦人環髻,今之特髻是其意也,不戴冠。揚。
  今官員執笏,最無道理。笏者,衹是君前記事,恐事多,須以紙粘笏上,記其頭緒。或在君前不可以手指人物,須用笏指之。此笏常插在腰間,不執在手中。夫子「攝齊升堂」,何曾手中有笏?攝齊者,畏謹,恐上階時踏着裳,有顛僕之患。執圭者,圭自是贄見之物,衹是捧至君前,不是如執笏。所以執圭時便「足縮縮,如有循」。緣手中有圭,不得攝齊,亦防顛僕。明作。
  古人言人跪坐。「雖有拱璧而先乘馬,不如坐進此道」,謂跪而獻之也。如文帝不覺膝之前,蓋亦是跪坐。跪坐,故兩手下為拜。「拜」字從兩手下。古者初冠,母子相拜;婦初見舅姑,舅姑答拜;不特君臣相答拜也。方子。以下拜。
  古人坐於地,未必是盤足,必是跪。以其慣了,故腳不痛,所以拜時易也。古人之拜,正如今道士拜,二膝齊下。唐人先下一膝,謂之「雅拜」,似有罪,是不恭也。今人不然。明作。
  安卿問:「古者天子拜其臣,想亦是席地而坐,衹略為之俛首,便是拜否?」曰:「太甲『拜手稽首』,成王『拜手稽首』,疏言稽留之意,是首至地之久也,蓋其尊師傅如此。後來晉元帝亦拜王導,至其傢,亦拜其妻。如法帖中,元帝與王導帖皆稱『頓首』,不知如何。」義剛。
  問:「虞禮,子為屍,父拜之。」曰:「古人大抵如此。如子冠,母先拜之,子卻答拜,而今這處都行不得。看來古人上下之際雖是嚴,而情意甚相通,如『禹拜昌言』『王拜手稽首』之類。到漢以來,皇帝見丞相,在坐為起,在輿為下。贊者曰:『皇帝為丞相起!』尚有這意思。到六朝以來,君臣逐日相與說話。如宋文帝明日欲殺某人,晚間更與他說話,不能得他去。其間有入朝去從人即分散去,到晚他方出。到唐,尚有坐說話底意思。而今宰相終年立地,不曾得一日坐,人主或終日不曾得見面。壽皇求治之初,中間學士固是直宿,又分講官亦直宿,又令從官亦得入賜坐,從容講論。而今未論朝廷,如古人州郡之間,亦自如此。如羅池碑雲,柳子厚與牙將歐陽翼共飲。法帖中有顔真卿與蔡明遠帖,都書名。牙將即是客將,蔡明遠亦是衙前、他卻與之情意如此。而今州郡與小官也不如此了。」夔孫。
  問:「看禮中說婦人吉拜,雖君賜肅拜,此則古人女子拜亦伏地也。」曰:「古有女子伏拜者。乃太祖問範質之侄杲:『古者女子拜如何?』他遂舉古樂府雲『長跪問故夫』,以為古婦女皆伏拜,自則天欲為自尊之計,始不用伏拜。今看來此說不然。樂府衹說『長跪問故夫』,不曾說伏拜。古人坐也是跪,一處雲:『直身長跪。』若拜時,亦衹低手祗揖,便是肅拜。故禮肅拜註云:『肅,俯手也。』蓋婦人首飾盛多,如『副笄六珈』之類,自難以俯伏地上。古人所以有父母拜其子,舅姑答婦拜者,蓋古坐時衹跪坐在地,拜時亦容易;又不曾相對,拜各有嚮,當答拜亦然。大祝九拜:稽首拜,頭至地;頓首拜,頭叩地;空首拜,頭至手,所謂『拜手』也;振動,戰慄變動之拜;吉拜,拜而後稽顙;兇拜,稽顙而後拜也;奇拜一拜;褒拜再拜,『褒』,讀為『報』;肅拜,『但俯下手,今時擡』,傳云『介者不拜』,『敢肅使者』,是也。」賀孫。
  問:「古者婦人以肅拜為正,何謂『肅拜』?」曰:「兩膝齊跪,手至地,而頭不下,為肅拜。拜手亦然。為喪主,則頭亦至地,不肅拜。南北朝有樂府詩說婦人云:『伸腰再拜跪,問客今安否。』伸腰,亦是頭不下也。周宣帝令命婦朝見皆跪伏朝見,如男子之儀。但不知婦人膝不跪地而變為今之拜者,起於何時。此等小小禮文,皆無所稽考。程泰之以為始於武後,亦非也。古者男子拜,亦兩膝齊屈,如今之道士拜。杜子春註周禮奇拜,以為先屈一膝,如今之雅拜。漢人雅拜,即今之拜是也。」淳。
  婦人有肅拜、拜手、稽顙。肅拜者,兩膝跪地,斂手放低;拜手者,膝亦跪,而手至地也;稽顙,頭至地也。為夫與長子喪,亦如之。燾。
  拜親時須合坐受,叔伯母亦合坐受,兄衹立受。嫂叔同一傢,不可不拜,亦須對拜。夫婦對拜。揚。
  團拜須打圈拜。若分行相對,則有拜不着處。廣。
  今人契拜父母兄弟,極害義理。揚。
  古人跪坐,立乘。方子。以下坐。
  問:「盤坐,於理有害否?」曰:「古人席地亦衹是盤坐,又有跪坐者。宇錄雲:「古人亦衹跪坐,未有盤坐。」君前臣跪,父前子跪,兩膝頭屈前着地,觀畫圖可見。古人密處未見得,其疏即是如此。宇錄雲:「古人樽節處,自如此密。」管寧坐一木榻,積五十年未嘗箕股,其榻上當膝處皆穿。今人有椅子,若對賓客時,合當垂足坐;若獨居時,垂足坐難久,盤坐亦何害?」淳。寓錄少異。
  族長至己之傢,必以族長坐主位,無親疏皆然。北人以姑夫之類,外姓之人亦坐主位,無此義。揚。
  燕居父子同坐亦得,惟對客不得。揚。
  古人屋黃作「室」。無廊廡。三公露立於槐下,九卿露立於棘下。當其朝會,有雨則止。曾子問:「諸侯見天子,入門而雨沾服失容,則廢。」淳。義剛錄略。以下朝廷之儀。
  因論朝禮,雲:「如周禮所說古之朝禮,君臣皆立。至漢時所謂『皇帝見丞相起』,尚有此禮,不知後來如何廢了。然所謂『朝不坐』,又也有坐底。」燾。
  三代之君見大臣多立,乘車亦立。漢初猶立見大臣,如贊者雲:「天子為丞相起!」後世君太尊,臣太卑。德明。
  古者天子見群臣有禮:先特揖三公,次揖九卿,又次揖左右,然後泛揖百官,所謂「天揖同姓」之類,有許多等級。義剛。
  因問:「欲使士人為宰相吏,升降揖遜不佳否?」曰:「古人皆有此禮,本朝廢之。」又問:「古人何故受拜?」曰:「不然。孔子須拜衛靈公魯哀公。舊製,宰相在堂上,御史中丞為班首,與對拜於階下。又聖節日,百官盡揖宰相於何處。」揚。
  「古時隔品則拜,謂如八品見六品,六品見四品,則拜。宰相禮絶百僚,則皆拜之。若存得此等舊禮,亦好,卻有等殺。今着公令:從事郎以下,庭參不拜,則以上者不庭參可知。豈有京朝官復降階之禮!今朝士見宰相,衹是客禮;見監司、郡守,如何卻降階?」問:「若客司揖請降階,則如何?」曰:「平立不降可也。同官雖皆降階,吾獨不降,可也。」是時將赴莆田,問此。先生又云:「古者庭參官令錄以下,往往皆拜,惟職官不拜,所以着令如此。」德明。
  子晦將赴莆陽,請於先生:「今屬邑見郡守,不問官序,例階墀,如何?」曰:「若欲自行其志,勿從俗可也。」因雲:「今多相尚如此。以此去事人,固是無見識。且是為官長者安受而不疑,更是怪。」坐客雲:「趙丞相帥某處,經過某處,而屬邑宰及同僚皆於船頭迎望拜接,後卻指揮不要此般禮數。這般所在,須先戒飭客將。」或云:「今人見宰相,欲有所言,未及出口,已為客將按住雲:『相公尊重!』至有要取覆,而客將抗聲雲『不得取覆』者。」先生曰:「若是有此等,無奈何,須叱之,可也。」賀孫。
  開元禮有刺史吊吏民之禮,略如古者國君吊臣禮。本朝刪去此條。方子。
  問:「左右必竟孰為尊?」曰:「漢初右丞相居左丞相之上,史中有言曰『朝廷無出其右者』,則是右為尊也。到後來又卻以左為尊。而老子有曰:『上將軍處右,而偏將軍處左。』喪事尚左、兵兇器也,故以喪禮處之。如此,則吉事尚右矣。漢初豈習於戰國與暴秦之所為乎!」廣。以下雜論。
  古父子異宮。宮如今人四合屋,雖各一處,然四面共墻圍。揚。
  古謂之「宮」,衹是墻。蓋古人無今廊屋。燾。
  因論戟:「古人戰爭出入部從用之,今衹置之於門。唐時私傢得用戟,如官幾品得幾戟。」燾。
  今之表啓是下諛其上,今之製誥是君諛其臣。道夫。
  今之書簡使上覆,以為重於啓也。然用「啓」字則有義理,用「覆」字卻無義理。啓,乃開啓之「啓」。「覆」為審覆之「覆」,如「三覆奏」,謂已有指揮,更為再三審覆之也。廣。
  問:「今人書簡未嘗拜而言拜,未嘗瞻仰而言瞻仰,如何?」曰:「『瞻仰』字去之無害。但『拜』字承用之久,若遽除去,恐不免譏駡。前輩衹雲『某啓』,啓是開白之義。法帖中有『頓首』,韓文中有『再拜』,其來已久。」問:「啓,又訓跪。如秦王問範睢,有『跽而請之』。」曰:「古人席地而坐,有問於人,則略起身時,其膝至地,或謂之跪。若婦人之拜,在古亦跪。古樂府雲『伸腰拜手跪』,則婦人當跪而拜,但首不至地耳。不知婦人之不跪,起於何代。或謂唐武後時方如此,亦未可知。周天元令命婦為男子之拜以稱賀。及天元薨,遂改其製。想史官書之,以表其異。則古者婦人之拜,其首不至地,可知也。然則婦人之拜,當以深拜,頗合於古。」人傑。
  有士大夫來謁,各以坐次推遜不已。先生曰:「吾人年至五十後,莫論官、休。」自修。
  大抵前輩禮數極周詳鄭重,不若今人之苟簡。以今人律之先王之禮,則今人為山鹿野麋矣!然某尚及見前輩禮數之周,今又益薄矣。僩。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二
  樂古今
  問:「古尺何所考?」曰:「羊頭山黍今不可得,衹依溫公樣,他考必仔細。然尺亦多樣,隋書載十六等尺,說甚詳。王莽貨泉錢,古尺徑一寸。」因出二尺,曰:「短者周尺,長者景表尺。」義剛。
  十二律皆在,衹起黃鍾之宮不得。所以起不得者,尺不定也。升卿。
  「律管衹吹得中聲為定。季通嘗截小竹吹之,可驗。若謂用周尺,或羊頭山黍,雖應準則,不得中聲,終不是。大抵聲太高則焦殺,低則盎緩。」「牛鳴盎中」,謂此。又云:「此不可容易杜撰。劉歆為王莽造樂,樂成而莽死;後荀勖造於晉武帝時,即有五鬍之亂;和峴造於周世宗時,世宗亦死。惟本朝太祖神聖特異,初不曾理會樂,但聽樂聲,嫌其太高,令降一分,其聲遂和。唐太宗所定樂及本朝樂,皆平和,所以世祚久長。」笑雲:「如此議論,又卻似在樂不在德也。」德明。
  因論樂律,雲:「尺以三分為增減,蓋上生下生,三分損一益一。故須一寸作九分,一分分九釐,一釐分九絲,方如破竹,都通得去。人傑錄雲:「律管衹以九寸為準,則上生下生,三分益一損一,如破竹矣。」其製作,通典亦略備,史記律書、漢律歷志所載亦詳。範蜀公與溫公都枉了相爭,衹通典亦未嘗看。蜀公之言既疏,溫公又在下。」。
  無聲,做管不成。德明。
  司馬遷說律,衹是推一個通了,十二個皆通。
  十二律自黃鍾而生。黃鍾是最濁之聲,其餘漸漸清。若定得黃鍾是,便入得樂。都是這裏纔差了些子,其他都差。衹是寸難定,所以易差。道夫。
  樂聲,黃鍾九寸最濁,應鍾最清,清聲則四寸半。八十一、五十四、七十二、六十四,至六十四,則不齊而不容分矣。人傑。
  音律如尖塔樣,闊者濁聲,尖者清聲。宮以下則太濁,羽以上則太輕,皆不可為樂,惟五聲者中聲也。人傑。
  樂律:自黃鍾至中呂皆屬陽,自蕤賓至應鍾皆屬陰,此是一個大陰陽。黃鍾為陽,大呂為陰,太簇為陽,夾鍾為陰,每一陽間一陰,又是一個小陰陽。閎祖。
  自黃鍾至中呂皆下生,自蕤賓至應鍾皆上生。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閎祖。
  禮記註疏說「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處,分明。人傑。
  旋宮:且如大呂為宮,則大呂用黃鍾八十一之數,而三分損一,下生夷則;夷則又用林鍾五十四之數,而三分益一,上生夾鍾。其餘皆然。閎祖。
  問:「先生所論樂,今考之,若以黃鍾為宮,便是太簇為商,姑洗為角,蕤賓為變徵,林鍾為徵,南呂為羽,應鍾為變宮。若以大呂為宮,便是夾鍾為商,中呂為角,林鍾為變徵,夷則為徵,無射為羽,黃鍾為變宮。其餘則旋相為宮,周而復始。若言相生之法,則以律生呂,便是下生;以呂生律,則為上生。自黃鍾下生林鍾,林鍾上生太簇;太簇下生南呂,南呂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鍾,應鍾上生蕤賓。蕤賓本當下生,今卻復上生大;呂大呂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鍾;夾鍾下生無射,無射上生中呂。相生之道,至是窮矣,遂復變而上生黃鍾之宮。再生之黃鍾不及九寸,衹是八寸有餘。然黃鍾君象也,非諸宮之所能役,故虛其正而不復用,所用衹再生之變者。就再生之變又缺其半,所謂缺其半者,蓋若大呂為宮,黃鍾為變宮時,黃鍾管最長,所以衹得用其半聲。而餘宮亦皆仿此。」曰:「然。」又曰:「宮、商、角、徵、羽與變徵,皆是數之相生,自然如此,非人力所加損,此其所以為妙。」問:「既有宮、商、角、徵、羽,又有變宮、變徵,何也?」曰:「二者是樂之和,去聲。相連接處。」道夫。
  「『旋相為宮』,若到應鍾為宮,則下四聲都當低去,所以有半聲,亦謂之『子聲』,近時所謂清聲是也。大率樂傢最忌臣民陵君,故商聲不得過宮聲。然近時卻有四清聲,方響十六個,十二個是律呂,四片是四清聲。古來十二律卻都有半聲。所謂『半聲』者,如蕤賓之管當用六寸,卻衹用三寸。雖用三寸,聲卻衹是大呂,但愈重濁耳。」又問聲氣之元。曰:「律歷傢最重這元聲,元聲一定,嚮下都定;元聲差,嚮下都差。」植。饒本雲:「因論樂,雲:『黃鍾之律最長,應鍾之律最短,長者聲濁,短者聲清。十二律旋相為宮,宮為君,商為臣。樂中最忌臣陵君,故有四清聲。如今方響有十六個,十二個是正律,四個是四清聲,清聲是減一律之半。如應鍾為宮,其聲最短而清。或蕤賓為之商,則是商聲高似宮聲,為臣陵君,不可用,遂乃用蕤賓律減半為清聲以應之,雖然減半,衹是出律,故亦自能相應也。此是通典載此一項。』又云:『樂聲不可太高,又不可太低。樂中上聲,便是鄭衛。所以太祖英明不可及,當王樸造樂,聞其聲太急,便令減下一律,其聲遂平。徽宗朝作大晟樂,其聲一聲低似一聲,故其音緩。』又云:『賢君大概屬意於雅樂,所以仁宗晚年極力要理會雅樂,終未理會得。』」
  律遞相為宮,到末後宮聲極清,則臣民之聲反重,故作折半之聲;然止於四者,以為臣民不可大於君也。事物大於君不妨。五聲分為十二律,添三分,減三分,至十二而止。後世又增其四,取四清聲。璘。
  宮與羽,角與徵,相去獨遠。故於其間製變宮、變徵二聲。廣。
  問:「周禮大司樂說宮、角、徵、羽,與七聲不合,如何?」曰:「此是降神之樂,如黃鍾為宮,大呂為角,太簇為徵,應鍾為羽,自是四樂各舉其一者而言之。以大呂為角,則南呂為宮;太簇為徵,則林鍾為宮;應鍾為羽,則太簇為宮。以七聲推之合如此,註傢之說非也。」人傑。
  律呂有十二,用時衹使七個。自黃鍾下生至七,若更插一聲,便拗了。淳。
  七聲之說,國語言之。人傑。
  「律十有二,作樂衹用七聲。惟宮聲筵席不可用,用則賓主失歡。」力行雲:「今人揲卦得幹卦者,多不為吉。故左傳言『隨元、亨、利、貞』,有是四德,乃可以出。」曰:「然。」力行。
  問:「國語雲:『律者立均出度。』韋昭註云:『均謂均鍾,木長七尺,係之以弦。』不知其製如何?」曰:「韋昭是個不分曉底人。國語本自不分曉,更着他不曉事,愈見鶻突。均,衹是七均。如以黃鍾為宮,便用林鍾為徵,太簇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應鍾為變宮,蕤賓為變徵。這七律自成一均,其聲自相諧應。古人要合聲,先須吹律,使衆聲皆合律,方可用。後來人想不解去逐律吹得。京房始有律準,乃是先做下一個母子,調得正了,後來衹依此為準。國語謂之『均』,梁武帝謂之『通』。其製十三弦,一弦是全律底黃鍾,衹是散聲。又自黃鍾起至應鍾有十二弦,要取甚聲,用柱子來逐弦分寸上柱取定聲。立均之意,本衹是如此。古來解書,最有一個韋昭無理會。且如下文『六者中之色』,『六』字本衹是『黃』字闕卻上面一截,他便就這『六』字上解,謂六聲天地之中。六者,天地之中,自是數,幹色甚事!」文蔚。
  水、火、木、金、土是五行之序。至五聲,宮卻屬土,至羽屬水。宮聲最濁,羽聲最清。一聲應七律,共八十四調。除二律是變宮,止六十調。人傑。
  樂聲是土、金、木、火、水,洪範是水、火、木、金、土。人傑。
  樂之六十聲,便如六十甲子。以五聲合十二律而成六十聲,以十幹合十二支而成六十甲子。若不相屬,而實相為用。遺書云「三命是律,五星是歷」,即此說也。衹曉不得甲子、乙醜皆屬木,而納音卻屬金。前輩多論此,皆無定說。僩。
  絲宮而竹羽。人傑。
  絲尚宮,竹尚羽。竹聲大,故以羽聲濟之;絲聲細,故以宮聲濟之。廣。
  周禮以十二律為之度數,如黃鍾九寸,林鍾六寸之類;以十二聲為之劑量斟酌,磨削剛柔清濁。音聲有輕重高低,故復以十二聲劑量。蓋磬材有厚薄,令合節奏。如磬氏「已上則磨其旁,已下則磨其端」之類。
  先生偶言及律呂,謂:「管有長短,則聲有清濁。黃鍾最長,則聲最濁;應鍾最短,則聲最清。」時舉雲:「黃鍾本為宮,然周禮祭天神人鬼地?之時,則其樂或以黃鍾為宮,或以林鍾為宮,未知如何。」曰:「此不可曉。先儒謂商是殺聲,鬼神所畏,故不用,而衹用四聲迭相為宮。未知其五聲不備,又何以為樂?大抵古樂多淡,十二律之外,又有黃鍾、大呂、太簇、夾鍾四清聲,雜於正聲之間,樂都可聽。今古樂不可見矣。長沙南嶽廟每祭必用樂,其節奏甚善,祭者久立不勝其勞。據圖經云,是古樂。然其樂器又亦用伏鼓之類,如此,則亦非古矣。」時舉因雲:「『金聲玉振』是樂之始終。不知衹是首尾用之,還中間亦用耶?」曰:「樂有特鍾、特磬,有編鐘、編磬。編鐘、編磬是中間奏者,特鐘、特磬是首尾用者。」時舉雲:「所謂『玉振』者,衹是石耶?還真用玉?」曰:「衹是石耳。但大樂亦有玉磬,所謂『天球』者是也。」
  問:「周禮祭不用商音,或以為是武王用厭勝之術。竊疑聖人恐無此意。」曰:「這個也難曉。須是問樂傢,如何不用商。嘗見樂傢言,是有殺伐之意,故祭不用。然也恐是無商調,不是無商音。他那奏起來,五音依舊皆在。」又問:「嚮見一樂書,溫公言本朝無徵音。竊謂五音如四時代謝,不可缺一。若無徵音,則本朝之樂,大段不成說話。」曰:「不特本朝,從來無那徵;不特徵無,角亦無之。然衹是太常樂無,那宴樂依舊有。這個也衹是無徵調、角調,不是無徵音、角音。如今人麯子所謂『黃鍾宮,大呂羽』,這便是調。謂如頭一聲是宮聲,尾後一聲亦是宮聲,這便是宮調。若是其中按拍處,那五音依舊都用,不衹是全用宮。如說無徵,便衹是頭聲與尾聲不是徵。這卻不知是如何,其中有個甚麽欠缺處,所以做那徵不成。徽宗嘗令人硬去做,然後來做得成,卻衹是頭一聲是徵,尾後一聲依舊不是,依舊走了,不知是如何。平日也不曾去理會,這須是樂傢辨得聲音底,方理會得。但是這個別是一項,未消得理會。」義剛。
  古者太子生,則太師吹管以度其聲,看合甚律。及長,其聲音高下皆要中律。
  南北之亂,中華雅樂中絶。隋文帝時,鄭譯得之於蘇祗婆。蘇祗婆乃自西域傳來,故知律呂乃天地自然之聲氣,非人之所能為。譯請用旋宮,何妥恥其不能,遂止用黃鍾一均。事見隋志。因言,佛與吾道不合者,蓋道乃無形之物,所以有差。至如樂律,則有數器,所以合也。閎祖。
  六朝彈箏鼓瑟皆歌。節。
  唐太宗不曉音律,謂不在樂者,衹是鬍說。易。
  唐祖孝孫說八十四調。季通雲,衹有六十調,不以變宮、變徵為調。恐其說有理。此左傳「中聲以降,五降之後不容彈矣」之意也。人傑。
  「自唐以前,樂律尚有制度可考;唐以後,都無可考。如杜佑通典所算分數極精。但通典用十分為寸作算法,頗難算。蔡季通衹以九分算。本朝範馬諸公非惟不識古製,自是於唐製亦不曾詳看;通典又不是隱僻底書,不知當時諸公何故皆不看。衹如瀋存中博覽,筆談所考器數甚精,亦不曾看此。使其見此,則所論過於範馬遠甚。呂伯恭不喜筆談,以為皆是亂說。某與言:『未可恁地說,恐老兄欺他未得在,衹是他做人不甚好耳。』」因令將五音、十二律寫作圖子,雲:「且須曉得這個,其他卻又商量。」道夫。
  問樂。曰:「古聲衹是和,後來多以悲恨為佳。溫公與範蜀公,鬍安定與阮逸李照爭辨,其實都自理會不得,卻不曾去看通典。通典說得極分明,蓋此書在唐猶有傳者,至唐末遂失其傳。王樸當五代之末杜撰得個樂如此。當時有幾鍾名為『啞鍾』,不曾擊得,蓋是八十四調。樸調其聲,令一一擊之。其實那個啞底卻是。古人製此不擊,以避宮聲。若一例皆擊,便有陵節之患。漢禮樂志劉歆說樂處亦好。唐人俗舞謂之『打令』,其狀有四:曰招,曰搖,曰送,其一記不得。蓋招則邀之之意,搖則搖手呼喚之意,送者送酒之意。舊嘗見深村父老為餘言,其祖父嘗為之收得譜子。曰:『兵火失去。』舞時皆裹?頭,列坐飲酒,少刻起舞。有四句號雲:『送搖招搖,三方一圓,分成四片,得在搖前。』人多不知,皆以為啞謎。」漢卿雲:「張鎡約齋亦是張傢好子弟。」曰:「見君舉說,其人大曉音律。」因言:「今日到詹元善處,見其教樂,又以管吹習古詩二南、七月之屬,其歌調卻衹用太常譜。然亦衹做得今樂,若古樂必不恁地美。人聽他在行在錄得譜子。大凡壓入音律,衹以首尾二字,章首一字是某調,章尾衹以某調終之,如關雎『關』字合作無射調,結尾亦著作無射聲應之;葛覃『葛』字合作黃鍾調,結尾亦著作黃鍾聲應之;如七月流火三章皆『七』字起,『七』字則是清聲調,末亦以清聲調結之;如『五月斯螽動股』,『二之日鑿冰衝衝』,『五』字『二』字皆是濁聲,黃鍾調,末以濁聲結之。元善理會事,都不要理會個是,衹信口胡亂說,事事喚做曾經理會來。如宮、商、角、徵、羽,固是就喉、舌、唇、齒上分,他便道衹此便了,元不知道喉、舌、唇、齒上亦各自有宮、商、角、徵、羽。何者?蓋自有個疾徐高下。」賀孫。
  「溫公與範忠文,鬍安定與阮逸李照等議樂,空自爭辯。看得來,都未是,元不曾去看通典。據通典中所說皆是,又且分曉。」廣雲:「如此則杜佑想是理會得樂。」曰:「這也不知他會否,但古樂在唐猶有存者,故他因取而載於書。至唐末黃巢亂後,遂失其傳。至周世宗時,王樸據他所見杜撰得個樂出來。通鑒中說,王樸說,當時鍾有幾個不曾擊,謂之『啞鍾』,樸乃調其聲,便皆可擊。看得來所以存而不擊者,恐是避其陵慢之聲,故不擊之耳,非不知擊之也。」廣。
  範蜀公謂今漢書言律處折了八字。蜀中房庶有古本漢書有八字,所以與溫公爭者,衹爭此。範以古本為正。蜀公以上黨粟一千二百粒,實今九寸為準;闊九寸。溫公以一千二百粒排今一尺為準。漢書文不甚順,又粟有大小,遂取中者為之。然下粟時頓緊,則粟又下了,又不知如何為正排,又似非是。今世無人曉音律,衹憑器論造器,又紛紛如此。古人曉音律,風角、鳥占皆能之。太史公以律論兵,意出於此。仁宗時,李照造樂,蜀公謂差過了一音,每思之為之痛心。劉羲叟謂聖上必得心疾,後果然。揚。
  仁宗以鬍安定阮逸樂書,令天下名山藏之,意思甚好。道夫。
  問:「溫公論本朝樂無徵音,如何?」曰:「其中不能無徵音,衹是無徵調。如首以徵音起,而末復以徵音合殺者,是徵調也。徵調失其傳久矣。徽宗令人作之,作不成,衹能以徵音起,而不能以徵音終。如今俗樂,亦衹有宮、商、羽三調而已。」淳。
  蔡京用事,主張喻世清作樂,盡破前代之言樂者。因作中聲正聲,如正聲九寸,中聲衹八寸七分一。按史記「七」字多錯,乃是「十分一」。其樂衹是杜撰,至今用之。人傑。
  徽宗時,一黥卒魏漢津造雅樂一部,皆杜撰也。今太學上丁用者是此樂。揚。
  季通律書,分明是好,卻不是臆說,自有按據。道夫。
  問:「季通律書難曉。」曰:「甚分明,但未細考耳。」問:「空圍九分,便是徑三分?」曰:「古者衹說空圍九分,不說徑三分,蓋不啻三分猶有奇也。」問:「算到十七萬有餘之數,當何用?」曰:「以定管之長短而出是聲。如太簇四寸,惟用半聲方和。大抵考究其法是如此,又未知可用與否耳。節五聲,須是知音律之人與審驗過,方見得。」德明。
  季通理會樂律,大段有心力,看得許多書。也是見成文字,如史記律歷書,自無人看到這裏。他近日又成一律要,盡合古法。近時所作律,逐節吹得,卻和。怕如今未必如此。這個若促些子,聲便焦殺;若長些子,便慢蕩。賀孫。
  陳淳言:「琴衹可彈黃鍾一均,而不可旋相為宮。」此說猶可。至謂琴之泛聲為六律,又謂六律為六同,則妄矣。今人彈琴都不知孰為正聲,若正得一弦,則其餘皆可正。今調弦者雲,如此為宮聲,如此為商聲,安知是正與不正?此須審音人方曉得。古人所以吹管,聲傳在琴上。如吹管起黃鍾之指,則以琴之黃鍾聲合之,聲合無差,然後以吹遍合諸聲。五聲既正,然後不用管,衹以琴之五聲為準,而他樂皆取正焉。季通書來說,近已曉得,但絣定七弦,不用調弦,皆可以彈十一宮。琴之體是黃鍾一均,故可以彈十一宮。如此,則大呂、太簇、夾鍾以下,聲聲皆用按徽,都無散聲。蓋纔不按,即是黃鍾聲矣,亦安得許多指按耶?兼如其說,則大呂以下亦不可對徽,須挨近第九徽裏按之。此後愈挨下去,方合大呂諸聲。蓋按着正徽,復是黃鍾聲矣。渠雲,頃問之太常樂工,工亦云然。恐無此理。古人彈琴,隨月調弦,如十一月調黃鍾,十二月調大呂,正月調太簇,二月調夾鍾。但此後聲愈緊,至十月調應鍾,則弦急甚,恐絶矣。不知古人如何。季通不能琴,他衹是思量得,不知彈出便不可行。這便是無下學工夫,吾人皆坐此病。古人朝夕習於此,故以之上達不難,蓋下學中上達之理皆具矣。如今說古人兵法戰陣,坐作進退,斬射擊刺,鼓行金止,如何曉得他底?莫說古人底曉不得,衹今之陣法也曉不得,更說甚麽?如古之兵法,進則齊進,退則齊退,不令進而進,猶不令退而退也。如此,則無人敢妄動。然又卻有一人躍馬陷陣,殺數十百人,出入數四,矢石不能傷者,何也?良久,又曰:「據今之法,衹是兩軍相持住,相射相刺,立得腳住不退底便嬴,立不住退底便輸耳。」僩。
  今朝廷樂章長短句者,如六州歌頭,皆是俗樂鼓吹之麯。四言詩乃大樂中麯。本朝樂章會要,國史中衹有數人做得好,如王荊公做得全似毛詩,甚好。其他有全做不成文章。橫渠衹學古樂府做,辭拗強不似,亦多錯字。
  今之樂,皆鬍樂也,雖古之鄭衛,亦不可見矣。今關雎鹿鳴等詩,亦有人播之歌麯。然聽之與俗樂無異,不知古樂如何。古之宮調與今之宮調無異,但恐古者用濁聲處多,今樂用清聲處多。季通謂今俗樂,黃鍾及夾鍾清,如此則爭四律,不見得如何。般涉調者,鬍樂之名也。「般」如「般若」之「般」。「子在齊聞韶」,據季札觀樂,魯亦有之,何必在齊而聞之也?又,夫子見小兒徐行恭謹,曰:「韶樂作矣!」人傑。
  「詹卿傢令樂傢以俗樂譜吹風雅篇章。初聞吹二南詩,尚可聽。後吹文王詩,則其聲都不成模樣。」因言:「古者風雅頌,名既不同,其聲想亦各別。」廣。
  趙子敬送至小雅樂歌,以黃鍾清為宮,此便非古。清者,半聲也。唐末喪亂,樂人散亡,禮壞樂崩。樸自以私意撰四清聲。古者十二律外,有十二子聲,又有變聲六。謂如黃鍾為宮,則他律用正律;若他律為宮,則不用黃鍾之正聲,而用其子聲。故漢書云「黃鍾不與他律為役」者,此也。若用清聲為宮,則本聲輕清而高,餘聲重濁而下,禮書中刪去乃是。樂律,通典中蓋說得甚明。本朝如鬍安定範蜀公司馬公李照輩,元不曾看,徒自如此爭辨也。漢書所載甚詳,然不得其要。太史公所載甚略,然都是要緊處。新修禮書中樂律補篇,以一尺為九寸,一寸為九分,一分為九釐,一釐為九毫,一毫為九絲。方子。
  樂律中所載十二詩譜,乃趙子敬所傳,雲是唐開元間鄉飲酒所歌也。但卻以黃鍾清為宮,此便不可。蓋黃鍾管九寸,最長。若以黃鍾為宮,則餘律皆順,若以其他律為宮,便有相陵處。今且衹以黃鍾言之,自第九宮後四宮,則後為角,或為羽,或為商,或為徵。若以為角,則是民陵其君矣;若以為商,則是臣陵其君矣。徵為事,羽為物,皆可類推。樂記曰:「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故製黃鍾四清聲用之。清聲短其律之半,是黃鍾清長四寸半也。若後四宮用黃鍾為角、徵、商、羽,則以四清聲代之,不可用黃鍾本律,以避陵慢。故漢志有雲:「黃鍾不復為他律所役。」其他律亦皆有清聲,若遇相陵,則以清聲避之,不然則否。惟是黃鍾則不復為他律所用。然瀋存中續筆談說雲:「惟君臣民不可相陵,事物則不必避。」先生一日又說:「古人亦有時用黃鍾清為宮,前說未是。」廣。
  音律衹有氣。人亦衹是氣,故相關。揚。
  今之士大夫,問以五音、十二律,無能曉者。要之,當立一樂學,使士大夫習之,久後必有精通者出。升卿。
  今人都不識樂器,不聞其聲,故不通其義。如古人尚識鐘鼓,然後以鐘鼓為樂。故孔子云:「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今人鐘鼓已自不識。揚。
  鎛鐘甚大,特懸鐘也。衆樂未作,先擊特鐘以發其聲;衆樂既闋,乃擊特磬以收其韻。僩。
  堂上樂,金鐘玉磬。今太常玉磬鎖在櫃裏,更不曾設,恐為人破損,無可賠還。尋常交割,衹據文書;若要看,旋開櫃取一二枚視之。人傑。
  今之簫管,乃是古之笛。雲簫方是古之簫。廣。
  畢篥,本名悲慄,言其聲之悲壯也。廣。
  俗樂中無徵聲,蓋沒安排處;及無黃鍾等四濁聲。。
  今之麯子,亦各有某宮某宮雲。今樂起處差一位。璘。
  洛陽有帶花劉使,名幾,於俗樂甚明,蓋曉音律者。範蜀公徒論鍾律,其實不曉,但守死法。若以應鍾為宮,則君民事物皆亂矣。司馬公比范公又低。二公於通典尚不曾看,通典自說得分曉。史記律書說律數亦好。此蓋自然之理,與先天圖一般,更無安排。但數到窮處,又須變而生之,卻生變律。人傑。
  劉幾與伶人花日新善,其弟厭之,令勿通。幾戒花吹笛於門外,則出與相見。其弟又令終日吹笛亂之。然花笛一吹,則劉識其音矣。人傑。
  嚮見一女童,天然理會得音律,其歌唱皆出於自然,蓋是稟得這一氣之全者。人傑。
  鬍問:「今俗妓樂不可用否?」曰:「今州縣都用,自傢如何不用得?亦在人斟酌。」淳。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三
  孔孟周程張子
  看聖賢代作,未有孔子,便無論語之書;未有孟子,便無孟子之書;未有堯舜,便無典謨;未有商周,便無風雅頌。賀孫。
  此道更前後聖賢,其說始備。自堯舜以下,若不生個孔子,後人去何處討分曉?孔子後若無個孟子,也未有分曉。孟子後數千載,乃始得程先生兄弟發明此理。今看來漢唐以下諸儒說道理見在史策者,便直是說夢!衹有個韓文公依稀說得略似耳。文蔚。
  「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唐子西嘗於一郵亭梁間見此語。季通雲:「天先生伏羲堯舜文王,後不生孔子,亦不得;後又不生孟子,亦不得;二千年後又不生二程,亦不得。」方。
  「孔子天地間甚事不理會過!若非許大精神,亦吞許多不得。」一日因話又說:「今覺見朋友間,都無大精神。」文蔚。
  問:「『定禮樂』,是禮記所載否?」曰:「不見得。」節復問「贊易」之「贊」。曰:「稱述其事,如『大哉幹元』之類是贊。」節。
  戰國秦漢間,孔子言語存者尚多有之。如孟子所引「仁不可為衆」,「為此詩者,其知道乎」!又如劉嚮所引之類。
  夫子度量極大,與堯同。門弟子中如某人輩,皆不點檢他,如堯容四兇在朝相似。必大。人傑錄雲:「堯容四兇在朝。夫子之門,亦何所不容!」
  問:「孔子不是不欲仕,衹是時未可仕?」曰:「聖人無求仕之義。君不見用,衹得且恁地做。」銖。
  或問:「孔子當衰周時,可以有為否?」曰:「聖人無有不可為之事,衹恐權柄不入手。若得權柄在手,則兵隨印轉,將逐符行。近溫左氏傳,見定哀時煞有可做底事。」問:「固是聖人無不可為之事。聖人有不可為之時否?」曰:「便是聖人無不可為之時。若時節變了,聖人又自處之不同。」又問:「孔子當衰周,豈不知時君必不能用己?」曰:「聖人卻無此心。豈有逆料人君能用我與否?到得後來說『吾不復夢見周公』,與『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時,聖人亦自知其不可為矣。但不知此等話是幾時說。據『陳恆弒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請討之』時,是獲麟之年,那時聖人猶欲有為也。」廣。
  問:「看聖人汲汲皇皇,不肯沒身逃世,衹是急於救世,不能廢君臣之義。至於可與不可,臨時依舊裁之以義。」曰:「固是。但未須說急於救世,自不可不仕。」又問:「若據『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等語,卻似長沮桀溺之徒做得是?」曰:「此為學者言之。聖人做作,又自不同。」又問:「聖人亦明知世之不可為否?」曰:「也不是明知不可。但天下無不可為之時,苟可以仕則仕,至不可處便止。如今時節,臺諫固不可做,州縣也自做得。到得居位守職,卻教自傢枉道廢法,雖一簿尉也做不得,便着去位。」木之。
  某嘗疑誅少正卯無此事,出於齊魯陋儒欲尊夫子之道,而造為之說。若果有之,則左氏記載當時人物甚詳,何故有一人如許勞攘,而略不及之?史傳間不足信事如此者甚多。僩。
  衛靈公無道如此,夫子直欲扶持之,戀戀其國,久而不去。不知是何意,不可曉。必大。
  孔子在衛國居得甚久。想是靈公有英雄之氣,孔子見其可與有為,故久居而欲輔之。壽昌。
  問:「自孔子後,何故無聖人?」曰:「公且看三代而下,那件不薄?文章、字、畫亦可見,衹緣氣自薄。」因問:「康節『一元開物閉物』之說是否?」曰:「有此理。不易他窺測至此!」浩。揚錄雲:「自周後氣薄,亦不生聖賢。」
  或問:「孔子當孟子時如何?」曰:「孔子自有作用,然亦須稍加峻厲。」又問:「孔子若見用,顔子還亦出否?」曰:「孔子若用,顔子亦須出來做他次一等人。如孔子做宰相,顔子便做參政。」去偽。
  龜山謂「孔子如知州,孟子如通判權州」,也是如此。通判權州,畢竟是別人事,須着些力去做,始得。廣。
  問:「『顔子合下完具,衹是小,要漸漸恢廓;孟子合下大,衹是未粹,要索學以充之。』此莫是纔具有異?」曰:「然。孟子覺有動蕩底意思。」可學。
  或問:「顔子比湯如何?」曰:「顔子衹據見在事業,未必及湯。使其成就,則湯又不得比顔子。前輩說禹與顔子雖是同道,禹比顔子又粗些。顔子比孟子,則孟子當粗看,磨棱合縫,猶未有盡處;若看諸葛亮,衹看他大體正當,細看不得。」大雅。
  纔仲問顔子,因舉先生舊語雲:「顔子優於湯武。」「如何見得?」曰:「公衹且自做工夫,這般處說不得。據自看,覺得顔子渾渾無痕跡。」賀孫。
  問:「顔子之學,莫是先於性情上着工夫否?」曰:「然。凡人為學,亦須先於性情上着工夫。非獨於性情上着工夫,行步坐立,亦當着工夫。」輝。謨錄雲:「學者固當存養性情。然處事接物,動止應酬,皆是着工夫處,不獨性情也。」
  邵漢臣問顔淵仲尼不同。曰:「聖人之德,自是無不備,其次則自是易得不備。如顔子已是煞周全了,衹比之聖人,更有些未完。如仲弓則偏於淳篤,而少顔子剛明之意。若其他弟子,未見得。衹如曾子則大抵偏於剛毅,這終是有立腳處。所以其他諸子皆無傳,惟曾子獨得其傳。到子思也恁地剛毅,孟子也恁地剛毅。惟是有這般人,方始湊合得着。惟是這剛毅等人,方始立得定。子思別無可考,衹孟子所稱,如『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再拜稽首而不受』;如雲『事之雲乎,豈曰友之雲乎』之類,這是甚麽樣剛毅!」賀孫。
  孔門衹一個顔子合下天資純粹。到曾子便過於剛,與孟子相似。世衰道微,人欲橫流,不是剛勁有腳跟底人,定立不住。淳。
  問:「若使曾子為邦,比顔子如何?」曰:「想得不似顔子熟。然曾子亦大故有力。曾子子思孟子大略皆相似。」問:「明道比顔子如何?」曰:「不要如此問,且看他做工夫處。」德明。
  曾點開闊,漆雕開深穩。振。
  曾點父子為學不同。點有康節底意思,將那一個物玩弄。道夫。
  曾子父子相反,參合下不曾見得,衹從日用間應事接物上積纍做去,及至透徹,那小處都是自傢底了。點當下見得甚高,做處卻又欠闕。如一座大屋,衹見廳堂大概,裏面房室元不曾經歷,所以夷考其行而有不掩,卒歸於狂。儒用。
  曾子真積力久。若海。
  曾子說話,盛水不漏。敬仲。
  曾子太深,壁立萬仞!振。
  孔門弟子,如子貢後來見識煞高,然終不及曾子。如一唯之傳,此是大體。畢竟他落腳下手立得定,壁立萬仞!觀其言,如「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可以托六尺之孤」,「士不可以不弘毅」之類,故後來有子思孟子,其傳永。孟子氣象尤可見。士毅。
  曾子本是魯拙,後來既有所得,故守得夫子規矩定。其教人有法,所以有傳。若子貢則甚敏,見得易,然又雜;往往教人亦不似曾子守定規矩,故其後無傳。因竇問子貢之學無傳。德明。
  子貢俊敏,子夏謹嚴。孔子門人自曾顔而下,惟二子,後來想大故長進。僩。
  但將論語子夏之言看,甚嚴毅。節。
  子遊是個簡易人,於節文有未至處。如譏子夏之門人,與「喪緻乎哀」而止。廣。
  子張過高,子夏窄狹。端蒙。
  子張是個務外底人,子遊是個高簡、虛曠、不屑細務底人,子夏是個謹守規矩、嚴毅底人。因觀荀子論三子之賤儒,亦是此意,蓋其末流必至是也。僩。
  問:「孔門學者,如子張全然務外,不知如何地學卻如此。」曰:「也幹他學甚事?他在聖門,亦豈不曉得為學之要?衹是他資質是個務外底人,所以終身衹是這意思。子路是個好勇底人,終身衹是說出那勇底話。而今學者閑時都會說道理當如何;衹是臨事時,依前衹是他那本來底面目出來,都不如那閑時所說者。」僩。
  子路全義理,管仲全功利。振。
  孟子極尊敬子路。
  問:「韓子稱『孔子之道大而能博』。大是就渾淪,博是就該貫處否?」曰:「韓子亦未必有此意。但如此看,亦自好。」至問:「如何是『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曰:「政事者就政事上學得,文學者就文學上學得,德行言語者就德行言語上學得。」至。
  「看來人全是資質。韓退之雲:『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此說甚好。看來資質定了,其為學也衹就他資質所尚處,添得些小好而已。所以學貴公聽並觀,求一個是當處,不貴徒執己自用。今觀孔子諸弟子,衹除了曾顔之外,其他說話便皆有病。程子諸門人,上蔡有上蔡之病,龜山有龜山之病,和靖有和靖之病,無有無病者。」或問:「也是後來做工夫不到,故如此。」曰:「也是合下見得不周遍,差了。」又曰:「而今假令親見聖人說話,盡傳得聖人之言不差一字,若不得聖人之心,依舊差了,何況猶不得其言?若能得聖人之心,則雖言語各別,不害其為同。如曾子說話,比之孔子又自不同。子思傳曾子之學,比之曾子,其言語亦自不同。孟子比之子思又自不同。然自孔子以後,得孔子之心者,惟曾子子思孟子而已。後來非無能言之士,如揚子云法言模仿論語,王仲淹中說亦模仿論語,言愈似而去道愈遠。直至程子方略明得四五十年,為得聖人之心。然一傳之門人,則已皆失其真矣。雲雲。其終卒歸於『擇善固執』,『明善誠身』,『博文約禮』而已,衹是要人自去理會。」僩。
  孟子比之孔門原憲,謹守必不似他。然他不足以及人,不足以任道,孟子便擔當得事。淳。孟子。
  孟子不甚細膩,如大匠把得繩墨定,千門萬戶自在。又記「千門」字上有「東南西北」字。節。
  鄧子禮問:「孟子恁地,而公孫萬章之徒皆無所得。」曰:「也衹是逐孟子上上下下,不曾自去理會。」又曰:「孔子於門人恁地提撕警覺,尚有多少病痛!」賀孫。
  問:「周子是從上面先見得?」曰:「也未見得是恁地否。但是周先生天資高,想見下面工夫也不大故費力。而今學者須是從下學理會,若下學而不上達,也不成個學問。須是尋到頂頭,卻從上貫下來。」夔孫。周子。
  季通雲:「濂溪之學,精愨深密。」端蒙。
  濂溪清和。孔經甫祭其文曰:「公年壯盛,玉色金聲;從容和毅,一府皆傾。」墓碑亦謂其「精密嚴恕」,氣象可想矣。道夫。
  「周子看得這理熟,縱橫妙用,衹是這數個字都括盡了。周子從理處看,邵子從數處看,都衹是這理。」砥曰:「畢竟理較精粹。」曰:「從理上看則用處大,數自是細碎。」砥。
  「今人多疑濂溪出於希夷;又云為禪學,其諸子皆學佛。」可學雲:「濂溪書具存,如太極圖,希夷如何有此說?或是本學老、佛而自變了,亦未可知。」曰:「嘗讀張忠定公語錄。公問李畋雲:『汝還知公事有陰陽否?』雲雲。此說全與濂溪同。忠定見希夷,蓋亦有些來歷。但當時諸公知濂溪者,未嘗言其有道。」可學曰:「此無足怪。程太中獨知之。」曰:「然。」又問:「明道之學,後來固別。但其本自濂溪發之,衹是此理推廣之耳。但不如後來程門授業之多。」曰:「當時既未有人知,無人往復,衹得如此。」可學。
  「濂溪在當時,人見其政事精絶,則以為宦業過人;見其有山林之志,則以為襟袖灑落,有仙風道氣,無有知其學者。惟程太中獨知之。這老子所見如此,宜其生兩程子也。衹一時程氏,類多好人。」舉橫渠祭太中弟雲:「父子參點。」又祭明道女兄雲:「見伯淳言,汝讀孟子有所見,死生鬼神之藴,無不洞曉。今人為卿相大臣者,尚不能知。」先生笑曰:「此事是譏富公。」竇問:「韓公一傢氣象如何?」曰:「韓公天資高,但學識淺,故衹做得到那田地,然其大綱皆正。」又云:「明道當初想明得煞容易,便無那渣滓。衹一再見濂溪,當時又不似而今有許多言語出來。不是他天資高,見得易,如何便明得?」德明問:「遺書中載明道語,便自然灑落明快。」曰:「自是他見得容易。伊川易傳卻衹管修改,晚年方出其書。若使明道作,想無許多事。嘗見門人有祭明道文雲:『先生欲着樂書,有志未就。』不知其書要如何作。」德明。周程。
  問:「明道濂溪俱高,不如伊川精切。」曰:「明道說話超邁,不如伊川說得的確。濂溪也精密,不知其他書如何,但今所說這些子,無一字差錯。」問明道不著書。曰:「嘗見某人祭明道文說蹺蹊,說明道要着樂書。「樂」音「洛」。樂,如何着得書?」德輔。
  汪端明嘗言二程之學,非全資於周先生者。蓋通書人多忽略,不曾考究。今觀通書,皆是發明太極。書雖不多,而統紀已盡。二程蓋得其傳,但二程之業廣耳。。
  二程不言太極者,用劉絢記程言,清虛一大,恐人別處走。今衹說敬,意衹在所由,衹一理也。一理者,言「仁義中正而主靜」。方。
  濂溪靜一,明道敬。方子。
  明道說話渾淪,煞高,學者難看。淳。程子。
  明道說底話,恁地動彈流轉。方子。
  明道語宏大,伊川語親切。方。
  明道說話,一看便好,轉看轉好;伊川說話,初看未甚好,久看方好。義剛。
  明道說話,亦有說過處,如說「舜有天下不與」。又其說闊,人有難曉處,如說「鳶飛魚躍」,謂「心勿忘勿助長」處。伊川較子細,說較無過,然亦有不可理會處。又曰:「明道所見甚俊偉,故說得較快,初看時便好,子細看亦好;伊川說,初看時較拙,子細看亦拙。」又曰:「明道說經處較遠,不甚協註。」揚。
  說明道言語盡寬平;伊川言語初難看,細讀有滋味。又云:「某說大處自與伊川合,小處卻持有意見不同。說南軒見處高,如架屋相似,大間架已就,衹中間少裝折。」宇。
  「明道曾看釋老書,伊川則莊列亦不曾看。」先生雲:「後來須着看。不看,無緣知他道理。」
  伊川好學論,十八時作。明道十四五便學聖人,二十及第,出去做官,一嚮長進。定性書是二十二三時作。是時遊山,許多詩甚好。義剛。
  問:「明道可比顔子,伊川可比孟子否?」曰:「明道可比顔子。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孟子處。然伊川收束檢製處,孟子卻不能到。」輝。
  竇問:「前輩多言伊川似孟子。」曰:「不然。伊川謹嚴,雖大故以天下自任,其實不似孟子放腳放手。孟子不及顔子,顔子常自以為不足。」德明。
  鄭問:「明道到處響應,伊川入朝成許多事,此亦可見二人用處。」曰:「明道從容,伊川都挨不行。」陳後之問:「伊川做時似孟子否?」曰:「孟子較活絡。」問:「孟子做似伊尹否?」先生首肯。又曰:「孟子傳伊尹許多話,當時必有一書該載。」淳。
  問:「學於明道,恐易開發;學於伊川,恐易成就。」曰:「在人用力。若不用力,恐於伊川無嚮傍處。明道卻有悟人處。」方。
  伊川說話,如今看來,中間寧無小小不同?衹是大綱統體說得極善。如「性即理也」一語,直自孔子後,惟是伊川說得盡。這一句便是千萬世說性之根基!理是個公共底物事,不解會不善。人做不是,自是失了性,卻不是壞了着修。賀孫。
  明道詩云:「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學蒙。
  或問明道五十年猶不忘遊獵之心。曰:「人當以此自點檢。須見得明道氣質如此,至五十年猶不能忘。在我者當益加操守方是,不可以此自恕。」卓。
  東坡見伊川主司馬公之喪,譏其父在,何以學得喪禮如此?然後人遂為伊川解說,道伊川先丁母艱。也不消如此。人自少讀書,如禮記儀禮,便都已理會了。古人謂居喪讀喪禮,亦平時理會了,到這時更把來溫審,不是方理會。賀孫。
  因論司馬文呂諸公,當時尊伊川太高。自宰相以下皆要來聽講,遂致蘇孔諸人紛紛。曰:「宰相尊賢如此,甚好。自是諸人難與語。衹如今賭錢吃酒等人,正在無禮,你卻將禮記去他邊讀,如何不致他惡!」揚。
  伊川令呂進伯去了韓安道。李先生雲:「此等事,須是自信得及,如何教人做得!」揚。
  至之問:「程先生當初進說,衹以『聖人之說為可必信,先王之道為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衆口,必期緻天下如三代之世』,何也?」先生曰:「也不得不恁地說。如今說與學者,也衹得教他依聖人言語恁地做去。待他就裏面做工夫有見處,便自知得聖人底是確然恁地。荊公初時與神宗語亦如此,曰:『願陛下以堯舜禹湯為法。今苟能為堯舜禹湯之君,則自有臯夔稷契伊傅之臣。諸葛亮魏徵,有道者所羞道也。』說得甚好,衹是他所學偏,後來做得差了,又在諸葛魏徵之下。」義剛。
  有咎伊川著書不以示門人者,再三誦之,先生不以為然也。因坐復嘆。先生曰:「公恨伊川著書不以示人,某獨恨當時提撕他不緊。故當時門人弟子布在海內,炳如日星,自今觀之,皆不滿人意。衹今易傳一書散滿天下,傢置而人有之,且道誰曾看得他個!果有得其意者否?果曾有行得他個否?」道夫。
  聞伯夷柳下惠之風者,頑廉薄敦,皆有興起;此孟子之善想象者也。「孔子,元氣也;顔子,和風慶雲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氣象也。」此程夫子之善想象者也。今之想象大程夫子者,當識其明快中和處;小程夫子者,當識其初年之嚴毅,晚年又濟以寬平處。豈徒想象而已哉?必還以驗之吾身者如何也。若言論風旨,則誦其詩,讀其書,字字而訂之,句句而議之,非惟求以得其所言之深旨,將並與其風範氣象得之矣。大雅。
  書無所不讀,事無所不能,若作強記多能觀之,誠非所以形容有道之君子。然在先生分上正不妨。書之當讀者無所不讀,欲其無不察也;事之當能者無所不能,以其無不通也。觀其平日辯異端,闢邪說,如此之詳,是豈不讀其書而以耳剽决之耶?至於鄙賤之事雖瑣屑,然孰非天理之流行者?但此理既得,自然不習而無不能耳。故孔子自謂「多能鄙事」,但以為學者不當自是以求之,故又曰「不多」也。今欲務於強記多能,固非所以為學。然事物之間分別太甚,則有修飭邊幅,簡忽細故之病,又非所以求盡心也。鎬。
  伊川快說禪病,如後來湖南龜山之弊,皆先曾說過。湖南正以為善。龜山求中於喜怒哀樂之前。方。
  居仁謂伊川顢頇語,是親見與病叟書中說。方。
  伊川告詞如此,是紹興初年議論,未免一褒一貶之雜也。謨。
  程先生傳甚備,見徽廟實錄,呂伯恭撰。振。
  叔器問:「橫渠似孟子否?」曰:「一人是一樣,規模各不同。橫渠嚴密,孟子宏闊。孟子是個有規矩底康節。」安卿曰:「他宏闊中有縝密處,每常於所謂『「不見諸侯,何也?」曰:「不敢也。」』『「賜之則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此兩處,見得他存心甚畏謹,守義甚縝密。」曰:「固是。」至之曰:「孟子平正;橫渠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曰:「是。」義剛。張子。
  橫渠將這道理擡弄得來大,後更柰何不下。必大。
  橫渠盡會做文章。如西銘及應用之文,如百碗燈詩,甚敏。到說話,卻如此難曉,怕關西人語言自如此。賀孫。
  橫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緻麯」,與伊川異。以孔子為非生知,渠蓋執「好古敏以求之」,故有此語。不知「好古敏以求之」,非孔子做不得。可學。
  問:「橫渠之教,以禮為先。浩恐謂之禮,則有品節,每遇事,須用秤停當,禮方可遵守。初學者或未曾識禮,恐無下手處。敬則有一念之肅,便已改容更貌,不費安排,事事上見得此意。如何?」先生曰:「古人自幼入小學,便教以禮;及長,自然在規矩之中。橫渠卻是用官法教人,禮也易學。今人乍見,往往以為難。某嘗要取三禮編成一書,事多蹉過。若有朋友,衹兩年工夫可成。」浩。
  張橫渠傳,當時人推範純夫作,見神宗實錄。揚。
  明道之學,從容涵泳之味洽;橫渠之學,苦心力索之功深。端蒙。程張。
  橫渠之於程子,猶伯夷伊尹之於孔子。若海。
  問:「孔子六經之書,盡是說道理內實事故,便覺得此道大。自孟子以下,如程張之門,多指說道之精微,學之要領,與夫下手處,雖甚親切易見,然被他開了四至,便覺規模狹了,不如孔子六經氣象大。」曰:「後來緣急欲人曉得,故不得不然,然亦無他不得。若無他說破,則六經雖大,學者從何處入頭?橫渠最親切。程氏規模廣大,其後學者少有能如橫渠輩用工者。近看得橫渠用工最親切,直是可畏!學者用工,須是如此親切。更有一說奉祝:老兄言語更多些,更須刪削見簡潔處,方是。」大雅。
  閭丘次孟雲:「諸先生說話,皆不及小程先生,雖大程亦不及。」曰:「不然。明道說話盡高,那張說得端的處,盡好。且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寬而不切。如橫渠說『心統性情』,這般所在,說得的當。又如伊川謂『鬼神者造化之跡』,卻不如橫渠所謂『二氣之良能也』。」直卿曰:「如何?」曰:「程子之說固好,但衹渾淪在這裏。張子之說,分明便見有個陰陽在。」曰:「如所謂『功用則謂之鬼神』,也與張子意同。」曰:「衹為他渾淪在那裏。」閭丘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曰:「衹這數句便要理會。明便如何說禮樂?幽便如何說鬼神?須知樂便屬神,禮便屬鬼。他此語落着,主在鬼神。」因指甘蔗曰:「甘香氣便喚做神,其漿汁便喚做鬼。」直卿曰:「嚮讀中庸所謂『誠之不可掩』處,竊疑謂鬼神為陰陽屈伸,則是形而下者。若中庸之言,則是形而上者矣。」曰:「今也且衹就形而下者說來。但衹是他皆是實理處發見,故未有此氣,便有此理;既有此理,必有此氣。」道夫。
  今且須看孔孟程張四傢文字,方始講究得着實,其他諸子不能無過差也。理。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四
  周子之書
  太極圖
  太極圖「無極而太極」。上一圈即是太極,但挑出在上。泳。
  太極一圈,便是一畫,衹是撒開了,引教長一畫。泳。
  太極圖衹是一個實理,一以貫之。端蒙。
  太極分開衹是兩個陰陽,括盡了天下物事。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四象八卦,皆有形狀。至於太極,有何形狀?故周子曰:「無極而太極。」蓋雲無此形狀,而有此道理耳。。
  「無極而太極」,衹是一句。如「衝漠無朕」,畢竟是上面無形象,然卻實有此理。圖上自分曉。到說無極處,便不言太極,衹言「無極之真」。真便是太極。。
  「無極而太極。」蓋恐人將太極做一個有形象底物看,故又說「無極」,言衹是此理也。端蒙。
  「無極而太極」,衹是說無形而有理。所謂太極者,衹二氣五行之理,非別有物為太極也。又云:「以理言之,則不可謂之有;以物言之,則不可謂之無。」僩。
  「『無極而太極』,衹是無形而有理。周子恐人於太極之外更尋太極,故以無極言之。既謂之無極,則不可以有底道理強搜尋也。」問:「太極始於陽動乎?」曰:「陰靜是太極之本,然陰靜又自陽動而生。一靜一動,便是一個闢闔。自其闢闔之大者推而上之,更無窮極,不可以本始言。」
  問:「『無極而太極』,固是一物,有積漸否?」曰:「無積漸。」曰:「上言無極,下言太極。竊疑上言無極無窮,下言至此方極。」曰:「無極者無形,太極者有理也。周子恐人把作一物看,故云無極。」曰:「太極既無氣,氣象如何?」曰:「衹是理。」可學。
  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非謂太極之上別有無極也,但言太極非有物耳。如雲「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故云「無極之真,二五之精」,既言無極,則不復別舉太極也。若如今說,則此處豈不欠一「太極」字耶?端蒙。
  原「極」之所以得名,蓋取樞極之義。聖人謂之「太極」者,所以指夫天地萬物之根也;周子因之而又謂之「無極」者,所以大一作「着夫」「無聲無臭」之妙也。升卿。
  問:「太極解引『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此『上天之載』,即是太極否?」曰:「蒼蒼者是上天,理在『載』字上。」淳。
  問:「『無極而太極』,如何?」曰:「子細看,便見得。問先生之意,不正是以無極太極為理?」曰:「此非某之說,他道理自如此,着自傢私意不得。太極無形象,衹是理。他自有這個道理,自傢私着一字不得。」問:「既曰太極,又有個無極,如何?」曰:「『太極本無極』,要去就中看得這個意出方得。公衹要去討他不是處,與他鬥。而今衹管去檢點古人不是處,道自傢底是,便是識見不長。」劉曰:「要得理明,不得不如此。」曰:「且可去放開胸懷讀書。看得道理明徹,自然無歉吝之病,無物我之私,自然快活。」宇。
  無極是有理而無形。如性,何嘗有形?太極是五行陰陽之理皆有,不是空底物事。若是空時,如釋氏說性相似。又曰:「釋氏衹見得個皮殼,裏面許多道理,他卻不見。他皆以君臣父子為幻妄。」節。
  「無極而太極」,不是太極之外別有無極,無中自有此理。又不可將無極便做太極。「無極而太極」,此「而」字輕,無次序故也。「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動即太極之動,靜即太極之靜。動而後生陽,靜而後生陰,生此陰陽之氣。謂之「動而生」,「靜而生」,則有漸次也。「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動而靜,靜而動,闢闔往來,更無休息。「分陰分陽,兩儀立焉」,兩儀是天地,與畫卦兩儀意思又別。動靜如晝夜,陰陽如東西南北,分從四方去。「一動一靜」以時言,「分陰分陽」以位言。方渾淪未判,陰陽之氣,混合幽暗。及其既分,中間放得寬闊光朗,而兩儀始立。康節以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元,則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之前,又是一個大辟闔,更以上亦復如此,直是「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小者大之影,衹晝夜便可見。五峰所謂「一氣大息,震蕩無垠,海宇變動,山勃川湮,人物消盡,舊跡大滅,是謂洪荒之世」。常見高山有蠃蚌殼,或生石中,此石即舊日之土,蠃蚌即水中之物。下者卻變而為高,柔者變而為剛,此事思之至深,有可驗者。「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陰陽氣也,生此五行之質。天地生物,五行獨先。地即是土,土便包含許多金木之類。天地之間,何事而非五行?五行陰陽,七者滾合,便是生物底材料。「五行順布,四時行焉。」金木水火分屬春夏秋鼕,土則寄旺四季。如春屬木,而清明後十二日即是土寄旺之時。每季寄旺十八日,共七十二日。唯夏季十八日土氣為最旺,故能生秋金也。以圖象考之,木生火、金生水之類,各有小畫相牽連;而火生土,土生金,獨穿乎土之內,餘則從旁而過,為可見矣。「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此當思無有陰陽而無太極底時節。若以為止是陰陽,陰陽卻是形而下者;若衹專以理言,則太極又不曾與陰陽相離。正當沉潛玩索,將圖象意思抽開細看,又復合而觀之。某解此雲:「非有離乎陰陽也;即陰陽而指其本體,不雜乎陰陽而為言也。」此句自有三節意思,更宜深考。通書云:「靜而無動,動而無靜,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當即此兼看之。謨。可學錄別出。
  舜弼論太極雲:「陰陽便是太極。」曰:「某解云:『非有離乎陰陽也;即陰陽而指其本體,不雜乎陰陽而言耳。』此句當看。今於某解說句尚未通,如何論太極!」又問:「『無極而太極』,因『而』字,故生陸氏議論。」曰:「『而』字自分明。下云:『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說一『生』字,便是見其自太極來。今曰『而』,則衹是一理。『無極而太極』,言無能生有也。」某問:「自陽動以至於人物之生,是一時俱生?且如此說,為是節次如此?」曰:「道先後不可,然亦須有節次。康節推至上十二萬八千雲雲,不知已前又如何。太極之前,須有世界來,正如昨日之夜,今日之晝耳。陰陽亦一大闔闢也。但當其初開時須昏暗,漸漸乃明,故有此節次,其實已一齊在其中。」又問:「今推太極以前如此,後去又須如此。」曰:「固然。程子云:『動靜無端,陰陽無始。』此語見得分明。今高山上多有石上蠣殼之類,是低處成高。又蠣須生於泥沙中,今乃在石上,則是柔化為剛。天地變遷,何常之有?」又問:「明道雲:『陰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衹此兩句截得上下分明。』『截』字,莫是『斷』字誤?」曰:「正是『截』字。形而上、形而下,衹就形處離合分別,此正是界至處。若止說在上在下,便成兩截矣!」可學。
  李問:「『無極之真』與『未發之中』,同否?」曰:「無極之真是包動靜而言,未發之中衹以靜言。無極衹是極至,更無去處了。至高至妙,至精至神,更沒去處。濂溪恐人道太極有形,故曰『無極而太極』,是無之中有個至極之理。如『皇極』,亦是中天下而立,四方輻湊,更沒去處;移過這邊也不是,移過那邊也不是,衹在中央,四畔合湊到這裏。」又指屋極曰:「那裏更沒去處了。」問:「南軒說『無極而太極』,言『莫之為而為之』,如何?」曰:「他說差。道理不可將初見便把做定。伊川解文字甚縝密,也是他年高七十以上歲,見得道理熟。呂與叔言語多不縝密處,是他不滿五十歲。若使年高,看道理必煞縝密。」宇。
  太極無方所,無形體,無地位可頓放。若以未發時言之,未發卻衹是靜。動靜陰陽,皆衹是形而下者。然動亦太極之動,靜亦太極之靜,但動靜非太極耳,或錄雲:「動不是太極,但動者太極之用耳;靜不是太極,但靜者太極之體耳。」故周子衹以「無極」言之。無形而有理。未發固不可謂之太極,然中含喜怒哀樂,喜樂屬陽,怒哀屬陰,四者初未着,而其理已具。若對已發言之,容或可謂之太極,然終是難說。此皆衹說得個仿佛形容,當自體認。。
  問:「『無極而太極』,極是極至無餘之謂。無極是無之至,至無之中乃至有存焉,故云『無極而太極』。」曰:「本衹是個太極,衹為這本來都無物事,故說『無極而太極』。如公說無極,恁地說卻好,但太極說不去。」曰:「『有』字便是『太』字地位。」曰:「將『有』字訓『太』字不得。太極衹是個理。」曰:「至無之中乃萬物之至有也。」曰:「亦得。」問:「『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註:『太極者本然之妙,動靜者所乘之機。』太極衹是理,理不可以動靜言,惟『動而生陽,靜而生陰』,理寓於氣,不能無動靜所乘之機。乘,如乘載之『乘』,其動靜者,乃乘載在氣上,不覺動了靜,靜了又動。」曰:「然。」又問:「『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那個動,又從上面靜生下;上面靜,又是上面動生來。今姑把這個說起。」曰:「然。」又問:「『以質而語其生之序』,不是相生否?衹是陽變而助陰,故生水;陰合而陽盛,故生火;木金各從其類,故在左右。」曰:「『水陰根陽,火陽根陰。』錯綜而生其端,是『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到得運行處,便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又生水,水又生木,循環相生。又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都是這個物事。」因曰:「這個太極,是個大底物事。『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無一個物似宇樣大:四方去無極,上下去無極,是多少大?無一個物似宙樣長遠:?古?今,往來不窮!自傢心下須常認得這意思。」問:「此是誰語?」曰:「此是古人語。象山常要說此語,但他說便衹是這個,又不用裏面許多節拍,卻衹守得個空蕩蕩底。公更看橫渠西銘,初看有許多節拍,卻似狹;充其量,是甚麽樣大!合下便有個幹健、坤順意思。自傢身己便如此,形體便是這個物事,性便是這個物事。『同胞』是如此,『吾與』是如此,主腦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處。後面節節如此。『於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其品節次第又如此。橫渠這般說話,體用兼備,豈似他人衹說得一邊!」問:「自其節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又問:「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曰:「此是聖人『修道之謂教』處。」因雲:「今且須涵養。如今看道理未精進,便須於尊德性上用功;於德性上有不足處,便須於講學上用功。二者須相趲逼,庶得互相振策出來。若能德性常尊,便恁地廣大,便恁地光輝,於講學上須更精密,見處須更分曉。若能常講學,於本原上又須好。覺得年來朋友於講學上卻說較多,於尊德性上說較少,所以講學處不甚明了。」賀孫。
  或問太極。曰:「太極衹是個極好至善底道理。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周子所謂太極,是天地人物萬善至好底表德。」謙。
  太極非是別為一物,即陰陽而在陰陽,即五行而在五行,即萬物而在萬物,衹是一個理而已。因其極至,故名曰太極。廣。
  纔說太極,便帶着陰陽;纔說性,便帶着氣。不帶着陰陽與氣,太極與性那裏收附?然要得分明,又不可不拆開說。宇。
  因問:「太極圖所謂『太極』,莫便是性否?」曰:「然。此是理也。」問:「此理在天地間,則為陰陽,而生五行以化生萬物;在人,則為動靜,而生五常以應萬事。」曰:「動則此理行,此動中之太極也;靜則此理存,此靜中之太極也。」洽。
  問:「先生說太極『有是性則有陰陽五行』雲雲,此說性是如何?」曰:「想是某舊說,近思量又不然。此『性』字為稟於天者言。若太極,衹當說理,自是移易不得。易言『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則謂之『善』,至於成之者方謂之『性』。此謂天所賦於人物,人物所受於天者也。」宇。
  問:「『即陰陽而指其本體,不雜於陰陽而言之』,是於道有定位處指之。」曰:「然。『一陰一陽之謂道』,亦此意。」可學。
  自太極至萬物化生,衹是一個道理包括,非是先有此而後有彼。但統是一個大源,由體而達用,從微而至着耳。端蒙。
  某常說:「太極是個藏頭底,動時屬陽,未動時又屬陰了。」方子。
  太極自是涵動靜之理,卻不可以動靜分體用。蓋靜即太極之體也,動即太極之用也。譬如扇子,衹是一個扇子,動搖便是用,放下便是體。纔放下時,便衹是這一個道理;及搖動時,亦衹是這一個道理。
  梁文叔雲:「太極兼動靜而言。」曰:「不是兼動靜,太極有動靜。喜怒哀樂未發,也有個太極;喜怒哀樂已發,也有個太極。衹是一個太極,流行於已發之際,斂藏於未發之時。」
  問:「『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見得理先而氣後。」曰:「雖是如此,然亦不須如此理會,二者有則皆有。」問:「未有一物之時如何?」曰:「是有天下公共之理,未有一物所具之理。」德明。
  問:「太極之有動靜,是靜先動後否?」曰:「一動一靜,循環無端。無靜不成動,無動不成靜。譬如鼻息,無時不噓,無時不吸;噓盡則生吸,吸盡則生噓,理自如此。」德明。
  問:「太極動然後生陽,則是以動為主?」曰:「纔動便生陽,不是動了而後生。這個衹得且從動上說起,其實此之所以動,又生於靜;上面之靜,又生於動。此理衹循環生去,『動靜無端,陰陽無始』。」賀孫。
  「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不是動後方生陽,蓋纔動便屬陽,靜便屬陰。「動而生陽」,其初本是靜,靜之上又須動矣。所謂「動靜無端」,今且自「動而生陽」處看去。時舉。
  「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非是動而後有陽,靜而後有陰,截然為兩段,先有此而後有彼也。衹太極之動便是陽,靜便是陰。方其動時,則不見靜;方其靜時,則不見動。然「動而生陽」,亦衹是且從此說起。陽動以上,更有在。程子所謂「動靜無端,陰陽無始」,於此可見。端蒙。
  國秀說太極。曰:「公今夜說得卻似,衹是說太極是一個物事,不得。說太極中便有陰陽,也不得。他衹說『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公道未動以前如何?」曰:「衹是理。」曰:「固是理,衹不當對動言。未動即是靜,未靜又即是動,未動又即是靜。伊川雲:『動靜無端,陰陽無始,惟知道者識之。』動極復靜,靜極復動,還當把那個做擗初頭始得?今說『太極動而生陽』,是且推眼前即今個動斬截便說起。其實那動以前又是靜,靜以前又是動。如今日一晝過了,便是夜,夜過了,又衹是明日晝。即今晝以前又有夜了,昨夜以前又有晝了。即今要說時日起,也衹且把今日建子說起,其實這個子以前豈是無了?」賀孫。
  問:「『太極動而生陽』,是有這動之理,便能動而生陽否?」曰:「有這動之理,便能動而生陽;有這靜之理,便能靜而生陰。既動,則理又在動之中;既靜,則理又在靜之中。」曰:「動靜是氣也,有此理為氣之主,氣便能如此否?」曰:「是也。既有理,便有氣;既有氣,則理又在乎氣之中。周子謂:『五殊二實,二本則一。一實萬分,萬一各正,大小有定。』自下推而上去,五行衹是二氣,二氣又衹是一理。自上推而下來,衹是此一個理,萬物分之以為體,萬物之中又各具一理。所謂『幹道變化,各正性命』,然總又衹是一個理。此理處處皆渾淪,如一粒粟生為苗,苗便生花,花便結實,又成粟,還復本形。一穗有百粒,每粒個個完全;又將這百粒去種,又各成百粒。生生衹管不已,初間衹是這一粒分去。物物各有理,總衹是一個理。」曰:「鳶飛魚躍,皆理之流行發見處否?」曰:「固是。然此段更須將前後文通看。」淳。
  或問太極。曰:「未發便是理,已發便是情。如動而生陽,便是情。」
  問:「『太極動而生陽』,是陽先動也。今解云『必體立而用得以行』,如何?」曰:「體自先有。下言『靜而生陰』,衹是說相生無窮耳。」可學。
  「太極動而生陽,陽變陰合」,自有先後。且以人之生觀之,先有陽,後有陰。陽在內而陰包於外,故心知思慮在內,陽之為也;形體,陰之為。更須錯綜看。如髒腑為陰,膚革為陽,此見素問。端蒙。
  太極者,如屋之有極,天之有極,到這裏更沒去處,理之極至者也。陽動陰靜,非太極動靜,衹是理有動靜。理不可見,因陰陽而後知。理撘在陰陽上,如人跨馬相似。纔生五行,便被氣質拘定,各為一物,亦各有一性,而太極無不在也。統言陰陽,衹是兩端,而陰中自分陰陽,陽中亦有陰陽。「幹道成男,坤道成女。」男雖屬陽,而不可謂其無陰;女雖屬陰,亦不可謂其無陽。人身氣屬陽,而氣有陰陽;血屬陰,而血有陰陽。至如五行,「天一生水」,陽生陰也;而壬癸屬水,壬是陽,癸是陰。「地二生火」,陰生陽也;而丙丁屬火,丙是陽,丁是陰。通書聖學章,「一」便是太極,「靜虛動直」便是陰陽,「明通公溥」,便是五行。大抵周子之書纔說起,便都貫穿太極許多道理。謨。
  「『動而生陽』,元未有物,且是如此動蕩,所謂『化育流行』也。『靜而生陰』,陰主凝,然後萬物『各正性命』。」問:「『繼之者善』之時,此所謂『性善』,至『成之者性』,然後氣質各異,方說得善惡?」曰:「既謂之性,則終是未可分善惡。」德明。
  問:「動靜,是太極動靜?是陰陽動靜?」曰:「是理動靜。」問:「如此,則太極有模樣?」曰:「無。」問:「南軒雲『太極之體至靜』,如何?」曰:「不是。」問:「又云『所謂至靜者,貫乎已發未發而言』,如何?」曰:「如此,則卻成一不正當尖斜太極!」可學。
  鄭仲履雲:「吳仲方疑太極說『動極而靜,靜極復動』之說,大意謂動則俱動,靜則俱靜。」曰:「他都是鬍說。」仲履雲:「太極便是人心之至理。」曰:「事事物物皆有個極,是道理之極至。」蔣元進曰:「如君之仁,臣之敬,便是極。」曰:「此是一事一物之極。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太極本無此名,衹是個表德。」蓋卿。
  問:「陰陽動靜以大體言,則春夏是動,屬陽;秋鼕是靜,屬陰。就一日言之,晝陽而動,夜陰而靜。就一時一刻言之,無時而不動靜,無時而無陰陽。」曰:「陰陽無處無之,橫看竪看皆可見。橫看則左陽而右陰;竪看則上陽而下陰;仰手則為陽,覆手則為陰;嚮明處為陽,背明處為陰。正蒙雲:『陰陽之氣,循環迭至,聚散相蕩,升降相求,絪緼相揉,相兼相製,欲一之不能。』蓋謂是也。」德明。
  太極未動之前便是陰,陰靜之中,自有陽動之根;陽動之中,又有陰靜之根。動之所以必靜者,根乎陰故也;靜之所以必動者,根乎陽故也。
  問:「必至於『互為其根』,方分陰陽。」曰:「從動靜便分。」曰:「『分陰分陽』,是帶上句?」曰:「然。」可學。
  問:「自太極一動而為陰陽,以至於為五行,為萬物,無有不善。在人則纔動便差,是如何?」曰:「造化亦有差處,如鼕熱夏寒,所生人物有厚薄,有善惡;不知自甚處差將來,便沒理會了。」又問:「惟人才動便有差,故聖人主靜以立人極歟?」曰:「然。」廣。
  問「動靜者,所乘之機。」曰:「理撘於氣而行。」可學。
  問「動靜者,所乘之機」。曰:「太極理也,動靜氣也。氣行則理亦行,二者常相依而未嘗相離也。太極猶人,動靜猶馬;馬所以載人,人所以乘馬。馬之一出一入,人亦與之一出一入。蓋一動一靜,而太極之妙未嘗不在焉。此所謂『所乘之機』,無極、二五所以『妙合而凝』也。」銖。
  周貴卿問「動靜者,所乘之機」。曰:「機,是關捩子。踏着動底機,便挑撥得那靜底;踏着靜底機,便挑撥得那動底。」義剛。
  「動靜者,所乘之機。」機,言氣機也。詩云:「出入乘氣機。」端蒙。
  「動靜無端,陰陽無始。」今以太極觀之,雖曰「動而生陽」,畢竟未動之前須靜,靜之前又須是動。推而上之,何自見其端與始!道夫。
  「動靜無端,陰陽無始。」說道有,有無底在前;說道無,有有底在前,是循環物事。敬仲。
  陰陽本無始,但以陽動陰靜相對言,則陽為先,陰為後;陽為始,陰為終。猶一歲以正月為更端,其實姑始於此耳。歲首以前,非截然別為一段事,則是其循環錯綜,不可以先後始終言,亦可見矣。端蒙。
  問「動靜無端,陰陽無始」。曰:「這不可說道有個始。他那有始之前,畢竟是個甚麽?他自是做一番天地了,壞了後,又恁地做起來,那個有甚窮盡?某自五六歲,便煩惱道:『天地四邊之外,是什麽物事?』見人說四方無邊,某思量也須有個盡處。如這壁相似,壁後也須有什麽物事。其時思量得幾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後池本作「天外」。夔孫錄作「四邊」。是何物。」或舉天地相依之說雲:「衹是氣。」曰:「亦是古如此說了。素問中說:『黃帝曰:「地有憑乎?」岐伯曰:「火氣乘之。」』是說那氣浮得那地起來。夔孫錄雲:「謂地浮在氣上。」這也說得好。」義剛。夔孫錄略。
  「陽變陰合」,初生水火。水火氣也,流動閃鑠,其體尚虛,其成形猶未定。次生木金,則確然有定形矣。水火初是自生,木金則資於土。五金之屬,皆從土中旋生出來。德明。
  厚之問:「『陽變陰合』,如何是合?」曰:「陽行而陰隨之。」可學。
  問:「太極圖兩儀中有地,五行中又有土,如何分別?」曰:「地言其大概,閎祖錄作「全體」。土是地之形質。」
  ●問太極、兩儀、五行。曰:「兩儀即陰陽,陰陽是氣,五行是質。『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亦是質。又如人,魂是氣,體魄是質。」●雲:「『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此如母生子,子在母外之義。若兩儀五行,卻是子在母內。」曰:「是如此。陰陽、五行、萬物各有一太極。」又云:「『太極動而生陽』,衹是如一長物,不免就中間截斷說起。其實動之前未嘗無靜,靜之前又未嘗無動。如『繼之者善也』,亦是就此說起。譬之俗語謂『自今日為頭,已前更不受理』意思。」蓋卿。
  太極、陰陽、五行,衹將元亨利貞看甚好。太極是元亨利貞都在上面;陰陽是利貞是陰,元亨是陽;五行是元是木,亨是火,利是金,貞是水。端蒙。
  或問太極圖之說。曰:「以人身言之:呼吸之氣便是陰陽,軀體血肉便是五行,其性便是理。」又曰:「其氣便是春夏秋鼕,其物便是金木水火土,其理便是仁義禮智信。」又曰:「氣自是氣,質自是質,不可滾說。」義剛。
  問:「『五行之生,各一其性』,理同否?」曰:「同而氣質異。」曰:「既說氣質異,則理不相通。」曰:「固然。仁作義不得,義作仁不得。」可學。
  或問圖解云:「五行之生,隨其氣質而所稟不同,所謂『各一其性』也。」曰:「氣質是陰陽五行所為,性則太極之全體。但論氣質之性,則此全體在氣質之中耳,非別有一性也。」銖。
  或問:「太極圖五行之中又各有五行,如何?」曰:「推去也有,衹是他圖未說到這處,然而他圖也衹得到這處住了。」義剛。
  某許多說話,是太極中說已盡。太極便是性,動靜陰陽是心,金木水火土是仁義禮智信,化生萬物是萬事。又云:「『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此數句甚妙,是氣與理合而成性也。」賀孫。或錄雲:「真,理也;精,氣也。理與氣合,故能成形。」
  「無極二五,妙合而凝。」凝衹是此氣結聚,自然生物。若不如此結聚,亦何由造化得萬物出來?無極是理,二五是氣。無極之理便是性。性為之主,而二氣、五行經緯錯綜於其間也。得其氣之精英者為人,得其渣滓者為物。生氣流行,一滾而出,初不道付其全氣與人,減下一等與物也,但稟受隨其所得。物固昏塞矣,而昏塞之中,亦有輕重者。昏塞尤甚者,於氣之渣滓中又復稟得渣滓之甚者爾。謨。
  問:「『無極而太極』,先生謂此五字添減一字不得。而周子言『無極之真』,卻又不言太極?」曰:「『無極之真』,已該得太極在其中。『真』字便是太極。」又問:「『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靜極復動』,則動復生陽,靜復生陰。不知分陰陽以立兩儀,在靜極復動之前;為復在後?」曰:「『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則陰陽分而兩儀立矣。靜極復動以後,所以明混闢不窮之妙。」子蒙。
  或問:「太極圖下二圈,固是『幹道成男,坤道成女』,是各有一太極也。」曰:「『幹道成男,坤道成女』,方始萬物化生。」「易中卻雲:『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是如何?」曰:「太極所說,乃生物之初,陰陽之精,自凝結成兩個,後來方漸漸生去。萬物皆然。如牛羊草木,皆有牝牡,一為陽,一為陰。萬物有生之初,亦各自有兩個。故曰『二五之精,妙合而凝』。陰陽二氣更無停息。如金木水火土,是五行分了,又三屬陽,二屬陰,然而各又有一陰一陽。如甲便是木之陽,乙便是木之陰;丙便是火之陽,丁便是火之陰。衹這個陰陽,更無休息。形質屬陰,其氣屬陽。金銀坑有金礦銀礦,便是陰,其光氣為陽。」賀孫。
  天地之初,如何討個人種?自是氣蒸池作「凝」。結成兩個人後,方生許多萬物。所以先說「幹道成男,坤道成女」,後方說「化生萬物」。當初若無那兩個人,如今如何有許多人?那兩個人便如而今人身上虱,是自然變化出來。楞嚴經後面說,大劫之後,世上人都死了,無復人類,卻生一般禾𠔌,長一尺餘,天上有仙人下來吃,見好後,衹管來吃,吃得身重,遂上去不得,世間方又有人種。此說固好笑,但某因此知得世間卻是其初有個人種如他樣說。義剛。
  氣化,是當初一個人無種後,自生出來底。形生,卻是有此一個人後,乃生生不窮底。義剛。
  問「氣化、形化」。曰:「此是總言。物物自有牝牡,衹是人不能察耳。」
  或問:「『萬物各具一太極』,此是以理言?以氣言?」曰:「以理言?」銖。
  「形既生矣」,形體,陰之為也;「神發知矣」,神知,陽之為也。蓋陰主翕,凡斂聚成就者,陰為之也;陽主闢,凡發暢揮散者,陽為之也。端蒙。
  問:「『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五性感動而善惡分。』此『性』字是兼氣稟言之否?」曰:「性離氣稟不得。有氣稟,性方存在裏面;無氣稟,性便無所寄撘了。稟得氣清者,性便在清氣之中,這清氣不隔蔽那善;稟得氣濁者,性在濁氣之中,為濁氣所蔽。『五行之生,各一其性』,這又隨物各具去了。」淳。
  問「五性感動而善惡分」。曰:「天地之性,是理也。纔到有陰陽五行處,便有氣質之性,於此便有昏明厚薄之殊。『得其秀而最靈』,乃氣質以後事。」去偽。
  問:「如何謂之性?」曰:「天命之謂性。」又問:「天之所命者,果何物也?」曰:「仁義禮智信。」又問:「太極圖何為列五者於陰陽之下?」曰:「五常是理,陰陽是氣。有理而無氣,則理無所立;有氣而後理方有所立,故五行次陰陽。」又問:「如此,則是有七?」曰:「義智屬陰,仁禮屬陽。」按:太極圖列金木水火土於陰陽之下,非列仁義禮智信於陰陽之下也。以氣言之,曰陰陽五行;以理言之,曰健順五行之性。此問似欠分別。節。
  問:「『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何不曰仁義中正?」曰:「此亦是且恁地說。當初某看時,也疑此。衹要去強說,又說不得。後來子細看,乃知中正即是禮智,無可疑者。」時舉。
  「中正仁義而已矣」,言生之序,以配水火木金也。又曰:「『仁義中正而已矣』,以聖人之心言之,猶孟子言『仁義禮智』也。」直卿。端蒙。
  問:「太極圖何以不言『禮智』,而言『中正』?莫是此圖本為發明易道,故但言『中正』,是否?」曰:「亦不知是如何,但『中正』二字較有力。」閎祖。
  問:「周子不言『禮智』,而言『中正』,如何?」曰:「禮智說得猶寬,中正則切而實矣。且謂之禮,尚或有不中節處。若謂之中,則無過不及,無非禮之禮,乃節文恰好處也。謂之智,尚或有有正不正,若謂之正,則是非端的分明,乃智之實也。」銖。
  問:「中正即禮智,何以不直言『禮智』,而曰『中正』?」曰:「『禮智』字不似『中正』字,卻實。且中者,禮之極;正者,智之體,正是智親切處。伊川解『貞』字,謂『正而固』也。一『正』字未盡,必兼『固』字。所謂『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智是端的真知,恁地便是正。弗去,便是固。所以『正』字較親切。」淳。
  聖人立人極,不說仁義禮智,卻說仁義中正者,中正尤親切。中是禮之得宜處,正是智之正當處。自氣化一節以下,又節節應前面圖說。仁義中正,應五行也。大抵天地生物,先其輕清以及重濁。「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二物在五行中最輕清;金木復重於水火,土又重於金木。如論律呂,則又重濁為先,宮最重濁,商次之,角次之,徵又次之,羽最後。謨。
  問:「『中即禮,正即智。』正如何是智?」曰:「於四德屬貞,智要正。」可學。
  知是非之正為智,故通書以正為智。節。
  問:「智與正何以相契?」曰:「衹是真見得是非,便是正;不正便不喚做智了。」問:「衹是真見得是,真見得非。若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便不是正否?」曰:「是。」淳。宇同。
  問:「周子言仁義中正亦甚大,今乃自偏言,止是屬於陽動陰靜。」曰:「不可如此看,反復皆可。」問:「『仁為用,義為體。』若以體統論之,仁卻是體,義卻是用?」曰:「是仁為體,義為用。大抵仁義中又各自有體用。」可學。
  「中正仁義」一節,仁義自分體用,是一般說;仁義中正分體用,又是一般說。偏言專言者,衹說仁,便是體;纔說義,便是就仁中分出一個道理。如人傢有兄弟,衹說戶頭上,言兄足矣;纔說弟,便更別有一人。仁義中正衹屬五行,為其配元亨利貞也。元是亨之始,亨是元之盡;利是貞之始,貞是利之盡。故曰:「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謨。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正』字、『義』字卻是體,『中』、『仁』卻是發用處。」問:「義是如何?」曰:「義有個斷製一定之體。」又問:「仁卻恐是體?」曰:「隨這事上說在這裏,仁卻是發用。衹是一個仁,都說得。」。
  問:「『處之也正,裁之也義。』『處』與『裁』字,二義頗相近。」曰:「然。處,是居之;裁,是就此事上裁度。」又曰:「『處』字作『居』字,即分曉。」必大。
  問「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曰:「本無先後。此四字配金木水火而言,中有禮底道理,正有智底道理。如幹之元亨利貞,元即仁,亨即中,利即義,貞即正,皆是此理。至於主靜,是以正與義為體,中與仁為用。聖人衹是主靜,自有動底道理。譬如人說話,也須是先沉默,然後可以說話。蓋沉默中便有個言語底意思。」去偽。
  問:「『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何也?」曰:「中正仁義分屬動靜,而聖人則主於靜。蓋正所以能中,義所以能仁。『剋己復禮』,義也,義故能仁。易言『利貞者,性情也』。元亨是發用處,必至於利貞,乃見幹之實體。萬物到秋鼕收斂成實,方見得他本質,故曰『性情』。此亦主靜之說也。」銖。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此四物常在這裏流轉,然常靠着個靜做主。若無夜,則做得晝不分曉;若無鼕,則做得春夏不長茂。如人終日應接,卻歸來這裏空處少歇,便精神較健。如生物而無鼕,衹管一嚮生去,元氣也會竭了。中仁是動,正義是靜。通書都是恁地說,如雲「禮先而樂後」。義剛。
  周貴卿說「定之以仁義中正而主靜」。先生曰:「如那剋處,便是義。非禮勿視聽言動,那禁止處便是義。」或曰:「正義方能靜,謂正義便是靜,卻不得。」曰:「如何恁地亂說!今且粗解,則分外有精神。且如四時有秋鼕收斂,則春夏方能生長。若長長是春夏,衹管生長將去,卻有甚了期,便有許多元氣!故『復,其見天地之心乎!』這便是靜後見得動恁地好。這『中正』,衹是將來替了那『禮智』字,皆不離這四般,但是主靜。」義剛。
  問:「『中正仁義而主靜。』中仁是動,正義是靜。如先生解曰:『非此心無欲而靜,則何以酬酢事物之變而一天下之動哉?』今於此心寂然無欲而靜處欲見所以正義者,何以見?」曰:「衹理之定體便是。」又曰:「衹是那一個定理在此中,截然不相侵犯。雖然,就其中又各有動靜:如惻隱是動,仁便是靜;羞惡是動,義便是靜。」淳。義剛同。
  問「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曰:「中正仁義皆謂發用處。正者,中之質;義者,仁之斷。中則無過不及,隨時以取中;正則當然之定理。仁則是惻隱慈愛之處,義是裁製斷决之事。主靜者,主正與義也。正義便是利貞,中是亨,仁是元。」德明。今於「皆謂發用」及「之處」「之事」等語,皆未曉,更考。
  問:「太極『主靜』之說,是先靜後動否?」曰:「『動靜無端,陰陽無始。』雖是合下靜,靜而後動,若細推時,未靜時須先動來,所謂『如環無端,互為其根』。謂如在人,人之動作及其成就,卻衹在靜。便如渾淪未判之前,亦須曾明盛一番來。衹是這道理層層流轉,不可窮詰,太極圖中盡之。動極生靜,亦非是又別有一個靜來繼此動;但動極則自然靜,靜極則自然動。推而上之,沒理會處。」。
  主靜,看「夜氣」一章可見。德明。
  問:「又言『無欲故靜』,何也?」曰:「欲動情勝,則不能靜。」德。
  濂溪言「主靜」,「靜」字衹好作「敬」字看,故又言「無欲故靜」。若以為虛靜,則恐入釋老去。季通。端蒙。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正是要人靜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衹管靜去,遂與事物不相交涉,卻說個「敬」,雲:「敬則自虛靜。」須是如此做工夫。德明。
  問:「『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是聖人自定?是定天下之人?」曰:「此承上章『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言之,形生神發,五性感動而善惡分,故『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以立人極。」又問:「此恐非中人以下所可承當?」曰:「二程教學者,所以衹說一個『敬』字,正是欲無智愚賢不肖皆得力耳。」久之,又曰:「此一服藥,人人皆可服,服之便有效,衹是自不肯服耳。」子寰。
  問:「周先生說靜,與程先生說敬,義則同,而其意似有異?」曰:「程子是怕人理會不得他『靜』字意,便似坐禪入定。周子之說衹是『無欲故靜』,其意大抵以靜為主,如『禮先而樂後』。」賀孫。
  太極圖首尾相因,脈絡貫通。首言陰陽變化之原,其後即以人所稟受明之。自「唯人也得其秀而最靈」,所謂最靈,純粹至善之性也,是所謂太極也。「形生神發」,則陽動陰靜之為也。「五性感動」,則「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之性也。「善惡分」,則「成男成女」之象也。「萬事出」,則萬物化生之義也。至「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則又有以得乎太極之全體,而與天地混合而無間矣。故下又言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四者,無不合也。端蒙。
  太極首言性命之源,用力處卻在修吉、悖兇,其本則主於靜。端蒙。
  林問:「太極:『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南軒解與先生解不同,如何?」曰:「南軒說不然,恐其偶思未到。周子太極之書如易六十四卦,一一有定理,毫發不差。自首至尾,衹不出陰陽二端而已。始處是生生之初,終處是已定之理。始有處說生,已定處說死,死則不復變動矣。」因舉張乖崖說:「斷公事,以為未判底事皆屬陽,已判之事皆屬陰,以為不可改變。通書無非發明此二端之理。」宇。
  問:「太極圖自一而二,自二而五,即推至於萬物。易則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自八而十六,自十六而三十二,自三十二而六十四,然後萬物之理備。西銘則止言陰陽,洪範則止言五行,或略或詳皆不同,何也?」曰:「理一也,人所見有詳略耳,然道理亦未始不相值也。」閎祖。
  或問太極西銘。曰:「自孟子已後,方見有此兩篇文章。」
  問:「先生謂程子不以太極圖授門人,蓋以未有能受之者。然而孔門亦未嘗以此語顔曾,是如何?」曰:「焉知其不曾說。」曰:「觀顔曾做工夫處,衹是切己做將去。」曰:「此亦何嘗不切己?皆非在外,乃我所固有也。」曰:「然此恐徒長人億度料想之見。」曰:「理會不得者固如此。若理會得者,莫非在我,便可受用,何億度之有!」廣。
  濂溪着太極圖,某若不分別出許多節次來,如何看得?未知後人果能如此子細去看否。人傑。
  或求先生揀近思錄。先生披數板,雲:「也揀不得。」久之,乃曰:「『無極而太極』,不是說有個物事光輝輝地在那裏。衹是說這裏當初皆無一物,衹有此理而已。既有此理,便有此氣;既有此氣,便分陰陽,以此生許多物事。惟其理有許多,故物亦有許多。以小而言之,則此下疑有脫句。無非是天地之事;以大而言之,則君臣父子夫婦朋友,無非是天地之事。衹是這一個道理,所以『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兇』。而今看他說這物事,這機關一下撥轉後,卒乍攔他不住。聖人所以『一日二日萬幾,兢兢業業』,『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衹是大化恁地流行,隨得是,便好;隨得不是,便喝他不住。『存心養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所以昨日說西銘都相穿透。所以太極圖說,『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二氣交感,所以化生萬物,這便是『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衹是說得有詳略,有急緩,衹是這一個物事。所以萬物到秋鼕時,各自收斂閉藏,忽然一下春來,各自發越條暢。這衹是一氣,一個消,一個息。衹如人相似,方其默時,便是靜;及其語時,便是動。那個滿山青黃碧緑,無非是這太極。所以『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皆是那『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所以周先生太極、通書衹是滾這許多句。『繼之者善』是動處,『成之者性』是靜處。『繼之者善』是流行出來,『成之者性』則各自成個物事。『繼善』便是『元亨』,『成性』便是『利貞』。及至『成之者性』,各自成個物事,恰似造化都無可做了;及至春來,又流行出來,又是『繼之者善』。譬如禾𠔌一般,到秋斂鼕藏,千條萬穟,自各成一個物事了;及至春,又各自發生出。以至人物,以至禽獸,皆是如此。且如人,方其在胞胎中,受父母之氣,則是『繼之者善』;及其生出,又自成一個物事,『成之者性也』。既成其性,又自繼善,衹是這一個物事,今年一年生了,明年又生出一副當物事來,又『繼之者善』,又『成之者性』,衹是這一個物事滾將去。所以『仁者見之謂之仁』,衹是見那發生處;『智者見之謂之智』,衹是見那成性處。到得『百姓日用而不知』,則不知這事物矣。所以易衹是個陰陽交錯,千變萬化。故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聖人所以說出來時,衹是使人不迷乎利害之途。」又曰:「近思錄第二段說『誠無為,幾善惡』。『誠無為』,衹是自然有實理恁地,不是人做底,都不犯手勢,衹是自然一個道理恁地。『幾善惡』,則是善裏面便有五性,所以為聖,所以為賢,衹是這個。」又曰:「下面說天下大本,天下達道。未發時便是靜,已發時便是動。方其未發,便有一個體在那裏了;及其已發,便有許多用出來。少間一起一倒,無有窮盡。若靜而不失其體,便是『天下之大本』;動而不失其用,便是『天下之達道』。然靜而失其體,則『天下之大本』便錯了;動而失其用,則『天下之達道』便乖了。說來說去,衹是這一個道理。」義剛。
  時紫芝亦曾見尹和靖來,嘗註太極圖。不知何故,渠當時所傳圖本,第一個圈子內誤有一點。紫芝於是從此起意,謂太極之妙皆在此一點。亦有通書解,無數凡百說話。揚。
  通書
  周子留下太極圖,若無通書,卻教人如何曉得?故太極圖得通書而始明。大雅。
  通書一部,皆是解太極說。這道理,自一而二,二而五。如「誠無為,幾善惡,德」以下,便配着太極陰陽五行,須是子細看。。
  直卿雲:「通書便可上接語孟。」曰:「此語孟較分曉精深,結構得密。語孟說得較闊。」方子。
  通書覺細密分明,論孟又闊。高。
  誠上
  問「誠者聖人之本。」曰:「此言本領之『本』。聖人所以聖者,誠而已。」銖。
  「誠者聖人之本」,言太極。「『大哉幹元!萬物資始』,誠之源」,言陰陽五行。「『幹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言氣化。「純粹至善者」,通繳上文。「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解「誠者聖人之本」。「繼之者善也」,解「大哉幹元」以下;「成之者性也」,解「幹道變化」以下。「元亨,誠之通」,言流行處;「利貞,誠之復」,言學者用力處。「大哉易也!性命之源」,又通繳上文。人傑。
  「『大哉幹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此統言一個流行本源。「幹道變化,各正性命」,誠之流行出來,各自有個安頓處。如為人也是這個誠,為物也是這個誠,故曰「誠斯立焉」。譬如水,其出衹一源,及其流出來千派萬別,也衹是這個水。端蒙。
  ●問:「舉『一陰一陽之謂道』以下三句,是證上文否?」曰:「固是。『一陰一陽之謂道』一句,通證『誠之源』、『大哉幹元』至『誠斯立焉』二節。『繼之者善』,又證『誠之源』一節;『成之者性』,證『誠斯立焉』一節。」植。
  ●問:「誠上篇舉易『一陰一陽之謂道』三句。」曰:「『繼、成』二字皆節那氣底意思說。『性、善』二字皆衹說理。但『繼之者善』方是天理流行處,『成之者性』便是已成形,有分段了。」植。
  問:「『一陰一陽之謂道』,是太極否?」曰:「陰陽衹是陰陽,道是太極。程子說:『所以一陰一陽者,道也。』」問:「知言雲:『有一則有三,自三而無窮矣。』又云:『「一陰一陽之謂道」,謂太極也。陰陽剛柔顯極之幾,至善以微,孟子所謂「可欲」者也。』如何?」曰:「知言衹是說得一段文字好,皆不可曉。」問:「『純粹至善者也』與『繼之者善』同否?」曰:「是繳上三句,卻與『繼之者善』不同。『繼之者善』屬陽,『成之者性』屬陰。」問:「陽實陰虛。『繼之者善』是天命流行,『成之者性』是在人物。疑人物是實。」曰:「陽實陰虛,又不可執。衹是陽便實,陰便虛,各隨地步上說。如揚子說:『於仁也柔,於義也剛。』今周子卻以仁為陽,義為陰。要知二者說得都是。且如造化周流,未着形質,便是形而上者,屬陽;纔麗於形質,為人物,為金木水火土,便轉動不得,便是形而下者,屬陰。若是陽時,自有多少流行變動在。及至成物,一成而不返。謂如人之初生屬陽,衹管有長;及至長成,便衹有衰,此氣逐旋衰減,至於衰盡,則死矣。周子所謂『原始反終』,衹於衰盡處,可見反終之理。」又曰:「嘗見張乖崖雲:『未押字時屬陽,已押字屬陰。』此語疑有得於希夷,未可知。」。
  問:「濂溪論性,自氣稟言,卻是上面已說『太極』、『誠』,不妨。如孔子說『性相近,習相遠』,不成是不識!如荀揚便不可。」曰:「然。他已說『純粹至善』。」可學。
  「繼之者善也」,周子是說生生之善。程子說作天性之善,用處各自不同。若以此觀彼,必有窒礙。人傑。
  「元亨」,「繼之者善也」,陽也;「利貞」,「成之者性也」,陰也。節。
  問:「『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竊謂妙合之始,便是繼。『幹道成男,坤道成女』,便是成。」曰:「動而生陽之時,便有繼底意;及至靜而生陰,方是成。如六十四卦之序,至復而繼。」德明。
  問:「陽動是元亨,陰靜是利貞。但五行在陰陽之下,人物又在五行之下,如何說『繼善成性』?」曰:「陰陽流於五行之中而出,五行無非陰陽。」可學。
  問:「陰陽氣也,何以謂形而下者?」曰:「既曰氣,便是有個物事,此謂形而下者。」又問:「『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何以分繼善、成性為四截?」曰:「繼成屬氣,善性屬理。性已兼理氣,善則專指理。」又曰:「理受於太極,氣受於二氣、五行。」植。
  問:「『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元亨是春夏,利貞是秋鼕。秋鼕生氣既散,何以謂之收斂?」曰:「其氣已散,收斂者乃其理耳。」曰:「鼕間地下氣暖,便也是氣收斂在內。」曰:「上面氣自散了,下面暖底乃自是生來,卻不是已散之氣復為生氣也。」時舉。
  先生出示答張元德書,問「通、復」二字。先生謂:「『誠之通』,是造化流行,未有成立之初,所謂『繼之者善』;『誠之復』,是萬物已得此理,而皆有所歸藏之時,所謂『成之者性』。在人則『感而遂通』者,『誠之通』;『寂然不動』者,『誠之復』。」時舉因問:「明道謂:『今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是如何?」曰:「明道此言,卻衹是就人上說耳。」時舉。
  直卿問:「『利貞誠之復』,如先生註下言,『復』如伏藏。」先生曰「復衹是回來,這個是周先生添此一句。孔子衹說『幹道變化,各正性命』。」又曰:「這個物事又記是「氣」字。流行到這裏來,這裏住着,卻又復從這裏做起。」又曰:「如母子相似。未生之時,母無氣不能生其子,既生之後,子自是子,母自是母。」又曰:「如樹上開一花,結一子,未到利貞處,尚是運下面氣去蔭又記是「養」字。他;及他到利貞處,自不用養。」又記是「恁他」字。又問:「自一念之萌以至於事之得其所,是一事之元亨利貞?」先生應之曰:「他又自這裏做起,所謂『生生之謂易』,也是恁地。」又記曰:「氣行到這裏住着,便立在這裏。既立在這裏,則又從這裏做起。」節。
  問:「『元亨誠之通』,便是陽動;『利貞誠之復』,便是陰靜。註卻雲:『此已是五行之性。』如何?」曰:「五行便是陰陽,但此處已分作四。」可學。
  「利貞誠之復」,乃回覆之「復」,如人既去而回,在物歸根復命者也。「不遠而復」,乃反復之「復」,反而歸其元地頭也。誠復,就一物一草一木看得。復善,則如一物截然到上面窮了,卻又反歸到元地頭。誠復,衹是就去路尋得舊跡回來。因論復卦說如此。更詳之,俟他日問。端蒙。
  誠下
  問誠是「五常之本」。曰:「誠是通體地盤。」方子。
  「誠下」一章,言太極之在人者。人傑。
  問:「『誠,五常之本。』同此實理於其中,又分此五者之用?」曰:「然。」可學。
  問:「『果而確』,果者陽决,確者陰守?」曰:「此衹是一事,而首尾相應。果而不確,即無所守;確而不果,則無决。二者不可偏廢,猶陰陽不可相無也。」銖。
  誠幾德
  通書「誠無為」章,說聖、賢、神三種人。恐有記誤。銖。
  「誠無為。」誠,實理也;無為,猶「寂然不動」也。實理該貫動靜,而其本體則無為也。「幾善惡。」「幾者,動之微」,動則有為,而善惡形矣。「誠無為」,則善而已。動而有為,則有善有惡。端蒙。
  光祖問「誠無為,幾善惡」。曰:「誠是當然,合有這實理,所謂『寂然不動』者。幾,便是動了,或嚮善,或嚮惡。」賀孫。
  曾問「誠無為,幾善惡」。曰:「誠是實理,無所作為,便是『天命之謂性』,『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幾者,動之微。』微,動之初,是非善惡於此可見;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惡。孟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是也。德者,有此五者而已。仁義禮智信者,德之體;『曰愛』,『曰宜』,『曰理』,『曰通』,『曰守』者,德之用。」卓。
  濂溪言「誠無為,幾善惡」。纔誠,便行其所無事,而幾有善惡之分。於此之時,宜當窮察識得是非。其初有毫忽之微,至於窮察之久,漸見充越之大,天然有個道理開裂在那裏。此幾微之决,善惡之分也。若於此分明,則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誠,意誠而心正身,修而傢齊國治天下平,如激湍水,自已不得;如田單火牛,自止不住。宇。
  道夫言:「誠者,自然之實理,無俟營為,及幾之所動,則善惡着矣。善之所誠,則為五常之德。聖人不假修為,安而全之;賢者則有剋復之功。要之,聖賢雖有等降,然及其成功,則一而已。故曰:『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曰:「固是如此。但幾是動之微,是欲動未動之間,便有善惡,便須就這處理會。若至於發着之甚,則亦不濟事矣,更怎生理會?所以聖賢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蓋幾微之際,大是要切!」又問:「以誠配太極,以善惡配陰陽,以五常配五行,此固然。但『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則五常必不可謂共出於善惡也。此似祇是說得善之一腳。」曰:「通書從頭是配合,但此處卻不甚似。如所謂『剛善剛惡,柔善柔惡』,則確然是也。」道夫。
  問:「『誠無為,幾善惡』一段,看此與太極圖相表裏?」曰:「然。周子一書都是說這道理。」又舉「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一章,及「心一也」一章。「程子承周子一派,都是太極中發明。」曰:「然。」問:「此都是說這道理是如此,工夫當養於未發。」曰:「未發有工夫,既發亦用工夫。既發若不照管,也不得,也會錯了。但未發已發,其工夫有個先後,有個輕重。」賀孫。
  「或舉季通語:『通書「誠無為,幾善惡」與太極「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二說似乎相背。既曰「無為」矣,如何又卻有善惡之幾?恐是周子失照管處。』如何?」曰:「當『寂然不動』時,便是『誠無為』;有感而動,即有善惡。幾是動處。大凡人性不能不動,但要頓放得是。於其所動處頓放得是時,便是『德:愛曰仁,宜曰義』;頓放得不是時,便一切反是。人性豈有不動?但須於中分得天理人欲,方是。」祖道。
  人傑問:「季通說:『「誠無為,幾善惡。德:愛曰仁」一段,周子亦有照管不到處。既曰「誠無為」,則其下未可便着「善、惡」字。』如何?」曰:「正淳如何看?」人傑曰:「若既誠而無為,則恐未有惡。若學者之心,其幾安得無惡?」曰:「當其未感,五性具備,豈有不善?及其應事,纔有照顧不到處,這便是惡。古之聖賢戰戰兢兢過了一生,正謂此也。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亦是如此。」因言:「仲弓問『焉知賢才而舉之』,程子以為『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小大。推此義,則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衹在公私之間。』且看仲弓之問,未見其為私意;然其心淺狹欠闕處多,其流弊便有喪邦之理。凡事微有過差,纔有安頓不着處,便是惡。」人傑。
  問:「若是未發,便是都無事了,如何更有幾?『二者之間,其幾甚微』,莫是指此心未發而言否?」曰:「說幾時,便不是未發。幾,正是那欲發未發時,當來這裏緻謹,使教自慊,莫教自欺。」又問:「莫是說一毫不謹,則所發流於惡而不為善否?」曰:「衹是說心之所發,要常常省察,莫教他自欺耳。人心下自是有兩般,所以要謹。謹時便知得是自慊,是自欺,而不至於自欺。若是不謹,則自慊也不知,自欺也不知。」義剛。
  或以善惡為男女之分,或以為陰陽之事。凡此兩件相對說者,無非陰陽之理。分陰陽而言之,或說善惡,或說男女,看他如何使。故善惡可以言陰陽,亦可以言男女。謨。
  或問:「有陰陽便有善惡。」曰:「陰陽五行皆善。」又曰:「陰陽之理皆善。」又曰:「合下衹有善,惡是後一截事。」又曰:「竪起看,皆善;橫看,後一截方有惡。」又曰:「有善惡,理卻皆善。」又記是「無惡」字。節。
  「德:愛曰仁」至「守曰信」。德者,人之得於身者也。愛、宜、理、通、守者,德之用;仁、義、禮、智、信者,德之體。理,謂有條理;通,謂通達;守,謂確實。此三句就人身而言。誠,性也;幾,情也;德,兼性情而言也。直卿。端蒙。
  「性焉安焉之謂聖」,是就聖人性分上說。「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是他人見其不可測耳。夔孫。
  問:「『性者獨得於天』,如何言『獨得?』」曰:「此言聖人合下清明完具,無所虧失。此是聖人所獨得者,此對了『復』字說。復者,已失而反其初,便與聖人獨得處不同。『安』字對了『執』字說。執是執持,安是自然。大率周子之言,稱等得輕重極是合宜。」因問:「周子之學,是自得於心?還有所傳授否?」曰:「也須有所傳授。渠是陸詵婿。溫公涑水記聞載陸詵事,是個篤實長厚底人。」銖。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言其發也微妙而不可見,其充也周遍而不可窮。「發」字、「充」字就人看。如「性焉、安焉」、「執焉、復焉」,皆是人如此。「微不可見,周不可窮」,卻是理如此。神衹是聖之事,非聖外又有一個神,別是個地位也。端蒙。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神即聖人之德,妙而不可測者,非聖人之上復有所謂神也。發,動也;微,幽也;言其「不疾而速」。一念方萌,而至理已具,所以微而不可見也。充,廣也;周,遍也;言其「不行而至」。蓋隨其所寓,而理無不到,所以周而不可窮也。此三句,就人所到地位而言,即盡夫上三句之理而所到有淺深也。端蒙。
  問:「通書言神者五,三章、四章、九章、十一章、十六章。其義同否?」曰:「當隨所在看。」曰:「神,衹是以妙言之否?」曰:「是。且說『感而遂通者,神也』,橫渠謂:『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因指造化而言曰:「忽然在這裏,又忽然在那裏,便是神。」曰:「在人言之,則如何?」曰:「知覺便是神。觸其手則手知痛,觸其足則足知痛,便是神。『神應故妙』。」淳。
  聖
  「『寂然不動』者,誠也。」又曰:「『大哉幹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須如此,『大哉幹元!萬物資始』以上,更有『寂然不動』。」端蒙。
  「幾善惡」,言衆人者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也」,言聖人毫釐發動處,此理無不見。「『寂然不動』者誠也。」至其微動處,即是幾。幾在誠神之間。端蒙。
  林問:「入德莫若以幾,此最要否?」曰:「然。」問:「通書說『幾』,如何是動靜體用之間?」曰:「似有而未有之時,在人識之爾。」宇。
  幾雖已感,卻是方感之初;通,則直到末梢皆是通也。如推其極,到「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亦衹是通也。幾,卻衹在起頭一些子。閎祖。
  「通書多說『幾』。太極圖上卻無此意。」曰:「『五性感動』,動而未分者,便是。」直卿雲:「通書言主靜、審幾、慎獨,三者循環,與孟子『夜氣』、『平旦之氣』、『晝旦所為』相似。」方子。
  問:「『誠精故明』,先生引『清明在躬,志氣如神』釋之,卻是自明而誠。」曰:「便是看得文字粗疏。周子說『精』字最好。『誠精』者,直是無些夾雜,如一塊銀,更無銅鉛,便是通透好銀。故衹當以清明釋之,『志氣如神』,即是『至誠之道可以前知』之意也。」人傑因曰:「凡看文字,緣理會未透,所以有差。若長得一格,便又看得分明。」曰:「便是說倒了。」人傑。
  安卿問:「『神、誠、幾』,學者當從何入?」曰:「隨處做工夫。淳錄雲:「本在誠,着力在幾。」誠是存主處,發用處是神,幾是决擇處。淳錄雲:「在二者之間。」然緊要處在幾。」砥。淳同。
  慎動
  問:「『動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卻是自動用言。『曰』,猶言合也。若看做道德題目,卻難通。」曰:「然。自是人身上說。」可學。
  「『動而正曰道』,言動而必正為道,否則非也。『用而和曰德』,德有熟而不吃力之意。」人傑。
  師
  問:「通書中四象,剛柔善惡,皆是陰陽?」曰:「然。」可學。
  問「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曰:「此性便是言氣質之性。四者之中,去卻兩件剛惡、柔惡,卻又剛柔二善中,擇中而主池作「立」。焉。」去偽。
  正淳問通書註「中」字處,引「允執厥中」。曰:「此衹是無過不及之『中』。書傳中所言皆如此,衹有『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一處是以體言。到『中庸』字亦非專言體,便有無過不及之意。」。
  問:「解云:『剛柔,即易之兩儀,各加善惡,即易之四象。』疑『善惡』二字是虛字,如易八卦之吉兇。今以善惡配為四象,不知如何?」曰:「更子細讀,未好便疑。凡物皆有兩端。如此扇,便有面有背。自一人之心言之,則有善有惡在其中,便是兩物。周子止說到五行住,其理亦衹消如此,自多說不得。包括萬有,舉歸於此。康節卻推到八卦。太陽、太陰,少陽、少陰。太陽、太陰各有一陰一陽,少陽、少陰亦有一陰一陽,是分為八卦也。」問:「前輩以老陰、老陽為幹、坤,又分六子以為八卦,是否?」曰:「六子之說不然。」宇。
  問:「通書解論周子止於四象,以為水火金木,如何?」曰:「周子衹推到五行。如邵康節不又從一分為二,極推之至於十二萬四千,縱橫變動,無所不可?如漢儒將十二闢卦分十二月。康節推又別。」可學。
  幸
  「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大不幸無恥。」此兩句衹是一項事。知恥是由內心以生,聞過是得之於外。人須知恥,方能過而改,故恥為重。僩。
  思
  問:「『無思,本也;思通,用也,無思而無不通為聖人。』不知聖人是有思耶?無思耶?」曰:「無思而無不通是聖人,必思而後無不通是睿。」時舉雲:「聖人『寂然不動』,是無思;纔感便通,特應之耳。」曰:「聖人也不是塊然由人撥後方動,如莊子云『推而行,曳而止』之類。衹是才思便通,不待大故地思索耳。」時舉因雲:「如此,則是無事時都無所思,事至時才思而便通耳。」時舉。
  睿有思,有不通;聖無思,無不通。又曰:「聖人時思便通,非是塊然無思,撥着便轉。恁地時,聖人衹是個瓠子!」說「無思本也」。節。
  「幾」,是事之端緒。有端緒方有討頭處,這方是用得思。植。
  「思」一章,「幾」、「機」二字無異義。舉易一句者,特斷章取義以解上文。人傑。
  舉通書,言:「通微,無不通。」舉李先生曰:「梁惠王說好色,孟子便如此說;說好貨,便如此說;說好勇,便如此說;皆有個道理,便說將去。此是盡心道理。」「當時不曉,今乃知是『無不通』底道理。」方。
  志學
  問:「『聖希天。』若論聖人,自是與天相似了。得非聖人未嘗自以為聖,雖已至聖處,而猶戒慎恐懼,未嘗頃刻忘所法則否?」曰:「不消如此說。天自是天,人自是人,終是如何得似天?自是用法天。『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無非法天者。大事大法天,小事小法天。」僩。
  竇問:「『志伊尹之志,學顔子之學』,所謂志者,便是志於行道否?」曰:「『志伊尹之所志』,不是志於私。大抵古人之學,本是欲行。『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凡所以治國平天下者,無一不理會。但方處畎畝之時,不敢言必於用耳。及三聘幡然,便嚮如此做去,此是堯舜事業。看二典之書,堯舜所以捲舒作用,直如此熟。」因說:「耿守嚮曾說:『「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此非專為用捨行藏,凡所謂治國平天下之具,惟夫子顔子有之,用之則抱持而往,不用則捲而懷之。』」曰:「某不敢如此說。若如此說,即是孔顔胸次全無些灑落底氣象,衹是學得許多骨董,將去治天下。又如龜山說,伊尹樂堯舜之道,衹是出作入息,饑食渴飲而已。即是伊尹在莘郊時,全無些能解,及至伐夏救民,逐旋叫喚起來,皆說得一邊事。今世又有一般人,衹道飽食暖衣無外慕,便如此涵養去,亦不是,須是一一理會去。」德明。耿名秉。
  竇又問:「『志伊尹之志』,乃是志於行。」曰:「衹是不志於私。今人仕宦衹為祿,伊尹卻『祿之天下弗顧,係馬千駟弗視也』。」又云:「雖志於行道,若自傢所學元未有本領,如何便能舉而措之天下?又須有那地位。若身處貧賤,又如何行?然亦必自修身始,修身齊傢,然後達諸天下也。」又曰:「此個道理,緣為傢傢分得一分,不是一人所獨得而專者。經世濟物,古人有這個心。若衹是我自會得,自捲而懷之,卻是私。」德明。
  「『志伊尹之所志,學顔子之所學。』志固是要立得大,然其中又自有先後緩急之序,『緻廣大而盡精微』。若曰未到伊尹田地做未得,不成塊然吃飯,都不思量天下之事!若是見州郡所行事有不可人意,或百姓遭酷虐,自傢寧不惻然動心?若是朝夕憂慮,以天下國傢為念,又那裏教你恁地來?」或曰:「聖賢憂世之志,樂天之誠,蓋有並行而不相悖者,如此方得。」曰:「然。便是怕人倒嚮一邊去。今人若不塊然不以天下為志,便又切切然理會不幹己事。如世間一樣學問,專理會典故世務,便是如此。『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合下學,便是學此事。既曰『欲明明德於天下』,不成衹恁地空說!裏面有幾多工夫。」僩。
  問:「『過則聖,及則賢。』若過於顔子,則工夫又更絶細,此固易見。不知過伊尹時如何說?」曰:「衹是更加些從容而已,過之,便似孔子。伊尹終是有擔當底意思多。」僩。
  動靜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者,物也。」此言形而下之器也。形而下者,則不能通,故方其動時,則無了那靜;方其靜時,則無了那動。如水衹是水,火衹是火。就人言之,語則不默,默則不語;以物言之,飛則不植,植則不飛是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則神而莫測,方其動時,未嘗不靜,故曰:「無動」;方其靜時,未嘗不動,故曰「無靜」。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靜而能動,動而能靜,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錯綜無窮是也。又曰:「『水陰根陽,火陽根陰。』水陰火陽,物也,形而下者也;所以根陰根陽,理也,形而上者也。」直卿雲:「兼兩意言之,方備。言理之動靜,則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其體也;靜而能動,動而能靜,其用也。言物之動靜,則動者無靜,靜者無動,其體也;動者則不能靜,靜者則不能動,其用也。」端蒙。
  問「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曰:「此說『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此自有個神在其間,不屬陰,不屬陽,故曰『陰陽不測之謂神』。且如晝動夜靜,在晝間神不與之俱動,在夜間神不與之俱靜。神又自是神,神卻變得晝夜,晝夜卻變不得神。神妙萬物。如說『水陰根陽,火陽根陰』,已是有形象底,是說粗底了。」又曰:「靜者為主,故以蒙艮終雲。」植。
  問:「『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此理如何?」曰:「譬之晝夜:晝固是屬動,然動卻來管那神不得;夜固是屬靜,靜亦來管那神不得。蓋神之為物,自是超然於形器之表,貫動靜而言,其體常如是而已矣。」時舉。
  「動、靜」章所謂神者,初不離乎物。如天地,物也。天之收斂,豈專乎動?地之發生,豈專乎靜?此即神也。閎祖。
  問:「『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靜而無靜,動而無動,神也。』所謂物者,不知人在其中否。」曰:「人在其中。」曰:「所謂神者,是天地之造化否?」曰:「神,即此理也。」問:「物則拘於有形;人則動而有靜,靜而有動,如何卻同萬物而言?」曰:「人固是靜中動,動中靜,亦謂之物。凡言物者,指形器有定體而言,然自有一個變通底在其中。須知器即道,道即器,莫離道而言器可也。凡物皆有此理。且如這竹椅,固是一器,到適用處,便有個道在其中。」又問神,曰「神在天地中,所以妙萬物者,如水為陰則根陽,火為陽則根陰」雲雲。先生曰:「文字不可泛看,須是逐句逐段理會。此一段未透,又去看別段,便鶻突去,如何會透徹,如何會貫通。且如此段未說理會到十分,亦且理會七分,看來看去,直至無道理得說,卻又再換一段看。疏略之病,是今世學者通患。不特今時如此,前輩看文字,蓋有一覽而盡者,亦恐衹是無究竟。」問:「經書須逐句理會。至如史書易曉,衹看大綱,如何?」曰:「較之經書不同,然亦自是草率不得。須當看人物是如何,治體是如何,國勢是如何,皆當子細。」因舉上蔡看明道讀史:「逐行看過,不差一字。」宇。
  至之問:「『水陰根陽,火陽根陰』與『五行陰陽,陰陽太極』為一截,『四時運行,萬物終始』與『混兮闢分,其無窮兮』為一截。『混兮』是『利貞誠之復』,『闢兮』是『元亨誠之通』。註下『自五而一,自五而萬』之說,則是太極常在貞上,恐未穩。」先生大以為然。曰:「便是猶有此等硬說處。」直卿雲:「自易說『元亨利貞』,直到濂溪康節始發出來。」方子。
  「混兮闢兮」,混,言太極;闢,言為陰陽五行以後,故末句曰:「其無窮兮。」言既闢之後,為陰陽五行,為萬物,無窮盡也。人傑。
  樂
  通書論樂意,極可觀,首尾有條理。衹是淡與不淡,和與不和,前輩所見各異。邵康節須是二四六八,周子衹是二四中添一上為五行。如剛柔添善惡,又添中於其間,周子之說也。可學。
  問:「通書註云:『而其製作之妙,真有以得乎聲氣之元。』不知而今尚可尋究否?」曰:「今所爭,祇是黃鍾一宮耳。這裏高則都高,這裏低則都低,蓋難得其中耳。」問:「鬍安定樂如何?」曰:「亦是一傢。」幹。
  聖學
  問:「伊川雲:『為士必志於聖人。』周子乃雲:『一為要,一者,無欲也。』何如?」曰:「若註釋古聖賢之書,恐認當時聖賢之意不親切,或有誤處。此書乃周子自着,不應有差。『一者,無欲』,一便是無欲。今試看無欲之時,心豈不一?」又問:「比主一之敬如何?」曰:「無欲之與敬,二字分明。要之,持敬頗似費力,不如無欲撇脫。人衹為有欲,此心便千頭萬緒。此章之言,甚為緊切,學者不可不知。」
  問:「一是純一靜虛,是此心如明鑒止水,無一毫私欲填於其中。故其動也,無非從天理流出,無一毫私欲撓之。靜虛是體,動直是用。」曰:「也是如此。靜虛易看,動直難看。靜虛,衹是伊川雲:『中有主則虛,虛則邪不能入』,是也。若物來奪之,則實;實則暗,暗則塞。動直,衹是其動也更無所礙。若少有私欲,便礙便麯。要恁地做,又不要恁地做,便自有窒礙,便不是直。麯則私,私則狹。」端蒙。
  或問:「聖可學乎雲雲。一為要」。「這個是分明底一,不是鶻突底一。」問:「如何是鶻突底一?」曰:「須是理會得敬落着處。若衹塊然守一個『敬』字,便不成個敬。這個亦衹是說個大概。明通,在己也;公溥,接物也。須是就靜虛中涵養始得。明通,方能公溥。若便要公溥,定不解得。靜虛、明通,『精義入神』也;動直、公溥,『利用安身』也。」又曰:「一即所謂太極。靜虛、明通,即圖之陰靜;動直、公溥,即圖之陽動。」賀孫。
  問:「『聖學』章,一者,是表裏俱一,純徹無二。少有纖毫私欲,便二矣。內一則靜虛,外一則動直,而明通公溥,則又無時不一也。一者,此心渾然太極之體;無欲者,心體粹然無極之真;靜虛者,體之未發,豁然絶無一物之纍,陰之性也;動直者,用之流行,坦然由中道而出,陽之情也。明屬火,通屬木,公屬金,溥屬水。明通則靜極而動,陰生陽也;公溥則動極而靜,陽生陰也。而無欲者,又所以貫動靜明通公溥而統於一,則終始表裏一太極也。不審是否?」曰:「衹四象分得未是。此界兩邊說,明屬靜邊,通屬動邊,公屬動邊,溥屬靜邊。明是貞,屬水;通是元,屬木;公是亨,屬火;溥是利,屬金。衹恁地循環去。明是萬物收斂醒定在這裏,通是萬物初發達,公是萬物齊盛,溥是秋來萬物溥遍成遂,各自分去,所謂『各正性命』。」曰:「在人言之,則如何?」曰:「明是曉得事物,通是透徹無窒礙,公是正無偏陂,溥是溥遍萬事,便各有個理去。」直卿曰:「通者明之極,溥者公之極。」曰:「亦是。如後所謂『誠立明通』,意又別。彼處以『明』字為重。立,如『三十而立』。通,則『不惑,知天命,耳順』也。」淳。
  安卿問:「『明通公溥』,於四象曷配?」曰:「明者明於己,水也,正之義也;通則行無窒礙,木也,元之義也;公者,公於己,火也,亨之義也;溥則物各得其平之意,金也,利之義也。利,如『幹道變化,各正性命』之意。明通者,靜而動;公溥者,動而靜。」砥。
  問:「履之記先生語,以明配水,通配木,公配火,溥配金。溥何以配金?」曰:「溥如何配金!溥正是配水。此四者衹是依春夏秋鼕之序,相配將去:明配木,仁元。通配火,禮亨。公配金,義利。溥配水,智貞。想是他錯記了。」僩。
  問:「『明通公溥』於四象何所配?」曰:「衹是春夏秋鼕模樣。」曰:「明是配鼕否?」曰:「似是就動處說。」曰:「便似是元否?」曰:「是。然這處亦是偶然相合,不是正恁地說。」又曰:「也有恁地相似處。『吉兇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悔便是悔惡嚮善意。如曰『震無咎者存乎悔』,非如『迷復』字意。吝是未至於惡,衹管吝,漸漸惡。『剛柔者,晝夜之象也;變化者,進退之象也。』變是進,化是退,便與悔吝相似。且以一歲言之,自鼕至至春分,是進到一半,所以謂之分;自春分至夏至,是進到極處,故謂之至。進之過,則退。至秋分是退到一半處;到鼕至,也是退到極處。天下物事,皆衹有此兩個。」問:「人衹要全得未極以前底否?」曰:「若以善惡配言,則聖人到那善之極處,又自有一個道理,不到得『履霜堅冰至』處。若以陰陽言,則他自是陰了又陽,陽了又陰,也衹得順他。易裏纔見陰生,便百種去裁抑他,固是如此。若一嚮是陽,則萬物何由得成?他自是恁地。國傢氣數盛衰亦恁地。堯到七十載時,也自衰了,便所以求得一個舜,分付與他,又自重新轉過。若一嚮做去,到死後也衰了。文武恁地,到成康也衹得恁地持盈守成。到這處極了,所以昭王便一嚮衰扶不起。漢至宣帝以後,便一嚮衰。直至光武,又衹得一二世,便一嚮扶不起,國統屢絶。」劉曰:「光武便如康節所謂秋之春時節。」曰:「是。」賀孫。
  理性命
  彰,言道之顯;微,言道之隱。「匪靈弗瑩」,言彰與微,須靈乃能瞭然照見,無滯礙也。此三句是言理。別一本「靈」作「虛」,義短。「剛善、剛惡,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此三句言性。「二氣五行」以下並言命。實,是實理。人傑。
  「厥彰厥微」,衹是說理有大小精粗,如人事中,自有難曉底道理。如君仁臣忠父慈子孝,此理甚顯然。若陰陽性命鬼神往來,則不亦微乎!端蒙。
  問「五殊二實」。曰:「分而言之有五,總而言之衹是陰陽。」節。
  鄭問:「『理性命』章何以下『分』字?」曰:「不是割成片去,衹如月映萬川相似。」淳。
  「萬一各正,小大有定」,言萬個是一個,一個是萬個。蓋體統是一太極,然又一物各具一太極。所謂「萬一各正」,猶言「各正性命」也。端蒙。
  ●問「五殊二實」一段。先生說了,又云:「中庸『如天之無不覆幬,地之無不持載』,止是一個大底包在中間;又有『四時錯行,日月代明』,自有細小去處。『道並行而不相悖,萬物並育而不相害。』並行並育,便是那天地覆載;不相悖不相害,便是那錯行代明底。『小德川流』是說小細底,『大德敦化』是那大底。大底包小底,小底分大底。千五百年間,不知人如何讀這個,都似不理會得這道理。」又云:「『一實萬分,萬一各正』,便是『理一分殊』處。」植。
  問:「『理性命』章註云:『自其本而之末,則一理之實,而萬物分之以為體,故萬物各有一太極。』如此,則是太極有分裂乎?」曰:「本衹是一太極,而萬物各有稟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極爾。如月在天,衹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處而見,不可謂月已分也。」謨。
  顔子
  問顔子「能化而齊」。曰:「此與『大而化之』之『化』異。但言消化卻富貴貧賤之念,方能齊。齊,亦一之意。」去偽。
  師友
  杜斿問:「濂溪言道至貴者,不一而足。」曰:「周先生是見世間愚輩為外物所搖動,如墮在火坑中,不忍見他,故如是說不一。世人心不在殼子裏,如發狂相似,衹是自不覺。浙間衹是權譎功利之淵藪。三二十年後,其風必熾,為害不小。某六七十歲,居此世不久,旦夕便死。衹與諸君子在此同說,後來必驗。」節。
  勢
  問「極重不可反,知其重而亟反之可也」。曰:「是說天下之勢,如秦至始皇強大,六國便不可敵。東漢之末,宦官權重,便不可除。紹興初,衹斬陳少陽,便成江左之勢。重極,則反之也難;識其重之機而反之,則易。」人傑。
  文辭
  「文所以載道」,一章之大意。「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言有載道之文而人弗用也。「況虛車乎?」此不載道之文也。自「篤其實」至「行而不遠」,是輪轅飾而人庸之者也。自「不賢者」至「強之不從也」,是弗庸者也。自「不知務道德」至「藝而已」,虛車也。端蒙。
  聖藴
  或問「發聖人之藴,教萬世無窮者,顔子也」。曰:「夫子之道如天,惟顔子盡得之。夫子許多大意思,盡在顔子身上發見。譬如天地生一瑞物,即此物上盡可以見天地純粹之氣。謂之發,乃『亦足以發』之『發』,不必待顔子言,然後謂之發也。」去偽。
  精藴
  「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藴,因卦以發。」濂溪看易,卻須看得活。方子。
  精,謂心之精微也;藴,謂德所藴蓄也。端蒙。
  「聖人之藴,因卦以發。」易本未有許多道理,因此卦,遂將許多道理搭在上面,所謂「因卦以發」者也。至。
  問「聖人之精,聖人之藴」。曰:「精,是精微之意;藴,是包許多道理。」又問:「伏羲始畫,而其藴亦已發見於此否?」曰:「謂之已具於此則可,謂之已發見於此則不可。方其初畫,也未有幹四德意思,到孔子始推出來。然文王孔子雖能推出意思,而其道理亦不出伏羲始畫之中,故謂之藴。藴,如『衣敝藴袍』之『藴』,是包得在裏面。砥。饒錄雲:「方其初畫出來,未有今易中許多事。到文王孔子足得出來,而其理亦不外乎始畫。」
  精,是聖人本意;藴,是偏旁帶來道理。如春秋,聖人本意,衹是載那事,要見世變:「禮樂徵伐自諸侯出」,「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如此而已。就那事上見得是非美惡麯折,便是「因卦以發」底。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是聖人本意底;如文王係辭等,孔子之言,皆是因而發底,不可一例作重看。淳。
  幹損益動
  通書曰「幹幹不息」者,「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不息,是也。節。
  「幹幹不息」者,體;「日往月來,寒往暑來」者,用。有體則有用,有用則有體,不可分先後說。僩。
  第一句言「幹幹不息」,第二句言損,第三句言益者,蓋以解第一句。若要不息,須着去忿欲而有所遷改。中「幹之用其善是」,「其」字,疑是「莫」字,蓋與下兩句相對。若衹是「其」字,則無義理,說不通。人傑。
  問:「此章前面『懲忿窒欲,遷善改過』皆是自修底事。後面忽說動者何故?」曰:「所謂『懲忿窒欲,遷善改過』,皆是動上有這般過失;須於方動之時審之,方無兇悔吝,所以再說個『動』。」僩。
  蒙艮
  問:「『艮其背』,背非見也。」曰:「這也衹如『非禮勿視』,非謂耳無所聞,目無所見也。『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艮其背』者,衹如此耳。程子解『艮其背』,謂『止於所不見』,恐如此說費力。所謂『背』者,衹是所當止也。人身四體皆動,惟背不動,所當止也。看下文『艮其止』,『止』字解『背』字,所以謂之『止其所』。止所當止,如『人君止於仁,人臣止於敬』,全是天理,更無人欲,則內不見己,外不見人,衹見有理。所以雲『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正謂此也。」砥。寓錄別出。
  問:「『艮其背』,背非見也。」曰:「衹如『非禮勿視』,『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忒禮,不接心術』,非是耳無所聞,目無所見。程子解『艮其背』,謂『止於其所不見』,即是此說,但易意恐不如此。卦彖下『止』,便是去止那上面『止』。『艮其止』一句,若不是『止』字誤,本是『背』字,便是『艮其止』句,解『艮其背』一句。『艮其止』,是止於所當止,如大學『君止於仁,臣止於敬』之類。程子解此『不及』卻好,不知『止』如何又恁地說?人之四肢皆能動,惟背不動,有止之象。『艮其背』,是止於所當止之地;『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萬物各止其所,便都純是理。也不見己,也不見有人,都衹見道理。」宇。
  問:「『止,非為也;為,不止矣。』何謂也?」曰:「止便不作為,作為便不是止。」曰:「止是以心言否?」曰:「是。」淳舉易傳「內欲不萌,外物不接」。曰:「即是這止。」淳。
  後錄
  「濂溪言『寡欲以至於無』,蓋恐人以寡欲為便得了,故言不止於寡欲而已,必至於無而後可耳。然無底工夫,則由於能寡欲。到無欲,非聖人不能也。」曰:「然則『欲』字如何?」曰:「不同。此寡欲,則是合不當如此者,如私欲之類。若是饑而欲食,渴而欲飲,則此欲亦豈能無?但亦是合當如此者。」端蒙。
  「誠立明通」,「立」字輕,衹如「三十而立」之「立」。「明」字就見處說,如「知天命」以上之事。端蒙。
  劉問:「心既誠矣,固不用養,然亦當操存而不失否?」曰:「誠是實也。到這裏已成就了,極其實,决定恁地,不解失了。砥錄雲:「誠,實也。存養到實處,則心純乎理,更無些子夾雜,又如何持守!」何用養?何用操存?」又問「反身而誠」。曰:「此心純一於理,徹底皆實,無夾雜,亦無虛偽。」宇。砥少異。
  問「會元」之期。曰:「元氣會則生聖賢,如歷傢推朔旦鼕至夜半甲子。所謂『元氣會』,亦是此般模樣。」宇。
  拙賦
  拙賦「天下拙,刑政徹」,其言似莊老。謨。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五
  程子之書一凡入近思錄者,皆依次第類為此捲。
  近思錄首捲所論誠、中、仁三者,發明義理,固是有許多名,衹是一理,但須隨事別之,如說誠,便衹是實然底道理。譬如天地之於萬物,陰便實然是陰,陽便實然是陽,無一毫不真實處;中,衹是喜怒哀樂未發之理;仁,便如天地發育萬物,人無私意,便與天地相似。但天地無一息間斷,「聖希天」處正在此。仁義禮智,便如四柱,仁又包括四者。如易之「元亨利貞」,必統於元;如時之春秋鼕夏,皆本於春。析而言之,各有所指而已。謨。
  問:「伊川言:『「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寂然不動」是也。』南軒言:『伊川此處有小差,所謂喜怒哀樂之中,言衆人之常性;「寂然不動」者,聖人之道心。』又,南軒辨呂與叔論中書說,亦如此。今載近思錄如何?」曰:「前輩多如此說,不但欽夫,自五峰發此論,某自是曉不得。今湖南學者往往守此說,牢不可破。某看來,『寂然不動』,衆人皆有是心;至『感而遂通』,惟聖人能之,衆人卻不然。蓋衆人雖具此心,未發時已自汩亂了,思慮紛擾,夢寐顛倒,曾無操存之道;至感發處,如何得會如聖人中節!」宇。
  「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伊川此語,與橫渠「心統性情」相似。淳。
  伊川曰:「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主一事,專言則包四者。」若不得他如此說出,如何明得?
  問:「仁既偏言則一事,如何又可包四者?」曰:「偏言之仁,便是包四者底;包四者底,便是偏言之仁。」節。
  郭兄問:「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曰:「以專言言之,則一者包四者;以偏言言之,則四者不離一者也。」卓。
  仁之包四德,猶塚宰之統六官。閎祖。
  問:「論語中言仁處,皆是包四者?」曰:「有是包四者底,有是偏言底。如『剋己復禮為仁』,『巧言令色鮮矣仁』,便是包四者。」節。
  問:「仁何以能包四者?」曰:「人衹是這一個心,就裏面分為四者。且以惻隱論之:本衹是這惻隱,遇當辭遜則為辭遜,不安處便為羞惡,分別處便為是非。若無一個動底醒底在裏面,便也不知羞惡,不知辭遜,不知是非。譬如天地衹是一個春氣,振錄作「春生之氣」。發生之初為春氣,發生得過李錄雲:「長得過。」便為夏,收斂便為秋,消縮便為鼕。明年又從春起,渾然衹是一個發生之氣。」節。方子、振同。
  問:「仁包四者,衹就生意上看否?」曰:「統是一個生意。如四時,衹初生底便是春,夏天長,亦衹是長這生底;秋天成,亦衹是遂這生底,若割斷便死了,不能成遂矣;鼕天堅實,亦衹是實這生底。如𠔌九分熟,一分未熟,若割斷,亦死了。到十分熟,方割來,這生意又藏在裏面。明年熟,亦衹是這個生。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都是一個生意。當惻隱,若無生意,這裏便死了,亦不解惻隱;當羞惡,若無生意,這裏便死了,亦不解羞惡。這裏無生意,亦不解辭遜,亦不解是非,心都無活底意思。仁,渾淪言,則渾淪都是一個,義禮知都是仁;對言,則仁義與禮智一般。」淳。寓錄雲:「安卿問:『仁包四者,就初意上看?就生意上看?』曰:『統是個生意。四時雖異,生意則同。劈頭是春生,到夏長養,是長養那生底;秋來成遂,是成遂那生底;鼕來堅實,亦衹堅實那生底。草木未華實,去摧折他,便割斷了生意,便死了,如何會到成實!如𠔌有兩分未熟,衹成七八分𠔌。仁義禮智都衹是個生意。當惻隱而不惻隱,便無生意,便死了;羞惡固是義,當羞惡而無羞惡,這生意亦死了。以至當辭遜而失其辭遜,是非而失其是非,心便死,全無那活底意思。』」
  問「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曰:「須先識得元與仁是個甚物事,便就自傢身上看甚麽是仁,甚麽是義、禮、智。既識得這個,便見得這一個能包得那數個。若有人問自傢:『如何一個便包得數個?』衹答雲:『衹為是一個。』」問直卿曰:「公於此處見得分明否?」曰:「嚮來看康節詩,見得這意思。如謂『天根月窟閑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正與程子所謂『靜後見萬物皆有春意』同。且如這個棹子,安頓得恰好時,便是仁。蓋無乖戾,便是生意。窮天地?古今,衹是一個生意,故曰『仁者與物無對』。以其無往非仁,此所以仁包四德也。」曰:「如此體仁,便不是,便不是生底意思。棹子安頓得恰好,衹可言中,不可謂之仁。元衹是初底便是,如木之萌,如草之芽;其在人,如惻然有隱,初來底意思便是。幹錄作:「要理會得仁,當就初處看。故元亨利貞,而元為四德之首。就初生處看,便見得仁。」所以程子謂『看雞雛可以觀仁』,為是那嫩小底便是仁底意思在。」幹錄作:「亦是看其初意思。」問:「如所謂『初來底意思便是』,不知思慮之萌不得其正時如何?」曰:「這便是地頭着賊,更是那『元』字上着賊了;如合施為而不曾施為時,便是亨底地頭着賊了;如合收斂而不曾收斂時,便是利底地頭着賊了;如合貞靜而不能貞靜時,便是貞底地頭着賊了。幹錄作:「問:『物理固如此,就人心思慮上觀之,如何?』曰:『思慮方萌,特守得定,便是仁。如思慮方萌錯了,便是賊其仁;當施為時錯了,便是賊其禮;當收斂時錯了,便是賊其義;當貞靜時錯了,便是賊其智。凡物皆有個如此道理。』」以一身觀之,元如頭,亨便是手足,利便是胸腹,貞便是那元氣所歸宿處,所以人頭亦謂之『元首』。穆薑亦曰:『元者,體之長也。』今若能知得所謂『元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利之貞』,上面一個『元』字,便是包那四個;下面『元』字,則是『偏言則一事』者。恁地說,則大煞分明了。須要知得所謂『元之元,亨之元,利之元,貞之元』者,蓋見得此,則知得所謂衹是一個也。若以一歲之體言之,則春便是元之元;所謂『首夏清和』者,便是亨之元;孟秋之月,便是利之元;到那初鼕十月,便是貞之元也,衹是初底意思便是。」幹錄作:「如春夏秋鼕,春為一歲之首,由是而為夏,為秋,為鼕,皆自此生出。所以謂仁包四德者,衹緣四個是一個,衹是三個。元卻有元之元,元之亨,元之利,元之貞。又有亨之元,利之元,貞之元。曉得此意,則仁包四者尤明白了。」道夫曰:「如先生之言,正是程子說『復其見天地之心』。復之初爻,便是天地生物之心也。」曰:「今衹將公所見,看所謂『心,譬如𠔌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處乃情也』,觀之便見。」久之,復曰:「正如天官塚宰,以分歲言之,特六卿之一耳;而建邦之六典,則又統六卿也。」道夫。幹錄稍異。
  問:「曩者論仁包四者,蒙教以初底意思看仁。昨看孟子『四端』處,似頗認得此意。」曰:「如何?」曰:「仁者生之理,而動之機也。惟其運轉流通,無所間斷,故謂之心,故能貫通四者。」曰:「這自是難說,他自活。今若恁地看得來,衹見得一邊,衹見得他用處,不見他體了。」問:「生之理便是體否?」曰:「若要見得分明,衹看程先生說『心譬如𠔌種,生之性便是仁』,便分明。若更要真識得仁之體,衹看夫子所謂『剋己復禮』;剋去己私,如何便喚得做仁。」曰:「若如此看,則程子所謂『公』字,愈覺親切。」曰:「公也衹是仁底殼子,盡他未得在。畢竟裏面是個甚物事?『生之性』,也衹是狀得仁之體。」道夫。
  直卿問:「仁包四德,如『元者善之長』。從四時生物意思觀之,則陰陽都偏了。」曰:「如此,則秋鼕都無生物氣象。但生生之意,至此退了;到得退未盡處,則陽氣依舊在。且如陰陽,其初亦衹是一個,進便喚做陽,退便喚做陰。」道夫。
  問:「仁包四者。然惻隱之端,如何貫得是非、羞惡、辭遜之類?」曰:「惻隱衹是動處。接事物時,皆是此心先擁出來,其間卻自有羞惡、是非之別,所以惻隱又貫四端。如春和則發生,夏則長茂,以至秋鼕,皆是一氣,衹是這個生意。」問:「『偏言則曰「愛之理」,專言則曰「心之德」』,如何?」曰:「偏言是指其一端,因惻隱之發而知其有是愛之理;專言則五性之理兼舉而言之,而仁則包乎四者是也。」謨。
  問:「仁可包義智禮。惻隱如何包羞惡二端?」曰:「但看羞惡時自有一般惻怛底意思,便可見。」曰:「仁包三者,何以見?」曰:「但以春言:春本主生,夏秋鼕亦衹是此生氣或長養,或斂藏,有間耳。」可學。
  伊川言:「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理一也,自天之所賦與萬物言之,故謂之命;以人物之所稟受於天言之,故謂之性。其實,所從言之地頭不同耳。端蒙。
  唐傑問:「近思錄既載『鬼神者造化之跡』,又載『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似乎重了。」曰:「造化之跡是日月星辰風雨之屬,二氣良能是屈伸往來之理。」蓋卿。
  人性無不善,雖桀紂之為窮兇極惡,也知此事是惡。但則是我要恁地做,不柰何,便是人欲奪了。銖。
  伊川言:「在物為理。」凡物皆有理,蓋理不外乎事物之間。「處物為義。」義,宜也,是非可否處之得宜,所謂義也。端蒙。
  「在物為理,處物為義。」理是在此物上,便有此理;義是於此物上自傢處置合如此,便是義。義便有個區處。。
  問「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曰:「且如這棹子是物,於理可以安頓物事。我把他如此用,便是義。」友仁。
  問「忠信所以進德」至「對越在天也」。曰:「此一段,衹是解個『終日幹幹』。在天之剛健者,便是天之幹;在人之剛健者,便是人之幹。其體則謂之易,便是橫渠所謂『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者。自此而下,雖有許多般,要之『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皆是實理。以時節分段言之,便有古今;以血氣支體言之,便有人己,卻衹是一個理也。」道夫。
  「忠信所以進德」至「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這個衹是解一個「終日幹幹」。「忠信進德,修辭立誠」,便無間斷,便是「終日幹幹」,不必便說「終日對越在天」。下面說「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雲雲,便是說許多事,都衹是一個天。賀孫。
  問:「詳此一段意,衹是體當這個實理。雖說出有許多般,其實一理也。」曰:「此衹是解『終日幹幹』,故說此一段。從『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說起。雖是『無聲無臭』,其闔闢變化之體,則謂之易。然所以能闔闢變化之理,則謂之道;其功用着見處,則謂之神;此皆就天上說。及說到『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是就人身上說。上下說得如此子細,都說了,可謂盡矣。『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又皆是此理顯著之跡。看甚大事小事,都離了這個事不得。上而天地鬼神離這個不得,下而萬事萬物都不出此,故曰『徹上徹下,不過如此』。形而上者,無形無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狀是此器。然謂此器則有此理,有此理則有此器,未嘗相離,卻不是於形器之外別有所謂理。?古?今,萬事萬物皆衹是這個,所以說『但得道在,不係今與後,己與人』。」叔蒙問:「不出這體用。其體則謂之性,其用則謂之道?」曰:「道衹是統言此理,不可便以道為用。仁義禮智信是理,道便是統言此理。」直卿雲:「『道』字看來亦兼體、用,如說『其理則謂之道』,是指體言;又說『率性則謂之道』,是指用言。」曰:「此語上是就天上說,下是就人身上說。」直卿又云:「衹是德又自兼體、用言。如通書云:『動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曰:「正是理,雖動而得其正理,便是道;若動而不正,則不是道。和亦衹是順理,用而和順,便是得此理於身;若用而不和順,則此理不得於身。故下云:『匪仁,匪義,匪禮,匪智,匪信,悉邪也。』衹是此理。故又云:『君子慎動。』」直卿問:「太極圖衹說『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通書又說個『機』,此是動靜之間,又有此一項。」又云:「『智』字自與知識之『知』不同。智是具是非之理,知識便是察識得這個物事好惡。」又問:「神是心之至妙處,所以管攝動靜。十年前,曾聞先生說,神亦衹是形而下者。」賀孫問:「神既是管攝此身,則心又安在?」曰:「神即是心之至妙處,滾在氣裏說,又衹是氣,然神又是氣之精妙處,到得氣,又是粗了。精又粗,形又粗。至於說魂,說魄,皆是說到粗處。」賀孫。寓錄雲:「直卿雲:『看來「神」字本不專說氣,也可就理上說。先生衹就形而下者說。』先生曰:『所以某就形而下說,畢竟就氣處多,發出光彩便是神。』味道問:『神如此說,心又在那裏?』曰:『神便在心裏,凝在裏面為精,發出光彩為神。精屬陰,神屬陽。說到魂魄鬼神,又是說到大段粗處。』」
  問:「『「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如何看『體』字?」曰:「體,是體質之『體』,猶言骨子也。易者,陰陽錯綜,交換代易之謂,如寒暑晝夜,闔闢往來。天地之間,陰陽交錯,而實理流行,蓋與道為體也。寒暑晝夜,闔闢往來,而實理於是流行其間,非此則實理無所頓放。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有此五者,而實理寓焉。故曰『其體則謂之易』,言易為此理之體質也。」程子解「逝者如斯,不捨晝夜」,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與道為體。」集註曰:「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即是此意。銖。
  「其體則謂之易」,在人則心也;「其理則謂之道」,在人則性也;「其用則謂之神」,在人則情也。所謂易者,變化錯綜,如陰陽晝夜,雷風水火,反復流轉,縱橫經緯而不已也。人心則語默動靜,變化不測者是也。體,是形體也,賀孫錄雲:「體,非『體、用』之謂。」言體,則亦是形而下者;其理則形而上者也。故程子曰「易中衹是言反復往來上下」,亦是意也。端蒙。
  「以其體謂之易,以其理謂之道」,這正如心、性、情相似。易便是心,道便是性。易,變易也,如奕棋相似。寒了暑,暑了寒,日往而月來,春夏為陽,秋鼕為陰,一陰一陽,衹管恁地相易。賀孫。
  「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人傑謂:「陰陽闔闢,屈伸往來,則謂之易;皆是自然,皆有定理,則謂之道;造化功用不可測度,則謂之神。」程子又曰:「其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衹是就人道上說。」人傑謂:「中庸大旨,則『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是通人物而言;『修道之謂教』,則聖賢所以扶世立教,垂法後世者,皆是也。」先生曰:「就人一身言之:易,猶心也;道,猶性也;神,猶情也。」翌日再問雲:「既就人身言之,卻以就人身者就天地言之,可乎?」曰:「天命流行,所以主宰管攝是理者,即其心也;而有是理者,即其性也,如所以為春夏,所以為秋鼕之理是也;至發育萬物者,即其情也。」人傑。錄別出。
  正淳問:「『其體則謂之易』,衹屈伸往來之義是否?」曰:「義則不是。衹陰陽屈伸,便是形體。」又問:「昨日以天地之心、情、性在人上言之,今卻以人之心、性、情就天上言之,如何?」曰:「春夏秋鼕便是天地之心;天命流行有所主宰,其所以為春夏秋鼕,便是性;造化發用便是情。」又問:「恐心大性小?」曰:「此不可以小大論。若以能為春夏秋鼕者為性,亦未是。衹是所以為此者,是合下有此道理。謂如以鏡子為心,其光之照見物處便是情,其所以能光者是性。因甚把木板子來,卻照不見?為他元沒這光底道理。」。
  「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功用則謂之鬼神。」易是陰陽屈伸,隨時變易。大抵古今衹是大闔闢,小闔闢,今人說易,都無着摸。聖人便於六十四卦,衹以陰陽奇耦寫出來。至於所以為陰陽,為古今,乃是此道理。及至忽然生物,或在此,或在彼,如花木之類驀然而出,華時都華,實時都實,生氣便發出來,衹此便是神。如在人,仁義禮智,惻隱羞惡,心便能管攝。其為喜怒哀樂,即情之發用處。。
  「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此三句是說自然底。下面雲「其命於人則謂之性」,此是就人上說。謂之「命於人」,這「人」字,便是「心」字。夔孫。
  問:「此一段自『浩然之氣』以上,自是說道。下面『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知如何?」曰:「一段皆是明道體無乎不在。名雖不同,衹是一理發出,是個無始無終底意。」林易簡問:「莫是『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底道理否?」曰:「不可如此類泥着,但見梗礙耳。某舊見伊川說仁,令將聖賢所言仁處類聚看,看來恐如此不得。古人言語,各隨所說見意,那邊自如彼說,這邊自如此說。要一一來比並,不得。」又曰:「文字且子細逐件理會,待看得多,自有個見處。」林曰:「某且要知盡許多疑了,方可下手做。」曰:「若要知了,如何便知得了?不如且就知得處逐旋做去,知得一件做一件,知得兩件做兩件,貪多不濟事。如此用工夫,恐怕輕費了時月。某謂,少看有功卻多,泛泛然多看,全然無益。今人大抵有貪多之病,初來衹是一個小沒理會,下梢成一個大沒理會!」宇。
  「明道『醫書手足不仁』止『可以得仁之體』一段,以意推之,蓋謂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所得以為心,則是天地人物莫不同有是心,而心德未嘗不貫通也。雖其為天地,為人物,各有不同,然其實則有一條脈絡相貫。故體認得此心,而有以存養之,則心理無所不到,而自然無不愛矣。纔少有私欲蔽之,則便間斷,發出來愛,便有不到處。故世之忍心無恩者,衹是私欲蔽錮,不曾認得我與天地萬物心相貫通之理。故求仁之切要,衹在不失其本心而已。若夫『博施濟衆』,則自是功用,故曰何幹仁事?言不於此而得也。仁至難言,亦以全體精微,未易言也。止曰『立人、達人』,則有以指夫仁者之心,而便於此觀,則仁之體,庶幾不外是心而得之爾。然又嘗以伊川『𠔌種』之說推之,其『心猶𠔌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動乃情也』,蓋所謂『生之性』,即仁之體,發處即仁之用也。若夫『博施濟衆』,則又是𠔌之成實,而利及於人之謂。以是觀之,仁聖可知矣。」先生雲:「何幹仁事,謂仁不於此得,則可;以為聖仁全無干涉,則不可。」又云:「氣有不貫,血脈都在這氣字上。着心看,則意好。」又云:「『何事於仁?』言何止是仁?必也仁之成德;猶曰何止於木?必也木之成就;何止於𠔌?必也𠔌之成禾之意耳。」端蒙。
  伊川語錄中說「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說得太深,無捉摸處。易傳其手筆,衹雲:「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又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易傳衹此兩處說仁,說得極平實,學者當精看此等處。銖。
  「『生之謂性』一條難說,須子細看。此一條,伊川說得亦未甚盡。『生之謂性』,是生下來喚做性底,便有氣稟夾雜,便不是理底性了。前輩說甚『性惡』,『善惡混』,都是不曾識性。到伊川說:『性即理也』,無人道得到這處。理便是天理,又那得有惡!孟子說『性善』,便都是說理善;雖是就發處說,然亦就理之發處說。」如曰「乃若其情」,曰「非纔之罪」。又曰:「『生之謂性』,如碗盛水後,人便以碗為水,水卻本清,碗卻有淨有不淨。」問:「雖是氣稟,亦尚可變得否?」曰:「然最難,須是『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方得。若衹恁地待他自變,他也未與你卒乍變得在。這道理無他巧,衹是熟,衹是專一。」賀孫。
  「人生氣稟,理有善惡。」此「理」字,不是說實理,猶雲理當如此。僩。
  「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理,衹作「合」字看。端蒙。
  「生之謂性」一段,當作三節看,其間有言天命者,有言氣質者。「生之謂性」是一節,「水流就下」是一節,清濁又是一節。。
  問:「『生之謂性』一段難看。自起頭至『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成兩三截。」曰:「此一段極難看。但細尋語脈,卻亦可曉。上雲『不是兩物相對而生』,蓋言性善也。」曰:「既言性善,下卻言『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卻是言氣稟之性,似與上文不相接。」曰:「不是言氣稟之性。蓋言性本善,而今乃惡,亦是此性為惡所汩,正如水為泥沙所混,不成不喚做水!」曰:「適所問,乃南軒之論。」曰:「敬夫議論出得太早,多有差舛。此間有渠論孟解,士大夫多求之者,又難為拒之。」又問:「『人生而靜』,當作斷句。」曰:「衹是連下文而『不容說』作句。性自稟賦而言,人生而靜以上,未有形氣,理未有所受,安得謂之性!」又問「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此處先生所答,記得不切,不敢錄。次夜再問,別錄在後。又問:「『凡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也。』『繼之者善』,如何便指作性?」曰:「吾友疑得極是。此卻是就人身上說『繼之者善』。若就嚮上說,則天理方流出,亦不可謂之性。」曰:「『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此言人生性與氣混合者。」曰:「有此氣為人,則理具於身,方可謂之性。」又問:「嚮滕德粹問『生之謂性』,先生曰:『且從程先生之說,亦好。』當時再三請益,先生不答。後來子細看,此蓋告子之言。若果如程先生之說,亦無害。而渠意直是指氣為性,與程先生之意不同。」曰:「程先生之言,亦是認告子語脈不差。果如此說,則孟子何必排之?則知其發端固非矣。大抵諸儒說性,多說着氣。如佛氏亦衹是認知覺作用為性。」又問孟註云:「『近世蘇氏鬍氏之說近此甚。』觀二傢之說,似亦不執着氣。」曰:「其流必至此。」又問:「鬍氏說『性不可以善惡名』,似衹要形容得性如此之大。」曰:「不是要形容,衹是見不明。若見得明,則自不如此。敬夫嚮亦執此說。嘗語之雲:『凡物皆有對,今乃欲作尖邪物,何故?』程先生論性,衹雲『性即理也』,豈不是見得明?是真有功於聖門!」又問:「『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至程先生始分明。」曰:「以前無人如此說。若不是見得,安能及此!」第二夜復問:「昨夜問『生之謂性』一段,意有未盡。不知『纔說性便不是性』,此是就性未稟時說?已稟時說?」曰:「就已稟時說。性者,渾然天理而已。纔說性時,則已帶氣矣。所謂『離了陰陽更無道』,此中最宜分別。」又問:「『水流而就下』以後,此是說氣稟否?若說氣稟,則生下已定,安得有遠近之別?」曰:「此是夾習說。」饒本雲:「此是說氣。」可學。
  問:「『生之謂性』一章,泳竊意自『生之謂性』至『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是本來之性與氣質之性兼說。劈頭衹指個『生』字說,是兼二者了。」曰:「那『性』字卻如何?」泳曰:「恐衹是都說做性。」泳又問:「舊來因此以水喻性,遂謂天道純然一理,便是那水本來清;陰陽五行交錯雜揉而有昏濁,便是那水被泥污了。昏濁可以復清者,衹緣他母子清。」曰:「然。那下愚不移底人,卻是那臭穢底水。」問:「也須可以澄治?」曰:「也減得些分數。」因言:「舊時人嘗裝惠山泉去京師,或時臭了。京師人會洗水,將沙石在筧中,上面傾水,從筧中下去。如此十數番,便漸如故。」或問:「下愚亦可以澄治否?」泳雲:「恐他自不肯去澄治了。」曰:「那水雖臭,想也未至污穢在。」問:「物如此更推不去,卻似那臭泥相似?」曰:「是如此。」又問:「自『蓋生之謂性』至『猶水流而就下也』一節,是說本來之性。」曰:「『蓋生之謂性』,卻是如何?」泳曰:「衹是提起那一句說。」又問:「『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人生而靜』是說那初生時。更說嚮上去,便衹是天命了。」曰:「所以『大哉幹元!萬物資始』,衹說是『誠之源也』。至『幹道變化,各正性命』,方是性在。『凡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也』,便兼氣質了。」問:「恐衹是兼了情。」曰:「情便兼質了。所以孟子答告子問性,卻說『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說仁義禮智,卻說惻隱、羞惡、恭敬、是非去。蓋性無形影,情卻有實事,衹得從情上說入去。」問:「因情以知性,恰似因流以知源。舊聞蔡季通問康叔臨雲:『凡物有兩端。惻隱為仁之端,是頭端?是尾端?』叔臨以為尾端。近聞周莊仲說,先生雲,不須如此分。」曰:「公如何說?」曰:「惻隱是性之動處。因其動處,以知其本體,是因流以知其源,恐衹是尾端。」曰:「是如此。」又問「皆水也」至「然不可以濁者不為水也」一節。曰:「這水衹是說氣質。」泳曰:「竊謂因物欲之淺深,可以見氣質之昏明;猶因惻隱、羞惡,可以見仁義之端。」曰:「也是如此。」或問:「氣清底人,自無物欲。」曰:「也如此說不得。口之欲味,耳之欲聲,人人皆然。雖是稟得氣清,纔不檢束,便流於欲去。」又問:「『如此,則人不可不加澄治之功』至『置在一隅也』一節,是說人求以變化氣質。然變了氣質,復還本然之性,亦不是在外面添得。」曰:「是如此。」又問:「『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至於『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者也』一節,是言學者去求道,不是外面添。聖人之教人,亦不是強人分外做。」曰:「『此理天命也』一句,亦可見。」鬍泳。
  或問「生之謂性」一段。曰:「此段引譬喻亦叢雜。如說水流而就下了,又說從清濁處去,與就下不相續。這處衹要認得大意可也。」又曰:「『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一句,又似有惡性相似。須是子細看。」義剛。
  問:「『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先生舊做明道論性說雲:『氣之惡者,其性亦無不善,故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明道又云:『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但或過或不及,便如此。蓋天下無性外之物,本皆善而流於惡耳。』如此,則惡專是氣稟,不幹性事,如何說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曰:「既是氣稟惡,便也牽引得那性不好。蓋性衹是搭附在氣稟上,既是氣稟不好,便和那性壞了。所以說濁亦不可不謂之水。水本是清,卻因人撓之,故濁也。」又問:「先生嘗雲:『性不可以物譬。』明道以水喻性,還有病否?」曰:「若比來比去,也終有病。衹是不以這個比,又不能得分曉。」僩。
  「『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疑與孟子抵牾。」曰:「這般所在難說,卒乍理會未得。某舊時初看,亦自疑。但看來看去,自是分明。今定是不錯,不相誤,衹着工夫子細看。莫據己見,便說前輩說得不是。」又問:「草木與人物之性一乎?」曰:「須知其異而不害其為同,知其同而不害其為異方得。」木之。
  正淳問:「性善,大抵程氏說善惡處,說得『善』字重,『惡』字輕。」曰:「『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此是氣質之性。蓋理之與氣雖同,畢竟先有此理而後有此氣。」又問郭氏性圖。曰:「『性善』字且做在上,其下不當同以『善、惡』對出於下。不得已時,『善』字下再寫一『善』,卻傍出一『惡』字,倒着,以見惡衹是反於善。且如此,猶自可說。」正淳謂:「自不當寫出來。」曰:「然。」。
  問「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一段。曰:「『人生而靜以上』,即是人物未生時。人物未生時,衹可謂之理,說性未得,此所謂『在天曰命』也。『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者,言纔謂之性,便是人生以後,此理已墮在形氣之中,不全是性之本體矣,故曰『便已不是性也』,此所謂『在人曰性』也。大抵人有此形氣,則是此理始具於形氣之中,而謂之性。纔是說性,便已涉乎有生而兼乎氣質,不得為性之本體也。然性之本體,亦未嘗雜。要人就此上面見得其本體元未嘗離,亦未嘗雜耳。『凡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也』者,言性不可形容,而善言性者,不過即其發見之端而言之,而性之理固可默識矣,如孟子言『性善』與『四端』是也。」未有形氣,渾然天理,未有降付,故衹謂之理;已有形氣,是理降而在人,具於形氣之中,方謂之性。已涉乎氣矣,便不能超然專說得理也。程子曰「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又曰「在天曰命,在人曰性」,是也。銖。
  明道論性一章,「人生而靜」,靜者固其性。然衹有「生」字,便帶卻氣質了。但「生」字以上又不容說,蓋此道理未有形見處。故今纔說性,便須帶着氣質,無能懸空說得性者。「繼之者善」,本是說造化發育之功,明道此處卻是就人性發用處說,如孟子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之類是也。伊川言:「極本窮源之性,乃是對氣質之性而言。」言氣質之稟,雖有善惡之不同,然極本窮源而論之,則性未嘗不善也。端蒙。
  問「人生而靜以上」一段。曰:「程先生說性有本然之性,有氣質之性。人具此形體,便是氣質之性。纔說性,此『性』字是雜氣質與本來性說,便已不是性。這『性』字卻是本然性。纔說氣質底,便不是本然底也。『人生而靜』以下,方有形體可說;以上是未有形體,如何說?」賀孫。
  曾問「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曰:「此是未有人生之時,但有天理,更不可言性。人生而後,方有這氣稟,有這物欲,方可言性。」卓。
  「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此衹是理;「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此是氣質。要之,假合而後成。文蔚。
  「人生而靜」,已是夾形氣,專說性不得。此處宜體認。可學。
  或問:「說『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為天命之不已;感物而動,酬酢萬殊,為天命之流行。不已便是流行,不知上一截如何下語?」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乃天命之本體也。」人傑。
  問「人生而靜以上」一段。曰:「有兩個『性』字:有所謂『理之性』,有所謂『氣質之性』。下一『性』字是理。『人生而靜』,此『生』字已自帶氣質了。『生而靜以上』,便衹是理,不容說;『纔說性時』,便衹說得氣質,不是理也。」淳。
  「纔說性,便已不是性也。」蓋纔說性時,便是兼氣質而言矣。「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人生而靜以上」,衹說得個「人生而靜」,上面不通說。蓋性須是個氣質,方說得個「性」字。若「人生而靜以上」,衹說個天道,下「性」字不得。所以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便是如此。所謂「天命之謂性」者,是就人身中指出這個是天命之性,不雜氣稟者而言爾。若纔說性時,則便是夾氣稟而言,所以說時,便已不是性也。濂溪說:「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濂溪說性,衹是此五者。他又自有說仁義禮智底性時。若論氣稟之性,則不出此五者。然氣稟底性,便是那四端底性,非別有一種性也。然所謂「剛柔善惡中」者,天下之性固不出此五者。然細推之,極多般樣,千般百種,不可窮究,但不離此五者爾。僩。
  「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是衹說性。如說善,即是有性了,方說得善。方。
  問:「近思錄中說性,似有兩種,何也?」曰:「此說往往人都錯看了。纔說性,便有不是。人性本善而已,纔墮入氣質中,便熏染得不好了。雖熏染得不好,然本性卻依舊在此,全在學者着力。今人卻言有本性,又有氣質之性,此大害理!」去偽。
  問:「『凡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也」。』這『繼』字,莫是主於接續承受底意思否?」曰:「主於人之發用處言之。」道夫。
  程子云:「凡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易中所言,蓋是說天命流行處;明道卻將來就人發處說。孟子言「性善」,亦是就發處說,故其言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蓋因其發處之善,是以知其本無不善,猶循流而知其源也。故孟子說「四端」,亦多就發處說。易中以天命言。程子就人言,蓋人便是一個小天地耳。端蒙。
  「夫所謂『繼之者善也』者,猶水流而就下也。」此「繼之者善」,指發處而言之也。性之在人,猶水之在山,其清不可得而見也。流出而見其清,然後知其本清也。所以孟子衹就「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處,指以示人,使知性之本善者也。易所謂「繼之者善也」,在性之先;此所引「繼之者善也」,在性之後。蓋易以天道之流行者言,此以人性之發見者言。明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發見亦如此。如後段所謂「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某嘗謂,易在人便是心,道在人便是性,神在人便是情。緣他本原如此,所以生出來個個亦如此。一本故也。閎祖。
  問:「或謂明道所謂『凡人說性,衹是說「繼之者善」』與易所謂『繼之者善』意不同。明道是言氣質之性亦未嘗不善,如孔子『性相近』之意。」曰:「明道說『繼之者善』,固與易意不同。但以為此段衹說氣質之性,則非也。明道此段,有言氣質之性處,有言天命之性處。近陳後之寫來,衹於此段『性』字下,各註某處是說天命之性,某處是說氣質之性。若識得數字分明有着落,則此段盡易看。」銖。
  問:「明道言:『今人說性,多是說「繼之者善」,如孟子言「性善」是也。』此莫是說性之本體不可言,凡言性者,衹是說性之流出處,如孟子言『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之類否?」先生點頭。後江西一學者問此。先生答書云:「易大傳言『繼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後。」是夕,復語文蔚曰:「今日答書,覺得未是。」文蔚曰:「莫是易言『繼善』,是說天道流行處;孟子言『性善』,是說人性流出處。易與孟子就天人分上各以流出處言,明道則假彼以明此耳,非如先生『未生、已生』之雲?」曰:「然。」文蔚。
  「繼之者善也」,周子是說生生之善,程子說作人性之善,用處各自不同。若以此觀彼,心有窒礙。人傑。
  問:「伊川雲:『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曰:「物之初生,其本未遠,固好看。及幹成葉茂,便不好看。如赤子入井時,惻隱怵惕之心,衹些子仁,見得時卻好看。到得發政施仁,其仁固廣,便看不見得何處是仁。」賜。
  問:「『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此衹是先生嚮所謂『初』之意否?」曰:「萬物之生,天命流行,自始至終,無非此理;但初生之際,淳粹未散,尤易見爾。衹如元亨利貞皆是善,而元則為善之長,亨利貞皆是那裏來。仁義禮智亦皆善也,而仁則為萬善之首,義禮智皆從這裏出爾。」道夫。
  問:「『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對是物也,理安得有對?」曰:「如高下小大清濁之類,皆是。」曰:「高下小大清濁,又是物也,如何?」曰:「有高必有下,有大必有小,皆是理必當如此。如天之生物,不能獨陰,必有陽;不能獨陽,必有陰;皆是對。這對處,不是理對。其所以有對者,是理合當恁地。」淳。
  「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問:「如何便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曰:「真個是未有無對者。看得破時,真個是差異好笑。且如一陰一陽,便有對;至於太極,便對甚底?」曰:「太極有無極對。」曰:「此衹是一句。如金木水火土,即土亦似無對,然皆有對。太極便與陰陽相對。此是『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便對過,卻是橫對了。土便與金木水火相對。蓋金木水火是有方所,土卻無方所,亦對得過。必大錄雲:「四物皆資土故也。」鬍氏謂『善不與惡對』。惡是反善,如仁與不仁,如何不可對?若不相對,覺說得天下事都尖斜了,沒個是處。」必大錄雲:「湖南學者雲,善無對。不知惡乃善之對,惡者反乎善者也。」。必大同。
  問:「『天下之理,無獨必有對。』有動必有靜,有陰必有陽,以至屈伸消長盛衰之類,莫不皆然。還是他合下便如此邪?」曰:「自是他合下來如此,一便對二,形而上便對形而下。然就一言之,一中又自有對。且如眼前一物,便有背有面,有上有下,有內有外。二又各自為對。雖說『無獨必有對』,然獨中又自有對。且如棋盤路兩兩相對,末梢中間衹空一路,若似無對;然此一路對了三百六十路,此所謂『一對萬,道對器』也。」銖。
  天下之物未嘗無對,有陰便有陽,有仁便有義,有善便有惡,有語便有默,有動便有靜,然又卻衹是一個道理。如人行出去是這腳,歸亦是這腳。譬如口中之氣,噓則為溫,吸則為寒耳。雉。
  問:「陰陽晝夜,善惡是非,君臣上下,此天地萬物無獨必有對之意否?」曰:「這也衹如喜怒哀樂之中,便有個既發而中節之和在裏相似。」道夫。
  問:「『天地之間,亭亭當當,直上直下,出便不是』,如何?」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亭亭當當,直上直下』等語,皆是形容中之在我,其體段如此。『出則不是』者,出便是已發。發而中節,衹可謂之和,不可謂之中矣,故曰『出便不是』。」謨。
  問「亭亭當當」之說。曰:「此俗語也,蓋不偏不倚,直上直下之意也。」問:「敬固非中,惟『敬而無失』,乃所以為中否?」曰:「衹是常敬,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也。」道夫。
  「天地間亭亭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則不是。如此則是內。敬而無無失最盡。」居敬。方謂「居」字好。方。
  問:「無妄,誠之道。不欺,則所以求誠否?」曰:「無妄者,聖人也。謂聖人為無妄,則可;謂聖人為不欺,則不可。」又問:「此正所謂『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否?」曰:「然。無妄是自然之誠,不欺是着力去做底。」道夫。
  「無妄之謂誠」是天道,「不欺其次矣」是人道,中庸所謂「思誠」者是也。。
  味道問「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也」。曰:「非無妄故能誠,無妄便是誠。無妄,是四方八面都去得;不欺,猶是兩個物事相對。」宇。
  或問「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矣」。曰:「無妄,是兼天地萬物所同得底渾淪道理;不欺,是就一邊說。」泳問:「不欺,是就人身說否?」曰:「然。」鬍泳。
  無妄,自是我無妄,故誠;不欺者,對物而言之,故次之。祖道。
  問:「『衝漠無朕』至『教入塗轍』。他所謂塗轍者,莫衹是以人所當行者言之?凡所當行之事,皆是先有此理;卻不是臨行事時,旋去尋討道理。」曰:「此言未有這事,先有這理。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不成元無此理,直待有君臣父子,卻旋將道理入在裏面!」又問:「『既是塗轍,卻衹是一個塗轍』,是如何?」曰:「是這一個事,便衹是這一個道理。精粗一貫,元無兩樣。今人衹見前面一段事無形無兆,將謂是空蕩蕩;卻不知道『衝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如釋氏便衹是說『空』,老氏便衹是說『無』,卻不知道莫實於理。」曰:「『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應』字是應務之『應』否?」曰:「未應,是未應此事;已應,是已應此事。未應固是先,卻衹是後來事;已應固是後,卻衹是未應時理。」文蔚。
  「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在這裏。不是先本無,卻待安排也。「既是塗轍,卻衹是一個塗轍」,如既有君君臣臣底塗轍,卻是元有君臣之理也。升卿。
  子升問「衝漠無朕」一段。曰:「未有事物之時,此理已具,少間應處衹是此理。所謂塗轍,即是所由之路。如父之慈,子之孝,衹是一條路從源頭下來。」木之。
  或問「未應不是先」一條。曰:「未應如未有此物,而此理已具;到有此物,亦衹是這個道理。塗轍,是車行處。且如未有塗轍,而車行必有塗轍之理。」賀孫。
  問「衝漠無朕」一段。曰:「此衹是說『無極而太極』。」又問:「下文『既是塗轍,卻衹是一個塗轍』,是如何?」曰:「恐是記者欠了字,亦曉不得。」又曰:「某前日說,衹從陰陽處看,則所謂太極者,便衹在陰陽裏;所謂陰陽者,便衹是在太極裏。而今人說陰陽上面別有一個無形無影底物是太極,非也。」夔孫。他本小異。
  問:「『近取諸身,百理皆具』,且是言人之一身與天地相為流通,無一之不相似。至下言『屈伸往來之義,衹於鼻息之間見之』,卻衹是說上意一腳否?」曰:「然。」又問:「屈伸往來,衹是理自如此。亦猶一闔一闢,闔固為闢之基,而闢亦為闔之基否?」曰:「氣雖有屈伸,要之方伸之氣,自非既屈之氣。氣雖屈,而物亦自一面生出。此所謂『生生之理』,自然不息也。」道夫。
  問:「屈伸往來,氣也。程子云『衹是理』,何也?」曰:「其所以屈伸往來者,是理必如此。『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氣也,其所以一陰一陽循環而不已者,乃道也。」淳。
  明道言:「天地之間,衹有一個感應而已。」蓋陰陽之變化,萬物之生成,情偽之相通,事為之終始,一為感,則一為應,循環相代,所以不已也。端蒙。
  問天下衹有個感應。曰:「事事物物,皆有感應。寤寐、語默、動靜亦然。譬如氣聚則風起,風止則氣復聚。」
  「感應」二字有二義:以感對應而言,則彼感而此應;專於感而言,則感又兼應意,如感恩感德之類。端蒙。
  問:「感,衹是內感?」曰:「物固有自內感者。然亦不專是內感,固有自外感者。所謂『內感』,如一動一靜,一往一來,此衹是一物先後自相感。如人語極須默,默極須語,此便是內感。若有人自外來喚自傢,衹得喚做外感。感於內者自是內,感於外者自是外。如此看,方周遍平正。衹做內感,便偏頗了。」夔孫。
  心性以𠔌種論,則包裹底是心;有秫種,有粳種,隨那種發出不同,這便是性。心是個發出底,池本作:「心似個沒思量底。」他衹會生。又如服藥,吃了會治病,此是藥力;或溫或敘,便是藥性。至於吃了有溫證,有敘證,這便是情。夔孫。
  履之問:「『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不善』章,如何?」曰:「疑此段微有未穩處。蓋凡事莫非心之所為,雖放僻邪侈,亦是心之為也。善惡但如反復手耳,翻一轉便是惡,止安頓不着,也便是不善。如當惻隱而羞惡,當羞惡而惻隱,便不是。」又問:「心之用雖有不善,亦不可謂之非心否?」曰:「然。」伯羽。
  問:「『發於思慮則有善不善。』看來不善之發有二:有自思慮上不知不覺自發出來者,有因外誘然後引動此思慮者。閑邪之道,當無所不用其力。於思慮上發時,便加省察,更不使形於事為。於物誘之際,又當於視聽言動上理會取。然其要又衹在持敬。惟敬,則身心內外肅然,交緻其功,則自無二者之病。」曰:「謂發處有兩端,固是。然畢竟從思慮上發者,也衹在外來底。天理渾是一個。衹不善,便是不從天理出來;不從天理出來,便是出外底了。視聽言動,該貫內外,亦不可謂專是外面功夫。若以為在內自有一件功夫,在外又有一件功夫,則內外支離,無此道理。須是『誠之於思,守之於為』,內外交緻其功,可也。」端蒙。
  問:「『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不善。』程子之意,是指心之本體有善而無惡,及其發處,則不能無善惡也。鬍五峰雲:『人有不仁,心無不仁。』先生以為下句有病。如顔子『其心三月不違仁』,是心之仁也;至三月之外,未免少有私欲,心便不仁,豈可直以為心無不仁乎?端蒙近以先生之意推之,莫是五峰不曾分別得體與發處言之否?」曰:「衹為他說得不備。若雲人有不仁,心無不仁;心有不仁,心之本體無不仁,則意方足耳。」端蒙。
  問:「『心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如何?」曰:「心是貫徹上下,不可衹於一處看。」可學。
  「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此句亦未穩。淳。
  「『心,生道也。』此句是張思叔所記,疑有欠闕處。必是當時改作行文,所以失其文意。」伯豐雲:「何故入在近思錄中?」曰:「如何敢不載?但衹恐有闕文,此四字說不盡。」。
  「『心,生道也。人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惻隱之心,生道也。』如何?」曰:「天地生物之心是仁;人之稟賦,接得此天地之心,方能有生。故惻隱之心在人,亦為生道也。」謨。
  「心,生道也。」心乃生之道。「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乃是得天之心以生。生物便是天之心。可學。
  問:「『心生道也』一段,上面『心生道』,莫是指天地生物之心?下面『惻隱之心,人之生道』,莫是指人所得天地之心以為心?蓋在天衹有此理,若無那形質,則此理無安頓處。故曰:『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上面猶言『繼善』,下面猶言『成性』。」曰:「上面『心,生道也』,全然做天底,也不得。蓋理衹是一個渾然底,人與天地混合無間。」端蒙。
  「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是心乃屬天地,未屬我在,此乃是衆人者。至下面「各正性命」,則方是我底,故又曰:「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以為心。人未得之,此理亦未嘗不在天地之間。衹是人有是心,便自具是理以生。又不可道有心了,卻討一物來安頓放裏面。似恁地處,難看,須自體認得。端蒙。
  伊川雲:「心,生道也。」方雲:「生道者,是本然也,所以生者也。」曰:「是人為天地之心意。」本文雲。又曰:「生亦是生生之意。蓋有是惻隱心,則有是形。」方曰:「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方。
  敬子解「不求諸心而求諸跡,以博聞強記巧文麗詞為工」,以為「人不知性,故怠於為希聖之學,而樂於為希名慕利之學」。曰:「不是他樂於為希名慕利之學,是他不知聖之可學,別無可做,衹得嚮那裏去。若知得有個道理,可以學做聖人,他豈不願為!緣他不知聖人之可學,『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成空過。須討個業次弄,或為詩,或作文。是他沒着渾身處,衹得嚮那裏去,俗語所謂『無圖之輩』,是也。」因曰:「世上萬般皆下品,若見得這道理高,見世間萬般皆低。故這一段緊要處,衹在『先明諸心』上。蓋『先明諸心』了,方知得聖之可學;有下手處,方就這裏做工夫。若不就此,如何地做?」僩。以下第二捲。好學論入集註者,已附本章。
  舜弼問:「定性書也難理會。」曰:「也不難。『定性』字,說得也詫異。此『性』字,是個『心』字意。明道言語甚圓轉,初讀未曉得,都沒理會;子細看,卻成段相應。此書在鄠時作,年甚少。」淳。
  「明道定性書自胸中瀉出,如有物在後面逼逐他相似,皆寫不辨。」直卿曰:「此正所謂『有造道之言』。」曰:「然。衹是一篇之中,都不見一個下手處。」蜚卿曰:「『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這莫是下工處否?」曰:「這是說已成處。且如今人私欲萬端,紛紛擾擾,無可柰何,如何得他大公?所見與理皆是背馳,如何便得他順應?」道夫曰:「這便是先生前日所謂『也須存得這個在』。」曰:「也不由你存。此心紛擾,看着甚方法,也不能得他住。這須是見得,須是知得天下之理,都着一毫私意不得,方是,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不然,衹見得他如生竜活虎相似,更把捉不得。」道夫。
  問:「定性書云:『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曰:「此一書,首尾衹此兩項。伊川文字段數分明;明道多衹恁成片說將去,初看似無統,子細理會,中問自有路脈貫串將去。『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自後許多說話,都衹是此二句意。『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此是說『擴然而大公』。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此是說『物來而順應』。『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遽忘其怒』是應『廓然而大公』,『而觀理之是非』是應『物來而順應』。這須子細去看,方始得。」賀孫。
  明道答橫渠「定性未能不動」一章,明道意,言不惡事物,亦不逐事物。今人惡則全絶之,逐則又為物引將去。惟不拒不流,泛應麯當,則善矣。蓋橫渠有意於絶外物而定其內。明道意以為須是內外合一,「動亦定,靜亦定」,則應物之際,自然不纍於物。苟衹靜時能定,則動時恐卻被物誘去矣。端蒙。
  問:「聖人『動亦定,靜亦定』。所謂定者,是體否?」曰:「是。」曰:「此是惡物來感時定?抑善惡來皆定?」曰:「惡物來不感,這裏自不接。」曰:「善物則如何?」曰:「當應便應,有許多分數來,便有許多分數應。這裏自定。」曰:「『子哭之慟』,而何以見其為定?」曰:「此是當應也。須是『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再三誦此語,以為「說得圓」。淳。
  問:「聖人定處未詳。」曰:「『知止而後有定』,衹看此一句,便了得萬物各有當止之所。知得,則此心自不為物動。」曰:「舜『號泣於旻天』,『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當此時,何以見其為定?」曰:「此是當應而應,當應而應便是定。若不當應而應,便是亂了;當應而不應,則又是死了。」淳。
  問:「『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學者卒未到此,柰何?」曰:「雖未到此,規模也是恁地。『擴然大公』,衹是除卻私意,事物之來,順他道理應之。且如有一事,自傢見得道理是恁地;卻有個偏麯底意思,要為那人,便是不公;便逆了這道理,不能順應。聖人自有聖人大公,賢人自有賢人大公,學者自有學者大公。」又問:「聖賢大公,固未敢請。學者之心當如何?」曰:「也衹要存得這個在,剋去私意。這兩句是有頭有尾說話。大公是包說,順應是就裏面細說。公是忠,便是『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順應便是『幹道變化,各正性命』。」道夫。
  「擴然而大公」是「寂然不動」,「物來而順應」是「感而遂通。」僩。
  趙緻道問:「『自私者,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者,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所謂『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所謂『普萬物,順萬事』者,即『廓然而大公』之謂;『無心無情』者,即『物來而順應』之謂。自私則不能『廓然而大公』,所以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物來而順應』,所以不能『以明覺為自然』。」曰:「然。」銖。
  明道雲:「不能以有為為應跡。」應跡,謂應事物之跡。若心,則未嘗動也。端蒙。
  問:「昨日因說程子謂釋氏自私,味道舉明道答橫渠書中語,先生曰:『此卻是舉常人自私處言之。』若據自私而用智,與後面治怒之說,則似乎說得淺。若看得說那『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則所指亦大闊矣。」先生曰:「固然。但明道總人之私意言耳。」味道又舉「反鑒索照」,與夫「惡外物」之說。先生曰:「此亦是私意。蓋自常人之私意與佛之自私,皆一私也,但非是專指佛之自私言耳。」又曰:「此是程子因橫渠病處箴之。然有一般人,其中空疏不能應物;又有一般人,溺於空虛不肯應物,皆是自私。若能『豁然而大公』,則上不陷於空寂,下不纍於物欲,自能『物來而順應』。」廣。賀孫錄雲:「漢卿前日說:『佛是自私。』味道舉明道『自私用智』之語,『亦是此意。先生嘗以此自私說較粗,是常人之自私。某細思之,如「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亦是說得煞,恐衹是佛氏之自私。』先生曰:『此說得較闊,兼兩意。也是見橫渠說得有這病,故如此說。』賀孫雲:『「今以惡外物之心,求照無物之地,猶反鑒而索照也」,亦是說絶外物而求定之意。』曰:『然。但所謂「自私而用智」,如世人一等嗜欲,也是不能「以有為為應跡」,如異端絶滅外物,也是不能「以有為為應跡」。若「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便都不如此,上不淪於空寂,下不纍於物欲。』」
  問:「定性書所論,固是不可有意於除外誘,然此地位高者之事。在初學,恐亦不得不然否?」曰:「初學也不解如此,外誘如何除得?有當應者,也衹得順他,便看理如何。理當應便應,不當應便不應。此篇大綱,衹在『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兩句。其他引易孟子,皆是如此。末謂『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一篇着力緊要,衹在此一句。『遽忘其怒』便是『擴然大公』,『觀理之是非』便是『物來順應』。明道言語渾淪,子細看,節節有條理。」曰:「『內外兩忘』,是內不自私,外應不鑿否?」曰:「是。大抵不可以在內者為是,而在外者為非,衹得隨理順應。」淳。
  先生舉「人情易發而難製者,惟怒為甚。惟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舊時謂觀理之是非,纔見己是而人非,則其爭愈力。後來看,不如此。如孟子所謂:『我必不仁也。其自反而仁矣,其橫逆由是也,則曰:「此亦妄人而已矣!」』」璘。
  人情易發而難製。明道雲:「人能於怒時遽忘其怒,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此語可見。然有一說,若知其理之麯直,不必校,卻好;若見其直而又怒,則愈甚。大抵理衹是此理,不在外求。若於外復有一理時,卻難,為衹有此理故。可學。
  問:「聖人恐無怒容否?」曰:「怎生無怒容?合當怒時,必亦形於色。如要去治那人之罪,自為笑容,則不可。」曰:「如此,則恐涉忿怒之氣否?」曰:「天之怒,雷霆亦震。舜誅『四兇』,當其時亦須怒。但當怒而怒,便中節;事過便消了,更不積。」淳。
  問:「定性書是正心誠意功夫否?」曰:「正心誠意以後事。」宇。
  伊川謂:「雖無邪心,苟不合正理,即妄也。」如楊墨何嘗有邪心?衹是不合正理。義剛。
  先生以伊川答方道輔書示學者,曰:「他衹恁平鋪,無緊要說出一來。衹是要移易他一兩字,也不得;要改動他一句,也不得。」道夫。
  問:「蘇季明以治經為傳道居業之事,居常講習,衹是空言無益,質之兩先生。何如?」曰:「季明是橫渠門人,祖橫渠『修辭』之說,以立言傳後為修辭,是為居業。明道與說易上『修辭』不恁地。修辭,衹是如『非禮勿言』。若修其言辭,正為立己之誠意,乃是體當自傢『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之實事,便是理會敬義之實事,便是表裏相應。『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便是立誠。道之浩浩,何處下手?惟立誠纔有可居之處,有可居之處則可以修業。業,便是逐日底事業,恰似日課一般。『忠信所以進德』,為實下手處。如是心中實見得理之不妄,『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常常恁地,則德不期而進矣。誠,便即是忠信;修省言辭,便是要立得這忠信。若口不擇言,衹管逢事便說,則忠信亦被汩沒動蕩,立不住了。明道便衹辨他『修辭』二字,便衹理會其大規模。伊川卻與辨治經,便理會細密,都無縫罅。」又曰:「伊川也辨他不盡。如講習,不止衹是治經。若平日所以講習,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與應事接物,有合講者,或更切於治經,亦不為無益。此更是一個大病痛。」賀孫。
  「孟子才高,學之無可依據」,為他元來見識自高。顔子纔雖未嘗不高,然其學卻細膩切實,所以學者有用力處。孟子終是粗。端蒙。
  伊川曰:「學者須是學顔子。」孟子說得粗,不甚子細;衹是他才高,自至那地位。若學者學他,或會錯認了他意思。若顔子說話,便可下手做;孟子底,更須解說方得。賀孫。
  蔡問:「『孟子無可依據,學者當學顔子。』如養氣處,豈得為無可依據?」曰:「孟子皆是要用。顔子須就己做工夫,所以學顔子則不錯。」淳。
  問:「『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進誠心』,衹是教人『鞭闢近裏』。竊謂明善是緻知,誠心是誠意否?」曰:「知至即便意誠,善纔明,誠心便進。」又問:「『其文章雖不中不遠矣』,便是應那『省外事』一句否?」曰:「然。外事所可省者即省之,所不可省者亦強省不得。善,衹是那每事之至理,文章,是威儀制度。『所守不約,泛濫無功』,說得極切。這般處,衹管將來玩味,則道理自然都見。」又曰:「這般次第,是呂與叔自關中來初見二程時說話。蓋橫渠多教人禮文制度之事,他學者自管用心,不近裏,故以此說教之。然衹可施之與叔諸人。若與龜山言,便不着地頭了。公今看了近思錄,看別經書,須將遺書兼看。蓋他一人是一個病痛,故程先生說得各各自有精采。」道夫。
  「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進誠心」,是且理會自傢切己處。明善了,又更須看自傢進誠心與未。賀孫。
  「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己,衹要義理裁培。」識得與實有,須做兩句看。識得,是知之也;實有,是得之也。若衹識得,衹是知有此物;卻須實有諸己,方是己物也。。
  問:「明道說『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己,衹要義理栽培』一段,衹緣他源頭是個不忍之心,生生不窮,故人得以生者,其流動發生之機亦未嘗息。故推其愛,則視夫天地萬物均受此氣,均得此理,則無所不當愛。」曰:「這道理衹熟看,久之自見如此,硬樁定說不得。如雲從他源頭上便有個不忍之心,生生不窮,此語有病。他源頭上未有物可不忍在,未說到不忍在。衹有個陰陽五行,有闔闢,有動靜;自是用生,不是要生。到得說生物時,又是流行已後。既是此氣流行不息,自是生物,自是愛。假使天地之間淨盡無一物,衹留得這一個物事,他也自愛。如雲均受此氣,均得此理,所以須用愛,也未說得這裏在。此又是說後來事。此理之愛,如春之溫,天生自然如此。如火相似,炙着底自然熱,不是使他熱也。」因舉東見錄中明道曰:「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雲雲,「極好,當添入近思錄中。」僩。
  心衹是放寬平便大,不要先有一私意隔礙,便大。心大則自然不急迫。如有禍患之來,亦未須驚恐;或有所獲,亦未有便歡喜在。少間亦未必,禍更轉為福,福更轉為禍。荀子言:「君子大心則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蓋君子心大則是天心,心小則文王之翼翼,皆為好也;小人心大則放肆,心小則是褊隘私吝,皆不好也。賀孫。
  明道以上蔡記誦為玩物喪志,蓋為其意不是理會道理,衹是誇多鬥靡為能。若明道看史不差一字,則意思自別。此正為己為人之分。賀孫。
  問:「『禮樂衹在進反之間,便得情性之正。』記曰:『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恐減與盈,是禮樂之體本如此;進與反,卻是用功處否?」曰:「減,是退讓、撙節、收斂底意思,是禮之體本如此。進者,力行之謂。盈,是和說、舒散、快滿底意思,是樂之體如此。反者,退斂之謂。『禮主其減』,卻欲進一步嚮前着力去做;『樂主其盈』,卻須退斂節制,收拾歸裏。如此則禮減而卻進,樂盈而卻反,所以為得情性之正也,故曰『減而不進則消,盈而不反則亡』也。」因問:「如此,如禮樂相為用矣。」曰:「然。」銖。
  問:「『禮樂衹在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何謂也?」曰:「記得『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如凡事儉約,如收斂恭敬,便是減;須當着力嚮前去做,便是進,故以進為文。樂,如歌詠和樂,便是盈;須當有個節制,和而不流,便是反,故以反為文。禮減而卻進前去,樂盈而卻反退來,便是得情性之正。」淳。
  「禮主其減」者,禮主於撙節、退遜、檢束;然以其難行,故須勇猛力進始得,故以進為文。「樂主其盈」者,樂主於舒暢發越;然一嚮如此,必至於流蕩,故以反為文。禮之進,樂之反,便得情性之正。又曰:「主減者當進,須力行將去;主盈者當反,須回顧身心。」
  禮樂進反。「禮主於減」,謂主於斂束;然斂束太甚,則將久意消了,做不去,故以進為文,則欲勉行之。「樂主於盈」,謂和樂洋溢;然太過則流,故以反為文,則欲回來減些子。故進反之間,便得情性之正。不然,則流矣。端蒙。
  問「禮樂進反」之說。曰:「『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以謙遜退貶為尚,故主減;然非人之所樂,故須強勉做將去,方得。樂以發揚蹈厲為尚,故主盈;然樂衹管充滿而不反,則文也無收殺,故須反,方得。故云:『禮減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所以程子謂:『衹在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道夫。
  「天分」,即天理也。父安其父之分,子安其子之分,君安其君之分,臣安其臣之分,則安得私!故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賀孫。
  「『論學便要明理,論治便須識體。』這『體』字,衹事理合當做處。凡事皆有個體,皆有個當然處。」問:「是體段之『體』否?」曰:「也是如此。」又問:「如為朝廷有朝廷之體,為一國有一國之體,為州縣有州縣之體否?」曰:「然。是個大體有格局當做處。如作州縣,便合治告訐,除盜賊,勸農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須開言路,通下情,消朋黨;如為大吏,便須求賢才,去贓吏,除暴斂,均力役,這個都是定底格局,合當如此做。」或問雲雲。曰:「不消如此說,衹怕人傷了那大體。如大事不曾做得,卻以小事為當急,便害了那大體。如為天子近臣,合當謇諤正直,又卻恬退寡默;及至處鄉裏,合當閉門自守,躬廉退之節,又卻嚮前要做事,這個便都傷了那大體。如今人議論,都是如此。合當舉賢才而不舉,而曰我遠權勢;合當去姦惡而不去,而曰不為已甚。且如國傢遭汴都之禍,國於東南,所謂大體者,正在於復中原,雪讎恥,卻曰休兵息民,兼愛南北!正使真個能如此,猶不是,況為此說者,其實衹是懶計而已!」僩。
  「根本須是先培壅」,涵養持敬,便是栽培。賀孫。
  問「根本須是先培壅,然後可立趨嚮」。曰:「此段衹如『弟子入孝出第,行謹言信,愛衆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之意耳。先衹是從實上培壅一個根腳,卻學文做工夫去。」端蒙。
  仲思問「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曰:「最是他下得『夾持』兩字好。敬主乎中,義防於外,二者相夾持。要放下霎時也不得,衹得直上去,故便達天德。」伯羽。
  「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表裏夾持,更無東西走作去處,上面衹更有個天德。「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者,幹道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者,坤道也,衹是健順。又曰:「非禮勿視聽言動者,幹道;『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者,坤道。」又曰:「公但看進德立誠,是甚模樣強健!」賀孫。
  「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直上者,無許多人欲牽惹也。
  因說敬恕,先生舉明道語雲:「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而今有一樣人,裏面謹嚴,外面卻●苴;有人外面恁地寬恕,裏面卻都是私意了。內外夾持,如有人在裏面把住,一人在門外把持,不由他不上去。」夔孫。
  問:「『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道、義如何分別?」曰:「道、義是個體、用。道是大綱說;義是就一事上說。義是道中之細分別,功是就道中做得功效出來。」宇。
  問:「『正其義』者,凡處此一事,但當處置使合宜,而不可有謀利占便宜之心;『明其道』,則處此事便合義,是乃所以為明其道,而不可有計後日功效之心。『正義不謀利』,在處事之先;『明道不計功』,在處事之後。如此看,可否?」曰:「恁地說,也得。他本是合掌說,看來也須微有先後之序。」僩。子蒙錄雲:「或問:『正義在先,明道在後。』曰:『未有先後。此衹是合掌底意思。』」
  「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或曰,事成之謂利,所以有義;功成則是道。便不是。「惠迪吉,從逆兇。」然惠迪亦未必皆吉。可學。
  楊問:「『膽欲大而心欲小』,如何?」曰:「膽大是『千萬人吾往』處,天下萬物不足以動其心;『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膽大。心小是畏敬之謂,文王『小心翼翼』,曾子『戰戰兢兢,臨深履薄』是也。」問:「橫渠言『心大則百物皆通,心小則百物皆病』,何如?」曰:「此心小是卑陋狹隘,事物來都沒柰何,打不去,衹管見礙,皆是病。如要敬則礙和,要仁則礙義,要剛則礙柔。這裏衹看得一個,更着兩個不得。為敬,便一嚮拘拘;為和,便一嚮放肆,沒理會。仁,便煦煦姑息;義,便粗暴决裂。心大,便能容天下萬物。有這物則有這理,有那物即有那道理。『並行而不相悖,並育而不相害。』」宇。
  「膽欲大而心欲小」,「戰戰兢兢,如臨深淵」,方能為「赳赳武夫,公侯幹城」之事。德明。
  蜚卿雲:「『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妄意四者缺一不可。」曰:「圓而不方則譎詐,方而不圓則執而不通。志不大則卑陋,心不小則狂妄。江西諸人便是志大而心不小者也。」道夫。
  或問:「『智欲圓而行欲方。』智欲圓轉;若行不方正而合於義,則相將流於權謀譎詐之中;所謂『智欲圓而行欲方』也。」曰:「也是如此。」又曰:「智是對仁義禮智信而言。須是知得是非,方謂之智;不然,便是不智。」子蒙。
  問「學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曰:「道理本自廣大,衹是潛心積慮,緩緩養將去,自然透熟。若急迫求之,則是起意去趕趁他,衹是私意而已,安足以入道!」僩。
  問:「『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人但於中要識得真與妄耳。』真、妄是於那發處別識得天理人欲之分。如何?」曰:「皆天也,言視聽、思慮、動作皆是天理。其順發出來,無非當然之理,即所謂真;其妄者,卻是反乎天理者也。雖是妄,亦無非天理,衹是發得不當地頭。譬如一草木合在山上,此是本分;今卻移在水中。其為草木固無以異,衹是那地頭不是。恰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之意。」端蒙。
  問:「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之所為。及發而不中節,則是妄。故學者須要識別之。」曰:「妄是私意,不是不中節。」道夫曰:「這正是顔子之所謂『非禮』者。」曰:「非禮處便是私意。」道夫。
  役智力於農圃,內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治人,是濟甚事!賀孫。
  「進德則自忠恕」,是從這裏做出來;「其緻則公平」,言其極則公平也。端蒙。
  問:「公衹是仁底道理,仁卻是個流動發生底道理。故『公而以人體之』,方謂之仁否?」曰:「此便是難說。『公而以人體之』,此一句本微有病。然若真個曉得,方知這一句說得好,所以程先生又曰:『公近仁。』蓋這個仁便在這『人』字上。你元自有這仁,合下便帶得來。衹為不公,所以蔽塞了不出來;若能公,仁便流行。譬如溝中水,被沙土罨靸壅塞了,故水不流;若能擔去沙土罨靸,水便流矣。又非是去外面別擔水來放溝中,是溝中元有此水,衹是被物事壅遏了。去其壅塞,水便流行。如『剋己復禮為仁』。所謂『剋己復禮』者,去其私而已矣。能去其私,則天理便自流行。不是剋己了又別討個天理來放在裏面也,故曰:『公近仁。』」又問:「『公所以能恕,所以能愛;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愛是仁之發處,恕是推其愛之之心以及物否?」曰:「如公所言,亦非不是。衹是自是湊合不着,都無滋味。若道理衹是如此看,又更做甚麽?所以衹見不長進,正緣看那物事沒滋味。」又問:「莫是帶那上文『公』字說否?」曰:「然。恕與愛本皆出於仁,然非公則安能恕?安能愛?」又問:「愛衹是合下發處便愛,未有以及物在,恕則方能推己以及物否?」曰:「仁之發處自是愛,恕是推那愛底,愛是恕之所推者。若不是恕去推,那愛也不能及物,也不能親親仁民愛物,衹是自愛而已。若裏面元無那愛,又衹推個甚麽?如開溝相似,是裏面元有這水,所以開着便有水來。若裏面元無此水,如何會開着便有水?若不是去開溝,縱有此水,也如何得他流出來?愛,水也;開之者,恕也。」又問:「若不是推其愛以及物,縱有此愛,也無可得及物否?」曰:「不是無可得及物,若不能推,則不能及物。此等處容易曉,如何恁地難看!」僩。
  問:「『仁之道,衹消道一「公」字。公是仁之理,公而以人體之,故曰仁。』竊謂仁是本有之理,公是剋己功夫到處。公,所以能仁。所謂『公而以人體之』者,若曰己私既盡,衹就人身上看,便是仁。體,猶骨也,如『體物不可遺』之『體』,『貞者事之幹』之類,非『體認』之『體』也。」曰:「公是仁之方法,人是仁之材料。有此人,方有此仁。蓋有形氣,便具此生理。若無私意間隔,則人身上全體皆是仁。如無此形質,則生意都不湊泊他。所謂『體』者,便作『體認』之『體』,亦不妨。體認者,是將此身去裏面體察,如中庸『體群臣』之『體』也。」銖。
  問:「嚮日問『公而以人體之則為仁』,先生曰:『體,作「體認」之「體」亦不妨。』銖思之,未達。竊謂有此人則具此仁。然人所以不仁者,以其私也。能無私心則此理流行,即此人而此仁在矣。非是公後,又要去體認尋討也。」先生顧楊至之謂曰:「『仁』字,叔重說得是了,但認『體』字未是。體者,乃是以人而體公。蓋人撐起這公作骨子,則無私心而仁矣。蓋公衹是一個公理,仁是人心本仁。人而不公,則害夫仁。故必體此公在人身上以為之體,則無所害其仁,而仁流行矣。作如此看,方是。」銖。
  問:「『公而以人體之』,如何?」曰:「仁者心之德,在我本有此理。公卻是剋己之極功,惟公然後能仁。所謂『公而以人體之』者,蓋曰剋盡己私之後,就自傢身上看,便見得仁也。」謨。
  「公而以人體之故為仁。」蓋公猶無塵也,人猶鏡也,仁則猶鏡之光明也。鏡無纖塵則光明,人能無一毫之私欲則仁。然鏡之明,非自外求也,衹是鏡元來自有這光明,今不為塵所昏爾。人之仁,亦非自外得也,衹是人心元來自有這仁,今不為私欲所蔽爾。故人無私欲,則心之體用廣大流行,而無時不仁,所以能愛能恕。仁之名不從公來,乃是從人來,故曰「公而以人體之則為仁」。端蒙。
  「仁之道,衹消道一『公』字」,非以公為仁,須是「公而以人體之」。伊川自曰「不可以公為仁」。世有以公為心而慘刻不恤者,須公而有惻隱之心,此功夫卻在「人」字上。蓋人體之以公方是仁,若以私欲,則不仁矣。。
  「公而以人體之為仁。」仁是人心所固有之理,公則仁,私則不仁。未可便以公為仁,須是體之以人方是仁。公、恕、愛,皆所以言仁者也。公在仁之前,恕與愛在仁之後。公則能仁,仁則能愛能恕故也。謨。
  李問:「仁,欲以公、愛、恕三者合而觀之,如何?」曰:「公在仁之先,愛、恕在仁之後。」又問:「公而以人體之」一句。曰:「緊要在『人』字上。仁衹是個人。」淳。
  公所以為仁。故伊川雲:「非是以公便為仁,公而以人體之。」仁譬如水泉,私譬如沙石能壅卻泉,公乃所以决去沙石者也。沙石去而水泉出,私去而仁復也。德明。
  謂仁衹是公,固若未盡;謂公近仁耳,又似太疏。伊川曰:「衹是一個『公』字。」學者問仁,則常教他將「公」字思量。此是先生晚年語,平淡中有意味。顯道記憶語及入關語錄亦有數段,更宜參之。鎬。
  或問:「『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與用如何分別?」曰:「恕之所施,施其愛爾,不恕,則雖有愛而不能及人也。」銖。
  問:「『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與用何以別?」曰:「施是從這裏流出,用是就事說。『推己為恕。』恕是從己流出去及那物;愛是才調恁地。愛如水,恕如水之流。」又問:「先生謂『愛如水,恕如水之流』,淳退而思,有所未合。竊謂仁如水,愛如水之潤,恕如水之流,不審如何?」曰:「說得好。昨日就過了。」淳。
  問:「『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與用如何分?」曰:「恕是分俵那愛底。如一桶水,愛是水,恕是分俵此水何處一杓,故謂之施。愛是仁之用,恕所以施愛者。」銖。
  「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施、用」兩字,移動全不得。這般處,惟有孔孟能如此。下自荀揚諸人便不能,便可移易。昔有言「盡己之謂忠,盡物之謂恕」。伊川言:「盡物衹可言信,推己之謂恕。」蓋恕是推己,衹可言施。如此等處,極當細看。道夫。
  或問:「『力行』如何是『淺近語』?」曰:「不明道理,衹是硬行。」又問:「何以為『淺近』?」曰:「他衹是見聖賢所為,心下愛,硬依他行。這是私意,不是當行。若見得道理時,皆是當恁地行。」又問:「『這一點意氣能得幾時了!』是如何?」曰:「久時,將次衹是恁地休了。」節。
  「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緻知。」無事時,且存養在這裏,提撕警覺,不要放肆。到講習應接時,便當思量義理。淳。
  楊子順問:「『涵養須用敬。』涵養甚難,心中一起一滅,如何得主一?」曰:「人心如何教他不思?如『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豈是無思?但不出於私則可。」曰:「某多被思慮紛擾,思這一事,又牽走那事去。雖知得,亦自難止。」曰:「既知得不是,便當絶斷了。」淳。
  涵養此心須用敬。譬之養赤子,方血氣未壯實之時,且須時其起居飲食,養之於屋室之中而謹顧守之,則有嚮成之期。纔方乳保,卻每日暴露於風日之中,偃然不顧,豈不致疾而害其生耶!大雅。
  問:「伊川謂:『敬是涵養一事。』敬不足以盡涵養否?」曰:「五色養其目,聲音養其耳,義理養其心,皆是養也。」賀孫。
  用之問:「學者思先立標準,如何?」曰:「如『必有事焉而勿正』之謂。而今雖道是要學聖人,亦且從下頭做將去。若日日恁地比較,也不得。雖則是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若衹管將來比較,不去做工夫,又何益!」賀孫。
  問:「學者做工夫,須以聖人為標準,如何卻說得不立標準?」曰:「學者固當以聖人為師,然亦何須得先立標準?纔立標準,心裏便計較思量幾時得到聖人?處聖人田地又如何?便有個先獲底心。『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也衹是如此平說,教人須以聖賢自期。又何須先立標準?衹恁下着頭做,少間自有所至。」僩。
  「尹和靖從伊川半年後,方見得西銘大學」,不知那半年是在做甚麽?想見衹是且教他聽說話。」曾光祖雲:「也是初入其門,未知次第,驟將與他看未得。」先生曰:「豈不是如此?」又曰:「西銘本不曾說『理一分殊』,因人疑後,方說此一句。」義剛。
  問:「『尹彥明見程子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此意如何?」曰:「也是教他自就切己處思量,自看平時個是不是,未欲便把那書與之讀。」曰:「如此,則末後以此二書並授之,還是以尹子已得此意?還是以二書互相發故?」曰:「他好把西銘與學者看。他也是要教他知,天地間有個道理恁地開闊。」道夫。
  「昨夜說『尹彥明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此意思也好,也有病。蓋且養他氣質,淘潠去了那許多不好底意思。如學記所謂『未卜禘,不視學,遊其志也』之意。此意思固好,然也有病者,蓋天下有多少書,若半年間都不教他看一字,幾時讀得天下許多書!所以尹彥明終竟後來工夫少了。易曰:『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須是如此,方得。天下事無所不當理會者,纔工夫不到,業無由得大;少間措諸事業,便有欠缺,此便是病。」或曰:「想得當時大學亦未成倫緒,難看在。」曰:「然。尹彥明看得好,想見煞着日月看。臨了連格物也看錯了,所以深不信伊川『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之說,是看個甚麽?」或曰:「和靖才力極短,當初做經筵不見得;若便當難劇,想見做不去。」曰:「衹他做經筵,也不柰何,說得話都不痛快,所以難。能解經而通世務者,無如鬍文定。然教他做經筵,又都不肯。一嚮辭去,要做春秋解,不知是甚意思。蓋他有退而著書立言以垂後世底意思,無那措諸事業底心。縱使你做得了將上去,知得人君是看不看?若朝夕在左右說,豈不大有益?是合下不合有這『著書垂世』底意思故也。人說話也難。有說得響感動得人者,如明道會說,所以上蔡說,纔到明道處,聽得他說話,意思便不同。蓋他說得響,自是感發人。伊川便不似他。伊川說話方,終是難感動人。」或曰:「如與東坡們說話,固是他們不是,然終是伊川說話有不相乳入處。」曰:「便是說話難。衹是這一樣說話,衹經一人口說,便自不同。有說得感動人者,有說得不愛聽者。近世所見會說話,說得響,令人感動者,無如陸子靜。可惜如伯恭都不會說話,更不可曉,衹通寒暄也聽不得。自是他聲音難曉,子約尤甚。」僩。
  問:「謝氏說『何思何慮』處,程子道『恰好着工夫』,此是着何工夫?」曰:「人所患者,不能見得大體。謝氏合下便見得大體處,衹是下學之功夫卻欠。程子道『恰好着工夫』,便是教他着下學底工夫。」淳。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六
  程子之書二
  遺書云,不信其師,乃知當時有不信者。方。第三捲。
  「學原於思。」思所以起發其聰明。端蒙。
  「六經浩渺,乍難盡曉。且見得路徑後,各自立得一個門庭。」問:「如何是門庭?」曰:「是讀書之法。如讀此一書,須知此書當如何讀。伊川教人看易,以王輔嗣鬍翼之王介甫三人易解看,此便是讀書之門庭。緣當時諸經都未有成說,學者乍難捉摸,故教人如此。」或問:「如詩是吟詠性情,讀詩者便當以此求之否?」曰:「然。」僩。
  「學者全體此心。學雖未盡,若事物之來,不可不應。」此亦衹是言其大概,且存得此心在這裏。「若事物之來,不可不應,且隨自傢力量應之,雖不中不遠矣。」更須下工夫,方到得細密的當,至於至善處,此亦且是為初學言。如龜山卻是恁地,初間衹管道是且隨力量恁地,更不理會細密處,下梢都衰塌了。賀孫。
  「學者全體此心」,衹是全得此心,不為私欲汩沒,非是更有一心能體此心也。此等當以意會。端蒙。
  「衹是心生」,言衹是敬心不熟也。「恭者私為之恭」,言恭衹是人為;「禮者非體之禮」,言衹是禮,無可捉摸。故人為之恭,必循自然底道理,則自在也。端蒙。
  明道曰:「雖則心『操之則存,捨之則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須且恁去。」其說蓋曰,雖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亦須且恁地把捉操持,不可便放下了。「敬而勿失」,即所以中也。「敬而無失」,本不是中,衹是「敬而無失」,便見得中底氣象。此如公不是仁,然公而無私則仁。又曰:「中是本來底,須是做工夫,此理方着。司馬子微坐亡論,是所謂坐馳也。」他衹是要得恁地虛靜,都無事。但衹管要得忘,便不忘,是馳也。明道說:「張天祺不思量事後,須強把他這心來製縛,亦須寄寓在一個形象,皆非自然。君實又衹管念個『中』字,此又為『中』所製縛。且『中』字亦何形象?」他是不思量事,又思量個不思量底,寄寓一個形象在這裏。如釋氏教人,便有些是這個道理。如曰「如何是佛」雲雲,胡亂掉一語,教人衹管去思量。又不是道理,又別無可思量,心衹管在這上行思坐想,久後忽然有悟。「中」字亦有何形象?又去那處討得個「中」?心本來是錯亂了,又添這一個物事在裏面,這頭討「中」又不得,那頭又討不得,如何會討得?天祺雖是硬捉,又且把定得一個物事在這裏。溫公衹管念個「中」字,又更生出頭緒多,他所以說終夜睡不得。又曰:「天祺是硬截,溫公是死守,旋旋去尋討個『中』。伊川即曰『持其志』,所以教人且就裏面理會。譬如人有個傢,不自作主,卻倩別人來作主!」賀孫。
  伯豐說:「『敬而無失』,則不偏不倚,斯能中矣。」曰:「說得慢了。衹『敬而無失』,便不偏不倚,衹此便是中。」。
  「敬而無失。」問:「莫是心純於敬,在思慮則無一毫之不敬,在事為則無一事之不敬?」曰:「衹是常敬。敬即所以中。」端蒙。
  問:「『聖人不記事,所以常記得;今人忘事,以其記事』,何也?」曰:「聖人之心虛明,便能如此。常人記事忘事,衹是着意之故。」淳。
  李德之問:「明道因修橋尋長梁,後每見林木之佳者,必起計度之心,因語學者:『心不可有一事。』某竊謂,凡事須思而後通,安可謂『心不可有一事』?」曰:「事如何不思?但事過則不留於心可也。明道肚裏有一條梁,不知今人有幾條梁柱在肚裏。佛傢有『流註想』。水本流將去,有些滲漏處便留滯。」蓋卿。
  「心要在腔殼子裏。」心要有主宰。繼自今,便截胸中膠擾,敬以窮理。德明。
  問:「『心要在腔子裏。』若慮事應物時,心當如何?」曰:「思慮應接,亦不可廢。但身在此,則心合在此。」曰:「然則方其應接時,則心在事上;事去,則此心亦不管着。」曰:「固是要如此。」德明。
  或問「心要在腔子裏」。曰:「人一個心,終日放在那裏去,得幾時在這裏?孟子所以衹管教人『求放心』。今人終日放去,一個身恰似個無梢工底船,流東流西,船上人皆不知。某嘗謂,人未讀書,且先收斂得身心在這裏,然後可以讀書求得義理。而今硬捉在這裏讀書,心飛揚那裏去,如何得會長進!」賀孫。
  或問:「『心要在腔子裏』,如何得在腔子裏?」曰:「敬,便在腔子裏。」又問:「如何得會敬?」曰:「衹管恁地滾做甚麽?纔說到敬,便是更無可說。」賀孫。
  問:「『人心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如何是活?」曰:「心無私,便可推行。活者,不死之謂。」可學。
  李丈問:「『「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衹是敬』,如何?」曰:「易是自然造化。聖人本意衹說自然造化流行,程子是將來就人身上說。敬則這道理流行,錄雲:「敬便易行也。」不敬便間斷了。前輩引經文,多是藉來說己意。如『必有事焉,而勿正,必勿忘,勿助長』,孟子意是說做工夫處,程子卻引來『鳶飛魚躍』處,說自然道理。若知得『鳶飛魚躍』,便了此一語。又如『必有事焉』,程子謂有事於敬,此處那有敬意?亦是藉來做自己說。孟子所謂有事,衹是集義;勿正,是勿望氣之生。義集,則氣自然生。我衹集義,不要等待氣之生。若等待,便辛苦,便去助氣使他長了。氣不至於浩然,便作起令張旺,謂己剛毅,無所屈撓,便要發揮去做事,便是助長。」淳。
  問:「『「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衹是敬,敬則無間斷』。不知易何以言敬?」曰:「伊川們說得闊,使人難曉。」曰:「下面雲:『誠,敬而已矣。』恐是說天地間一個實理如此。」曰:「就天地之間言之,是實理;就人身上言之,惟敬,然後見得心之實處流行不息。敬纔間斷,便不誠;不誠便無物,是息也。」德明。
  問:「『「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衹是敬也。敬則無間斷。』天地人衹是一個道理。天地設位,而變易之理不窮,所以天地生生不息。人亦全得此理,衹是氣稟物欲所昏,故須持敬治之,則本然之理,自無間斷。」曰:「也是如此。天地也似有個主宰,方始恁地變易,便是天地底敬。天理衹是直上去,更無四邊滲漏,更無走作。」賀孫。
  問:「程子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如何以此便謂之仁?」曰:「亦是仁也。若能到私欲淨盡,天理流行處,皆可謂之仁。如『博學篤志,切問近思』,能如是,則仁亦在其中。宇錄作:「便可為仁。」如『剋己復禮』亦是仁;『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亦是仁;『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亦是仁。看從那路入。但從一路入,做到極處皆是仁。」淳。宇同。
  問「『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己後,雖嚮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曰:「下面是伊川解易上句;後二句又是覆解此意,在乎以立己為先,應事為後。今人平日講究所以治國、平天下之道,而自傢身己全未曾理會得。若能理會自傢身己,雖與外事若茫然不相接,然明德在這裏了,新民衹見成推將去。」賀孫。
  問:「『不立己後,雖嚮好事,猶為化物』,何也?」曰:「己不立,則在我無主宰矣。雖嚮好事,亦衹是見那事物好,隨那事物去,便是為物所化。」淳。
  問「主一」。曰:「做這一事,且做一事;做了這一事,卻做那一事。今人做這一事未了,又要做那一事,心下千頭萬緒。」節。
  蜚卿問:「『主一』,如何用工?」曰:「不當恁地問。主一隻是主一,不必更於主一上問道理。如人吃飯,吃了便飽,卻問人:『如何是吃飯?』先賢說得甚分明,也衹得恁地說,在人自體認取。主一隻是專一。」驤。
  厚之問:「或人專守主一。」曰:「主一亦是。然程子論主一,卻不然,又要有用,豈是守塊然之主一?呂與叔問主一,程子云:『衹是專一。』今欲主一,而於事乃處置不下,則與程子所言自不同。」可學。
  或謂:「主一,不是主一事。如一日萬幾,須要並應。」曰:「一日萬幾,也無並應底道理,須還他逐一件理會,但衹是聰明底人卻見得快。」端蒙。
  主一兼動靜而言。
  問「閑邪則固一矣,主一則更不消言閑邪」。曰:「衹是覺見邪在這裏,要去閑他,則這心便一了。所以說道閑邪,則固一矣;既一則邪便自不能入,更不消說又去閑邪。恰如知得外面有賊,今夜用須防他,則便惺了;既惺了,不須更說防賊。」賀孫。
  或問「『閑邪』、『主一』,如何?」曰:「主一似『持其志』,閑邪似『無暴其氣』。閑邪衹是要邪氣不得入,主一則守之於內。二者不可有偏,此內外交相養之道也。」去偽。
  用之問「有言:『未感時,知何所寓?』曰:『操則存,捨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更怎生尋所寓?衹是有操而已。』」曰:「這處難說,衹爭一毫子。衹是看來看去,待自見得。若未感時,又更操這所寓,便是有兩個物事。所以道『衹有操而已』。衹操,便是主宰在這裏。如『剋己復禮』,不是『剋己復禮』三四個字排在這裏。『剋復』二字,衹是拖帶下面二字,要挑撥出天理人欲。非禮勿視聽言動,不是非禮是一個物事,禮又是一個物事,勿又是一個物事。衹是勿,便是個主宰。若恁地持守勿令走作,也由他;若不收斂,一嚮放倒去,也由他。釋氏這處便說得驚天動地;聖人衹渾淪說在這裏,教人自去看。」賀孫。
  問:「程子謂『有主則虛』,又謂『有主則實』。」曰:「有主於中,外邪不能入,便是虛;有主於中,理義甚實,便是實。」淳。
  外患不能入,是「有主則實」也;外邪不能入,是「有主則虛」也。自傢心裏,衹有這個為主,別無物事,外邪從何處入?豈不謂之虛乎?然他說「有主則虛」者,「實」字便已在「有主」上了。又曰:「『有主則實』者,自傢心裏有主,外患所不能入,此非實而何?『無主則實』者,自傢心裏既無以為之主,則外邪卻入來實其中,此又安得不謂之實乎!」道夫。
  「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此重在「主」字上;「有主則虛,虛則邪不能入」,重在「敬」字上。言敬則自虛靜,故邪不得而姦之也。端蒙。
  問:「『有主則實』,又曰『有主則虛』,如何分別?」曰:「衹是有主於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於中言之,則謂之『實』;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則謂之『虛』。」又曰:「若無主於中,則目之欲,也從這裏入;耳之欲,也從這裏入;鼻之欲,也從這裏入。大凡有所欲,皆入這裏,便滿了,如何得虛?」淳錄雲:「『皆入這裏來,這裏面便滿了。』以手指心曰:『如何得虛?』」因舉林擇之作主一銘雲:「『有主則虛』,神守其都;『無主則實』,鬼闞其室!」又曰:「『有主則實』,既言『有主』,便已是實了,卻似多了一『實』字。看來這個『實』字,謂中有主則外物不能入矣。」又曰:「程子既言『有主則實』,又言『有主則虛』,此不可泥看。須看大意各有不同,始得。凡讀書,則看他上下意是如何,不可泥着一字。如揚子言『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到易中言,剛卻是仁,柔卻是義。又論語『學不厭,知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謂『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各隨本文意看,自不相礙。」宇。
  「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敬主於一,做這件事更不做別事。無適,是不走作。泳。
  問:「何謂『主一』?」曰:「無適之謂一。一,衹是不走作。」又問:「思其所當思,如何?」曰:「卻不妨,但不可鬍思,且衹得思一件事。如思此一事,又別思一件事,便不可。」銖。
  「無適之謂一。」無適,是個不走作。且如在這裏坐,衹在這裏坐,莫思量出門前去;在門前立,莫思量別處去。聖人說:「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博奕豈是好事?與其營營膠擾,不若但將此心殺在博奕上。驤。
  問「主一無適」。「衹是莫走作。且如讀書時衹讀書,着衣時衹着衣。理會一事時,衹理會一事,了此一件,又作一件,此『主一無適』之義。」蜚卿曰:「某作事時,多不能主一。」曰:「衹是心不定。人亦須是定其心。」曰:「非不欲主一,然竟不能。」曰:「這個須是習。程子也教人習。」曰:「莫是氣質薄否?」曰:「然。亦須涵養本原,則自然別。」道夫。
  「伊川雲:『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又曰:『人心常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或者疑主一則滯,滯則不能周流無窮矣。道夫竊謂,主一則此心便存,心存則物來順應,何有乎滯?」曰:「固是。然所謂主一者,何嘗滯於一事?不主一,則方理會此事,而心留於彼,這卻是滯於一隅。」又問:「以大綱言之,有一人焉,方應此事未畢,而復有一事至,則當何如?」曰:「也須是做一件了,又理會一件,亦無雜然而應之理。但甚不得已,則權其輕重可也。」道夫。
  問:「伊川答蘇季明雲:『求中於喜怒哀樂,卻是已發。』某觀延平亦謂『驗喜怒哀樂未發之前為如何』,此說又似與季明同。」曰:「但欲見其如此耳。然亦有病,若不得其道,則流於空。故程子云:『今衹道敬。』」又問:「既發、未發,不合分作兩處,故不許。如中庸說,固無害。」曰:「然。」可學。
  問:「舊看程先生所答蘇季明喜怒哀樂未發,耳無聞、目無見之說,亦不甚曉。昨見先生答呂子約書,以為目之有見,耳之有聞,心之有知未發與目之有視,耳之有聽,心之有思已發不同,方曉然無疑。不知足之履,手之持,亦可分未發已發否?」曰:「便是書不如此讀。聖人衹教你去喜怒哀樂上討未發已發,卻何嘗教你去手持足履上分未發已發?都不幹事。且如眼見一個物事,心裏愛,便是已發,便屬喜;見個物事惡之,便屬怒。若見個物事心裏不喜不怒,有何干涉?」或作:「一似閑,如何謂之已發?」僩。
  問:「蘇季明問,靜坐時乃說未發之前,伊川以祭祀『前旒、黈纊』答之。據祭祀時,恭敬之心,嚮於神明,此是已略發?還衹是未發?」曰:「衹是如此恭敬,未有喜怒哀樂,亦未有思,喚做已發,不得。然前旒黈纊,非謂全不見聞。若全不見聞,則薦奠有時而不知,拜伏有時而不能起也。」淳。義剛同。
  用之問「蘇季明問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一條。曰:「此條記得極好,衹中間說『謂之無物則不可,然靜中須有個覺處』,此二句似反說。『無物』字,恐當作『有物』字。涵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衹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全未有一個動綻。大綱且約住執持在這裏,到慎獨處,便是發了。『莫見乎隱,莫顯乎微』,雖未大投發出,便已有一毫一分見了,便就這處分別從善去惡。『雖耳無聞,目無見,然見聞之理在始得。』雖是耳無聞,目無見,然須是常有個主宰執持底在這裏,始得。不是一嚮放倒,又不是一嚮空寂了。」問:「非禮勿視聽言動,是此意否?」曰:「此亦是有意了,便是已發。衹是『敬而無失』,所以為中。大綱且執持在這裏。下面說復卦,便是說靜中有動,不是如瞌睡底靜,中間常自有個主宰執持。後又說艮卦,又是說動中要靜。復卦便是一個大翻轉底艮卦,艮卦便是兩個翻轉底復卦。復是五陰下一陽,艮是二陰上一陽。陽是動底物事,陰是靜底物事。凡陽在下,便是震動意思;在中,便是陷在二陰之中,如人陷在窟裏相似;在上,則沒去處了,衹得止,故曰『艮其止』。陰是柔媚底物事,在下則巽順陰柔,不能自立,須附於陽;在中,則是附麗之象;在上,則說,蓋柔媚之物,在上則歡悅。」賀孫。
  問:「未發之前,當戒慎恐懼,提撕警覺,則亦是知覺。而伊川謂『既有知覺,卻是動』,何也?」曰:「未發之前,須常恁地醒,不是瞑然不省。若瞑然不省,則道理何在?成甚麽『大本』?」曰:「常醒,便是知覺否?」曰:「固是知覺。」曰:「知覺便是動否?」曰:「固是動。」曰:「何以謂之未發?」曰:「未發之前,不是瞑然不省,怎生說做靜得?然知覺雖是動,不害其為未動。若喜怒哀樂,則又別也。」曰:「恐此處知覺雖是動,而喜怒哀樂卻未發否?」先生首肯曰:「是。下面說『復見天地之心』,說得好。復一陽生,豈不是動?」曰:「一陽雖動,然未發生萬物,便是喜怒哀樂未發否?」曰:「是。」淳。
  問:「前日論『既有知覺,卻是動也』,某彼時一□□言句了。及退而思,大抵心本是個活物,無間於已發未發,常恁地活。伊川所謂『動』字,衹似『活』字。其曰『怎生言靜』,而以復說證之,衹是明靜中不是寂然不省故爾。不審是否?」曰:「說得已是了。但『寂』字未是。寂,含活意,感則便動,不衹是昏然不省也。」淳。
  正淳問靜中有知覺。曰:「此是坤中不能無陽,到動處卻是復。衹將十二卦排,便見。」方子。
  問:「蘇季明問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下『動』字?下『靜』字?伊川曰:『謂之靜則可,靜中須有物始得。』所謂『靜中有物』者,莫是喜怒哀樂雖未形,而含喜怒哀樂之理否?」曰:「喜怒哀樂乃是感物而有,猶鏡中之影。鏡未照物,安得有影?」曰:「然則『靜中有物』,乃鏡中之光明?」曰:「此卻說得近似。但衹是此類。所謂『靜中有物』者,衹是知覺便是。」曰:「伊川卻雲:『纔說知覺,便是動。』」曰:「此恐伊川說得太過。若雲知個甚底,覺個甚底,如知得寒,覺得暖,便是知覺一個物事。今未曾知覺甚事,但有知覺在,何妨其為靜?不成靜坐便衹是瞌睡!」文蔚。
  問:「程子云:『須是靜中有物,始得。』此莫是先生所謂『知覺不昧』之意否?」曰:「此衹是言靜時那道理自在,卻不是塊然如死底物也。」端蒙。
  「『靜中有物』如何?」曰:「有聞見之理在,即是『靜中有物』。」問:「敬莫是靜否?」曰:「敬則自然靜,不可將靜來喚做敬。」去偽。
  問:「伊川言:『靜中須有物,始得。』此物雲何?」曰:「衹太極也。」洽。
  「蘇季明嘗患思慮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伊川曰:『不可。此不誠之本也。須是事事能專一時,便好。不拘思慮與應事,皆要專一。』而今學問,衹是要一個專一。若參禪修養,亦皆是專一,方有功。修養傢無底事,他硬想成有;釋氏有底,硬想成無,衹是專一。然他底卻難;自傢道理本來卻是有,衹要人去理會得,卻甚順,卻甚易。」或問:「專一可以至誠敬否?」曰:「誠與敬不同:誠是實理,是人前輩後都恁地,做一件事直是做到十分,便是誠。若衹做得兩三分,說道今且謾恁地做,恁地也得,不恁地也得,便是不誠。敬是戒慎恐懼意。」又問:「恭與敬,如何?」曰:「恭是主容貌而言,「貌曰恭」。「手容恭」。敬是主事而言。」「執事敬」。「事思敬」。問:「敬如何是主事而言?」曰:「而今做一件事,須是專心在上面,方得。不道是不好事。而今若讀論語,心又在孟子上,如何理會得?若做這一件事,心又在那事,永做不得。」又曰:「敬是畏底意思。」又曰:「敬是就心上說,恭是對人而言。」又曰:「若有事時,則此心便即專在這一事上;無事,則此心湛然。」又曰:「恭是謹,敬是畏,莊是嚴。『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是莊於這處使不得。若以臨下,則須是莊。『臨之以莊,則敬。』『不莊以?之,則民不敬。』」賀孫。
  問:「『以心使心』,此句有病否?」曰:「無病。其意衹要此心有所主宰。」燾。
  問:「『以心使心』,如何?」曰:「平使之。今人都由心,則是妄使矣。」恐有誤字。可學。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問曰:「心之本體,湛然虛明,無一毫私欲之纍,則心德未嘗不存矣。把捉不定,則為私欲所亂,是心外馳,而其德亡矣。」曰:「如公所言,則是把捉不定,故謂之不仁。今此但曰『皆是不仁』,乃是言惟其不仁,所以致把捉不定也。」端蒙。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兩句。言發於心,心定則言必審,故的確而舒遲;不定則內必紛擾,有不待思而發,故淺易而急迫。此亦志動氣之驗也。直卿。端蒙。
  明道在扶溝時,謝遊諸公皆在彼問學。明道一日曰:「諸公在此,衹是學某說話,何不去力行?」二公雲:「某等無可行者。」明道曰:「無可行時,且去靜坐。」蓋靜坐時,便涵養得本原稍定,雖是不免逐物,及自覺而收斂歸來,也有個着落。譬如人出外去,纔歸傢時,便自有個着身處。若是不曾存養得個本原,茫茫然逐物在外,便要收斂歸來,也無個着身處也。廣。
  「伊川見人靜坐,如何便嘆其善學?」曰:「這卻是一個總要處。」
  安卿問:「伊川言:『目畏尖物,此理須剋去。室中率置尖物,必不刺人。』此是如何?」曰:「疑病每如此。尖物元不曾刺人,他眼病衹管見尖物來刺人耳。伊川又一處說此稍詳。有人眼病,嘗見獅子。伊川教他見獅子則捉來。其人一面去捉,捉來捉去,捉不着,遂不見獅子了。」宇。第五捲。
  問:「前輩說治懼,室中率置尖物。」曰:「那個本不能害人,心下要恁地懼,且習教不如此妄怕。」問:「習在危階上行底,亦此意否?」曰:「那個卻分明是危,衹教習教不怕着。」問:「習得不怕,少間到危疑之際,心亦不動否?」曰:「是如此。」鬍泳。
  或問:「程子有言:『「捨己從人」,最為難事。己者,我之所有,雖痛捨之,猶懼守己者固,而從人者輕也。』此說發明得好。」曰:「此程子為學者言之。若聖人分上,則不如此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曰『痛捨』,則大段費力矣。」廣。
  問:「『饑食渴飲,鼕裘夏葛』,何以謂之『天職』?」曰:「這是天教我如此。饑便食,渴便飲,衹得順他。窮口腹之欲,便不是。蓋天衹教我饑則食,渴則飲,何曾教我窮口腹之欲?」淳。
  問:「取甥女歸嫁一段,與前孤孀不可再嫁相反,何也?」曰:「大綱恁地,但人亦有不能盡者。」淳。第六捲。
  問:「程子曰『義安處便為利』,衹是當然而然,便安否?」曰:「是。也衹萬物各得其分,便是利。君得其為君,臣得其為臣,父得其為父,子得其為子,何利如之!此『利』字,即易所謂『利者義之和』,利便是義之和處。然那句解得不似此語卻親切,正好去解那句。義初似不和而卻和。截然不可犯,似不和;分別後,萬物各得其所,便是和。不和生於不義,義則和而無不利矣。」淳。寓錄雲:「義則無不和,和則無不利矣。」第七捲。
  程子曰:「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所謂文章者,便是文飾那謹權審量、讀法平價之類耳。僩。第八捲。
  問:「『必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衹是要得誠意素孚否?」曰:「須是自閨門裧席之微,積纍到熏蒸洋溢,天下無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則為王莽矣!揚雄不曾說到此。後世論治,皆欠此一意。」淳。
  問:「『介甫言律』一條,何意也?」曰:「伯恭以凡事皆具,惟律不說,偶有此條,遂謾載之。」淳。第九捲。
  「律是八分書」,言八分方是。方子。
  「律是八分書」,是欠些教化處。必大。
  「不安今之法令」,謂在下位者。閎祖。第十捲。
  厚之問:「『感慨殺身者易,從容就義為難』,如何是從容就義?」曰:「從容,謂徐徐。但義理不精,則思之再三;或汩於利害,卻悔了,此所以為難。」曰:「管仲如何?」曰:「管仲自是不死,不問子糾正不正。」可學。
  厚之問:「伊川不答溫公給事中事,如何?」曰:「自是不容預。如兩人有公事在官,為守令者來問,自不當答。問者已是失。」曰:「此莫是避嫌否?」曰:「不然。本原已不是,與避嫌異。」可學。
  遊定夫編明道語,言釋氏「有『敬以直內』,無『義以方外』」。呂與叔編則曰:「有『敬以直內』,無『義以方外』,則與直內底也不是。」又曰:「『敬以直內』,所以『義以方外』也。」又曰:「遊定夫晚年亦學禪。」節。第十三捲。
  問:「佛傢如何有『敬以直內』?」曰:「他有個覺察,可以『敬以直內』,然與吾儒亦不同。他本是個不耐煩底人,故盡欲掃去。吾儒便有是有,無是無,於應事接物衹要處得是。」幹。
  問「顔子春生,孟子並秋殺盡見。」曰:「仲尼無不包,顔子方露出春生之意,如『無伐善,無施勞』是也。使此更不露,便是孔子。孟子便如秋殺,都發出來,露其纔。如所謂英氣,是發用處都見也。」又曰:「明道下二句便是解上三句,獨『時焉而已』,難曉。」伯羽。第十四捲。
  問「孟子則露其纔,蓋以時焉而已」。直卿雲:「或曰,非當如此,蓋時出之耳。或曰,戰國之習俗如此。或曰,世衰道微,孟子不得已焉耳。三者孰是?」曰:「恐衹是習俗之說較穩。大抵自堯舜以來至於本朝,一代各自是一樣,氣象不同。」伯羽。
  問:「『孟子露其纔,蓋亦時然而已。』豈孟子亦有戰國之習否?」曰:「亦是戰國之習。如三代人物,自是一般氣象;左傳所載春秋人物,又是一般氣象;戰國人物,又是一般氣象。」淳。
  論大成從祀,因問:「伊川於毛公,不知何所主而取之?」曰:「程子不知何所見而然。嘗考之詩傳,其緊要處有數處。如關雎所謂『夫婦有別,則父子親;父子有親,則君臣敬;君臣敬,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王化成』。要之,亦不多見。衹是其氣象大概好。」問:「退之一文士耳,何以從祀?」曰:「有闢佛老之功。」曰:「如程子取其原道一篇,蓋嘗讀之,衹打頭三句便也未穩。」曰:「且言其大概耳。便如董仲舒,也則有疏處。」蜚卿曰:「伊川謂西銘乃原道之祖,如何?」曰:「西銘更從上面說來。原道言『率性之謂道』,西銘連『天命之謂性』說了。」道夫問:「如他說『定名』、『虛位』如何?」曰:「後人多譏議之。但某嘗謂,便如此說也無害。蓋此仁也,此義也,便是定名;此仁之道,仁之德,此義之道,義之德,則道德是總名,乃虛位也。且須知他此語為老子設,方得。蓋老子謂『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失禮而後智』,所以原道後面又云:『吾之所謂道德,合仁與義言之也。』須先知得他為老子設,方看得。」曰:「如他謂『軻之死,不得其傳』,程子以為非見得真實,不能出此語,而屏山以為『孤聖道,絶後學』,如何?」先生笑曰:「屏山衹要說釋子道流皆得其傳耳。」又問:「如十論之作,於夫子全以死生為言,似以此為大事了。」久之,乃曰:「他本是釋學,但衹是翻謄出來,說許多話耳。」道夫。
  問:「『諸葛亮有儒者氣象』,如何?」曰:「孔明學不甚正,但資質好,有正大氣象。」問:「取劉璋一事如何?」曰:「此卻不是。」又問:「孔明何故不能一天下?」曰:「人謂曹操父子為漢賊,以某觀之,孫權真漢賊耳。先主孔明正做得好時,被孫權來戰兩陣,到這裏便難嚮前了。權又結托曹氏父子。權之為人,正如偷去劉氏一物,知劉氏之興,必來取此物,不若結托曹氏,以賊托賊。使曹氏勝,我不害守得一隅;曹氏亡,則吾亦初無利害。」輝。
  「遺書第一捲言韓愈近世豪傑,揚子云豈得如愈?第六捲則曰:『揚子之學實,韓子之學華,華則涉道淺。』二說取予,似相抵牾。」曰:「衹以言性論之,則揚子『善惡混』之說,所見僅足以比告子。若退之見得到處,卻甚峻絶。性分三品,正是說氣質之性。至程門說破『氣』字,方有去着。此退之所以不易及,而第二說未得其實也。」謨。
  自古罕有人說得端的,惟退之原道庶幾近之,卻說見大體。程子謂「能作許大識見尋求」,真個如此。他資纔甚高,然那時更無人製服他,便做大了,謂「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文中子不曾有說見道體處,衹就外面硬生許多話,硬將古今事變來厭捺說或笑,似太公傢教。淳。
  明道行狀說孝弟禮樂處,上兩句說心,下兩句說用。可學。
  問:「『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盡性至命是聖人事,然必從孝弟做起否?」曰:「固是。」又問:「伊川說:『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今時非無孝弟人,而不能盡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謂即孝弟便可至命,看來孝弟上面更有幾多事,如何衹是孝弟便至命?」曰:「知得這孝弟之理,便是盡性至命,也衹如此。若是做時,須是從孝弟上推將去,方始知得性命。如『孝弟為仁之本』,不成孝弟便是仁了!但是為仁自孝弟始。若是聖人,如舜之孝,王季之友,便是盡性至命事。」又問:「程子以窮理、盡性、至命為一事,橫渠以為不然。」曰:「若是學者,便須節節做去;若是聖人,便衹是一事。二先生說,須逐個看。」問:「『季路問鬼神』章,先生意亦如此。蓋幽明始終,固無二理。然既是人,便與神自是各一個道理,既是生,便與死各自一個道理,所以程先生雲『一而二,二而一也』。」曰:「他已說出,但人不去看。有王某者,便駡『學不躐等』之說,說衹是一個道理。看來他卻衹見個『一』字,不見個『二』字。又有說判然是兩物底,似又見個『二』字,不見個『一』字。且看孔子以『未能』對『焉能』說,便是有次第了。」夔孫。
  問:「周子窗前草不除去,雲:『與自傢意思一般。』此是取其生生自得之意邪?抑於生物中欲觀天理流行處邪?」曰:「此不要解。得那田地,自理會得。須看自傢意思與那草底意思如何是一般?」淳。道夫錄雲:「難言。須是自傢到那地位,方看得。要須見得那草與自傢意思一般處。」
  問:「周子窗前草不除去,即是謂生意與自傢一般。」曰:「他也衹是偶然見與自傢意思相契。」又問:「橫渠驢鳴,是天機自動意思?」曰:「固是。但也是偶然見他如此。如謂草與自傢意一般,木葉便不與自傢意思一般乎?如驢鳴與自傢呼喚一般,馬鳴卻便不與自傢一般乎?」問:「程子『觀天地生物氣象』,也是如此?」曰:「他也衹是偶然見如此,便說出來示人。而今不成衹管去守看生物氣象!」問:「『觀雞雛可以觀仁』,此則須有意,謂是生意初發見處?」曰:「衹是為他皮殼尚薄,可觀。大雞非不可以觀仁,但為他皮殼粗了。」夔孫。
  必大曰:「『子厚聞皇子生,喜甚;見饑殍,食便不美』者,正淳嘗雲:『與人同休戚。』陸子壽曰:『此主張題目耳。』」先生問:「曾緻思否?」對曰:「皆是均氣同體,惟在我者至公無私,故能無間斷而與之同休戚也。」曰:「固是如此,然亦衹說得一截。如此說時,真是主張題目,實不曾識得。今土木何嘗有私!然與他物不相管。人則元有此心,故至公無私,便都管攝之無間斷也。」必大。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七
  程子之書三此捲係遺書中非入近思與四書等註者,以類而從,為一捲。文集附。
  或問:「尹和靖言看語錄,伊川雲:『某在,何必看此?』此語如何?」曰:「伊川在,便不必看;伊川不在了,如何不看!」蓋卿錄雲:「若伊川不在,則何可不讀!」衹是門人所編,各隨所見淺深,卻要自傢分別它是非。前輩有言不必觀語錄,衹看易傳等書自好。天下亦無恁地道理,如此,則衹當讀六經,不當看論孟矣!天下事無高無下,無小無大,若切己下工夫,件件是自傢底;若不下工夫,擇書來看亦無益。」先生又言:「語錄是雜載。衹如閑說一件話,偶然引上經史上,便把來編了;明日人又隨上面去看。直是有學力,方能分曉。」謙。以下論語錄。
  問:「遺書中有十餘段說佛處,似皆云形上、直內與聖人同;卻有一兩處雲:『要之,其直內者亦自不是。』此語見得甚分明。不知其它所載,莫是傳錄之差?」曰:「固是。纔經李端伯呂與叔劉質夫記,便真;至遊定夫,便錯。可惜端伯與叔質夫早喪!使此三人者在,於程門之道,必有發明。」可學謂:「此事所係非輕,先生盍作一段文字為辨明之?」曰:「須待為之。」因說:「芮國器嘗雲:『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如何要排佛?』」曰:「衹為無二道,故着不得它。佛法衹是作一無頭話相欺誑,故且恁地過;若分明說出,便窮。」可學。
  記錄言語難,故程子謂:「若不得某之心,則是記得它底意思。今遺書,某所以各存所記人之姓名者,蓋欲人辨識得耳。」今觀上蔡所記,則十分中自有三分以上是上蔡意思了,故其所記多有激揚發越之意;遊氏所說則有溫純不决之意;李端伯所記則平正;質夫所記雖簡約,然甚明切。看得來劉質夫那人煞高,惜乎不壽!廣。
  伊川語,各隨學者意所錄。不應一人之說其不同如此:遊錄語慢,上蔡語險,劉質夫語簡,永嘉諸公語絮。振。
  李端伯語錄宏肆,劉質夫語記其髓。方子。
  坐客有問侯先生語錄異同者。曰:「侯氏之說多未通。鬍先生嘗薦之羅。他錄作「楊」。後延平先生與相會,頗謂鬍先生稱之過當。因言其人輕躁不定,羅先生雖以凜然嚴毅之容與相待,度其頗難之。但雲,其遊程門之久,甚能言程門之事。然於道理未有所見,故其說前後相反,沒理會。有與龜山一書。」賀孫。
  張思叔語錄多作文,故有失其本意處,不若衹錄語錄為善。方子。
  楊志仁問明道說話。曰:「最難看。須是輕輕地挨傍它,描摸它意思,方得。若將來解,解不得。須是看得道理大段熟,方可看。」節。
  先生問:「近來全無所問,是在此做甚工夫?」義剛對:「數日偶看遺書數版入心,遂乘興看數日。」先生曰:「遺書錄明道語,多有衹載古人全句,不添一字底。如曰『思無邪』,如曰『聖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皆是。亦有重出者,是當時舉此句教人去思量。』先生語至此,整容而誦「聖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曰:「便是聖人也要神明。這個本是一個靈聖底物事,自傢齋戒,便會靈聖;不齋戒,便不靈聖。古人所以七日戒,三日齋。」鬍叔器曰:「齋戒衹是敬。」曰:「固是敬,但齋較謹於戒。湛然純一之謂齋,肅然警惕之謂戒。到湛然純一時,那肅然警惕也無了。」義剛。
  鬍明仲文伊川之語而成書,凡五日而畢。世傳河南夫子書,乃其略也。方。
  問:「欲取程氏遺書中緊要言語,分為門類,作一處看;庶得前後言語互相發明,易於融會。如何?」曰:「若編得也好。衹恐言仁處或說着義,言性處或說着命,難入類耳。」浩。
  學者宜先看遺書,次看尹和靖文字,後乃看上蔡文字,以發光彩,且已不述其說也。季通語。方。
  伊川語尹曰:「夫子沒而微言絶,異端起而大義乖。不知數十年後,人將謂我是何如人。」作說怪異模樣。又,三錄中說,且得它見得不錯,已是好。所以楊謝如此。方。
  「改文字自是難。有時意思或不好,便把來改;待得再看,又反不如前底。是以此見皆在此心如何,纔昏便不得。或有所遷就,或有所回避,或先有所主張,隨其意之所重,義理便差了。」器之問:「程子語有何疑處?」曰:「此等恐錄得差,或恐是一時有個意思說出,或是未定之論。今且怕把人未定之論便喚做是,也是切害。如今言語最是難得一一恰好。或有一時意思見得是如此,它日所見或未必然。惟聖人說出,句句字字都恰好。這衹是這個心,衹是聖人之心平一。」賀孫。
  記錄言語有不同處。如伊川江行事,有二處載:一本雲:「伊川自涪陵舟行遇風,舟人皆懼,惟伊川不動。岸上有負薪者,遙謂之曰:『達後如此,捨後如此。』伊川欲答之,而舟去已遠矣。」一本謂:「既至岸,或問其故。伊川曰:『心存誠敬爾。』或曰:『心存誠敬,曷若無心?』伊川欲與之言,已忽不見矣。」某嘗謂,前說不然。蓋風濤洶涌之際,負薪者何以見其不懼?而語言又何以相聞邪?「孰若無心」之說,謂隱者既言,則趨而闢之,可也。謂其忽然不見,則若鬼物然,必不然矣。又況達之與捨,衹是一事,安得有分別邪?人傑。
  「論日之行,『到寅,寅上光;到卯,卯上光』。『電是陰陽相軋,如以石相磨而火生。』『長安西風而雨。』『因食韭,言天地間寒暖有先後。』『或傳京師少雷,恐是地有高下。』『霹靂震死,是惡氣相擊搏。』凡此數條者,果皆有此理否?」曰:「此皆一時談論所及,學者記錄如此。要之,天地陰陽變化之機,日月星辰運行之度,各有成說,而未可以立談判也。明道詩有『思入風雲變態中』之語。前輩窮理,何事不極其至?今所疑數條,其間必自有說。且『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聖人垂訓如此,則霹靂震死等事,理之所有,不可以為無也。」謨。以下天地性理。
  「伊川雲:『測景以三萬裏為準,若有窮然。有至一邊已及一萬五千裏者,而天地之運蓋如初也。』此言蓋誤。所謂『升降一萬五千裏中』者,謂鼕夏日行南陸北陸之間,相去一萬五千裏耳,非謂周天衹三萬裏。」閎祖。
  程氏遺書一段說日月處,諸本皆云:「不如三焦說周回而行。」不曉其義。後見一本雲:「不如舊說周回而行。」乃傳寫之誤。雉。
  「十五捲:『必有無種之人,生於海島。』十八捲:『太古之時,人有牛首蛇身。』『金山得竜卵,竜涌水入寺,取卵而去。』『涪州見村民化虎。』此數條,皆記錄者之誕。」曰:「以太極之旨而論氣化之事,則厥初生民,何種之有?此言海島無人之處,必有無種之人,不足多怪也。竜亦是天地間所有之物,有此物則有此理,取卵而去,容或有之。村民化虎,其說可疑。或恐此人氣惡如虎,它有所感召,未足深較也。」謨。
  問:「遺書中有數段,皆云人與物共有此理,衹是氣昏推不得,此莫衹是大綱言其本同出?若論其得此理,莫已不同?」曰:「同。」曰:「既同,則所以分人物之性者,卻是於通塞上別。如人雖氣稟異而終可同,物則終不可同。然則謂之理同則可,謂之性同則不可。」曰:「固然。但隨其光明發見處可見,如螻蟻君臣之類。但其稟形既別,則無復與人通之理。如獮猴形與人略似,則便有能解;野狐能人立,故能為怪;如豬則極昏。如草木之類,荔枝牡丹乃發出許多精英,此最難曉。」可學。
  伊川說海漚一段,與橫渠水冰說不爭多。可學。
  問:「程子說性一條雲:『學者須要識得仁體。若知見得,便須立誠敬以存之。』是如何?」曰:「公看此段要緊是那句?」曰:「是『誠敬』二字上。」曰:「便是公不會看文字。它說要識仁,要知見得,方說到誠敬。末雲:『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萬物之理;一日之運,即一歲之運。』這幾句說得甚好。人也會解得,衹是未必實見得。嚮編近思錄,欲收此段,伯恭以為怕人曉不得,錯認了。程先生又說:『性即理也』,更說得親切。」曰:「佛氏所以得罪於聖人,止緣它衹知有一身,而不知有天地萬物。」曰:「如今人又忒煞不就自身己理會。」又問:「『性即理』,何如?」曰:「物物皆有性,便皆有其理。」曰:「枯槁之物,亦有理乎?」曰:「不論枯槁,它本來都有道理。」因指案上花瓶雲:「花瓶便有花瓶底道理,書燈便有書燈底道理。水之潤下,火之炎上,金之從革,木之麯直,土之稼穡,一一都有性,都有理。人若用之,又着順它理,始得。若把金來削做木用,把木來鎔做金用,便無此理。」曰:「『西銘之意,與物同體』,體莫是仁否?」曰:「固是如此。然怎生見得意思是如此?與物同體固是仁,衹便把與物同體做仁不得。恁地,衹說得個仁之軀殼。須實見得,方說得親切。如一碗燈,初不識之;衹見人說如何是燈光,衹恁地摶摸,衹是不親切。衹是便把光做燈,不得。」賀孫。
  明道言「學者須先識仁」一段,說話極好。衹是說得太廣,學者難入。人傑。
  問:「一段說性命,下卻雲『見於事業之謂理』。『理』字不甚切。」曰:「意謂理有善有惡,但不甚安。」良久,又曰:「上兩句正是『天命之謂性』,下一句是『率性之謂道』。中庸是就天性上言,此是就事物上言,亦無害。」可學。
  呂與叔謂養氣可以為養心之助。程先生以為不然,養心衹是養心,又何必助?如為孝衹是為孝,又何必以一事助之?某看得來,又不止此。蓋纔養氣,則其心便在氣上了,此所以為不可也。廣。
  呂與叔言養氣可以為養心之助,程先生大以為不然。某初亦疑之,近春來方信。心死在養氣上,氣雖得其養,卻不是養心了。方子。
  問:「呂與叔有養氣之說,伊川有數處皆不予之。養氣莫亦不妨?衹是認此為道,卻不是。」曰:「然。」又問:「一處說及平日思慮,如何?」曰:「此處正是微涉於道,故正之。」可學。
  「遺書論命處,註云:『聖人非不知命,然於人事不得不盡。』如何?」曰:「人固有命,可是不可不『順受其正』,如『知命者不立乎岩墻之下』是。若謂其有命,卻去岩墻之下立,萬一倒覆壓處,卻是專言命不得。人事盡處便是命。」去偽。
  問:「『觀雞雛,此可觀仁』,何也?」曰:「凡物皆可觀,此偶見雞雛而言耳。」小小之物,生理悉具。必大。
  仲思問:「遺書云,看雞雛可以觀仁,如何?」曰:「既通道理後,這般個久久自知之。記曰:『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難者。』所以遊先生問『陰陽不測之謂神』,而程子問之曰:『公是揀難底問?是疑後問?』故昨日與公說,讀書,須看一句後,又看一句;讀一章後,又讀一章。格物,須格一物後,又格一物。見這個物事道理既多,則難者道理自然識得。」驤。
  問:「遺書謂切脈可以體仁,莫是心誠求之之意否?」曰:「還是切脈底是仁?那脈是仁?」曰:「切脈是仁。」曰:「若如此,則當切脈時,又用着個意思去體仁。」復問蜚卿曰:「仲思所說如何?」曰:「以伯羽觀之,恐是觀雞雛之意。」曰:「如何?」曰:「雞雛便是仁也。」曰:「切脈體仁又如何?」曰:「脈是那血氣周流,切脈則便可以見仁。」曰:「然。恐衹是恁地。脈理貫通乎一身,仁之理亦是恁地。」又問:「雞雛如何是仁?」道夫曰:「先生嘗謂初與嫩底便是。」曰:「如此看,較分明。蓋當是時飲啄自如,未有所謂爭鬥侵陵之患者,衹此便是仁也。」道夫。
  緻道問:「『仁則一,不仁則二』,如何?」曰:「仁則公,公則通,天下衹是一個道理。不仁則是私意,故變詐百出而不一也。」時舉。
  問:「和靖語錄中有兩段言仁:一云:『某謂仁者公而已。伊川曰:「何謂也?」曰:「能好人,能惡人。」伊川曰:「善涵養。」』又云:『某以仁,惟公可盡之。』伊川曰:『思而至此,學者所難及也。天心所以至仁者,惟公耳。人能至公,便是仁。』」先生曰:「『人能至公,便是仁』,此句未安。然和靖言仁,所見如此。」問:「伊川何不以一二語告之?」曰:「未知其如何。」可學。
  伊川言:「一心之謂誠,盡心之謂忠。」某看忠有些子是誠之用。「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十分真實,恁地便是誠;若有八九分恁地,有一分不恁地,便是夾雜些虛偽在內,便是不誠。忠,便是盡心,盡心亦是恁地,便有些子是誠之用。賀孫。
  「一心之謂誠,盡己之謂忠。」誠是實理自然如此,此處卻不曾帶那動,衹恁地平放在這裏。忠卻是處事待物見得,卻是嚮外說來。端蒙。
  「盡心之謂忠,一心之謂誠,存於中之謂孚,見諸事之謂信。」問「中孚」之義,先生引伊川。蓋「孚」字從「爪」,從「子」,取鳥抱卵之義。言人心之所存者,實有是物也。僩。
  問:「誠然後能敬。未知誠,須敬然後誠。『敬小誠大』,如何說?」曰:「必存此實理方能敬。衹是此一『敬』字,聖人與學者深淺自異。」可學。
  問:「程子曰『天下善惡皆天理』,何也?」曰:「惻隱是善,於不當惻隱處惻隱即是惡;剛斷是善,於不當剛斷處剛斷即是惡。雖是惡,然原頭若無這物事,卻如何做得?本皆天理,衹是被人欲反了,故用之不善而為惡耳。」必大。
  問:「『善惡皆天理』,如何?」曰:「此衹是指其過處言。如『惻隱之心,仁之端』,本是善,纔過,便至於姑息;『羞惡之心,義之端』,本是善,纔過,便至於殘忍。故它下面亦自云:『謂之惡者,本非惡,但或過或不及,便如此。』」文蔚。
  問:「『天下善惡皆天理。』楊墨之類,衹是過不及,皆出於仁義,謂之天理,則可。如世之大惡,謂之天理,可乎?」曰:「本是天理,衹是翻了,便如此。如人之殘忍,便是翻了惻隱。如放火殺人,可謂至惡;若把那去炊飯,殺其人之所當殺,豈不是天理,衹緣翻了。道理有背有面,順之則是,背之則非。緣有此理,方有此惡。如溝渠至濁,當初若無清冷底水,緣何有此?」
  或問:「『善惡皆天理也。』若是過與不及,些小惡事,固可說天理。如世間大罪惡,如何亦是天理?」曰:「初來本心都自好,少間多被利害遮蔽。如殘賊之事,自反了惻隱之心,是自反其天理。」賀孫問:「既是反了天理,如何又說『皆天理也』?莫是殘賊底惡,初從羞惡上發;淫溺貪欲底惡,初從惻隱上發;後來都過差了,原其初發都是天理?」曰:「如此說,亦好。但所謂反者,亦是四端中自有相反處。如羞惡,自與惻隱相反;是非,自與辭遜相反。如公說,也是好意思,因而看得舊一句不通處出。如『用人之智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暴』,這兩句意分曉。惟是『用人之仁去其貪』一句沒分曉。今公說貪是愛上發來,也是。思之,是淳善底人易得含鬍苟且,姑息貪戀。」賀孫。
  善,衹是當恁地底;惡,衹是不當恁地底。善惡皆是理,但善是那順底,惡是反轉來底。然以其反而不善,則知那善底自在,故「善惡皆理」也,然卻不可道有惡底理。端蒙。
  問:「『天衹是以生為道,繼此生理便是善。』善便有一個元底意思,生便是繼,如何分作兩截?」曰:「此亦先言其理之統如此,然亦未甚安。有一人云:『「元」,當作「無」。』尤好笑!」可學。
  孟子說「性善」,是就用處發明人性之善;程子謂「乃極本窮原之性」,卻就用處發明本理。人傑。
  季容甫問:「『中理在事,義在心』,如何?」曰:「中理,衹是做得事來中理;義,則所以能中理者也。義便有揀擇取捨,易傳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
  問:「『天地設位』一段,明道雲見劉質夫錄論人神處。『天地設位』,合道『易』字,道它字不得。不知此說如何?」曰:「明道說話,自有不論文義處。」可學。
  問:「遺書有『古言乾坤不用六子』一段,如何?」曰:「此一段,卻主張是自然之理。又有一段,卻不取。」可學。
  問遺書首捲「體道」之說。曰:「『體』,猶體當、體究之『體』,言以自傢身己去體那道。蓋聖賢所說無非道者,衹要自傢以此身去體它,令此道為我之有也。如剋己,便是體道工夫。」僩。以下為學工夫。
  「謝氏記明道語:『既得後,須放開。』此處恐不然。當初必是說既得後,自然從容不迫,它記得意錯了。謝氏後來便是放開。周恭叔又是放倒。」因舉伊川謂「持之太甚,便是助長」。「亦須且恁去。助長固是不好,然合下未能到從容處,亦須且恁去,猶愈於不能執捉者。」淳。
  「既得後,須放開。」此亦非謂須要放開,但謂既有所得,自然意思廣大,規模開擴。若未能如此,便是未有得,衹是守耳。蓋以放開與否為得與未得之驗。若謂有意放開,則大害事矣!上蔡謂周恭叔放開太早,此語亦有病也。
  論遺書中說「放開」二字。先生曰:「且理會收斂。」問:「昨日論橫渠言『得尺守尺,得寸守寸』,先生卻雲『須放寬地步』,如何?」曰:「衹是且放寬看將去,不要守殺了。橫渠說自好。但如今日所論,卻是太局促了。」德明。
  先生問:「遺書中『欲夾持這天理,則在德』一段,看得如何?」必大對曰:「中庸所謂『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先生默然久之。必大問如何。曰:「此亦說得,然衹是引證。畢竟如何是德?」曰:「衹是此道理,因講習躬行後,見得是我之所固有,故守而勿失耳。」曰:「尋常看『據於德』,如何說?」必大以橫渠「得寸守寸,得尺守尺」對。曰:「須先得了,方可守。如此說上,依舊認『德』字未着。今且說衹是這道理,然須長長提撕,令在己者决定是做得如此。如方獨處默坐,未曾事君親,接朋友,然在我者已渾全是一個孝弟忠信底人。以此做出事來,事親則必孝,事君則必忠,與朋友交則必信,不待旋安排。蓋存於中之謂德,見於事之謂行。易曰『君子以成德為行』,正謂以此德而見諸事耳。德成於我者,若有一個人在內,必定孝弟忠信,斷不肯為不孝不弟不忠不信底事,與道傢所謂『養成個嬰兒在內』相似。凡人欲邊事,這個人斷定不肯教自傢做。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謂雖未曾說出來時,存於心中者,已斷是如此了,然後用得戒慎恐懼存養工夫。所以必用如此存養者,猶恐其或有時間斷故耳。程子所謂『須有不言而信者』,謂未言動時,已渾全是個如此人,然卻未有跡之可言,故曰『言難為形狀。』又言:『學者須學文,知道者進德而已。有德,則「不習無不利」。』自初學者言之,它既未知此道理,則教它認何為德?故必先令其學文。既學文後,知得此道理了,方可教其進德。聖人教人,既不令其躐等級做進德工夫,不令其止於學文而已。德既在己,則以此行之耳,不待外面勉強旋做,故曰『有德,則「不習無不利」』。凡此工夫,全在收斂近裏而已。中庸末章發明此意,至為深切。自『衣錦尚絅』以下皆是,衹暗暗地做工夫去。然此理自掩蔽不得,故曰『闇然而日章』。小人不曾做時,已報得滿地人知,然實不曾做得,故曰『的然而日亡』。『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皆是收斂近裏。『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一句緊一句。」先生再三誦此六言,曰:「此工夫似淡而無味,然做時卻自有可樂,故不厭;似乎簡略,然大小精粗秩然有序,則又不止於簡而已。『溫而理』,溫厚似不可曉,而條目不可亂,是於有序中更有分別。如此入細做工夫,故能『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夫見於遠者皆本於吾心,可謂至近矣,然猶以己對物言之。『知風之自』,則知凡見於視聽舉動者,其是非得失,必有所從來,此則皆本於一身而言矣。至於『知微之顯』,則又說得愈密。夫一心至微也,然知其極,分明顯著。學者工夫能如此收斂來,方可言德,然亦未可便謂之德,但如此則可以入德矣。其下方言『尚不愧於屋漏』,蓋已能如此做入細工夫,知得分明了,方能慎獨涵養。其曰『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蓋不動不言時,已是個敬信底人了。又引詩『不顯維德』,『予懷明德』,『德輶如毛』言之,一章之中皆是發明個『德』字。然所謂德者,實無形狀,故以『無聲臭』終之。」必大。
  伊川雲:「敬則無己可剋。」其說高矣。然夫子當時衹告顔子以「剋己復禮」而已。蓋敬是常常存養底道理,剋己是私欲發時便與剋除去,兩不相妨。孔子告顔子剋己之論,下面又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之語在。璘。
  問:「主敬不接視聽,須得如此否?」曰:「蓋有此樣人,如許渤之類。」
  「心要活。」活,是生活之「活」,對着死說。活是天理,死是人欲。必大錄雲:「天理存則活,人欲用則死。」周流無窮,活便能如此。。
  伯豐問:「程子曰『覺悟便是信』,如何?」曰:「未覺悟時,不能無疑,便半信半不信。已覺悟了,別無所疑,即是信。」。
  「何以窒欲?伊川曰:『思。』此莫是言欲心一萌,當思禮義以勝之否?」曰:「然。」又問:「思與敬如何?」曰:「人於敬上未有用力處,且自思入,庶幾有個巴攬處。『思』之一字,於學者最有力。」去偽。
  「惟思為能窒欲,如何?」曰:「思與觀同。如言『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蓋是非既見,自然欲不能行。」升卿。
  「思可以勝欲,亦是。」曰:「莫是要喚醒否?」曰:「然。」
  蔡問:「程子曰:『要息思慮,便是不息思慮。』」曰:「思慮息不得,衹敬便都沒了。」淳。
  上床斷不可思慮事為,思慮了,沒頓放處。如思慮處事,思慮了,又便做未得;如思量作文,思量了,又寫未得,遂衹管展轉思量起來。便盡思量,不過如此。某舊來緣此不能寐,寧可呼燈來隨手寫了,方睡得着。程子贈溫公數珠,衹是令它數數而已,如道傢數息是也。。
  問:「『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莫是因事言之?」曰:「此說不知如何,郭子和亦如此說。如絜矩,豈無事上之恕?」可學。
  程子曰:「積習盡有功。」禮在何處積習?在學者事到積習熟時,即和禮亦不見矣。必大。
  問:「『從善如登』,是進嚮上底意?抑難底意?」曰:「從善積纍之難,從惡淪胥之易。從善卻好,然卻難;從惡,便陷得易了。」淳。
  問蘇季明「治經、傳道」一段。曰:「明道衹在居業上說。忠信便是誠。」曰:『誠』字說來大,如何執捉以進德?」曰:「由緻知格物以至誠意處,則誠矣。」曰:「此是聖人事,學者如何用功?」曰:「此非說聖人,乃是言聖人之學如此。若學者則又有說話。幹言聖人之學,故曰『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坤言賢人之學,故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忠信便是在內,修辭是在外。」問:「何不說事?卻說辭?」曰:「事尚可欺人,辭不可揜,故曰『言顧行,行顧言』。」曰:「既分聖賢之學,其歸如何?」曰:「歸無異。但着幹所言,便有自然底意思;坤所言,衹是作得持守,終無自然底氣象。正如孔子告顔淵以剋己,而告仲弓以敬恕。」曰:「伊川雲:『敬則無己可剋,則又與顔淵無異矣。』」曰:「不必如此看,且各就門戶做。若到彼處自入得,尤好。衹是其分界自如此。」可學。
  問:「伊川語龜山:『勿好著書,著書則多言,多言則害道。』如何?」曰:「怕分卻心,自是於道有害。」大雅。
  居甫問:「伊川雲:『隨時變易,乃能常久。』不知既變易,何以反能久?」曰:「一出一入乃能常,如春夏秋鼕,乃天地之常久。使寒而不暑,暑而不寒,安能常久!」可學。
  呂捨人記伊川說「人有三不幸」,以為有高才能文章,亦謂之不幸。便是這事乖,少間盡被這些子能解擔閣了一生,便無暇子細理會義理。衹從外面見得些皮膚,便說我已會得,筆下便寫得去,自然無暇去講究那精微。被人扛得來大,又被人以先生長者目我,更不去下問。少間傳得滿鄉滿保,都是這般種子。橫渠有一段說:「人多為人以前輩見處,每事不肯下問,壞了一生。我寧終是不知。」此段最好看。僩。
  「自傢既有此身,必有主宰。理會得主宰,然後隨自傢力量窮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過些子。」因引程子言:「如行兵,當先做活計。」節。
  問:「『以物待物』一段,上文雲:『安可使小者亦大!』下又云:『用一心而處之。』意似相背。」曰:「『一心而處之』,衹是言盡吾心耳。」可學。
  「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程子云:「可以見得浩然之氣。」先生雲:「此衹是無間斷之意,看『相關對語』,『不斷交花』,便見得。」端蒙。
  問:「遺書云:『堯舜幾千年,其心至今在。』何謂也?」曰:「此是心之理,今則分明昭昭,具在面前。」淳。以下聖賢及先儒。
  問:「伊川言:『「象憂亦憂,象喜亦喜」,與孔子「微服而過宋」相類。』」曰:「舜知象之將殺己,而象憂則亦憂,象喜則亦喜。孔子知恆魋必不能害,而又微服過宋。此兩事若相拗,然皆是『道並行而不相悖』,故云相類。非謂舜與孔子事一一相類也。」銖。節錄雲:「舜知象欲殺己而不防,夫子知桓魋不能殺己而微服,此兩事甚相拗。故伊川曰『相類』。」
  問:「伊川曰:『聖人與理為一,無過不及,中而已。』敢問:顔子擇乎中庸,未見其止,嘆夫子瞻前忽後;則過不及雖不見於言行,而亦嘗動於心矣。此亦是失否?」曰:「此一段說得好。聖人衹是一個中底道理。」去偽。
  問:「『有顔子之德,則孟子之事功自有』,與說纔、誠處一段不同。恐彼是說天資之才,與此纔別。到得理明,無不可用,是理明則天資之才不用?」曰:「然。」可學。
  周茂叔納拜已受去,如何還?可學。
  問:「遺書中說孔孟一段,看見不甚有異,南軒好提出。」曰:「明道雲『我自做天裏』,此句衹是帶過。後來卻說是以天自處,便錯了。要之,此句亦是明道一時之意思如此。今必欲執以為定說,卻嚮空去了!」可學。
  問:「明道行狀謂未及著書,而今有了翁所跋中庸,何如?」曰:「了翁初得此書,亦疑行狀所未嘗載,後乃謂非明道不能為此。了翁之侄幾叟,龜山之婿也。翁移書曰:『近得一異書,吾侄不可不見。』幾叟至,次日,翁冠帶出此書。幾叟心知其書非是,未敢言。翁問曰:『何疑?』曰:『以某聞之龜山,乃與叔初年本也。』翁始覺,遂不復出。近日陸子靜力主以為真明道之書。某雲:『卻不要與某爭。某所聞甚的,自有源流,非強說也。』兼了翁所舉知仁勇之類,卻是道得着;至子靜所舉,沒意味也。」道夫。
  「伊川前後進講,未嘗不齋戒,潛思存誠。如此,則未進講已前還有間斷否?」曰:「不然。尋常未嘗不誠,衹是臨見君時,又加意爾,如孔子沐浴而告哀公是也。」去偽。
  問:「伊川臨終時,或曰:『平生學底,正要今日用。』伊川開目曰:『說要用,便不是。』此是如何?」曰:「說要用,便是兩心。」僩。
  魏問:「橫渠言:『十五年學「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學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說:『若不知得,衹是覷卻堯學它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知,怎生得似它動容周旋中禮?』」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良久曰:「人便是被一個氣質局定,變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變得些子,又更有些子。」又云:「聖人『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發憤便忘食,樂便忘憂,直是一刀兩段,千了萬當!聖人固不在說,但顔子得聖人說一句,直是傾腸倒肚,便都了;更無許多廉纖纏繞,絲來綫去。」問:「橫渠衹是硬把捉,故不安否?」曰:「它衹是學個恭,自驗見不曾熟;不是學個恭,又學個安。」
  程先生幼年屢說須要井田封建,到晚年又說難行,見於暢潛道錄。想是它經歷世故之多,見得事勢不可行。淳。
  問「古不必?」一段。曰:「此是說井田。伊川高明,必見得是無不可行。然不如橫渠更驗過,則行出去無窒礙。」必大。
  「古不必驗」,因橫渠欲置田驗井田,故云爾。伊川說話,多有如此處。可學。
  範純父言:「今人陳乞恩例,義當然否,人皆以為本分,不為害。」伊川曰:「衹為而今士大夫道得個『乞』字慣,卻動不動又是乞也。」因問:「陳乞封父祖如何?」伊川雲:「此事體又別。」再三請益,但雲:「其說甚長,待別時說。」先生雲:「某因說『甚長』之意思之,後來人衹是投傢狀,便是陳乞了。以至入仕,事事皆然。古者人有纔德,即舉用。當時這般封贈,朝廷自行之,何待陳乞!程先生之意恐然也。觀後來郊恩都不曾為太中陳請,則乞封贈,程先生亦不為之矣。」揚。
  問:「伊川於陳乞封父母之問雲:『待別時說。』過謂此自出朝廷合行之禮,當今有司檢舉行下,亦不必俟陳乞也。」答雲:「如此,名義卻正。」過。
  問:「謝顯道初見明道,自負該博,史書盡捲不遺一字。明道曰:「賢卻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謝聞此言,汗流浹背,面發赤。明道曰:『即此是「惻隱之心」。』夫為師問所折難,而愧形於顔色,與惻隱之心似不相屬。明道乃雲爾者,何也?」曰:「此問卻要商量,且何不曰『羞惡之心』,而謂之『惻隱之心』?諸公試各以己意言之。」黎季成對曰:「此恐是識痛癢底道理。」先生未以為然。次日,復以此請問。先生曰:「衹是謝顯道聞明道之言,動一動。為它聞言而動,便是好處,卻不可言學者必欲其動。且如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不是四件物,合下都有。『偏言則一事,總言則包四者』,觸其一則心皆隨之。言『惻隱之心』,則羞惡、辭遜、是非在其中矣。」又曰:「此心之初發處乃是惻隱,如有春方有夏,有惻隱方有羞惡也,如根蒂相連。」蓋卿。
  伊川問和靖:「近日看大學功夫如何?」和靖曰:「衹看得『心廣體胖』處意思好。」伊川曰:「如何見得好?」尹但長吟「心廣體胖」一句而已。看它一似瞞人,然和靖不是瞞人底人。公等讀書,都不見這般意思。僩。
  又舉程子之言,謂陳平「知宰相之體」。先生問:「如何是『理陰陽』?」過未對。曰:「下面三語,便是『理陰陽』。」過。以下雜類。
  問:「程先生雲:『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曰:「如仲舒語,衹約度有這物事。韓退之雖知有這物事,又說得太闊疏了。」燾。
  魯叔問:「溫公薨背,程子以郊禮成,賀而不吊,如何?」曰:「這也可疑。」或問:「賀則不吊,而國傢事體又重,則不吊似無可疑。」曰:「便是不恁地。所以東坡謂『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即不聞歌則不哭。蓋由哀而樂則難,由樂而哀則甚易。且如早作樂而暮聞親屬緦麻之戚,不成道既歌則不哭!這個是一腳長,一腳短,不解得平。如所謂『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不成道辭亦當三!這所在以某觀之,也是伊川有些過處。」道夫問:「這事,且看溫公諱日與禮成日同,則吊之可也。或已在先,則更差一日,亦莫未有害否?」曰:「似乎在先。但勢不恁地,自是合如此。衹如『進以禮,退以義』,『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天下事自是恁地稱停不得。」道夫。
  問:「王祥孝感事,伊川說如何?」曰:「程先生多有此處,是要說物我一同。然孝是王祥,魚是水中物,不可不別。如說感應,亦衹言己感,不須言物。」可學。
  問:「伊川『奪嫡』之說,不合禮經,是當時有遺命?抑後人為之邪?」先生曰:「亦不見得如何,衹侯師聖如此說。」問:「此說是否?」曰:「亦不見得是如何。」淳。
  「世間有鬼神馮依言語者,蓋屢見之,未可全不信。本捲何以曰『師巫降言無此理』?又好談鬼神者,假使實有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外書卻言『不信神怪不可,被猛撞出來後,如何處置』?」先生曰:「神怪之說,若猶未能自明,鮮有不惑者。學者惟當以正自守,而窮理之有無,久久當自見得。讀書講明義理,到此等處雖有不同,姑闕其疑,以俟它日,未晚也。」謨。
  「程先生謂:『莊生形容道體之語,盡有好處。老氏「𠔌神不死」一章最佳。』『莊子云:「嗜欲深者,天機淺。」此言最善』。又曰:『謹禮不透者,深看莊子。』然則莊老之學,未可以為異端而不講之耶?」曰:「『君子不以人廢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謂『嗜欲深者,天機淺』,此語甚的當,不可盡以為虛無之論而妄訾之也。」謨曰:「平時慮為異教所汨,未嘗讀莊老等書,今欲讀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則讀之何害?要在識其意所以異於聖人者如何爾。」謨。以下異端。
  遺書說:「老子言雜,陰符經卻不雜,然皆窺測天道而未盡者也。」程先生可謂言約而理盡,括盡二書麯折。友仁。
  「持國曰:『道傢有三住:心住則氣住,氣住則神住。此所謂「存存守一」。』伯淳曰:「『此三住者,人終食之頃未有不離者,其要衹在收放心。』此則明道以持國之言為然,而道傢『三住』之說為可取也。至第二捲,何以有曰:『若言神住氣住,則是浮屠入定之法。雖言養氣,亦是第二節事?』若是,則持國當日之論,容有未盡者,或所記未詳,如何?」曰:「二程夫子之為教,各因其人而隨事發明之,故言之抑揚亦或不同。學者於此等處,必求其所以為立言之意。倘自為窒塞,則觸處有礙矣。與持國所言,自是於持國分上當如此說,然猶卒歸於收放心。至闢之以為浮屠入定之說者,是必嚴其辭以啓迪後進,使先人之初不惑乎異端之說雲爾。」謨。
  「外書錄伊川語:『今僧傢讀一捲經,便要一捲經中道理受用。儒者讀書,卻衹閑了,都無用處!』又,明道嘗至禪房,方飯,見其趨進揖遜之盛,嘆曰:『三代威儀,盡在是矣!』二說如何?」曰:「此皆嘆辭也。前說嘆後之學者不能着實做工夫,所以都無用處;後說嘆吾儒禮儀反為異端所竊取。但其間記錄未精,故語意不圓,所以為可疑耳。」謨。
  「李端伯所記第一條,力闢釋氏說出山河大地等語,歷舉而言之。至論聖人之道,則以為明如日星。及其終也,以為會得此『便是會禪』。至與侯世興講孟子『浩然之氣』,則舉禪語為況雲:『事則不無,擬心則差。』十五捲論中庸言『無聲無臭』,勝如釋氏言『非黃非白』;似又以中庸之言,下與釋氏較勝負。至如所謂灑掃應對,與佛傢默然處合;與陳瑩中論『天在山中,大畜』,是『芥子納須彌』,所引釋氏語不一而足。如其闢異端之嚴,而記者多錄此,何耶?」曰:「韓持國本好佛學,明道與語,而有『便是會禪』之說者,蓋就其素所講明者因以入之。今人多說闢異端,往往於其教中茫然不知其說,馮虛妄語,宜不足以服之。如明道諸先生實嘗深究其說,盡得其所以為虛誕怪僻之要領;故因言所及,各有其旨,未可以為苟徇其說也。」謨。
  問:「遺書首篇,明道與韓持國論禪一段,看來韓持國衹是曉得那低底禪。嘗見範蜀公與溫公書,說韓持國為禪作祟,要想得山河大地無寸土,不知還能無寸土否?可將大樂與喚醒歸這邊來。今觀明道答它:『至如山河大地之說,是它山河大地,又幹你何事?』想是持國曾發此問來,故明道如此說。不知當初韓持國合下被甚人教得個矮底禪如此?然範蜀公欲以大樂喚醒,不知怎生喚得它醒?它方欲盡掃世間之物歸於至靜,而彼欲以鬧底物引之,亦拙矣。況範蜀公之樂,也可可地。」用之問:「此等說,如何是矮底禪?豈解更有一般高底禪?」曰:「不然。它說世間萬法皆是虛妄,然又都是真實。你攻得它前面一項破,它又有後面一項,攻它不破。如明道雲:『若說幻為不好底性,則請別尋一個好底性來,換了此不好底性。』此語也攻它不破。它元不曾說這個不是性,它也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何嘗說這個不是性?你說『性外無道,道外無性』,它又何嘗說『性外有道,道外有性』來?它之說,有十分與吾儒相似處,衹終不是。若見得吾儒之說,則它之說不攻自破,所以孟子說『遁辭知其所窮』。它到說窮處,便又有一樣說話,如雲世間萬法都是虛妄,然又都是真實。此又是如何?今不須窮它,窮得它一邊,它又有一邊,都莫問它。衹看得自傢『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分曉了,卻略將它說看過,便見它底不是。所以明道引孔子『「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衹看這數句,幾多分曉!也不待解說。衹是玩味久之,便見。『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製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天有四時,春夏秋鼕,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多少分曉!衹是人自昏了,所以道理也要個聰明底人看,一看便見,也是快活人。而今如此費人口頰,猶自不曉。」又曰:「釋迦佛初間入山修行,它也衹是厭惡世諦,為一身之計。觀它修行大故用功,未有後來許多禪底說話。後來相傳,一嚮說開了。」僩。
  伊川謂:「釋氏之見,如管中窺天,衹見直上,不見四旁。」某以為不然。釋氏之見,蓋是瞥見水中天影耳。方子。
  「禪傢言性,猶日下置器」,謂輪回也,如以蟻性與牛,是傾此於彼。方子。
  問:「昨日先生說佛氏『但願空諸所有』,此固不是。然明道嘗說胸中不可有一事,如在試院推算康節數,明日問之,便已忘了。此意恐亦是『空諸所有』底意。」曰:「此出上蔡語錄中,衹是錄得它自意,無這般條貫。顔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孟子『必有事焉而勿忘』,何嘗要人如此?若是個道理,須着存取。衹如易係說『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亦衹是『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之意。在它們說,便如鬼神變怪,有許多不可知底事。」德明。以下論記錄之疑。
  伊川曰:「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實理與實見不同。今合說,必記錄有誤。蓋有那實理,人須是實見得。見得恁地確定,便有實見得,又都閑了。淳。
  先生顧陳安卿曰:「伊川說實理,有不可曉處。雲:『實見得是,實見得非。』恐是記者之誤,『見』字上必有漏落。理自是理,見自是見。蓋物物有那實理,人須是實見得。」義剛曰:「理在物,見在我。」曰:「是如此。」義剛。
  問:「『不當以體會為非心』,是如何?」曰:「此句曉未得。它本是闢橫渠『心小性大』之說。心性則一,豈有小大!橫渠卻自說『心統性情』,不知怎生卻恁地說?」
  問:「『不當以體會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說』,如何是體會?」曰:「此必是橫渠有此語,今其書中失之矣。橫渠雲『心禦見聞,不弘於性』,卻做兩般說。渠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處雲:『心能檢其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檢其心,非道弘人也。』此意卻好。又不知它當初把此心、性作如何分?橫渠說話有差處,多如此。」可學。
  問:「遊定夫所記,如雲:『一息不存,非中也。』又曰:『君子之道,無適不中,故其心與中庸合。』此處必是記錄時失正意。」曰:「不知所記如何,其語極難曉。」可學。
  問:「遊定夫記程先生語,所謂:『一物不該,非中也;一事不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為其偏而已矣。』觀其意,蓋以中為理,偏為不周遍之意。『一物不該,一事不為』,是說無物不有之意;『一息不存』,是說無時不然之意。是否?」曰:「便是它說『中』字不着。中之名義不如此。它說『偏』字卻是一偏,一偏便不周遍,卻不妨。但定夫記此語不親切,不似程先生每常說話,緣它夾雜王氏學。當時王氏學盛行,熏炙得甚廣。一時名流如江民表彭器資鄒道卿陳了翁,皆被熏染,大片說去。」銖。
  問:「『自性而行,皆善也』以下,當初必是以同此性,而於其上如此分別,記錄不真了。」曰:「然。」可學。
  問稱性之善一段。曰:「不是。」又問:「心如何有形?」曰:「張敬夫極善此二字。」曰:「當初意思必是以心比性,有少模仿,故記如此。」曰:「然。」可學。
  「學者不可以不誠」一段,不是。可學。
  問:「『內外得』一段,亦大寬。」曰:「然。」可學。
  「物各付物,不役其知,便是緻知,然最難。」此語未敢信,恐記者之誤。人傑。
  問:「遺書有一段雲:『「緻知在格物」,物來則知起。物各付物,不役其知,則意自誠。』比其它說不同,卻不曾下格物工夫。」曰:「不知此一段如何。」又問:「『物來則知起』,似無害。但以下不是。」曰:「亦須格,方得。」可學。
  問「用方知,不用則不知」。曰:「這說也是理會不得,怕衹是如道傢通得未來底事。某嚮與一術者對坐,忽然雲:『當有某姓人送簡至矣。』久之,果然。扣之,則雲:『某心先動了,故知。』所謂用與不用,怕如此。恐伊川那時自因問答去,今不可曉。要附在『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解中,衹攪得鶻突,沒理會。」賀孫。
  問:「遺書中雲:『聖人於易言「無思無為」,此戒夫作為。』此句須有錯。」曰:「疑當作『此非戒夫作為』。」可學。
  問「思入風雲變態中」。曰:「言窮理精深,雖風雲變態之理,思亦到。」節。以下文集。
  明道詩:「不須愁日暮,天際是輕陰。」龜山語錄說是時事。梅臺詩亦說時事。璘。
  明道詩云:「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
  「有鍾粹美兮,會元之期。」元氣會則生聖賢。歷傢謂十一月朔夜半甲子鼕至,自是難得遇也。砥。
  問:「呂與叔問中處,『中者道之所從出』,某看呂氏意如何?」曰:「性者,道之所從出雲爾。『中,即性也』,亦是此意。衹是名義未善,大意卻不在此。如程先生雲『中,即道也』,若不論其意,亦未安。」曰:「『中即道也』,未安。謂道所從出,卻是就人為上說,已陷了。」又云:「『中即道也』,卻亦不妨。」又問:「『若謂性與道,大本與達道,可混為一,即未安』以下云雲,至『安得不為二乎』,程先生語似相矛盾。」曰:「大本達道,性道雖同出,要須於中識所以異。」又問:「『中之為義,自過不及而立名。』此段說中,與平日異。衹為呂氏形容中太過,故就其既發告之。」曰:「然。」又問「若衹以中為性」以下云雲,至「卻為近之」。曰:「此語不可曉。當時問時,辭意亦自窘束。」又問:「『不倚之謂中,不雜之謂和』,如何?」曰:「有物方倚得。中未有物,如何倚?」曰:「若是,當倒說,中則不倚。」曰:「亦未是。不如不偏好。」又問:「中發出則自不雜,是要見工夫處,故以為未安。」曰:「不雜訓和不得,可以訓不純。遊定夫雲『不乖之謂和』,卻好。」又問:「『赤子之心』處,此是一篇大節目。程先生雲:『毫釐有異,得為大本乎?』看呂氏此處不特毫釐差,乃大段差。然毫釐差亦不得。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赤子之心如何比得?」曰:「未論聖人,與叔之失,卻是認赤子之已發者皆為未發。」曰:「固是如此。然若論未發時,衆人心亦不可與聖人同。」曰:「如何不同?若如此說,卻是天理別在一處去了。」曰:「如此說,即中庸所謂未發之中,如何?」曰:「此卻是要存其心,又是一段事。今人未發時心多擾擾,然亦有不擾擾時。當於此看。大抵此書答辭,亦有反為所窘處。當初不若衹與論聖人之心如此,赤子之心如彼,則自分明。」又問:「引孟子『心為甚』,如何?」曰:「孟子乃是論心自度,非是心度物。」又問:「引『允執厥中』,如何?」曰:「它把做已發言,故如此說。」曰:「『聖人智周』以下,終未深達。又云『言未有異』,又終未覺。又云:『固未嘗以已發不同處指為大本。』雖如此說,然所指又別。」曰:「然。」曰:「南軒雲:「『心體昭昭』處,分作兩段。」曰:「不是如此,此說極好。敬夫初唱道時,好如此說話。」又問:「此一篇前項,衹是名義失,最失處在赤子之心。」曰:「然。」可學。
  鄭問呂氏與伊川論中書。曰:「呂說大概亦是,衹不合將『赤子之心』一句插在那裏,便做病。赤子饑便啼,寒便哭,把做未發不得。如大人心千重萬折,赤子之心無恁勞攘,衹不過饑便啼、寒便哭而已。未有所謂喜,所謂怒,所謂哀,所謂樂,其與聖人不同者衹些子。」問:「南軒辨心體昭昭為已發,如何?」曰:「不消如此。伊川衹是改它赤子未發,南軒又要去討它病。」淳。
  施問「赤子之心」。曰:「程子道是已發而未遠,如赤子饑則啼,渴則飲,便是已發。」宇。
  今人呼墓地前為「明堂」。嘗見伊川集中書為「券臺」,不曉所以。南軒欲改之,某雲不可,且留着。後見唐人文字中,言某朝詔改為「券臺」。僩。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八
  張子之書一凡入近思者為此捲。
  張橫渠語錄用關陝方言,甚者皆不可曉。近思錄所載,皆易曉者。揚。
  問「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曰:「此張子所謂『虛空即氣』也。蓋天在四畔,地居其中,減得一尺地,遂有一尺氣,但人不見耳。此是未成形者。」問:「虛實以陰陽言否?」曰:「以有無言。及至『浮而上,降而下』,則已成形者,若所謂『山川之融結,糟粕煨燼』,即是氣之渣滓。要之,皆是示人以理。」道夫。第一捲。
  升降飛揚,所以生人物者,未嘗止息,但人不見耳。如望氣者,凡氣之災祥皆能見之,如竜成五色之類。又如昔人有以五色綫令人暗中學辨,三年而後辨得。因論精專讀書。德明。
  問:「『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言機言始,莫是說理否?」曰:「此本衹是說氣,理自在其中。一個動,一個靜,便是機處,無非教也。教便是說理。」又曰:「此等言語,都是經鍛煉底語,須熟念細看。」義剛。
  問:「『遊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舊聞履之記先生語雲:『遊氣紛擾,當橫看;陰陽兩端,當直看,方見得。』是否?」曰:「也似如此。衹是晝夜運而無息者,便是陰陽之兩端;其四邊散出紛擾者,便是遊氣,以生人物之萬殊。某常言,正如?磨相似,其四邊衹管層層撒出。正如天地之氣,運轉無已,衹管層層生出人物;其中有粗有細,故人物有偏有正,有精有粗。」又問:「『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此是言一氣混沌之初,天地未判之時,為復?古今如此?」曰:「『衹是統說。衹今便如此。」問:「升降者是陰陽之兩端,飛揚者是遊氣之紛擾否?」曰:「此衹是說陰陽之兩端。下文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此正是說陰陽之兩端。到得『其感遇聚結,為雨露,為霜雪,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以下,卻正是說遊氣之紛擾者也。」問:「『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兩句,欲雲『虛實動靜,乘此氣以為機;陰陽剛柔,資此氣以為始』,可否?」曰:「此兩句衹一般。實與動,便是陽;虛與靜,便是陰。但虛實動靜是言其用,陰陽剛柔是言其體而已。」問:「『始』字之義如何?」曰:「衹是說如個生物底母子相似,萬物都從這裏生出去。上文說『升降飛揚』,便含這虛實動靜兩句在裏面了。所以虛實動靜陰陽剛柔者,便是這升降飛揚者為之,非兩般也。至『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此兩句便是例。」疑是說生物底「則例」字。
  問:「『無非教也』,都是道理在上面發見?」曰:「然。」因引禮記中「天道至教,聖人至德」一段與孔子「子欲無言」一段。「天地與聖人都一般,精底都從那粗底上發見,道理都從氣上流行。雖至粗底物,無非是道理發見。天地與聖人皆然。」僩。
  問:「『遊氣紛擾』一段,是說氣與理否?」曰:「此一段專是說氣,未及言理。『遊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此言氣,到此已是渣滓粗濁者;去生人物,蓋氣之用也。『其動靜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此說氣之本。上章言『氣坱然太虛』一段,亦是發明此意。因說佛老氏卻不說着氣,以為此已是渣滓,必外此然後可以為道。遂至於絶滅人倫,外形骸,皆以為不足恤也。」銖。
  「遊氣」、「陰陽」。陰陽即氣也,豈陰陽之外,又復有遊氣?所謂遊氣者,指其所以賦與萬物。一物各得一個性命,便有一個形質,皆此氣合而成之也。雖是如此,而所謂「陰陽兩端」,成片段滾將出來者,固自若也。亦猶論太極,物物皆有之;而太極之體,未嘗不存也。謨。
  陰陽循環如磨,遊氣紛擾如磨中出者。易曰「陰陽相摩,八卦相蕩,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此陰陽之循環也;「幹道成男,坤道成女」,此遊氣之紛擾也。閎祖。
  「循環不已者」,「幹道變化」也;「合而成質者」,「各正性命」也。譬之樹木,其根本猶大義;散而成花結實,一嚮發生去,是人物之萬殊。賀孫。
  問「遊氣」、「陰陽」。曰:「遊是散殊,比如一個水車,一上一下,兩邊衹管滾轉,這便是『循環不已,立天地之大義』底;一上一下,衹管滾轉,中間帶得水灌溉得所在,便是『生人物之萬殊』。天地之間,二氣衹管運轉,不知不覺生出一個人,不知不覺又生出一個物。即他這個斡轉,便是生物時節。」道夫。
  問「遊氣紛擾,生人物之萬殊」。曰:「遊氣是氣之發散生物底氣。遊亦流行之意;紛擾者,參錯不齊。既生物,便是遊氣。若是生物常運行而不息者,二氣初無增損也。」。
  問:「遊氣莫便是陰陽?橫渠如此說,似開了。」曰:「此固是一物。但渠所說『遊氣紛擾,合而成質』,恰是指陰陽交會言之。『陰陽兩端,循環不已』,卻是指那分開底說。蓋陰陽衹管混了闢,闢了混,故周子云:『混兮闢兮,其無窮兮。』」端蒙。
  橫渠言「遊氣紛擾」。季通雲:「卻不是說混沌未分,乃是言陰陽錯綜相混,交感而生物,如言『天地氤氳』。其下言『陰陽兩端』,卻是言分別底。」上句是用,下句是體也。端蒙。
  「遊氣紛擾」是陰陽二氣之緒餘,「循環不已」是生生不窮之意。。
  叔器問遊氣一段。曰:「遊氣是裏面底,譬如一個扇相似,扇便是立天地之大義底,扇出風來便是生人物底。」義剛。
  問「陰陽」、「遊氣」之辨。曰:「遊氣是生物底。陰陽譬如扇子,扇出風,便是遊氣。」義剛。
  問「遊氣」、「陰陽」。曰:「遊氣是出而成質。」曰:「衹是陰陽氣?」曰:「然。便當初不道『合而成質』,卻似有兩般。」可學。
  橫渠言:「遊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說得似稍支離。衹合雲,陰陽五行,循環錯綜,升降往來,所以生人物之萬殊,立天地之大義。端蒙。
  橫渠謂「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此數句,是從赤心片片說出來,荀揚豈能到!士毅。
  趙共父問「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曰:「體物,猶言為物之體也,蓋物物有個天理;體事,謂事事是仁做出來。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須是仁做始得。凡言體,便是做他那骨子。」時舉。
  趙共父問:「『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也。』以見物物各有天理,事事皆有仁?」曰:「然。天體在物上,仁體在事上;猶言天體於物,仁體於事。本是言物以天為體,事以仁為體。緣須着從上說,故如此下語。」緻道問:「與『體物而不可遺』一般否?」曰:「然。」曰:「先生易解將『幹事』說。」曰:「幹事,猶言為事之幹;體物,猶言為物之體。」共父問:「下文雲:『「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物而非仁也。』」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然須得仁以為骨子。」賀孫。
  問:「『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而無不在』,何也?」曰:「理者物之體,仁者事之體。事事物物,皆具天理,皆是仁做得出來。仁者,事之體。體物,猶言幹事,事之幹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非仁則不可行。譬如衣服,必有個人着方得。且如『坐如屍』,必須是做得。凡言體者,必是做個基骨也。」
  「昊天曰明,及爾出王」,音往。言往來遊衍,無非是理。「無一物之不體」,猶言無一物不將這個做骨。端蒙。
  問「仁體事而無不在」。曰:「衹是未理會得『仁』字。若理會得這一字了,則到處都理會得。今未理會得時,衹是於他處上下文有些相貫底,便理會得;到別處上下文隔遠處,便難理會。今且須記取做個話頭,賀孫錄雲:「千萬記取此是個話頭!」久後自然曉得。或於事上見得,或看讀別文義,卻自知得。」道夫。賀孫同。
  問:「『物之初生,氣日至而滋息』,此息衹是生息之『息』,非止息之『息』否?」曰:「然。嘗看孟子言『日夜之所息』,程子謂『息』字有二義。某後來看,衹是生息。」道夫。
  「『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謂鬼,以其歸也。』人死便是歸,『祖考來格』便是伸。」死時便都散了。僩。
  橫渠言「至之謂神,反之謂鬼」,固是。然雷風山澤亦有神,今之廟貌亦謂之神,亦以方伸之氣為言爾。此處要錯綜周遍而觀之。伸中有屈,屈中有伸,便看此意。伸中有屈,如人有魄是也;屈中有伸,如鬼而有靈是也。
  問:「神之伸也,其情狀可得而知者。鬼之歸也,如『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依人而行之類,便是其情狀否?」曰:「鬼神即一樣,如何恁地看?」曰:「『至之謂神』,如雨露風雷、人物動植之類,其情狀可得而知。『反之謂鬼』,則無形狀之可求,故有此問。」曰:「『祖考來格』,便是神之伸也。這般處,橫渠有數說,說得好,又說得極密。某所以教公多記取前輩語,記得多,自是通貫。」又舉橫渠謂曰:「以博物洽問之學,以稽窮天地之思。」「須是恁地方得。」
  用之問「性為萬物之一源」。曰:「所謂性者,人物之所同得。非惟己有是,而人亦有是;非惟人有是,而物亦有是。」道夫。
  橫渠雲:「一故神。譬之人身,四體皆一物,故觸之而無不覺,不待心使至此而後覺也。此所謂『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發於心,達於氣,天地與吾身共衹是一團物事。所謂鬼神者,衹是自傢氣。自傢心下思慮纔動,這氣即敷於外,自然有所感通。賀孫。
  或問「一故神」。曰:「一是一個道理,卻有兩端,用處不同。譬如陰陽: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陽極生陰,陰極生陽,所以神化無窮。」去偽。
  問「一故神」。曰:「橫渠說得極好,須當子細看。但近思錄所載與本書不同。當時緣伯恭不肯全載,故後來不曾與他添得。『一故神』,橫渠親註云:『兩在故不測。』衹是這一物,卻周行乎事物之間。如所謂陰陽、屈伸、往來、上下,以至於行乎什伯千萬之中,無非這一個物事,所以謂『兩在故不測』。『兩故化』,註云:『推行乎一。』凡天下之事,一不能化,惟兩而後能化。且如一陰一陽,始能化生萬物。雖是兩個,要之亦是推行乎此一爾。此說得極精,須當與他子細看。」道夫。
  林問:「『一故神,兩故化』,此理如何?」曰:「兩所以推行乎一也。張子言:『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兩故化,推行於一。』謂此兩在,故一存也。『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或幾乎息矣』,亦此意也。如事有先後,纔有先,便思量到末後一段,此便是兩。如寒,則暑便在其中;晝,則夜便在其中;便有一寓焉。」宇。
  「一故神,兩故化。」兩者,陰陽、消長、進退。兩者,所以推行於一;一所以為兩。「一不立,則兩不可得而見;兩不可見,則一之道息矣。」橫渠此說極精。非一,則陰陽、消長無自而見;非陰陽、消長,則一亦不可得而見矣。
  「『神化』二字,雖程子說得亦不甚分明,惟是橫渠推出來。淵錄雲:「前人都說不到。」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又曰:「『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兩故化』,言『兩在』者,或在陰,或在陽,在陰時全體都是陰,在陽時全體都是陽。化是逐一挨將去底,一日復一日,一月復一月,節節挨將去,便成一年,這是化。」直卿雲:「『一故神』,猶『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兩故化』,猶『動極而靜,靜極復動』。」方子。
  橫渠語曰:「一故神。」自註云:「兩在故不測。」又曰:「兩故化。」自註云:「推行於一。」是在陽又在陰,無這一,則兩便不能以推行。兩便即是這個消長,又是化,又是推行之意。又曰:「橫渠此語極精。見李先生說雲:『舊理會此段不得,終夜椅上坐思量,以身去裏面體,方見得平穩。每看道理處皆如此。』某時為學,雖略理會得,有不理會得處,便也恁地過了。及見李先生後,方知得是恁地下工夫。」又曰:「某今見得這物事了,覺得見好則劇相似。舊時未理會得,是下了多少工夫!而今學者卻恁地泛泛然,都沒緊要,不把當事,衹是謾學。理會得時也好,理會不得時也不妨,恁地如何得!須是如射箭相似,把着弓,須是射得中,方得。」
  「惟心無對」。「心統性情」。二程卻無一句似此切。方子。
  「心統性情。」統,猶兼也。升卿。
  「心統性情。」性情皆因心而後見。心是體,發於外謂之用。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隱之心。」性情上都下個「心」字。「仁人心也」,是說體;「惻隱之心」,是說用。必有體而後有用,可見「心統性情」之義。僩。
  問「心統性情」。曰:「性者,理也。性是體,情是用。性情皆出於心,故心能統之。統,如統兵之『統』,言有以主之也。且如仁義禮智是性也,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本是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遜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則見得心可以統性情。一心之中自有動靜,靜者性也,動者情也。」卓。
  問:「『心統性情』,統如何?」曰:「統是主宰,如統百萬軍。心是渾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動處。」又曰:「人受天地之中,衹有個心性安然不動,情則因物而感。性是理,情是用,性靜而情動。且如仁義禮智信是性,然又有說『仁心、義心』,這是性亦與心通;說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情,然又說道『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這是情亦與心通說。這是情性皆主於心,故恁地通說。」問:「意者心之所發,與情性如何?」曰:「意也與情相近。」問:「志如何?」曰:「志也與情相近。衹是心寂然不動,方發出,便喚做意。橫渠雲:『志公而意私。』看這自說得好。志便清,意便濁;志便剛,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潛竊意思。公自子細看,自見得。意,多是說私意;志,便說『匹夫不可奪志』。」賀孫。
  「心統性情者也。」「寂然不動」,而仁義禮智之理具焉。動處便是情。有言靜處便是性,動處是心,如此,則是將一物分作兩處了。心與性,不可以動靜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虛,如飲食中雞心豬心之屬,切開可見。人心亦然。衹這些虛處,便包藏許多道理,彌綸天地,該括古今。推廣得來,蓋天蓋地,莫不由此,此所以為人心之妙歟。理在人心,是之謂性。性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虛,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捨,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於天而具於心者。發於智識念慮處,皆是情,故曰「心統性情」也。謨。
  橫渠雲:「心統性情。」蓋好善而惡惡,情也;而其所以好善而惡惡,性之節也。且如見惡而怒,見善而喜,這便是情之所發。至於喜其所當喜,而喜不過;謂如人有三分合喜底事,我卻喜至七八分,便不是。怒其所當怒,而怒不遷;謂如人有一分合怒底事,我卻怒至三四分,便不是。以至哀樂愛惡欲皆能中節而無過:這便是性。道夫。
  先生取近思錄,指橫渠「心統性情」之語以示學者。力行問曰:「心之未發,則屬乎性;既發,則情也。」曰:「是此意。」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力行。
  季通雲:「『心統性情』,不若雲,心者,性情之統名。」端蒙。
  橫渠言:「凡物莫不有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別。」似欠了生知之聖。端蒙。
  橫渠此段不如呂與叔分別得分曉。呂曰:「蔽有淺深,故為昏明;蔽有開塞,故為人物。」閎祖。
  或問:「通蔽開塞,張橫渠呂蕓閣說,孰為親切?」曰:「與叔倒分明似橫渠之說。看來塞中也有通處,如猿狙之性即靈,豬則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處。『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如人頭嚮上,所以最靈;草木頭嚮下,所以最無知;禽獸之頭橫了,所以無知;猿狙稍靈,為他頭有時也似人,故稍嚮得上。」履孫。
  敬子問:「『「精義入神」,事豫吾內,求利吾外也。』『求』字似有病,便有個先獲底心。『精義入神』,自然是能利吾外,何待於求?」曰:「然。當雲『所以利吾外也』。」李又曰:「係辭此已上四節,都是說鹹卦。蓋鹹,衹是自傢感之他便應,非是有心於求人之應也。如上文往來屈伸,皆是此意。」僩。第二捲。
  精熟義理而造於神,事業定乎內,而乃所以求利乎外也;通達其用而身得其安,素利乎外,而乃所以致養其內也。蓋內外相應之理。端蒙。
  問「精義入神」一條。曰:「入神,是入至於微妙處。此卻似嚮內做工夫,非是作用於外,然乃所以致用於外也。故嘗謂門人曰:『吾學既得於心,則修其辭;命辭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精義入神」者,豫而已。』橫渠可謂『精義入神』。橫渠雲:『陰陽二氣推行以漸,謂化;闔闢不測,謂神。』伊川先生說神化等,卻不似橫渠較說得分明。」賀孫。
  「事豫吾內。」事未至而先知其理之謂豫。學履。
  用之問:「『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於氣,性命於德。』前日見先生說,以『性命』之『命』為聽命之『命』。適見先生舊答潘恭叔書,以『命』與『性』字衹一般,如言性與命也;所以後面分言『性天德,命天理』。不知如何?」曰:「也是如此。但『命』字較輕得些。」僩問:「若將『性命』作兩字看,則『於氣』、『於德』字,如何地說得來?則當雲『性命皆由於氣,由於德』始得。」曰:「橫渠文自如此。」僩。
  德性若不勝那氣稟,則性命衹由那氣;德性能勝其氣,則性命都是那德;兩者相為勝負。蓋其稟受之初,便如此矣。然亦非是元地頭不渾全,衹是氣稟之偏隔着。故窮理盡性,則善反之功也。「性天德,命天理」,則無不是元來至善之物矣。若使不用修為之功,則雖聖人之才,未必成性。然有聖人之才,則自無不修為之理。端蒙。
  問「德不勝氣」一章。曰:「張子衹是說性與氣皆從上面流下來。自傢之德,若不能有以勝其氣,則祇是承當得他那所賦之氣。若是德有以勝其氣,則我之所以受其賦予者,皆是德。故窮理盡性,則我之所受,皆天之德;其所以賦予我者,皆天之理。氣之不可變者,惟死生修天而已。蓋死生修天,富貴貧賤,這卻還他氣。至『義之於君臣,仁之於父子』,所謂『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這個卻須由我,不由他了。」道夫。
  問:「『窮理盡性,則性天德,命天理。』這處性、命如何分別?」曰:「性是以其定者而言,命是以其流行者而言。命便是水恁地流底,性便是將碗盛得來。大碗盛得多,小碗盛得少,淨潔碗盛得清,污漫碗盛得濁。」賀孫。
  「橫渠言:『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又曰:『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性命於德。』又曰:『性天德,命天理。』蓋人生氣稟自然不同,天非有殊,人自異稟。有學問之功則性命於德,不能學問,然後性命惟其氣稟耳。」曰:「從前看『性命於德』一句,意謂此性由其德之所命。今如此雲,則是『性命』二字皆是德也。」曰:「然。」力行。
  橫渠雲:「所不可變者,惟壽夭耳。」要之,此亦可變。但大概如此。力行。
  問:「『莫非天也』,是兼統善惡而言否?」曰:「然。正所謂『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二者皆出於天也。陽是善,陰是惡;陽是強,陰是弱;陽便清明,陰便昏濁。大抵陰陽有主對待而言之者,如陽是仁,陰是義之類。這又別是一樣,是專就善上說,未有那惡時底說話。」頃之,復曰:「程先生雲:『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人但於其中要識得真與妄爾。』」道夫。
  陽明勝則德性用,陰濁勝則物欲行。衹將自傢意思體驗,便見得。人心虛靜,自然清明;纔為物欲所蔽,便陰陰地黑暗了,此陰濁所以勝也。謨。
  「『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世人之心,止於見聞之狹,故不能體天下之物。唯聖人盡性,故不以所見所聞梏其心,故大而無外,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他衹是說一個大與小。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蓋盡心,則衹是極其大;心極其大,則知性知天,而無有外之心矣。」道夫問:「今未到聖人盡心處,則亦莫當推去否?」曰:「未到那裏,也須知說聞見之外,猶有我不聞不見底道理在。若不知聞見之外猶有道理,則亦如何推得?要之,此亦是橫渠之意然,孟子之意則未必然。」道夫曰:「孟子本意,當以大學或問所引為正。」曰:「然。孟子之意,衹是說窮理之至,則心自然極其全體而無餘,非是要大其心而後知性知天也。」道夫曰:「衹如橫渠所說,亦自難下手。」曰:「便是橫渠有時自要恁地說,似乎衹是懸空想像而心自然大。這般處,元衹是格物多後,自然豁然有個貫通處,這便是『下學而上達』也。孟子之意,衹是如此。」道夫。
  「大其心,則能遍體天下之物。」體,猶「仁體事而無不在」,言心理流行,脈絡貫通,無有不到。苟一物有未體,則便有不到處。包括不盡,是心為有外。蓋私意間隔,而物我對立,則雖至親,且未必能無外矣。「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端蒙。
  問:「『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此『體』字是體察之『體』否?」曰:「須認得如何喚做體察。今官司文書行移,所謂體量、體究是這樣『體』字。」或曰:「是將自傢這身入那事物裏面去體認否?」曰:「然。猶雲『體群臣』也。伊川曰『天理』二字,卻是自傢體貼出來』,是這樣『體』字。」僩。
  問:「『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體』之義如何?」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見其理,如格物、緻知之義,與『體、用』之『體』不同。」木之。
  橫渠雲:「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又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蓋天大無外,物無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遺,則吾心為有外,便與天心不相似。」道夫。
  「世人之心止於見聞之狹,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伯豐問:「如何得不以見聞梏其心?」曰:「張子此說,是說聖人盡性事。如今人理會學,須是有見聞,豈能捨此?先是於見聞上做工夫到,然後脫然貫通。蓋尋常見聞,一事衹知得一個道理,若到貫通,便都是一理,曾子是已。盡性,是論聖人事。」。
  問「有外之心」。曰:「十分事做得七八分,便是有外。所以致知、格物者,要得無外也。」夔孫。
  或問:「如何是『有外之心』?」曰:「衹是有私意,便內外扞格。衹見得自傢身己,凡物皆不與己相關,便是『有外之心』。橫渠此說固好。然衹管如此說,相將便無規矩,無歸着,入於邪遁之說。且如夫子為萬世道德之宗,都說得語意平易,從得夫子之言,便是無外之實。若便要說天大無外,則此心便瞥入虛空裏去了。」學蒙。
  橫渠言:「為德辨,為感速。」辨,猶子細;感速,言我之感發速也。端蒙。
  「息有養,瞬有存。」言一息之間亦有養,一瞬之頃亦有存,如「造次顛沛必於是」之意,但說得太緊。端蒙。
  西銘一篇,首三句卻似人破義題。「天地之塞、帥」兩句,恰似人做原題,乃一篇緊要處。「民吾同胞」止「無告者也」,乃統論如此。「於時保之」以下,是做處。端蒙。
  「幹稱父!坤稱母!」厲聲言「稱」字。又曰:「以主上為我傢裏兄子,得乎!」節。
  西銘解義雲:「幹者,健而無息之謂;坤者,順而有常之謂。」問:「此便是陽動陰靜否?」曰:「此是陽動陰靜之理。」端蒙。
  「混然中處」,言混合無間,蓋此身便是從天地來。端蒙。
  「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塞,如孟子說「塞乎天地之間」。塞衹是氣。吾之體即天地之氣。帥是主宰,乃天地之常理也。吾之性即天地之理。賀孫。
  「吾其體,吾其性」,有我去承當之意。謨。
  或問:「『天地之帥吾其性』,先生解以『幹健、坤順為天地之志』。天地安得有志?」曰:「『復其見天地之心』,『天地之情可見』,安得謂天地無心、情乎!」或曰:「福善禍淫,天之志否?」曰:「程先生說『天地以生物為心』,最好,此乃是無心之心也。」人傑。
  西銘大要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塞是說氣,孟子所謂「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即用這個「塞」字。張子此篇,大抵皆古人說話集來。要知道理衹有一個,道理,中間句句段段,衹說事親事天。自一傢言之,父母是一傢之父母;自天下言之,天地是天下之父母;通是一氣,初無間隔。「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萬物雖皆天地所生,而人獨得天地之正氣,故人為最靈,故民同胞,物則亦我之儕輩。孟子所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其等差自然如此,大抵即事親以明事天。賀孫。
  問西銘之義。曰:「緊要血脈盡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上。上面『幹稱父』,至『混然中處』是頭,下面『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便是個項。下面便撒開說,說許多。『大君者吾父母宗子』雲雲,盡是從『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說來。到得『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這志便衹是那『天地之帥吾其性』底志。為人子便要述得父之事,繼得父之志,如此方是事親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繼得天之志,方是事天。若是違了此道理,便是天之悖德之子;若害了這仁,便是天之賊子;若是濟惡不悛,便是天之不纔之子;若能踐形,便是天之剋肖之子。這意思血脈,都是從『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說。緊要都是這兩句,若不是此兩句,則天自是天,我自是我,有何干涉!」或問:「此兩句,便是理一處否?」曰:「然。」僩。
  問:「西銘自『幹稱父,坤稱母』,至『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處,是仁之體;『於時保之』以下,是做工夫處?」曰:「若言『同胞吾與』了,便說着『博施濟衆』,卻不是。所以衹說教人做工夫處衹在敬與恐懼,故曰『於時保之,子之翼也』。能常敬而恐懼,則這個道理自在。」又曰:「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衹是譬喻出來。下面一句事親,一句事天,如『匪懈』、『無忝』是事親,『不愧屋漏』、『存心養性』是事天。下面說事親,兼常變而言。如曾子是常,舜伯奇之徒皆變。此在人事言者如此,天道則不然,直是順之無有不合者。」又問「理一而分殊」。「言理一而不言分殊,則為墨氏兼愛;言分殊而不言理一,則為楊氏為我。所以言分殊,而見理一底自在那裏;言理一,而分殊底亦在,不相夾雜。」子蒙。
  林聞一問:「西銘衹是言仁、孝、繼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是說孝,衹是以人所易曉者,明其所難曉者耳。」木之。
  問:「西銘說『潁封人之錫類』,『申生其恭』。二子皆不能無失處,豈能盡得孝道?」曰:「西銘本不是說孝,衹是說事天,但推事親之心以事天耳。二子就此處論之,誠是如此。蓋事親卻未免有正有不正處。若天道純然,則無正不正之處,衹是推此心以奉事之耳。」宇。
  問:「西銘:『無所逃而待烹。』申生未盡子道,何故取之?」先生曰:「天不到得似獻公也。人有妄,天則無妄。若教自傢死,便是理合如此,衹得聽受之。」夔孫。
  答叔京「參乎」「伯奇」之語:「天命無妄;父母之命,有時而出於人欲之私。」方。
  西銘要句句見「理一而分殊」。文蔚。
  西銘通體是一個「理一分殊」,一句是一個「理一分殊」,衹先看「幹稱父」三字。一篇中錯綜此意。
  或問西銘「理一而分殊」。曰:「今人說,衹說得中間五六句『理一分殊』。據某看時,『幹稱父,坤稱母』,直至『存吾順事,沒吾寧也』,句句皆是『理一分殊』。喚做『幹稱』、『坤稱』,便是分殊。如雲『知化則善述其事』,是我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是我繼其志。又如『存吾順事,沒吾寧也』。以自傢父母言之,生當順事之,死當安寧之;以天地言之,生當順事而無所違拂,死則安寧也;此皆是分殊處。逐句渾淪看,便是理一;當中橫截斷看,便見分殊。」因問:「如先生後論雲:『推親親之恩以示無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實。』看此二句,足以包括西銘一篇之統體,可見得『理一分殊』處分曉。」曰:「然。」又云:「以人之自有父母言之,則一傢之內有許多骨肉宗族。如『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以下,卻是以天地為一大父母,與衆人塚共底也。」燾。
  道夫言:「看西銘,覺得句句是『理一分殊』。曰:「合下便有一個『理一分殊』,從頭至尾又有一個『理一分殊』,是逐句恁地。」又曰:「合下一個『理一分殊』;截作兩段,衹是一個天人。」道夫曰:「他說『幹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如此,則是三個。」曰:「『混然中處』則便是一個。許多物事都在我身中,更那裏去討一個乾坤?」問「塞」之與「帥」二字。曰:「塞,便是『充塞天地』之『塞』;帥,便是『志者氣之帥』之『帥』。」問:「『物吾與也』,莫是黨與之『與』?」曰:「然。」道夫。
  西銘一篇,始末皆是「理一分殊」。以幹為父,坤為母,便是理一而分殊;「予茲藐焉,混然中處」,便是分殊而理一。「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分殊而理一;「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理一而分殊。逐句推之,莫不皆然。某於篇末亦嘗發此意。幹父坤母,皆是以天地之大,喻一傢之小:乾坤是天地之大,父母是一傢之小;大君大臣是大,宗子傢相是小,類皆如此推之。舊嘗看此,寫作旁通圖子,分為一截,上下排布,亦甚分明。謨。
  一之問西銘「理一而分殊」。曰:「西銘自首至末,皆是『理一而分殊』。幹父坤母,固是一理;分而言之,便見乾坤自乾坤,父母自父母,惟『稱』字便見異也。」又問:「自『惡旨酒』至『勇於從而順令』,此六聖賢事,可見理一分殊乎?」曰:「『惡旨酒』,『育英才』,是事天;『顧養』及『錫類』則是事親;每一句皆存兩義,推類可見。」問:「『天地之塞』,如何是『塞』?」曰:「『塞』與『帥』字,皆張子用字之妙處。塞,乃孟子『塞天地之間』;體,乃孟子『氣體之充』者;有一毫不滿不足之處,則非塞矣。帥,即『志,氣之帥』,而有主宰之意。此西銘藉用孟子論『浩然之氣』處。若不是此二句為之關紐,則下文言『同胞』,言『兄弟』等句,在他人中物,皆與我初何干涉!其謂之『兄弟』、『同胞』,乃是此一理與我相為貫通。故上說『父母』,下說『兄弟』,皆是其血脈過度處。西銘解二字衹說大概,若要說盡,須因起疏註可也。」宇。
  問西銘分殊處。曰:「有父,有母,有宗子,有傢相,此即分殊也。」節。
  西銘大綱是理一而分自爾殊。然有二說:自天地言之,其中固自有分別;自萬殊觀之,其中亦自有分別。不可認是一理了,衹滾做一看,這裏各自有等級差別。且如人之一傢,自有等級之別。所以幹則稱父,坤則稱母,不可棄了自傢父母,卻把乾坤做自傢父母看。且如「民吾同胞」,與自傢兄弟同胞,又自別。龜山疑其兼愛,想亦未深曉西銘之意。西銘一篇,正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上。敬仲。
  問西銘。曰:「更須子細看他說理一而分殊。而今道天地不是父母,父母不是天地,不得,分明是一理。『幹道成男,坤道成女』,則凡天下之男皆幹之氣,凡天下之女皆坤之氣;從這裏便徹上徹下都即是一個氣,都透過了。」又曰:「『繼之者善』便是公共底,『成之者性』便是自傢得底。衹是一個道理,不道是這個是,那個不是。如水中魚,肚中水便衹是外面水。」賀孫。
  問:「西銘『理一而分殊』,分殊,莫是『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之意否?」曰:「民物固是分殊,須是就民物中又知得分殊。不是伊川說破,也難理會。然看久,自覺裏面有分別。」
  用之問:「西銘所以『理一分殊』,如民物則分『同胞』、『吾與』,大君傢相,長幼殘疾,皆自有等差。又如所以事天,所以長長幼幼,皆是推事親從兄之心以及之,此皆是分殊處否?」曰:「也是如此。但這有兩種看:這是一直看下,更須橫截看。若衹恁地看,怕淺了。『民吾同胞』,同胞裏面便有理一分殊底意;『物吾與也』,吾與裏面便有理一分殊底意。『幹稱父,坤稱母』,道是父母,固是天氣而地質;然與自傢父母,自是有個親疏;從這處便『理一分殊』了。看見伊川說這意較多。龜山便正是疑『同胞』、『吾與』為近於墨氏,不知他『同胞』、『吾與』裏面,便自分『理一分殊』了。如公所說恁地分別分殊,『殊』得也不大段。這處若不子細分別,直是與墨氏兼愛一般!」賀孫。卓錄雲:「劉用之問:『西銘「理一而分殊」。若大君宗子,大臣傢相,與夫民、物等,皆是「理一分殊」否?』曰:『如此看,亦是。但未深,當截看。如西銘劈頭來便是「理一而分殊」。且「幹稱父,坤稱母」,雖以幹、坤為父母,然自傢父母自有個親疏,這是「理一而分殊」。等而下之,以至為大君,為宗子,為大臣傢相,若理則一,其分未嘗不殊。民吾同胞,物吾黨與,皆是如此。龜山正疑此一着,便以民吾同胞,物吾黨與,近於墨氏之兼愛。不知他同胞、同與裏面,便有個「理一分殊」。若如公所說恁地分別,恐勝得他也不多。這處若不分別,直是與墨子兼愛一般!』」
  問:「西銘句句是『理一分殊』,亦衹就事天、事親處分否?」曰:「是。『幹稱父,坤稱母』,衹下『稱』字,便別。這個有直說底意思,有橫說底意思。『理一而分殊』,龜山說得又別。他衹以『民吾同胞,物吾與』及『長長幼幼』為理一分殊。」曰:「龜山是直說底意思否?」曰:「是。然龜山衹說得頭一小截;伊川意則闊大,統一篇言之。」曰:「何謂橫說底意思?」曰「『幹稱父,坤稱母』是也。這不是即那事親底,便是事天底?」曰:「橫渠衹是藉那事親底來形容事天做個樣子否?」曰:「是。」淳。
  問:「嚮日曾以西銘仁孝之理請問,先生令截斷橫看。文蔚後來見得孝是發見之先,仁是天德之全。事親如事天,即是孝;自此推之,事天如事親,即仁矣。『老吾老,幼吾幼』,自老老幼幼之心推之,至於疲癃殘疾,皆如吾兄弟顛連而無告,方始盡。故以敬親之心,不欺暗室,不愧屋漏,以敬其天;以愛親之心,樂天循理,無所不順,以安其天;方始盡性。竊意橫渠大意衹是如此,不知是否?」曰:「他不是說孝,是將孝來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人且逐日自把身心來體察一遍,便見得吾身便是天地之塞,吾性便是天地之帥;許多人物生於天地之間,同此一氣,同此一性,便是吾兄弟黨與;大小等級之不同,便是親疏遠近之分。故敬天當如敬親,戰戰兢兢,無所不至;愛天當如愛親,無所不順。天之生我,安頓得好,令我當貴崇高,便如父母愛我,當喜而不忘;安頓得不好,令我貧賤憂戚,便如父母欲成就我,當勞而不怨。」徐子融曰:「先生謂事親是事天底樣子,衹此一句,說盡西銘之意矣!」文蔚。
  西銘有個劈下來底道理,有個橫截斷底道理。直卿疑之。竊意當時語意,似謂每句直下而觀之,理皆在焉;全篇中斷而觀之,則上專是事天,下專是事親,各有攸屬。方子。
  聖人之於天地,如孝子之於父母。西銘。升卿。
  西銘說,是形化底道理,此萬物一源之性。太極者,自外而推入去,到此極盡,更沒去處,所以謂之太極。謨。
  問西銘:帥。摠心性言。與。如「與國」「相與」之類。於時保之。畏天。不憂。樂天。賊。賊子。濟惡。積惡。化。有跡。神。無跡。旨酒。欲也。不弛勞。橫渠解「無施勞」亦作「弛」。豫。如後漢書言「天意未豫」。方。
  「龜山有論西銘二書,皆非,終不識『理一』。至於『稱物平施』,亦說不着。易傳說是。大抵西銘前三句便是綱要,了得,即句句上自有『理一分殊』。」後來已有一篇說了。方雲:「指其名者分之殊,推其同者理之一。」方。
  林子武問:「龜山語錄曰:『西銘「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先生曰:「仁,衹是流出來底便是仁;各自成一個物事底便是義。仁衹是那流行處,義是合當做處。仁衹是發出來底;及至發出來有截然不可亂處,便是義。且如愛其親,愛兄弟,愛親戚,愛鄉裏,愛宗族,推而大之,以至於天下國傢,衹是這一個愛流出來;而愛之中便有許多等差。且如敬,衹是這一個敬;便有許多合當敬底,如敬長、敬賢,便有許多分別。」又問禮。先生曰:「以其事物之宜之謂義,義之有節文之謂禮。且如諸侯七廟,大夫五廟,士二,這個便是禮;禮裏面便有義。所以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如中庸集略呂與叔所云:『自是合當恁地。』知得親之當愛,子之當慈,這便是仁;至於各愛其親,各慈其子,這便是義。這一個物事分不得。流出來底便是仁,仁打一動,便是義禮智信當來。不是要仁使時,仁來用;要義使時,義來用,衹是這一個道理,流出去自然有許多分別。且如心、性、情,而今衹略略動着,便有三個物事在那裏,其實衹是一個物。虛明而能應物者,便是心;應物有這個道理,便是性;會做出來底,便是情,這衹一個物事。」義剛。
  龜山說「理一」似未透。據老幼及人一句,自將分殊都說了。但其意以老幼互相推及,所以然者同類也,但施置有先後耳。因說:「我老老幼幼,他亦老老幼幼,互相推及,天下豈有不治!此便是『絜矩之道』。」方。
  謝艮齋說西銘「理一分殊」,在上之人當理會理一,在下之人當理會分殊。如此,是分西銘做兩節了!艮齋看得西銘錯。先生以為然。泳。
  問東銘。曰:「此正如今法書所謂『故失』兩字。」因令道夫寫作圖子看:
  戲言出於思也,戲動作於謀也。發於聲,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己疑,不能也。
  過言非心也,過動非誠也。失於聲,謬述其四體,謂己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己從,誣人也。
  或者謂出於心者,歸咎為己戲;失於思者,自誣為己誠。不知戒其出汝者,歸咎其不出汝者,長遂且傲非,不智孰甚焉!
  問:「橫渠語範巽之一段如何?」曰:「惟是今人不能『脫然如大寐之得醒』,衹是捉道理說。要之,也說得去,衹是不透徹。」又曰:「正要常存意,使不忘,他釋氏衹是如此。然他逼拶得又緊。」直卿曰:「張子語比釋氏更有窮理工夫在。」曰:「工夫固自在,也須用存意。」問直卿:「如何說『存意不忘』?」曰:「衹是常存不及古人意。」曰:「設此語者,衹不要放倒此意爾。」道夫。
  橫渠:「未能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此說甚好,便見有次序處。必大錄雲:「蓋雲事固當考索。然心未有主,卻泛然理會不得。」若是思慮紛然,趨嚮未定,未是個主宰,如何地講學!。
  問「未知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既知所以立,惡講治之不精」一章。曰:「未知立心,則或善或惡,故胡亂思量,惹得許多疑起;既知所立,則是此心已立於善而無惡,便又惡講治之不精,又卻用思。講治之思,莫非在我這道理之內。如此,則『雖勤而何厭』!『所以急於可欲者』,蓋急於可欲之善,則便是無善惡之雜,便是『立吾心於不疑之地』。人之所以有疑而不果於為善者,以有善惡之雜;今既有善而無惡,則『若决江河以利吾往』矣。『遜此志,務時敏』,雖是低下着這心以順他道理,又卻抖擻起那精神,敏速以求之,則『厥修乃來』矣。這下面雲雲,衹是說一『敏』字。」道夫。
  「心大則百物皆通。」通,衹是透得那道理去,病,則是窒礙了。端蒙。
  居甫問:「『心小則百物皆病。』如何是小?」曰:「此言狹隘則事有窒礙不行。如仁則流於姑息,義則入於殘暴,皆見此不見彼。」可學。
  「合內外,平物我,此見道之大端。」蓋道衹是緻一公平之理而已。端蒙。
  問:「橫渠『物怪神姦』書,先生提出『守之不失』一句。」曰:「且要守那定底。如『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此是鬼神定說。又如孔子說『非其鬼而祭之諂也』,『敬鬼神而遠之』等語,皆是定底。其他變處,如未曉得,且當守此定底。如前晚說怪,便是變處。」淳。第三捲。
  橫渠所謂「物怪神姦」不必辨,且衹「守之不失」。如「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此是理之常也。「守之勿失」者,以此為正,且恁地去,他日當自見也。若「委之無窮,付之不可知」,此又溺於茫昧,不能以常理為主者也。伯有為厲,別是一種道理。此言其變,如世之妖妄者也。謨。
  問:「顔子心粗之說,恐太過否?」曰:「顔子比之衆人純粹,比之孔子便粗。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是他細膩如此。然猶有這不善,便是粗。伊川說『未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便是過』一段,說得好。」淳。
  近思錄雲,顔子心粗。顔子尚有此語,人有一毫不是,便是心粗。壽昌。
  問:「橫渠說:『客慮多而常心少,習俗之心勝而實心未完。』所謂客慮與習俗之心,有分別否?」曰:「也有分別:客慮是泛泛思慮,習俗之心,便是從來習染偏勝底心。實心是義理底心。」僩。第四捲。
  問「敦篤虛靜者仁之本」。曰:「敦篤虛靜,是為仁之本。」僩。
  問「湛一氣之本,攻取氣之欲」。曰:「湛一,是未感物之時,湛然純一,此是氣之本。攻取,如目之欲色,耳之欲聲,便是氣之欲。」曰:「攻取,是攻取那物否?」曰:「是。」淳。第五捲。
  問:「橫渠謂:『世之病難行者,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然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人而可復。』不審井議之行於今,果如何?」曰:「講學時,且恁講。若欲行之,須有機會。經大亂之後,天下無人,田盡歸官,方可給與民。如唐口分世業,是從魏晉積亂之極,至元魏及北齊後周,乘此機方做得。荀悅漢紀一段正說此意,甚好。若平世,則誠為難行。」黃丈問:「東坡破此論,衹行限田之法,如何?」曰:「都是鬍說!作事初如雷霆霹靂,五年後猶放緩了。況限田之法雖舉於今,明年便淡似今年,後年又淡似明年,一年淡一年,便寢矣。若欲行之,須是行井田;若不能行,則且如今之俗。必欲舉限田之法,此之謂戲論!且役法猶行不得:往年貴賤通差,縣吏呈單子,首曰『第一都保正蔣芾』,因此不便,竟罷。況於田,如何限得?林勳本政書一生留意此事,後在廣中作守,畫作數井。然廣中無人煙,可以如此。」淳。義剛錄別出。第九捲。
  安卿問:「橫渠復井田之說如何?」曰:「這個事,某皆不曾敢深考。而今衹是差役,尚有萬千難行處;莫道便要奪他田,他豈肯!且如壽皇初要令官戶亦作保正。其時蔣侍郎作保正,遂令人書『保正蔣芾』,後來此令竟不行。且如今有一大寄居作保正,縣道如何敢去追他傢人?或又說,將錢問富人買田來均,不知如何得許多錢。荀悅便道,行井田須是大亂之後,如高光之時,殺得無人後,田便無歸,從而來均。此說也是。」義剛問:「東坡限田之說如何?」曰:「那個衹是亂說!而今立法如霹靂,後三五年去,便放緩了。今立限田時,直是三二十年事;到那時去,又不知如何。而今若要行井田,則索性火急做;若不行,且依而今樣。那限田衹是個戲論,不可行。林勳作本政書,一生留意此事,後守廣郡,亦畫得數井。然廣中無人煙,可以如此。」義剛。
  橫渠若製井田,畢竟繁。使伊川為之,必簡易通暢。觀「古不必驗」之言可見。方。
  問橫渠「言有無,諸子之陋也」。曰:「無者無物,卻有此理;有此理,則有矣。老氏乃雲『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和理也無,便錯了!」可學。第十三捲。
  
  
  朱子語類捲第九十九
  張子書二非類入近思者別為此捲。
  正蒙有差分曉底看。節。
  或問:「正蒙中說得有病處,還是他命辭不出有差?還是見得差?」曰:「他是見得差。如曰『「繼之者善也」,方是「善惡混」』雲雲。『「成之者性」,是到得聖人處,方是成得性,所以說「知禮成性而道義出」。』似這處,都見得差了。」賀孫。
  正蒙所論道體,覺得源頭有未是處,故伊川雲:「過處乃在正蒙。」答書之中雲:「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蓋橫渠卻衹是一嚮苦思求將嚮前去,卻欠涵泳以待其義理自形見處。如雲「由氣化有道之名」,說得是好;終是生受辛苦,聖賢便不如此說。試教明道說,便不同。如以太虛太和為道體,卻衹是說得形而下者,皆是「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處。。
  橫渠教人道:「夜間自不合睡;衹為無可應接,他人皆睡了,己不得不睡。」他做正蒙時,或夜裏默坐徹曉。他直是恁地勇,方做得。因舉曾子「任重道遠」一段,曰:「子思曾子直恁地,方被他打得透。」幹。
  橫渠作正蒙時,中夜有得,亦須起寫了,方放下得而睡。不然,放不下,無安着處。
  正蒙說道體處,如「太和」、「太虛」、「虛空」雲者,止是說氣。說聚散處,其流乃是個大輪回。蓋其思慮考索所至,非性分自然之知。若語道理,惟是周子說「無極而太極」最好。如「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亦說得有理。「由氣化有道之名」,如所謂「率性之謂道」是也。然使明道形容此理,必不如此說。伊川所謂「橫渠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蒙」;「以清虛一大為萬物之原,有未安」等語,概可見矣。人傑。
  問:「橫渠說『太和所謂道』一段,考索許多亦好。其後乃雲:『不如野馬絪緼,不足謂之太和』,卻說倒了。」曰:「彼以太和狀道體,與發而中節之和何異!」人傑。
  問:「橫渠『太虛』之說,本是說無極,卻衹說得『無字』。」曰:「無極是該貫虛實清濁而言。『無極』字落在中間,『太虛』字落在一邊了,便是難說。聖人熟了說出,便恁地平正,而今把意思去形容他,卻有時偏了。明道說:『氣外無神,神外無氣。謂清者為神,則濁者非神乎?』後來亦有人與橫渠說。橫渠卻雲:『清者可以該濁,虛者可以該實。』卻不知『形而上者』還他是理,『形而下者』還他是器。既說是虛,便是與實對了;既說是清,便是與濁對了。如左丞相大得右丞相不多。」問曰:「無極且得做無形無象說?」曰:「雖無形,卻有理。」又問:「無極、太極,衹是一物?」曰:「本是一物,被他恁地說,卻似兩物。」夔孫。
  橫渠說道,止於形器中揀個好底說耳。謂清為道,則濁之中果非道乎?「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未免有兩截之病。聖人不如此說,如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人傑。
  言「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未免分截作兩段事。聖人不如此說,衹說「形而上,形而下」而已,故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蓋陰陽雖是器,而與道初不相離耳。道與器,豈各是一物乎?。
  問「太虛不能無氣」一段。曰:「此難理會。若看,又走作去裏。」去偽。
  問:「『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氣不聚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離明,何謂也?」曰:「此說似難曉。有作日光說,有作目說。看來衹是氣聚則目得而見,不聚則不得而見,易所謂『離為目』是也。」先生因舉「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合當言『其形也,有以知明之故;其不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是。卻反說,何也?蓋以形之時,此幽之因已在此;不形之際,其明之故已在此。聚者散之因,散者聚之故。」一之。寓同。
  問:「橫渠雲:『太虛即氣。』太虛何所指?」曰:「他亦指理,但說得不分曉。」曰:「太和如何?」曰:「亦指氣。」曰:「他又云『由昧者指虛空為性,而不本天道』,如何?」曰:「既曰道,則不是無,釋氏便直指空了。大要渠當初說出此道理多誤。」可學。
  正蒙中「地純陰,天浮陽」一段,說日月五星甚密。閎祖。參兩篇。
  橫渠雲:「天左旋,處其中者順之,少遲則反右矣。」此說好。閎祖。
  橫渠言「陰聚之,陽必散之」一段,卻見得陰陽之情。。
  橫渠雲:「陽為陰纍,則相持為雨而降。」陽氣正升,忽遇陰氣,則相持而下為雨。蓋陽氣輕,陰氣重,故陽氣為陰氣壓墜而下也。「陰為陽得,則飄揚為雲而升。」陰氣正升,忽遇陽氣,則助之飛騰而上為雲也。「陰氣凝聚,陽在內者不得出,則奮擊而為雷霆。」陽氣伏於陰氣之內不得出,故爆開而為雷也。「陽在外者不得入,則周旋不捨而為風。」陰氣凝結於內,陽氣欲入不得,故旋繞其外不已而為風,至吹散陰氣盡乃已也。「和而散,則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則為戾氣曀霾。」戾氣,飛雹之類;曀霾,黃霧之類;皆陰陽邪惡不正之氣,所以雹水穢濁,或青黑色。僩。
  問:「橫渠言:『帝天之命,主於民心。』」曰:「皆此理也。民心之所嚮,即天心之所存也。」人傑。天道篇。
  問:「橫渠謂:『鬼神者,往來屈伸之意,故天曰神,地曰示,人曰鬼。』『示』字之義如何?」曰:「說文『示』字,以有所示為義,故『視』字從『示』。天之氣生而不息,故曰神;地之氣顯然示人,故曰示。嚮嘗見三捨時舉子易義中有雲:『一而大,謂之天,二而小,謂之地。』二而小,即『示』字也,恐是字說。」又曰『天曰神,地曰示』者,蓋其氣未嘗或息也。人鬼則其氣有所歸矣。」廣。神化篇。
  林問:「『神為不測,故緩辭不足以盡神;化為難知,故急辭不足以體化。』如何是緩辭、急辭?」曰:「神自是急底物事,緩辭如何形容之?如『陰陽不測之謂神』,『神無方,易無體』,皆是急辭。化是漸漸而化,若急辭以形容之,則不可。」宇。
  林問:「象若非氣,指何為象?時若非象,指何為時」雲雲。答曰:「且如天地日月,若無這氣,何以撐住得成這象?象無晦明,何以別其為晝夜?無寒無暑,何以別其為鼕夏?」宇。
  「天氣降而地氣不接,則為霧;地氣升而天氣不接,則為雺。」見禮運註。「聲者,氣形相軋而成。兩氣,風雷之類;兩形,桴鼓之類;氣軋形,如笙簧之類;形軋氣,如羽扇敲矢之類,是皆物感之良能,人習之而不察耳。」至。動物篇。
  問:「橫渠說:『天性在人,猶水性之在冰,凝釋雖異,為理一也。』又言:『未嘗無之謂體,體之謂性。』先生皆以其言為近釋氏。冰水之喻,有還元反本之病,雲近釋氏則可。『未嘗無之謂體,體之謂性』,蓋謂性之為體本虛,而理未嘗不實,若與釋氏不同。」曰:「他意不是如此,亦謂死而不亡耳。」文蔚。誠明篇。
  問:「張子冰水之說,何謂近釋氏?」曰:「水性在冰衹是凍,凝成個冰,有甚造化?及其釋,則這冰復歸於水,便有跡了。與天性在人自不同。」曰:「程子『器受日光』之說便是否?」曰:「是。除了器,日光便不見,卻無形了。」淳。
  問:「橫渠謂『所不能無感首無性』。性衹是理,安能感?恐此言衹可名『心』否?」曰:「橫渠此言雖未親切,然亦有個模樣。蓋感固是心,然所以感者,亦是此心中有此理,方能感。理便是性,但將此句要來解性,便未端的。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正理』;又曰:『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將此語來贊詠仁,則可;要來正解仁,則未親切。如義,豈不是天下之正理!」淳。
  問:「橫渠言『物所不能無感謂性』,此語如何?」曰:「有此性,自是因物有感。見於君臣父子日用事物當然處,皆感也,所謂『感而遂通』是也。此句對了『天所不能自已謂命』。蓋此理自無息止時,晝夜寒暑。無一時停,故『逝者如斯』,而程子謂『與道為體』。這道理,今古晝夜無須臾息,故曰『不能已』。」銖。
  問:「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他便把博物多能作聞見之知。若如學者窮理,豈不由此至德性之知?」曰:「自有不由聞見而知者。」可學。大心篇。
  問橫渠「耳目知,德性知」。曰:「便是差了。雖在聞見,亦同此理。不知他資質如此,何故如此差!」某雲:「呂與叔難曉處似橫渠,好處卻多。」曰:「他又曾見伊川。」某雲:「他更在得一二十年,須傳得伊川之學。」曰:「渠集中有與蘇季明一書,可疑,恐曾學佛。」可學。
  賀孫再問前夜所說橫渠聖人不教人避兇處吉,亦以正信勝之之語。伯謨雲:「此可以破世俗利害之說。合理者無不吉,悖理者無不兇。然其間未免有相反者,未有久而不定也。」先生因雲:「諸葛誠之卻道呂不韋春秋好,道他措置得事好。卻道董子『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說不是。他便說,若是利成,則義自在其中;功成,則道自在其中。」賀孫。大易篇。
  問橫渠說「遇」。曰:「他便說,命就理說。」曰:「此遇乃是命。」曰:「然。命有二:有理,有氣。」曰:「子思『天命之謂性』是理,孟子是帶氣說。」曰:「然」。可學。幹稱篇。
  「橫渠言遇,命是天命,遇是人事,但說得亦不甚好,不如孟子。」某又問。曰:「但不知他說命如何。」可學。
  橫渠闢釋氏輪回之說。然其說聚散屈伸處,其弊卻是大輪回。蓋釋氏是個個各自輪回,橫渠是一發和了,依舊一大輪回。呂與叔集中亦多有此意思。。
  橫渠所謂「立得心」,衹是作得主底意思。端蒙。以下理窟篇語錄並雜錄。
  問橫渠「得尺守尺,得寸守寸」之說。曰:「不必如此,且放寬地步。不成讀書得一句且守一句!須一面居敬持養將去。」德明。
  用之問「虛者,仁之原。」曰:「此如『「剋己復禮」為仁』,又如『太極動而生陽』。」子蒙。
  問「虛者,仁之原」。曰:「虛衹是無欲,故虛。虛明無欲,此仁之所由生也。」又問:「此『虛』字與『一大清虛』之『虛』如何?」曰:「這虛也衹是無欲,渠便將這個喚做道體。然虛對實而言,卻不似形而上者。」銖。
  問:「橫渠有『清虛一大』之說,又要兼清濁虛實。」曰:「渠初雲『清虛一大』,為伊川詰難,乃雲『清兼濁,虛兼實,一兼二,大兼小』。渠本要說形而上,反成形而下,最是於此處不分明。如參兩雲,以參為陽,兩為陰,陽有太極,陰無太極。他要強索精思,必得於己,而其差如此。」又問:「橫渠雲『太虛即氣』,乃是指理為虛,似非形而下。」曰:「縱指理為虛,亦如何夾氣作一處?」問:「西銘所見又的當,何故卻於此差?」曰:「伊川雲:『譬如以管窺天,四旁雖不見,而其見處甚分明。』渠他處見錯,獨於西銘見得好。」可學。
  或問:「橫渠先生『清虛一大』之說如何?」曰:「他是揀那大底說話來該攝那小底,卻不知道纔是恁說,便偏了;便是形而下者,不是形而上者。須是兼清濁、虛實、一二、小大來看,方見得形而上者行乎其間。」
  橫渠「清虛一大」卻是偏。他後來又要兼清濁虛實言,然皆是形而下。蓋有此理,則清濁、虛實皆在其中。可學。
  橫渠說氣「清虛一大」,恰似道有有處,有無處。須是清濁、虛實、一二、大小皆行乎其間,乃是道也。其欲大之,乃反小之!方。
  陳後之問:「橫渠『清虛一大』,恐入空去否?」曰:「也不是入空。他都嚮一邊了。這道理本平正,清也有是理,濁也有是理,虛也有是理,實也有是理:皆此理之所為也。他說成這一邊有,那一邊無,要將這一邊去管那一邊。」淳。
  「清虛一大」,形容道體如此。道兼虛實言,虛衹說得一邊。閎祖。
  橫渠言「清虛一大為道體」,是於形器中揀出好底來說耳。遺書中明道嘗辨之。。
  「或者別立一天」,疑即是橫渠。可學。
  問橫渠說虛。雲:「亦有個意思,衹是難說。要之,衹『動而無動,靜而無靜』說為善。橫渠又說『至虛無應』,有病。」方。
  問:「『中虛,信之本;中實,信之質』,如何?」曰:「衹看『中虛』『中實』字,便見本、質之異。中虛,是無事時虛而無物,故曰中虛;若有物,則不謂之中虛。自中虛中發出來,皆是實理,所以曰中實。」燾。
  問「中虛,信之本」。曰:「中虛,衹是自傢無私主,故發出來無非真實。纔有些私於中,便不虛不信矣。」燾。
  問:「心如何能通以道,使無限量。」曰:「心不是橫門硬迸教大得。須是去物欲之蔽,則清明而無不知;窮事物之理,則脫然有貫通處。橫渠曰『不以聞見梏其心』,『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所謂『通之以道』,便是脫然有貫通處。若衹守聞見,便自然狹窄了。」。
  問「心包誠」一段。曰:「是橫渠說話,正如『心小性大』之意。」可學。
  橫渠雲:「以誠包心,不若以心包誠。」是他看得忒重,故他有「心小性大」之說。道夫。
  因看語錄「心小性大,心不弘於性,滯於知思」說,及上蔡雲「心有止」說,遂雲:「心有何窮盡?衹得此本然之體,推而應事接物,皆是。故於此知性之無所不有,知天亦以此。因省李先生雲:『盡心者,如孟子見齊王問樂,則便對雲雲;言貨色,則便對雲雲;每遇一事,便有以處置將去,此是盡心。』舊時不之曉,蓋此乃盡心之效如此。得此本然之心,則皆推得去無窮也。如『見牛未見羊』說,苟見羊,則亦便是此心矣。」方。
  橫渠雲:「以道體身,非以身體道。」蓋是主於義理,衹知有義理,卻將身衹做物樣看待。謂如先理會身上利害是非,便是以身體道。如顔子「非禮勿視」,便衹知有禮,不知有己耳。。
  問橫渠說「以道體身」等處。曰:「衹是有義理,直把自傢作無物看。伊川亦云:『除卻身,衹是理。』懸空衹是個義理。」人傑。
  橫渠雲:「學者識得仁體後,如讀書講明義理,皆是培壅。」且衹於仁體上求得一個真實,卻盡有下工夫處也。謨。
  道夫問:「張子云:『以心剋己,即是復性,復性便是行仁義。』竊謂剋己便是剋去私心,卻雲『以心剋己』,莫剩卻『以心』兩字否?」曰:「剋己便是此心剋之。公但看『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非心而何?『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這不是心,是甚麽?凡此等皆心所為,但不必更着『心』字。所以夫子不言心,但衹說在裏,教人做。如吃飯須是口,寫字須是手,更不用說口吃手寫。」又問:「『復性便是行仁義。』復是方復得此性,如何便說行得?」曰:「既復得此性,便恁地行。纔去得不仁不義,則所行便是仁義,那得一個在不仁不義與仁義之中底物事?不是人欲,便是天理;不是天理,便是人欲。所以謂『欲知舜與蹠之分者,無他,利與善之間也』。所隔甚不多,但聖賢把得這界定爾。」道夫。
  
  
  朱子語類捲第一百
  邵子之書
  康節學於李挺之,請曰:「願先生微開其端,毋竟其說。」又恐是李學於穆時說。此意極好。學者當然須是自理會出來,便好。方。
  「伊川之學,於大體上瑩徹,於小小節目上猶有疏處。康節能盡得事物之變,卻於大體上有未瑩處。」用之雲:「康節善談易,一作「說易極好」。見得透徹。」曰:「然。伊川又輕之,嘗有簡與橫渠雲:『堯夫說易好聽。今夜試來聽它說看。』某嘗說,此便是伊川不及孔子處。衹觀孔子便不如此。」僩。廣同。
  或言:「康節心胸如此快活,如此廣大,如何得似他?」曰:「它是甚麽樣做工夫!」僩。
  問:「近日學者有厭拘檢,樂舒放,惡精詳,喜簡便者,皆欲慕邵堯夫之為人。」曰:「邵子這道理,豈易及哉!他腹裏有這個學,能包括宇宙,終始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今人卻恃個甚後敢如此!」因誦其詩云:「『日月星辰高照耀,皇王帝伯大鋪舒。』可謂人豪矣!」大雅。
  厚之問:「康節衹推到數?」曰:「然。」某問:「須亦窺見理?」曰:「雖窺見理,卻不介意了。」可學。
  問:「康節學到『不惑』處否?」曰:「康節又別是一般。聖人知天命以理,他衹是以術。然到得術之精處,亦非術之所能盡。然其初衹是術耳。」璘。
  「邵康節,看這人須極會處置事,被他神閑氣定,不動聲氣,須處置得精明。他氣質本來清明,又養得來純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那心時,都在緊要上用。被他靜極了,看得天下之事理精明。嘗於百原深山中辟書齋,獨處其中。王勝之常乘月訪之,必見其燈下正襟危坐,雖夜深亦如之。若不是養得至靜之極,如何見得道理如此精明!衹是他做得出來,須差異。季通嘗雲:『康節若做,定是四公、八闢、十六侯、三十二卿、六十四大夫,都是加倍法。』想得是如此。想見他看見天下之事,纔上手來,便成四截了。其先後緩急,莫不有定;動中機會,事到面前,便處置得下矣。康節甚喜張子房,以為子房善藏其用。以老子為得易之體,以孟子為得易之用,合二者而用之,想見善處事。」問:「不知真個用時如何?」曰:「先時說了,須差異。須有些機權術數也。」僩。
  直卿問:「康節詩,嘗有莊老之說,如何?」曰:「便是他有些子這個。」曰:「如此,莫於道體有異否?」曰:「他嘗說『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體、用自分作兩截。」曰:「他又說經綸,如何?」曰:「看他衹是以術去處得這事恰好無過,如張子房相似,他所以極口稱贊子房也。二程謂其粹而不雜。以今觀之,亦不可謂不雜。」曰:「他說風花雪月,莫是曾點意思否?」曰:「也是見得眼前這個好。」璘錄雲:「舜功雲:『堯夫似曾點。』曰:『他又有許多骨董。』」曰:「意其有『與自傢意思一般』之意。」曰:「也是它有這些子。若不是,卻淺陋了。」道夫。
  問:「程子謂康節『空中樓閣』。」曰:「是四通八達。方子錄雲:「言看得四通八達。」莊子比康節亦仿佛相似。然莊子見較高,氣較豪。他是事事識得了,又卻蹴踏着,以為不足為。康節略有規矩。然其詩云:『賓朋莫怪無拘檢,真樂攻心不柰何。』不知是何物攻他心。」佐。
  「康節之學,近似釋氏,但卻又挨傍消息盈虛者言之。」問:「擊壤序中『以道觀道』等語,是物各付物之意否?」曰:「然。蓋自傢都不犯手之意。道是指陰陽運行者言之。」又問:「如此,則性與心身都不相管攝,亡者自亡,存者自存否?」曰:「某固言其與佛學相近者,此也。」又曰:「康節凡事衹到半中央便止,如『看花切勿看離披』,是也。如此,則與張子房之學相近。」曰:「固是。康節自有兩三詩稱贊子房。」曰:「然則與楊氏為我之意何異?」先生笑而不言。必大。
  因論康節之學,曰:「似老子。衹是自要尋個寬間快活處,人皆害它不得。後來張子房亦是如此。方衆人紛拿擾擾時,它自在背處。」人傑因問:「擊壤集序有『以道觀性,以性觀心,以心觀身,以身觀物;治則治矣,猶未離乎害也』。上四句自說得好,卻雲『未離乎害』。其下云:『不若以道觀道,以性觀性,以心觀心,以身觀身,以物觀物;雖欲相傷,其可得乎?若然,則以傢觀傢,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亦從而可知也。』恐如上四句,似合聖人之中道;『以道觀道』而下,皆付之自然,未免有差否?」曰:「公且說前四句。」曰:「性衹是仁義禮智,乃是道也。心則統乎性,身則主乎心,此三句可解。至於物,則身之所資以為用者也。」曰:「此非康節之意。既不得其意,如何議論它?」人傑因請教。先生曰:「『以道觀性』者,道是自然底道理,性則有剛柔善惡參差不齊處,是道不能以該盡此性也。性有仁義禮智之善,心卻千思萬慮,出入無時,是性不能以該盡此心也。心欲如此,而身卻不能如此,是心有不能檢其身處。以一身而觀物,亦有不能盡其情狀變態處,此則未離乎害之意也。且以一事言之:若好人之所好,惡人之所惡,是『以物觀物』之意;若以己之好惡律人,則是『以身觀物』者也。」又問:「如此,則康節『以道觀道』等說,果為無病否?」曰:「謂之無病不可,謂之有病亦不可。若使孔孟言之,必不肯如此說。渠自是一樣意思。如『以天下觀天下』,其說出於老子。」又問:「如此,則『以道觀性,以性觀心,以心觀身』三句,義理有可通者,但『以身觀物』一句為不可通耳。」曰:「若論『萬物皆備於我』,則『以身觀物』,亦何不可之有?」人傑。
  康節本是要出來有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處,方試為之;纔覺難,便拽身退,正張子房之流。必大。
  問:「『堯夫之學似揚雄』,如何?」曰:「以數言。」可學。
  某看康節易了,都看別人底不得。他說「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又都無玄妙,衹是從來更無人識。揚子太玄一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傢,亦衹是這個。他卻識,衹是他以三為數,皆無用了。他也衹是見得一個粗底道理,後來便都無人識。老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亦剩說了一個道。便如太極生陽,陽生陰,至二生三,又更都無道理。後來五峰又說一個雲雲,便是「太極函三為一」意思。賀孫。
  康節之學似揚子云。太玄擬易,方、州、部、傢,皆自三數推之。玄為之首,一以生三為三方,三生九為九州,九生二十七為二十七部,九九乘之,斯為八十一傢。首之以八十一,所以準六十四卦;贊之以七百二十有九,所以準三百八十四爻,無非以三數推之。康節之數,則是加倍之法。謨。
  康節其初想衹是看得「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心衹管在那上面轉,久之理透,想得一舉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纔過到二之半時,便煩惱了,蓋已漸趨於衰也。謂如見花方蓓蕾,則知其將盛;既開,則知其將衰;其理不過如此。謂如今日戌時,從此推上去,至未有天地之始;從此推下去,至人消物盡之時。蓋理在數內,數又在理內。康節是他見得一個盛衰消長之理,故能知之。若衹說他知得甚事,如歐陽叔弼定謚之類,此知康節之淺陋者也。程先生有一柬說先天圖甚有理,可試往聽他就看。觀其意,甚不把當事。然自有易以來,衹有康節說一個物事如此齊整。如揚子云太玄便零星補湊得可笑!若不補,又卻欠四分之一;補得來,又卻多四分之三。如潛虛之數用五,衹似如今算位一般。其直一畫則五也,下橫一畫則為六,橫二畫則為七,蓋亦補湊之書也。方子。
  或問康節數學。曰:「且未須理會數,自是有此理。有生便有死,有盛必有衰。且如一朵花,含?時是將開,略放時是正盛,爛熳時是衰謝。又如看人,即其氣之盛衰,便可以知其生死。蓋其學本於明理,故明道謂其『觀天地之運化,然後頽乎其順,浩然其歸』。若曰渠能知未來事,則與世間占覆之術何異?其去道遠矣!其知康節者末矣!蓋他玩得此理熟了,事物到面前便見,便不待思量。」又云:「康節以四起數,迭迭推去,自易以後,無人做得一物如此整齊,包括得盡。想他每見一物,便成四片了。但纔到二分以上便怕,幹卦方終,便知有個姤卦來。蓋緣他於起處推將來,至交接處看得分曉。」廣雲:「先生前日說康節之學與周子程子少異處,莫正在此否?若是聖人,則處幹時,自有個處幹底道理;處姤時,自有個處姤底道理否?」曰:「然。」廣。
  問:「先生說邵堯夫看天下物皆成四片,如此,則聖人看天下物皆成兩片也。」曰:「也是如此,衹是陰陽而已。」廣。
  論皇極經世:「乃一元統十二會,十二會統三十運,三十運統十二世,一世統三十年,一年統十二月,一月統三十日,一日統十二辰:是十二與三十迭為用也。」因雲:「季通以十三萬九千六百之數為日分。」植。
  堯至今方三千年。邵歷一萬年為一會。揚。
  易是卜筮之書,皇極經世是推步之書。經世以十二闢卦管十二會,?定時節,卻就中推吉兇消長。堯時正是幹卦九五,其書與易自不相幹。衹是加一倍推將去。方子。
  ●問易與經世書同異。曰:「易是卜筮。經世是推步,是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十六分為三十二,又從裏面細推去。」節。
  叔器問:「經世書『水火土石』,石衹是金否?」曰:「它分天地間物事皆是四:如日月星辰,水火土石,雨風露雷,皆是相配。」又問:「金生水,如石中出水,是否?」曰:「金是堅凝之物,到這裏堅實後,自拶得水出來。」又問:「伯溫解經世書如何?」曰:「他也衹是說將去,那裏面麯折精微,也未必曉得。康節當時衹說與王某,不曾說與伯溫。模樣也知得那伯溫不是好人。」義剛。
  因論皇極經世,曰:「堯夫以數推,亦是心靜知之。如董五經之類,皆然。」曰:「程先生雲,須是用時知之。」曰:「用則推測。」因舉興化妙應知未來之事。曰:「如此又有術。」可學。
  皇極經世紀年甚有法。史傢多言秦廢太後,逐穰侯。經世書衹言「秦奪宣太後權」。伯恭極取之,蓋實不曾廢。方子。
  康節漁樵問對無名公序與一兩篇書,次第將來刊成一集。節。
  「『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天地何所依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依氣。』」所以重複而言不出此意者,唯恐人於天地之外別尋去處故也。天地無外,所謂「其形有涯,而其氣無涯」也。為其氣極緊,故能扛得地住;不然,則墜矣。氣外須有軀殼甚厚,所以固此氣也。今之地動,衹是一處動,動亦不至遠也。謨。
  舜弼問「天依地,地依氣」。曰:「恐人道下面有物。天行急,地閣在中。」可學。
  「古今歷傢,衹是推得個陰陽消長界分爾,如何得似康節說得那『天依地,地附天,天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底幾句?嚮嘗以此數語附於通書之後。欽夫見之,殊不以為然,曰:『恐說得未是。』某雲:『如此,則試別說幾句來看。』」廣雲:「伊川謂,自古言數者,至康節方說到理上。」曰:「是如此。如揚子云亦略見到理上,衹是不似康節精。」廣。
  問:「康節雲:『雨化物之走,風化物之飛,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此說是否?」曰:「想且是以大小推排匹配去。」問:「伊川雲:『露是金之氣。』」曰:「露自是有清肅底氣象。古語雲:『露結為霜。』今觀之誠然。伊川雲不然,不知何故。蓋露與霜之氣不同:露能滋物,霜能殺物也。又雪霜亦有異:霜則殺物,雪不能殺物也。雨與露亦不同:雨氣昏,露氣清。氣蒸而為雨,如飯甑蓋之,其氣蒸鬱而汗下淋漓;氣蒸而為霧,如飯甑不蓋,其氣散而不收。霧與露亦微有異,露氣肅,而霧氣昏也。」僩。
  或問:「康節雲:『道為太極。』又云:『心為太極。』道,指天地萬物自然之理而言;心,指人得是理以為一身之主而言?」曰:「固是。但太極衹是個一而無對者。」
  康節雲:「一動一靜者,天地之妙也;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之妙也。」蓋天衹是動,地衹是靜。到得人,便兼動靜,是妙於天地處。故曰:「人者,天地之心。」論人之形,雖衹是器;言其運用處,卻是道理。。
  人身是形耳,所具道理,皆是形而上者。蓋「人者,天地之心也。」康節所謂「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之至妙」者歟!人傑。
  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象之後,陽分陰也。陽占卻陰分數。文蔚。
  「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身者,心之區宇;物者,身之舟車」。此語雖說得粗,畢竟大概好。文蔚。
  先生問:「性如何是道之形體?」淳曰:「道是性中之理。」先生曰:「道是泛言,性是就自傢身上說。道在事物之間,如何見得?衹就這裏驗之。砥錄作「反身而求」。性之所在,則道之所在也。道是在物之理,性是在己之理。然物之理,都在我此理之中;道之骨子便是性。」劉問:「性,物我皆有,恐不可分在己、在物否?」曰:「道雖無所不在,須是就己驗之而後見。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若不就己驗之,如何知得是本有?『天敘有典』,典是天底,自我驗之,方知得『五典五惇』。『天秩有禮』,禮是天底,自我驗之,方知得『五禮有庸』。」淳問:「心是郛郭,便包了性否?」先生首肯,曰:「是也。如橫渠『心統性情』一句,乃不易之論。孟子說心許多,皆未有似此語端的。子細看,便見其他諸子等書,皆無依稀似此。」淳。宇同。砥同。
  正卿問:「邵子所謂『道之形體』如何?」曰:「諸先生說這道理,卻不似邵子說得最着實。這個道理,纔說出,衹是虛空,更無形影。惟是說『性者道之形體』,卻見得實有。不須談空說遠,衹反諸吾身求之,是實有這個道理?還是無這個道理?故嘗為之說曰:『欲知此道之實有者,當求之吾性分之內。』邵子忽地於擊壤集序自說出幾句,最說得好!」賀孫。
  或問:「『性者道之形體』,如何?」曰:「天之付與,其理本不可見,其總要卻在此。蓋人得之於天,理元無欠闕。衹是其理卻無形象,不於性上體認,如何知得?程子曰:『其體謂之道,其用謂之神。而其理屬之人,則謂之性;其體屬之人,則謂之心;其用屬之人,則謂之情。』」祖道。
  問:「性何以謂『道之形體』?」曰:「若衹恁說道,則渺茫無據。如父子之仁,君臣之義,自是有個模樣,所以為形體也。」謨。
  「性者,道之形體。」此語甚好。道衹是懸空說。統而言之謂道。節。
  「性者,道之形體。」今人衹泛泛說得道,不曾見得性。椿。
  「性者,道之形體。」性自是體,道是行出見於用處。
  纔卿問「性者,道之形體」。曰:「道是發用處見於行者,方謂之道;性是那道骨子。性是體,道是用。如雲『率性之謂道』,亦此意。」僩。
  「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康節這數句極好。蓋道即理也,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是也。然非性,何以見理之所在?故曰:「性者,道之形體。」仁義禮智性也,理也,而具此性者心也;故曰:「心者,性之郛郭。」砥。
  器之問中庸首三句。先生因舉「性者,道之形體」之語。器之雲:「若說『道者,性之形體』,卻分曉。」曰:「恁地看,倒了。蓋道者,事物常行之路,皆出於性,則性是道之原本。」木之曰:「莫是性者道之體,道者性之用否?」曰:「模樣是如此。」木之。
  方賓王以書問雲:「『心者,性之郛郭』,當是言存主統攝處?」可學謂:「郛郭是包括。心具此理,如郛郭中之有人。」曰:「方說句慢。」問:「以窮理為用心於外,是誰說?」曰:「是江西說。」又問:「『發見』說話,未是。如此,則全賴此些時節,如何倚靠?」曰:「湖南皆如此說。」曰:「孟子告齊王,乃是欲因而成就之,若衹執此,便不是。」曰:「然。」又問:「『𠔌種之必生,如人之必仁。』如此,卻是以生譬仁。𠔌種之生,乃生之理,乃得此生理以為仁。」曰:「『必』當為『有』。」又解南軒「發是心體,無時而不發」,雲:「及其既發,則當事而存,而為之宰者也。」某謂:「心豈待發而為之宰?」曰:「此一段強解。南軒說多差。」可學。
  或問:「康節雲:『能物物,則吾為物中之人。』伊川曰:『不必如此說。人自是人,物自是物。』伊川說得終是平。」先生曰:「自傢但做個好人,不怕物不做物。」
  或誦康節詩云:「若論先天一事無,後天方要着工夫。」先生問:「如何是『一事無』?」曰:「出於自然,不用安排。」先生默然。廣雲:「『一事無』處是太極。」先生曰:「嘗謂太極是個藏頭底物事,重重推將去,更無盡期。有時看得來頭痛。」廣雲:「先生所謂『迎之而不見其首,隨之而不見其後』,是也。」廣。
  邵子「天地定位,否、泰反類」一詩,正是發明先天方圖之義。先天圖傳自希夷,希夷又自有所傳。蓋方士技術用以修煉,參同契所言是也。方子。
  何巨源以書問:「邵子詩:『須探月窟方知物,未躡天根豈識人!』又,先生贊邵子『手探月窟,足躡天根』,莫衹是陰陽否?」先生答之雲:「先天圖自復至幹,陽也;自姤至坤,陰也。陽主人,陰主物。『手探足躡』,亦無甚意義。但姤在上,復在下;上,故言『手探』;下,故言『足躡』。」廣。
  問「康節雲:『天根月窟間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蓋雲天理流行,而己常周旋乎其間。天根月窟是個總會處,如『大明終始,時乘六竜』之意否?」曰:「是。」廣。
  「三十六宮都是春。」易中二十八卦翻覆成五十六卦,唯有乾坤坎離大過頤小過中孚八卦,反復衹是本卦。以二十八卦湊此八卦,故言「三十六」也。宇。
  「康節詩盡好看。」道夫問:「舊無垢引心贊雲:『廓然心境大無倫,盡此規模有幾人!我性即天天即性,莫於微處起經綸。』不知如何?」曰:「是殆非康節之詩也。林少穎雲:『朱內翰作。』次第是子發也。」問:「何以辨?」曰:「若是真實見得,必不恁地張皇。」道夫曰:「舊看此意,似與『性為萬物之一原,而心不可以為限量』同。」曰:「固是。但衹是摸空說,無着實處。如康節雲『天嚮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多少平易!實見得者自別。」又問「一中分造化」。曰:「本是一個,而消息盈虛便生陰陽。事事物物,皆恁地有消便有息,有盈便有虛,有個面便有個背。」曰:「這便是自然,非人力之所能為者?」曰:「這便是生兩儀之理。」道夫。賀孫錄雲:「『廓然心境大無倫』,此四句詩,正如貧子說金,學佛者之論也。」
  康節煞有好說話,近思錄不曾取入。近看文鑒編康節詩,不知怎生「天嚮一中分造化,人於心上起經綸」底詩卻不編入。義剛。
  康節以品題風月自負,然實強似皇極經世書。方。季通語。
  康節之學,其骨髓在皇極經世,其花草便是詩。直卿雲:「其詩多說閑靜樂底意思,太煞把做事了。」曰:『這個未說聖人,衹顔子之樂亦不恁地。看他詩,篇篇衹管說樂,次第樂得來厭了。聖人得底如吃飯相似,衹飽而已。他卻如吃酒。」又曰:「他都是有個自私自利底意思,所以明道有『要之不可以治天下國傢』之說。」道夫。
  邵堯夫詩:「雪月風花未品題。」此言事物皆有造化。可學。
  邵堯夫六十歲,作首尾吟百三十餘篇,至六七年間終。渠詩玩侮一世,衹是一個「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之意。璘。
  先生誦康節詩曰:「施為欲似千鈞弩,磨礪當如百煉金。」或問:「千鈞弩如何?」曰:「衹是不妄發。如子房之在漢,謾說一句,當時承當者便須百碎!」道夫。
  康節詩云:「幽暗岩崖生鬼魅,清平郊野見鸞凰。」聖人道其常,也衹是就那光明處理會說與人。那幽暗處知得有多少怪異!僩。
  康節曰:「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此間有術者,人來問事,心下默念,則他說相應。有人故意思別事,不念及此,則其說便不應。問姓幾畫,口中默數,則他說便着;不數者,說不着。義剛。
  因論學者輕俊者不美,樸厚者好,因說:「章惇邢恕當時要學數於康節,康節見得他破,不肯與之。明道亦識得邢,語錄中可見。凡先生長者惜纔,不肯大段說破,萬一其有回意。」揚因問:「當時邵傳與章邢,使其知前程事時,須不至如此之甚?」曰:「不可如此說。」後又問。雲:「使章邢先知之,他更是放手做,是虎而翼者也!」又因說:「康節當時衹是窮得天地盈虛消息之理,因以明得此數。要之,天地之理,卻自是當知,數亦何必知之!伊川謂『雷自起處起』。何必推知其所起處?惟有孟子見得,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但有今日,都不須問前面事。但自盡,明日死也不可知,更二三十年在世也不可知。衹自修,何必預知之!」揚。
  康節謂章子厚曰:「以君之才,於吾之學,頃刻可盡。但須相從林下一二十年,使塵慮銷散,胸中豁無一事,乃可相授。」驤。
  康節數學源流於陳希夷。康節天資極高,其學衹是術數學。後人有聰明能算,亦可以推。建陽舊有一村僧宗元,一日走上徑山,住得七八十日,悟禪而歸。其人聰敏,能算法,看經世書,皆略略領會得。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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