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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政 》 親歷與見聞——黃華回憶錄 》
第11節：擡棺遊行和《牢獄之花》(3)
黃華 Huang Hua
堵在北大三院門外的軍警沒有想到我們從孔德中學出來，來不及阻擋。我們取道沙灘走上北池子大街，嚮南遊行。這次和一二·一六遊行不同。一二·一六有周密佈置，事先設計好遊行示威的路綫圖。那天我被捕之後，首先就是設法毀掉自己身上攜帶的路綫圖。而3月31日這一次是臨時組織的隊伍，隊伍不長，從隊前可以看到隊尾。當我們來到南池子的時候，前面有軍警阻攔，並有穿皮夾剋的警察騎着摩托車嚮我們撞來。因為隊伍前面是燕京、清華和城裏幾個大學組成的主力隊伍，尚能和他們抵擋一陣，尾部相當一部分是中學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被軍警一衝便亂了。後面一亂，前面的隊伍也隨之被衝散，花圈被搶走了。軍警逢人就亂打亂抓。
我見機閃入路邊一個小鬍同，不巧這是個死鬍同，走進去就出不來，而且也有警察。在一個茶館前面，警察追上來把我抓住，拳打腳踢，還打碎了我手錶的玻璃蒙子。這一天我穿的是灰布大褂，不是學生裝束。警察問我："你是幹什麽的？是鬧事的學生嗎？"我說："不是。我的表壞了，表蒙子破了，我是去修理表的。"警察不管那些，把我拉到城內第六區派出所。有一位燕大同學柯傢竜在前面擡棺材，他穿着棕色皮夾剋，目標特別突出，也挨了打，被抓進派出所。
這一天擡棺遊行被捕的有五十多人，抓到內六區派出所的有二十多人。燕京同學被捕的有王永祺、柯傢竜、麥佳曾、餘夢燕、王令嫻、肖慶暄和我共七人，其中有四位女同學。事後思考，覺得學聯黨團在這一次擡棺遊行决策上是有錯誤的。當時同學們激於義憤，希望有一次行動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各校積極分子堅持要反擊當局的鎮壓，搞一次運動，我們就在取得市委同意後舉行了追悼會。但是否遊行，開始沒有明確决定，後來見警察包圍北大三院，覺得衝出去比被圍捕會有利些，便臨時匆忙確定了遊行路綫和隊伍序列。我作為北平學聯的負責人，很不成熟，沒有經驗，沒有考慮在形勢與條件不利的時候應該號召各校分散紀念，表達哀思，避免與敵人硬拼，以致遭受挫折和損失，對此，我是有責任的。劉少奇同志於1936年4月到天津主持北方局工作後，曾寫文章批評，指出三三一事件應作為一個"左"的例子來教育大傢。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十分深刻的教育。當時我入黨時間不長，對於鬥爭策略和領導群衆行動的經驗都懂得很少，經過這一次挫折的教育，纔有所領悟。
當時我被抓進派出所，他們問我姓名，我講的是真實姓名，是燕京大學的學生，為的是使外面的同學知道，便於營救。羈押在派出所的學生到了夜晚，兩個人銬在同一副手銬上，被裝上大汽車，押到北新橋炮局子陸軍監獄。
到了監獄，每人都帶上四斤多重的腳鐐，並且用鐵釘把腳鐐釘死，然後分別被帶進號子（牢房）裏。當晚我們被一一喚出過堂，由一個姓郭的軍法官審問。法官並未多問，衹是叫被捕同學把身上的零錢、手錶、眼鏡交出來。我把玻璃蒙子碎了的手錶也交了出來。夜裏，我們十多人睡一個鋪着葦席的通鋪。第一夜沒有被子，同學們衹好背靠着背睡，藉體溫保暖。獄卒對我們睡覺也有規定，即每個人都必須頭朝外，以便他半夜用手電照着點數。
第二天我仔細一看，這間號子不過十幾平方米，牢門的上部開了個長方窗口，透過鐵欄桿可以看到對面號子裏的難友。和牢門相對的方向有個小窗口，也有鐵欄桿，我住在這裏就算嘗到鐵窗風味了。每天上午監獄衹發給我們冷窩窩頭，下午是黑饅頭，早晚都有一碗黑菜湯。每天有兩次放風（或稱放茅），每次一出來就有一個大個子山東軍官訓話。他一口獠牙，嗓門兒不小，但講話沒什麽內容。訓話後他帶着我們跑步，最後給片刻自由活動時間，讓我們上厠所，在院子裏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我們趁機和另外號子裏的人講幾句話，傳遞獄中的秘密小報。
我在大號子裏住了幾天後，被命令搬入邊上一間小牢房。小牢房的特點是衹有三個人，共睡一張大木板床。我高興的是小牢房裏有一個難友是張申府教授。我和他是在1935年夏籌備召開華北各界救國會時相識的。他就是1922年在德國同周恩來介紹朱德加入中國共産黨的人。20世紀30年代，張先生是清華大學教授，講授《邏輯學》、《西洋哲學史》。他在一二·九運動中支持學運，在2月29日軍警包圍清華園時被捕。現在我們朝夕相處，談得很投機。張申府的夫人劉清揚也被關在這所監獄，與兩個女同學就在斜對面另一間小牢房內。有人告訴我：關在小牢房裏的都是情節較重的，我也沒在意，大號子裏的同志卻為我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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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世界知識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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