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代 楚國史   》 第九章 春秋時期楚國文化的發展      魏昌 Wei Chang

  一、語言、文字與典籍
  楚人和其他各地先民一樣,隨着地區的變遷和社會經濟的發展,已逐漸形成自己區域性和民族性的語言----“夏化的語言”(張正明《楚文化史》。)據《左傳·莊公二十八年》載,公元前666年(楚成王六年),楚令尹子元率軍伐鄭,鄭無備,“縣(懸)門不發”,子元驚疑,“楚言而出”,說:“鄭有人焉。”可見,楚人操“楚言”,與中原各國及其他地區是不同的。但中華文化是各地先民共同創造的,彼此交流融匯,故各地語言既相異又相通。楚人既操楚言,又能說華夏之語,不影響楚國和其他各國的交往。
  見於文獻記載,楚言詞彙不多。最突出的一例,是《左傳·宣公四年》謂令尹子文原名為鬥𠔌於菟,並說:“楚人謂乳𠔌,謂虎於菟,故命之曰鬥𠔌於菟。”鬥,為子文之氏。春秋以後,隨着各地經濟文化聯繫的加強,各族人民相互學習,彼此促進,楚國成為南方各族的融合中心,在語言上,楚人也起着溝通夏夷、消除隔閡的作用。
  楚國文字當在建國前就應已出現,但迄今為止,見於最早的楚文字是西周中晚期楚公[受豕-又]鐘、楚公逆的銘文。春秋時期,楚國銅器增多,銘文也大量增加。從這些銘文看,如與華夏文字相比較,其共性是主要的,但也有自己的個性。如楚字扭麯波折,為“蟲篆”的雛型。春秋末,在篆書的基礎上,附加鳥形裝飾,使文字藝術化,此即所謂“鳥篆”的起源。如楚王孫魚銅戈銘文共有六個字,均附有鳥形,富有情趣,表現了楚人對鳥類的特別鐘愛。
  楚國典籍豐富。《孟子·離婁下》說:“晉之《乘》,楚之《[木壽]杌》,魯之《春秋》,一也。”可見楚國有自己的史籍,名為《[木壽]杌》,與魯國《春秋》是並行的。《左傳·昭公十二年》載,楚國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古今解此四書者甚多,因己亡佚,其內容不詳。既是楚人能讀,應與楚人傳聞或著述有關。《國語·楚語下》記楚大夫王孫圉語:“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事於諸侯,使無以寡君為口實。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訓典,以敘百物,以朝夕獻善敗於寡君,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又能上下說於鬼神,順道其欲惡,使神無有怨痛於楚國。又有藪曰雲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楚人視左史倚相、觀射父這兩位大學問傢、大巫師為兩大國寶,足見楚國典籍豐富,把掌握典籍,“能作訓辭”、“能道訓典,以敘百物”的人置為至尊的地位。屈原在《天問》中一口氣提出了170多個問題,涉及內容廣泛,天地萬物,人神典故,源遠流長,無所不包,應與楚國豐富而深奧的文化典籍有關。
  二、鬻子思想
  鬻熊(鬻子),商末周初人,是楚國的締造者,楚人把他與祝融一樣視為楚之先祖。《史記·楚世傢》說鬻熊“子事文王”,又記楚武王語:“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賈誼《新書》更稱周文、武、成三代均以鬻熊為師,請教國事。這樣顯要的地位,故其語為後人相傳記錄,成《鬻子》一書。
  《鬻子》,《漢書·藝文志》列為道傢,已佚。現存本為清末葉德輝校輯本。賈誼《新書》和《列子》亦存有鬻子的思想言論。
  鬻子討論的中心問題是王道,或稱為“治國之道”和“興國之道”。他說:
  昔者五帝之治天下也,其道昭昭若日月之明然,若以晝代夜然。其道首首然萬世為福、萬世為教者,唯從黃帝以下舜禹以上而已矣。君王欲緣五帝之道而不失,則可以長久。
  又說:
  昔者顓頊年十五而佐黃帝,二十而治天下,其治天下也,上緣黃帝之道而明之,學黃帝之道而行之。昔者帝嚳年十五而佐帝顓頊,三十而治天下,其治天下也,上緣黃帝之道而明之,學顓頊之道而行之。(《鬻子》。)
  此皆尚遠古“禪讓”之道,稱頌五帝治天下的“王道”。王道與賢人相佐是分不開的。禹之治天下,得臯陶“七大夫以佐其身”;湯之治天下,得伊尹等“七大夫佐”,纔得以“天下治”。因此,治天下,天下治,必須用賢。
  聖人在上,賢士百裏而有一人,則猶無有也。王道衰微,暴亂在上,賢士千裏而有一人,則猶比肩也。(同上。)
  聖人主政,賢人再多也不夠用;王道衰微,賢士再少也顯得擁擠不堪。鬻熊及其後封於蠻荒之地,立國創業維艱,故特別崇尚“王道”、“賢佐”,係統地提出了聖人治天下的理論,與楚人一開始面臨的險惡自然環境與社會背景是分不開的。
  春秋以後,北儒南道,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基本走嚮。作為道傢的先軀,鬻子在宇宙觀上,雖然沒有像後來老子那樣提出道----超絶一切的虛無本體論,卻也涉及宇宙生成的觀點。如他說:
  天地闢而萬物生,萬物生而人為政焉。
  又說:
  有天然後有地,有地然後有別,有別然後有義,有義然後有教,有教然後有道,有道然後有理,有理然後有數。(《鬻子》。)
  這道雖然仍落實在王道或“人為政”這個立足點上,但他明確提出“天地闢而萬物生”的觀點,卻是具有樸素的唯物主義因素的。
  正國為鬻子能把“人為政”與萬物生成及其社會現象、自然現象聯繫考察,所以在他的認識論中,已初具唯物辨證法因素。如他認為:
  日有冥,有旦,有晝,有夜,然後以為數。月一盈,一虧,有合,有離,以數紀。同上。)
  在《列子·天瑞》記鬻熊語中,鬻子對宇宙的認識則更進一步,指出:
  運轉無已,天地密移,疇覺之哉?故物損於彼者盈於此,成於此者虧於彼。損盈成虧,隨生隨死。往來相接,間不可省,疇覺之哉?
  這裏值得註意的,一是鬻子已經涉及到宇宙本體論的問題,所謂“運轉無已,天地密移”,認識到宇宙是運動的;二是基於這一前提,認識到天地萬物“損盈成虧,隨生隨死”,事物是變化的,相輔相成的。
  據賈誼《新書·修改語下》載,周武王嚮鬻子問道:
  寡人願守而必存,攻而必得,戰而必勝,則吾為此,奈何?
  鬻子答道:
  唯。攻守而戰乎同器,而和與嚴其備也。故曰,和可以守,而嚴可以守,而嚴不若和之固也。和可以攻,而嚴可以攻,而嚴不若和之得也。和可以戰,而嚴可以戰,而嚴不若和之勝也。則唯由和而可也。
  在守、攻、戰上,既可以用“和”,也可以用“嚴”,但嚴不若和。“嚴”與“和”,就是剛與柔的關係問題。《列子·黃帝》記鬻子語:
  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強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必剛,積於弱必強。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
  柔與剛、弱與強,是對立的,但也是可以轉化的。在手段上取柔和弱,才能達到剛和強的目的。這就是說,剛不若柔,強不若弱,柔能剋剛,弱能守強。但柔剋剛、弱勝強,不是消極靜待的,而是要經過“積”的努力,即積極地創造條件,才能實現柔、弱嚮剛、強的轉化。這是很富有辯證法色彩的,給後來道傢思想的形成與發展以深刻的影響。
  鬻子的嚴不若和、剛不若柔思想的形成,與其生活的特定處境是分不開的。商王朝從盛轉衰,周人從弱轉強,使鬻子悟出了柔剋剛的道理。同樣,自己子事文王,舉族投周,也必定走的是這種轉弱為強的道路。葉德輝《校輯〈鬻子〉序》說:“以鬻子之學治楚,其效必速於黃老之治漢,申韓之治蜀焉。”可見鬻熊思想對楚國的發展與強大,無疑起着積極的指導作用。儘管今天所見鬻熊思想是後人摭拾傳聞,但其思想價值與歷史地位則是客觀存在的。鬻熊既是楚國的締造者,也同時是楚國思想的開拓者。
  三、民本思想與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的發展
  在奴隸製早期的夏、商時期,“天命”决定一切,人們視上帝為至尊的主宰者。神權、王權合一,國傢機構為神學統治思想所籠罩。西周初,周王亦自認為受命於天,稱為“天子”。但又鑒於商代夏、周又代商的歷史事實,統治者已深感“天命靡常”,故在維護“天命”的同時,又提出了“保民”觀點,民本思想開始萌芽。西周末,特別是入春秋後,隨着王權旁落,奴隸製逐漸解體,封建製開始形成,“保民”思想也迅速發展,“敬天”、“尊神”的觀念則相應動搖,人們紛紛提出“夫民,神之主也,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左傳·桓公六年》。)的見解,打破了傳統神學統治思想的束縛。楚國在這一變革時代,民本思想也勃然興起,出現了以“庇民”為己任的政治傢和思想傢。
  楚成王時代著名令尹子文,在楚成王年幼受欺、睏難當頭時,不僅“自毀其傢,以紓楚國之難”(《左傳·莊公三十年》),而且任令尹後,明確提出了“夫從政者,以庇民也”(《國語·楚語下》。)的觀點,在實踐中,身體力行,處處以身作則,表現出了一位生氣勃勃的政治傢的面貌。據《國語·楚語》、《戰國策·楚策》有關篇章記載,子文身正清廉,生活儉樸,“緇帛之衣以朝,鹿裘以處”,“朝不謀夕,無一日之積”,楚成王得知後,不得不“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進)子文”。《潛文論·遏利》還說他“三為令尹,面有肌色,妻子凍餒,朝不及夕”。子文之所以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就是因為在周天子名存實亡、各諸侯國紛起爭霸的動蕩變革時期,認識到“民”的重要性,如無民衆的支持,統治者的日子是不好過的,“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同上。)如果自己貪而富,民衆必然起來反對,那結果是不堪設想的,隨時都會垮臺。所以,子文得出結論:“我逃死,非逃富也”,“夫從政者,以庇民也”。“庇民”,即“恤民”、“保民”,是從“天道遠,人道邇”(《左傳·昭公十八年》。)、“吉兇由人”(《左傳·僖公十六年》。)的認識中得出來的。一方面,時代的變動、人民大衆的威力,使得子文及其他政治傢,不得不由“敬天”轉嚮“保民”,“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另一方面,時代的需要,造就了如子文這樣一些頭腦清醒的政治傢和思想傢。
  其後,楚莊王、孫叔敖和其他一些有頭腦的政治傢進一步繼承和發揚了這一思想。據《左傳·宣公十二年》載,在之戰前,晉欒書告戒晉人莫要以為楚軍驕而老(疲勞),因為“楚自剋庸以來,其君(楚莊王)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於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於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剋而卒無後,訓之以若敖、冒篳路藍縷以啓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之戰後,楚莊王又拒絶了潘黨關於“築武軍而收晉屍以為京觀”的建議,以為“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衆”?“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作為一個國君,思路很開闊,考慮的問題很多,但無論是治國或治軍,最核心的問題仍然是“民生在勤”、“民欲猶多”、“民安”與“和衆”,說明楚莊王的“保民”觀念是很強的。孫叔敖是繼子文之後又一著名令尹,他出任令尹前後,為民治水造福,功勳卓著。任令尹期間,以民為重,廉政忘私,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吾……相楚而心愈卑,每益祿而施愈博,位滋尊而禮愈恭,是以不得罪於楚之士民也。”(《荀子·堯問》。)對自己和妻室,要求嚴格,“棧車牝馬,糲飯菜羹,枯魚之膳,鼕羔裘,夏葛衣,面有肌色”,真可謂“子文之統”,“憂國忘私”(《孫叔敖碑》,不愧為楚國之“良大夫”(《韓非子·外儲說左下》。)楚莊王之所以能夠興霸立業,顯然與君臣這種“保民”思想、“憂國忘私”的精神是分不開的。
  楚國經武文成穆莊諸代的努力,終立威定霸後,楚國一些君臣確實忘記先祖之業,追求奢侈享受,“保民”觀念淡薄了。儘管如此,還是有一些賢大夫或有識之士,出面諄諄告戒,要以民為重。如楚靈王築章華臺後,自鳴得意,伍舉就直截了當地指出:
  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國語·楚語上》。)
  提出“安民”是大事,不應大興土木。楚靈王又城陳、蔡、不羹,勞民傷財,以威懾諸侯,範無宇不以為然。楚靈王居然還以“是知天咫,安知民則”為由進行駁斥,右尹子革馬上指出:“民,天之生也。知天,必知民矣。”(《國語·楚語上》。)重申天、民一致,民為天生,民不可疏忽。楚靈王在位十二年,“國人苦役”(《史記·楚世傢》),“民患王之無厭”,“從亂如歸”(《左傳·昭公十三年》),終落得王冠掉地、身敗名裂的結局。楚靈王垮臺,孔子認為“失仁”(《左傳·昭公十二年》),劉安等則認為“失民”(《淮南子·泰族訓》),都和“保民”思想聯繫起來考察,反映了終春秋一代,楚國的輕天重民思想始終很突出,與春秋時期大變革的社會現實息息相關。
  在此同時,楚國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與辯證法也有很大的發展。早在西周時期,我國古代樸素唯物主義和辯證法思想就已産生了,《尚書·洪範》記載的水、火、木、金、土這五種物質(“五行”),《周易》記載的天、地、雷、火、風、澤、水、山八種自然物質(“八卦”),以及它把千變萬化復雜紛紜的事物抽象為陰、陽兩個基本範疇,就是自發的唯物主義思想和辯證法的萌芽。春秋時期,楚國在物質生産和圖存爭強的鬥爭中,樸素唯物主義思想與辯證法表現得朝氣蓬勃,顯然是社會經濟發展和政治、軍事鬥爭在思想領域中的反映。
  公元前701年(楚武王四十年),楚莫敖屈瑕用武力逼迫發軫訂盟。這時,鄖國軍隊駐於蒲騷,聯合隨、絞、州、蓼,準備截擊楚國。屈瑕很憂慮,楚大夫鬥廉建議屈瑕駐軍郊郢,抵禦四國,自己率銳師夜襲鄖國,如打敗鄖軍,四國必不敢出兵。屈瑕要請求濟師(增兵援助),鬥廉不同意,說:“師剋在和,不在衆。商、周之不敵,君之所聞也。成軍以出,又何濟焉?”屈瑕要占卜,看能否取勝。鬥廉又反對,說:“卜以决疑。不疑,何卜?”(《左傳·桓公十一年》。)不信天,不信鬼神,充分相信自己,對勝利滿懷信心,表現出了一個樸素唯物者的膽識與氣魄。
  楚國歷來被華夏視為蠻夷之邦,楚國君臣也正是在這一歧視下發憤圖強、北上爭霸的。他們敢作敢為,無視周天子的權威,顯然也是在重人輕天的思潮衝擊下表露出來的。如熊渠公然聲稱:“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史記·楚世傢》。)立三個兒子為王,率先否定了周天子君權神授的地位。其後,熊通自稱楚武王,熊貲稱楚文王,熊惲稱楚成王,都和周初幾位著名國君名號相對峙,徹底否定了周天子的權威地位,實際上也就是對傳統的天命觀的否定。楚莊王穩定了統治後,立即率軍北上,觀兵於周疆,問鼎之大小輕重。當王孫滿答以在德不在鼎時,楚莊王嗤之以鼻:“子無阻九鼎!楚國折釣之喙,足以為九鼎。”(同上。)對周王室君權神授如此嘲弄,無疑是對神學統治思想的最深刻有力的衝擊。
  楚人崇巫重祀,但楚國有的君臣卻力排衆議,重實務實,並不相信鬼神。除上述鬥廉反對占卜、以求實的態度指揮作戰外,春秋末楚昭王在面臨夭亡之際,不禳祭避禍,也是很有意義的事情。據《左傳·哀公六年》載,公元前489年(楚昭王二十七年),楚昭王領兵卻吳救陳,駐兵於城父時得玻占卜結果,說是黃河之神作祟。左右建議在郊野祭黃河之神,楚昭王不同意,說:“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睥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𠔌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就不肯祭祀。這一年,天上出現了雲彩如赤鳥一樣,圍繞太陽飛了三天。對這一災異現象,楚昭王派人請教周太史。周太史說:“其當王身乎!若(禳祭)之,可移於令尹、司馬。”楚昭王又不同意,說:“除腹心之疾,而諸股肱,何益?不𠔌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又不肯祭祀。楚昭王先是尊重楚國的地望,不肯祭黃河之神,爾後又不肯祭天,寧可自己死去,亦不肯嫁禍於令尹、司馬。這種不祭鬼神避禍消災的態度,是難能可貴的,證明終春秋一代,楚國信天命、重祭祀與輕天保民、不信鬼神的兩種觀點,是並行發展的,並存在激烈的鬥爭。
  隨着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的發展,樸素的辯證法思想也光彩熠熠。在這方面,楚國宛人范蠡的思想要算是一個典型。他從政經商,經歷豐富,著《范蠡》二篇,已佚。他的思想言論見《國語·越語》和《史記·貨殖列傳》。他認為,“天道皇皇,日、月以為常”、“日睏而還,月盈而匡”(《國語·越語下》),天時、氣節是隨着陰陽二氣的變化而變化的,國勢的盛衰也不斷在變化。強盛時要戒驕,衰弱時要創造條件,轉弱為強。物價貴賤,是由於供求關係的有餘和不足,主張𠔌賤時由官方收購,𠔌貴時平價售出。對商業經營的“積著之理”,強調要“守時”,即善於掌握經濟活動的規律和有利時機。如“天與不缺,終會“反之為災”,造成重大損失。可見范蠡的經濟思想和政治思想一樣,都是飽含唯物辯證法的思想因素的。楚國人才濟濟,思想豐富,在其土壤中孕育出如范蠡等這樣一些大思想傢並非偶然。
  四、崇尚巫鬼之風與觀射父的宗教思想
  《漢書·地理志》說:“楚人信巫鬼,重淫祀。”隨着經濟、文化的發展和社會關係的演變,原始宗教步入“人為的宗教”(《馬剋思恩格斯全集》第19捲,第327頁。後,更加興盛而不衰。
  楚人的信仰是多元的,包括天神、地祗和人鬼。《古尚書》說:“六宗,天地神之尊者,謂天宗三,地宗三。天宗日月星辰,地宗岱山河海。”楚人對天的崇拜已非一般觀念,而是有具體的對象的,如太乙(太一)、東君、雲中君等。楚人的祭祀地宗,按照楚昭王的說法,是“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睥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左傳·哀公六年》。)江、漢、睥漳,楚國境內的江河,代表着楚國的社稷,祭祀唯謹。泰山當然不祭,楚國境內名山亦不見有祭祀的記載。楚人對祖先(鬼)也是十分敬重的,絲毫不能大意。《左傳·僖公二十六年》載:“夔子不祀祝融與鬻熊,楚人讓之。對曰:‘我先王熊摯有疾,鬼神弗赦。而自竄於夔,吾是失以楚,又何祀焉?’秋,楚成得臣、鬥宜申帥師滅夔,以夔子歸。”可見祝融和鬻熊,楚人奉為先祖,是恭敬備至的。夔子不祭祀,楚成王先譴責,後滅國,夔子本人也做了階下囚,何等嚴厲。此外,高辛氏、軒轅氏也列為信奉的對象。
  敬天信鬼神必崇巫。巫,神通廣大,能通天地、交鬼神、寄死生,是一些超越凡人、具有特殊秉賦的智者,“民之精爽不攜者,而又能齊肅衷立,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國語·楚語下》。)這裏雖有男覡女巫之分,實際上都統稱為巫(《周禮》,男亦曰巫,故實可統稱為巫。)楚國是從氏族製跨入文明社會門檻的,所以政治活動和科學文化知識,都蒙上了迷信的外衣,為“神事”所籠罩。巫,不僅從事宗教活動,還擁有豐富的科學文化知識和參與政治的本領。《呂氏春秋·勿躬》說:“巫彭作醫,巫鹹作筮。”可見醫既主卜筮,又深諳醫道醫術,故巫是一身而二任的,稱為巫醫。孔子說:“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論語·子路》。)要成為一個巫醫,得需苦心積纍,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另外,巫還“能作訓辭,以行事於諸侯”(《國語·楚語下》),在交結諸侯、參與國事中,也能發揮重大的作用,故楚昭王時的觀射父,既是一位大巫師,也同時是一位參與政事的大夫,地位極為顯赫,被楚國奉為第一國寶。
  楚人通天交鬼神,一是祭祀,二是占卜。楚人祭祀之風極盛,上至國君,下至國人庶民,莫不如此,故留有“重淫祀”之說。近年來在湖北江陵等地出土了不少“鎮墓獸”或“闢邪”之物(湖北荊州博物館展出的有江陵雨臺山出土的“鎮墓獸”、江陵馬山出土的稱為“闢邪”一類的根雕),實際上就是楚人尚鬼神重祭祀之風的實證。
  占卜當然是巫的職責。為社稷占卜的是卜尹,國君遇有大事,自己也行卜。如楚靈王即位前懷有奪天下之志,自己就占過卜。民間的男覡女巫占卜之風就更盛了。占卜的工具是龜甲,如《左傳·昭公十三年》記楚靈王占卜不吉,“投龜”、《左傳·昭公十七年》記“司馬令龜,我請改卜”,就是例證。楚國君(王)在確定繼承人,或在選官用人上,有時還采用“枚卜”(一個人一個人依次地卜下去,直到某個人得吉兆為止)這一獨特方式。據《左傳·昭公十三年》載,楚共王有寵子五人,不知立誰,拿着一塊璧遍祀“群望”,祈禱說:“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然後與巴姬把這塊璧秘密地埋在祖廟的庭院中,讓五子按長幼次序入拜,决定繼承人。後來楚共王死,雖仍立長子(楚康王)為王,但也反映了楚共王不按慣例立長子為嗣,而企圖求助於天神以達到“棄禮”的目的。又據《左傳·哀公十七年》載,公元前478年(楚惠王十一年),楚惠王與葉公枚卜新令尹,楚惠王弟子良得吉兆,葉公認為王子做令尹,會威脅王位,於是改卜子國為令尹。
  敬天交鬼神的活動,本來就是原始宗教的文化現象。隨着社會關係的變動與天命論的動搖,入春秋後,楚人雖然一方面尚鬼神崇巫卜,另一方面在這一鬼風巫風的氣氛中,又不乏求實務實的理性精神,使楚人的宗教生活飽含人情味和現實性。除了上面提到的鬥廉提出“不疑何卜”外,還有很多事例也證明了這一點。如《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載,楚令尹子玉北上臨戰前,夢河神嚮自己索取瓊玉,子玉不肯。大心(子玉子)、子西使榮黃諫,子玉還是不聽。榮黃對大心、子西說:“非神敗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實自敗也。”榮黃的意思很清楚,敬神是次要的,勤民是首要的,子玉之敗(指城濮之戰)不在不敬神,而在於不勤民。子玉視物重於神,是很實際的。神可敬,瓊玉卻不能給。然在特定的條件下,楚人又把自己與鬼神貼得很緊,相信鬼神是會與自己同命運共呼吸的。如公元前506年吳攻楚,楚在麇地戰敗,暴骨原野,無人收屍,第二年,楚反攻,吳軍集結在麇,子期認為:“國亡矣,死者若有知也,可以歆舊祀,豈憚焚之?”結果施以火攻,大敗吳軍(《左傳·定公五年》。
  這裏“焚”鬼神與敬鬼神是一致的,神靈與自己是心心相印的,絶不是可敬可畏而不可親的。可見楚人在崇尚鬼巫的同時,已不乏理性精神,而崇尚鬼巫的真正目的,在於“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周易·觀卦》),體現了其“人為的宗教”的性質。春秋時期,楚國一方面是鬼巫之風長盛不衰,另一方面是理性精神與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的發展,在這一歷史背景下,春秋末,楚國出現了一位傑出的宗教思想理論傢觀射父。
  觀射父,祖籍[若阝]人,楚昭王時大夫。《左傳·哀公十七年》說:“觀丁父,[若阝]俘也,武王以為軍率,是以剋州、蓼,服隨、唐,大啓群蠻。”後來,觀丁父的後人“佐開卜”,以巫卜為職業。楚康王時,觀起被車裂,其子觀從逃居蔡國,幫助楚平王奪取了政權,博得了楚平王的信任,被任為卜尹。觀射父可能是觀從的後裔,故承繼了觀從的事業,掌握了豐富的宗教資料。公元前516年(楚平王十三年),晉助周敬王伐王子朝,王子朝等奉周之典籍奔楚,故觀射父又有可能直接閱讀到周之典籍,加深了對周禮的瞭解,進一步把楚國的宗教思想與周禮聯繫起來,形成了比較完備的宗教思想理論,對瞭解和研究楚國乃至我國古代的宗教發展,均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觀射父既參與國事,又通曉宗教禮儀,楚昭王有不明了的天地之事,都要嚮觀射父請教。所以他的宗教思想理論,集中地保存在《國語·楚語下》所記觀射父答楚昭王問話中。
  首先,觀射父對原始宗教的發展作了係統的考察,為後世對原始宗教的瞭解與研究,提供了可貴的依據。當楚昭王問以“《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時,觀射父答道:
  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攜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使製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犧牲時服,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號、高祖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礻西/土]之服,而恭敬明神者,以為之祝。使明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土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於是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禍災不至,求用不匱。及少]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傢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於祀,而不知其福。蒸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薦臻,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絶地天通。
  作為古代的宗教思想傢,他不可能對原始宗教作出科學的解釋,這樣就難免有失實之處。如所謂遠古時期民神不雜,有覡、巫專司敬天交鬼神之事,製定神位,安排祭品、服飾,知山川之號、宗廟之事,“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瀆”,就不是原始宗教初期的狀況。根據考古學的發現,人類的宗教觀念約萌生於舊石器時代的晚期,即“根源於蒙昧時代的狹隘而愚昧的觀念”(《馬剋思恩格斯選集》第4捲,第220頁。)當時生産力低下,人類的思維能力也還處在低級階段,對自然現象不可能有正確理解,於是自然界被神化,日、月、雲等自然現象及動、植物等自然物受到特別崇拜,“山林川𠔌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禮記·祭法》),從而産生了拜物教,即最原始的宗教觀----萬物有靈論。因此,神是有意志的,掌握着人類的命運,充滿了神秘的氣息,人與神也就處在分離狀態,此即觀射父所說的“民神不雜”、“民神異業”的情況。這時還不可能出現具有特殊秉性而又有文化教養的覡、巫,觀射父顯然濕淆了原始宗教發展的不同階段,把後來出現的情況提前說了,這是應該指出來的。儘管如此,觀射父的“民神不雜”、“民神異業”的說法,卻指出了原始宗教最初階段的實質,是符合歷史實際的。
  進入新石器時代後,隨着母權製的確立與發展,由生殖崇拜而産生對祖先的崇拜,敬鬼神之風就隨之興起。這時,人的觀念是絶對平等的,人與神的關係因而也是和諧統一的,故對本氏族的始祖或氏族的標志圖騰,人人都可以頂禮膜拜和敬而祀之的,這就是觀射父所說的“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傢為巫史”的情況。到“五帝”之一的顓頊時代,氏族製逐步瓦解,軍事首領享有絶對的權威,在信仰的問題上,也需要有統一的神祗和神權,顓頊“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民神無相侵瀆”,杜絶地民與天神之間的溝通。這時,物質生産力水平有了相當程度的提高,人類的社會分工也更加明朗而細緻,專門從事宗教活動的覡、巫纔從群體中分離出來,成為“司天以屬神”的具有特殊秉性和有很高文化知識水平的階層。從此,原始社會的“自發的宗教”,開始進入階級社會的“人為的宗教”,楚人的鬼巫之風中也就充斥着統治者的心願與意志。
  觀射父對原始宗教的産生與發展,為我們描述了大致的情況,他指出的“古者民神不雜”、少昊時代“民神雜糅”和顓頊時代“絶地天通”,真實地反映了原始宗教發展的軌跡,這對後人瞭解和研究原始宗教,無疑是有啓迪意義的。
  其次,在宗教活動上,觀射父根據自春秋中期以來社會關係變勸、新興封建勢力發展的實際,一方面強調祭祀的嚴肅性和規範性,以適應統治階級的需要;另一方面又提出要愛惜民力,切不可以過度。楚國與中原各國不同,儘管社會經濟迅速發展,新興的封建生産關係亦已出現,但王權穩定,從來沒有出現王權下移或旁落現象,所以天人感應觀念和政權、神權並重的格局,始終沒有動遙但自春秋中期後,社會關係畢竟已出現了變動,這就使得統治者在宗教活動上要重新思考,以適應新的形勢發展需要,楚昭王主動詢問觀射父就是在這一社會背景下出現的。觀射父在回憶宗教的發展歷程後,就現實的一些祭祀對象、要求等問題作了具體的回答,從而表明了他的宗教觀。
  祭祀是宗教活動的基本內容和形式。觀射父根據統治階級的不同層次,以及被統治的庶民,明確地提出了不同的祭祀對象和“祀牲”。“天子遍祀群神品物,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禮,士、庶人不過其祖”。等級有別,“祀牲”也就不同。“祀加於舉。天子舉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太牢;卿舉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可見觀射父完全按照商周以來宗教制度和周禮思想,來規範楚國的祭祀活動,以維護奴隸主貴族的統治。
  在此同時,觀射父鑒於時代變革的實際,在宗教觀和祭祀問題上,又提出了一些適應時代要求的見解。如他認為:“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故求備物,不求豐大。”天神是精明的,它對地民的要求,不是豐大的祭品(犧牲),而是體具(身體完整)而清潔的祭品。他援引“先王之祀”為例,把“一純”列於“二精”、“三牲”、“四時”等等之首,以表示對鬼神的虔誠,做到“心純一而潔也”。作為賢君(聖王),“一純”是很重要的,所以他對楚昭王說:“聖王正端冕,以其不違心,帥其群臣精物以臨監享祀,無有可慝於神者,謂之一純。”可見觀射父強調“聖王”率領群臣親臨祭祀時,做到“不違心”,不違背神的意旨。在奴隸製出現危機時,觀射父如此強調最高統治者要虔誠,“無有可慝於神者”,對楚國統治集團來說無疑是有告誡和規範作用的。在祭祀時間上,觀射父更明確提出:“敬不可久,民力不堪,故齊肅以承之。”這與上面提到的“求備物,不求豐大”是一致的,都是着眼於“民力不堪”的角度提出的,無疑是宗教思想上一大進步,反映了楚國社會關係變革與民本思想興起的實際。
  宗教,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築,又是和禮製緊密地結合起來的。觀射父在考察遠古時代宗教史後,直接承繼《周易》“聖人以神道設教”思想,強調宗教活動在於教化百姓,鞏固奴隸主貴族統治秩序。他在回答楚昭王問話中,反復提出了這個問題,說:
  祀所以昭孝息民、撫國傢、定百姓也,不可以已。……上所以教民虔也,下所以昭事上也。天子[礻/帝]郊之事,必自射其牲,王後必自舂其粢;諸侯宗廟之事,必自射牛、[圭刂]羊、擊豕,夫人必自舂其盛。況其下之人,其誰敢不戰戰兢兢,以事百神!天子親舂[礻帝]郊之盛,王後親繰其服,自公以下至於庶人,其誰敢不齊肅恭敬致力於神!民所以攝固者也,若之何其捨之也!
  從這些言論中,足見觀射父對“神道設教”思想是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其要義,一是教化民衆,民衆對神虔誠,對貴族統治也就會服服貼貼;二是“撫國傢,定百姓”,約束宗親貴戚、名姓大族,以安定奴隸主貴族統治;三是以天子、國君為首,必須親自主持“[礻帝]]郊之事”、“宗廟之事”,身體力行,以收到“其誰敢不齊肅恭敬力於神”的效果。一句話,神道設教,目的就在於實現“上下有序,則民不慢”的局面。觀射父把神道與禮製結合起來,使政權與神權趨於一致的觀點,是再也明確不過的了。
  這在當時中原各國敬天尊神思想削弱、理性精神高揚的情況下,楚國仍追求敬瀆鬼神,教化百姓,不能不是楚國政治生活和宗教活動中的一大特色。但是,觀射父的神道設教思想,不僅教化民衆,服從統治,且又對以王為首的各級貴族,提出了嚴格的要求,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約束作用。從這點看,也是有進步意義的。楚人敬鬼神,必然也就崇巫卜,故楚國巫卜之風長盛不衰。觀射父對覡、巫的評說是很精到的,對覡、巫的要求也很高。在他看來,從事宗教活動的覡、巫,並非一般的人,而是具有獨特的秉賦和智慧的人,所謂“精爽不攜者,而又能齊肅衷正”,且“智”(智慧)、“聖”(品德)、“明”(目明)、“聰”(耳聰)具備,故能“明神降之”,上通下達,溝通天地與結交鬼神。巫,也同時是掌握有科學文化知識的人,既通醫,又能以訓辭交結諸侯,參預政事。觀射父本人就是這種覡巫的傑出代表。觀射父把覡、巫提到如此崇高的地位,就是從神道設教出發,使奴隸主貴族政治披上一層神秘的外衣。但是,覡、巫畢竟是現實中的人,人而能通天地交鬼神諳醫道,一身而多任,當要進行嚴格的訓練,這對科學文化的發展,也是有積極意義的。
  觀射父的宗教思想是非常豐富的,是楚國思想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我國思想史上應占有一定的地位。
  五、老子思想
  老子即老聃,春秋晚期人,具體生卒年不可考。他出生在苦縣賴鄉麯仁裏,地處今河南鹿邑縣與安徽亳縣之間。此地本屬陳國,公元前598年(楚莊王十六年),楚滅陳後改為縣,雖旋即復國,但實際上已成為楚的屬國。公元前534年(楚靈王七年),楚又滅陳改為縣,至公元前529年,楚平王雖又復為陳國,但楚國已在此經營五年,楚化更深。公元前478年(楚惠王十一年),楚滅陳後,再未復國,終成為楚國的一部分。其間大致是老子的成長與生活時期,故老子實屬楚人。
  《老子》又名《道德經》,分《道經》、《德經》上下兩篇,為老子所作,後人略有增益。1973年湖南長沙馬王堆3號漢墓出土的帛書《老子》甲、乙兩種寫本,與通行本《道德經》編次不同,上篇為《德經》,下篇為《道經》。帛書《老子》的出土,為研究老子思想提供了新的資料。
  老子是道傢始祖,是我國古代的大哲學家大思想傢。由於他生活在奴隸製沒落、新興封建勢力成長時期,反映在思想領域中的是重民輕天思想的高漲,作為擔任過周守藏史(《史記·老子列傳》。)的老子,雖然一方面篤信天命鬼神,另一方面又以極大的勇氣,廢黜了天帝鬼神的神聖權威,提出了一個新的宇宙本體棗道。他說: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老子》第四章。)
  又說:
  有萬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守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老子》第二五章。)
  因此,“道”或“大”,就成了老子哲學思想的核心。在他看來,“道”是“萬物之宗”、“象帝之先”、“為天下母”,是第一性的,宇宙萬物是從它派生出來的,是第二性的,道於是取代了上帝,成了宇宙萬物老祖宗。道生萬物的次序是: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老子》第四二章。)
  “一”指原始物質,是為元氣,“二”指陰陽二氣,“三”即為陰陽之氣衝動而達到和諧統一,於是宇宙萬物形成了。而生“一”而生萬物的道,則非物質實體,是指“不知其名”、“視之不見”(《老子》第一四章。)的精神,即所謂“道之為物,惟恍惟惚”(《老子》第二一章。)的那樣一種超越一切而又獨立自如的虛無本體。老子還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老子》第三○章。)“有”也是一種物質元氣,但它是從“無”派出生來的,故“無”也就是“道”。因此,老子的“道”、“無”或“大”,都同屬一個概念,是恍恍惚惚、窈窈冥冥的超越感覺的精神力量。可見,老子在宇宙觀方面,是一個客觀唯心論者。但他摒棄了天命上帝,又認為“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老子》第六○章。)從理論上擺脫了傳統神學統治的思想束縛,應該說是有進步意義的。老子生活在新舊交替時代,既反對“禮治”,也反對“法治”。他認為:“夫禮者,忠信是薄而亂首。”(《老子》第三八章。)在“禮崩樂壞”的情況下,他否定了周禮的合法性,從這點看是有進步性的。但他又認為:“法令滋彰,盜賊多有。”(《老子》第五七章。)新舊交替,社會矛盾復雜而尖銳,所以法令越多,盜賊反而更多,社會也就越加不安定。既然“禮治”、“法治”都不行,老子於是提出了“無為而治”。這一思想是建立在天道無為的基礎之上的,是從屬於“道”的。他說: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老子》三七章。)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二五章。)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糹單]然而善謀,天[糹罔]恢恢,疏而不失。(《老子》第七三章。)
  在老子看來,道是經常無為的,但它卻能創造一切,統治者衹要聽其自然,無所作為,實行較為溫和的政策,人民群衆就會服服貼貼地服從統治,出現“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老子》第三七章。)那樣一種局面。顯然,老子的“無為而治”的實質,就是要維護他所嚮往的理想社會秩序,不願看到社會的變革和發展。為了真正做到“無為而治”,老子一方面反對統治階級“有為”而治,以為“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老子》第三章。);奉勸國君“不尚賢”,“不貴難得之貨”(同上。);反對各大國爭霸和兼併戰爭,認為“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老子》第三一章。),“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老子》第三○章。);另一方面又主張實行“愚民”政策,認為“古之善為道者,非所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老子》第六五章。),衹有實行“絶聖棄智”、“絶仁棄義”,才能收到“民利百倍”、“民復孝慈”(《老子》第一九章。)的效果。他還鼓吹:“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老子》第三章。)這就是說,民衆衹有成為愚昧無知的勞動工具,纔便於統治者實行統治,這纔是“聖人之治”。所以老子在教育問題上也是采取虛無主義態度的,說什麽“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老子》第二七章。)。“善人者”和“不善人者”是相對的,“不貴其師,不愛其資”,復歸於同一,這就無所謂教育不教育了。一方面是“使民無知無欲”,另一方面又“不貴其師”,這個社會“雖智大迷”,卻得其“要妙”了。老子在“無為而治”的思想指導下,又進一步提出了“小國寡民”的理想社會藍圖。他說: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人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老子》第八○章。)
  這樣的社會,車、船、軍隊、武器、文字等等都被廢止了,人們無知無欲,永不遷徙,老死不相往來,所謂“生而不有”(雖生産而不私有)、“為而不恃(雖勞動而不據有勞動成果)、“長而不宰”(雖有長者卻不擁有權力),一句話,“聖人之道,為而不爭”(《老子》第八一章。),完全回到氏族製社會。可見,老子目睹現實,深為紛繁的社會關係所睏擾,看不見社會發展的趨勢,最好的辦法還是回到原來結繩記事的時代中去,這與“道法自然”、“道常無為,而無不為”是完全一致的。應該說,老子不滿當時奴隸主貴族統治的殘暴性與虛偽性,指斥他們為“盜竽”,是有進步性的,但他又看不慣新興封建地主階級的所作所為,鼓吹嚮後看開倒車,嚮往人類社會的開端,則是一種沒落的階級意識,完全是行不通的。老子的從“無為而治”到“寡國小民”社會的描繪,是他所處時代與現實環境的産物。除了春秋時代這一大歷史背景給老子思想以深刻的影響外,老子的故鄉陳國,地處中國,一直為楚國北上爭霸及其他中原大國爭奪的焦點,人們深受其害,統治者也惶惶不可終日。在這一特定環境氛圍下,老子的“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以及厭戰反戰、“寡國小民”思想就不是偶然的了。老子的天道觀雖然是唯心主義的,但卻含有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因素。老子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看到客觀世界變化無窮,認識到天地萬物都存在矛盾對立的兩個方面,並相互依存、相互轉化。如他所說:“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聲音相和,前後相隨。”(《老子》第二章。)“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正複為奇,善復為妖。”(《老子》第五八章。)等等。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老子還進而提出了“柔弱勝剛強”的思想。他說:“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老子》第七八章。)又說:“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老子》第三六章。)要想製服對方,自己則先讓一步,以後發製人。無疑的,這一弱勝強思想,大大地豐富了我國古代兵傢思想,具有積極的意義。但是,由於時代的限製性,老子對事物的認識是有缺陷的,如他認識到事物的轉化,卻無視事物轉化的條件與質的區別,事物的發展和轉化,衹停留在循環往復上面,“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反者道之功”,最終導嚮了形而上學,為相對主義大開方便之門。同時,他還強調“聖人不行而知”,隔絶了實踐與認識的關係,說什麽“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老子》第四七章。),顯然,這是一種唯心主義先驗論。老子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提出完整宇宙觀的哲學家,且思想豐富,給後世以深刻的影響,在中外哲學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
  六、自然科學
  春秋時期,楚國在社會生産發展的基礎上,自然科學取得了明顯的進步。楚人在天文歷法方面,積纍了相當豐富的知識。自商周以後,楚人進一步擴大了對星象範圍的觀察,歷法也隨着有重大的發展。西周至春秋時期,楚國既使用周正歷法,也使用夏正歷法。前者可能與宗教或尊周從周有關,後者則從生産實際出發。1975年湖北雲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簡,其中所載的秦、楚月份對照表,均以夏正十月為年首,說明秦、楚關係密切,同用周正歷法。表如下:
  秦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正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
  楚鼕夕屈夕援夕刑夷夏尿紡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熒月獻馬
  秦、楚兩歷,雖同以夏正十月為年首,但楚仍襲用周正歷法部份的特殊月名,記月既用數字,也用月名,這在春秋及戰國各國中,則是獨創。楚官方頒行夏正十月為年首歷法,民間則采用夏正歷法,這也是楚國所特有的。不過,無論是夏正十月歷法,或夏正歷法,都以幹支紀日,這與中原各國是統一的,說明自商周以來,夏夷文化已日漸融匯,在觀象授時、發展農業生産上是步調一致的。春秋時期,我國數學有很大的發展。《周禮·地官·保氏》說:“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六藝”之一就是“九數”。鄭衆註,“九數”包括“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等九個方面,與生産實際是緊密相聯的。楚國在這方面也不例外,隨着社會經濟的發展,楚人在生産實踐中,數學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公元前598年(楚莊王十六年),令尹孫叔敖城沂,事前工程負責人製訂了包括築城進度、所需材料工具、土方多少及其如何運送、怎樣就近取土取水、城基丈量、需多少幹糧、人員分工等詳盡計劃,結果該項工程三旬而成。可見這項城池建築,是事先運用周密的數學計算方法,對土方、用工用料與幹糧等數目,進行了精確的計算,纔得以順利完成。又如公元前548年(楚康王十二年),司馬[艹為]掩對楚國境內不同類型的土地、山林、水澤、田畝等作了精密的測量和計算,然後依據不同的收入確定軍賦的數目。這是一項全國性巨大的土地測量和計算工程,如無相當的數學知識,是不可能完成的。度量衡和數學有密切的關係。隨着數學知識的豐富,度量衡也出現了。現據長沙、江陵等地楚墓出土的算籌、天平和砝碼看,春秋時期,楚人當已開始使用度量衡。
  七、文學藝術
  楚國(地)文學源遠流長。作為最早的文學形式棗神話,則在楚國(地)流傳最廣,影響最深。《莊子》、《楚辭》、《山海經》、《淮南子》等書中,都保留了不少有價值的神話和傳說,成為楚文學産生的鼻祖。如“女媧化生萬物”、“摶黃土作人”、“誇父逐日”、“後羿射日”等神話傳說中,女媧、誇父、後羿等是神力無窮、飽滿生動的非人亦人形象,反映了楚先民豐富的想象力和積極的浪漫主義精神。在楚先民的精神生活中,無論是天神地祗或人鬼,都是那麽有血有肉、奇譎瑰麗,富有藝術魅力,無疑的,這為後來楚人文學創作奠定了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基矗春秋時期,楚國文學創作的突出成就是詩歌。見於文獻記載,楚國詩歌雖不算多,成書於春秋時代的《詩經》,其中雖無“楚風”,但《周南》、《召南》是為南方民歌,《漢廣》等篇則又實為江漢流域之作。《呂氏春秋·音初》說:
  禹行功,見塗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塗山之女乃令其妾侍禹於塗山之陽,女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實始作為南音。周公及召公取風焉,以為《周南》、《召南》。
  南土,即南國,大江以南之統稱;南音,即指南方國風之音。《候人歌》雖為一句,但“兮”、“猗”語助詞的運用,已具楚地民歌的語言特色,對後來楚辭的創作,顯然有直接的影響。又如《周南·漢廣》: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不僅使用語助詞“思”,且在表現手法上已能巧妙地運用賦比興,表現出浪漫主義的藝術風格。此外,散見於其他典籍,也還有不少楚國(地)民歌。如《說苑》記載的《楚人誦子文歌》、《楚人為諸禦己歌》、《越人歌》,《新序》記載的《徐人歌》,《吳越春秋》記載的《彈歌》、《河上歌》、《申包胥歌》、《漁父歌》,《論語·微子》記載的《接輿歌》,《孟子·離婁》記載的《孺子歌》,以及《史記·滑稽列傳》記載的《優孟歌》等,都不同程度地反映了楚國(地)詩歌的成就。詩言志。春秋時代,楚國貴族卿大夫和中原各國貴族卿大夫一樣,在朝聘、宴會時,用詩來表達自己的意願,以示高雅和博學多聞。據《左傳·宣公十二年》載,公元前597年(楚莊王十七年),楚莊王在[必阝]之戰中獲大勝後,潘黨建議“築武軍而收晉屍以為京觀”,楚莊王引《詩·周頌·時邁》及《武》,認為戰爭的目的在於製止戰爭,安民定國,不在於炫耀武功。又據《左傳·成公二年》載,公元前589年(楚共王二年),楚共王幼年繼位,令尹子重率師伐晉救齊,出徵前引《詩·大雅·文王》:“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實行“惠恤其民”政策,國內安定,結果在蜀會盟諸侯,繼承和發展了楚莊王的霸業。楚人類似引《詩》例子,終春秋一代,不乏記載。從此可見,楚國以王為首的貴族卿大夫,均精通詩書禮樂,楚國詩歌普遍地發展起來,與他們的重視與推崇是分不開的。
  春秋時期,楚國音樂已很發達。據《左傳》等文獻記載,楚國設置了樂官,專門掌管音樂事務。如《左傳·僖公二十二年》載,楚成王在與宋泓之戰獲勝後,鄭文公夫人芈氏、姜氏前往慰勞,“楚子使師縉示之俘[首或]”(俘虜與被殺敵人的左耳)。杜註:師縉,即楚之樂師。又如《左傳·成公七年》載,楚鄖公鐘儀被鄭人所俘,獻給了晉國,晉人把他囚禁在軍府。後來晉景公來軍府巡視時,見到戴“南冠”的鐘儀,便詢問他的出身世職,鐘儀回答說自己是“[氵令]人”,並說這是“先人之職官”。杜註:[氵令]人,亦作“伶人”,樂官。公元前506年吳人入郢,鐘建因背過楚昭王妹季芈逃難,楚昭王復國後,季芈要嫁給鐘建,楚昭王同意了,任命鐘建為樂尹(《左傳·定公五年》。)。此外,《吳越春秋·闔閭內傳》記載的楚“樂師扈子”也是以司樂為職的樂官。在樂官(樂尹)的管理下,楚國的音樂水平是很高的。《國語·楚語上》記楚靈王建築章華臺後,以“臺美”而自鳴得意,伍舉則認為:“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為樂。”這裏說的“金()、石(磬)、匏(笙)、竹(簫)”是指樂器。《周禮·春官》說:“大師……皆播之以八音: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張正明認為,伍舉列舉的“金、石、匏、竹”,“是取八音的頭尾來代表八音的全體。看來,春秋時代的楚國是八音俱全的”(張正明《楚文化史》。)。現見於考古發掘資料,主要是河南淅川下寺發掘的春秋時代楚墓出土的鐘、磬等樂器文物。其中有編鐘4套共52件,包括甬鐘、鈕鐘,石磬3套,每套13件;還出土了一件石質的排簫和琴撥。此外,在湖北當陽曹傢崗楚墓中,還出了兩件漆瑟(已朽壞)。在八音之中,楚人尤偏愛鐘。見於文獻記載,楚國以鐘為氏的楚樂官有鐘儀、鐘建和鐘子期。鐘儀不僅是樂官,還是鄖公。公元前582年(楚共王九年),晉景公為了與楚國和好,主動釋放了他,“使歸求成”(《左傳·成公九年》),可見鐘儀這位樂官地位突出,舉足輕重。鐘建娶楚昭王妹,任樂尹,成為王親貴戚。鐘氏地位如此顯赫,與楚國視鐘為重器有關。如公元前506年吳人入郢,“燒高府之粟,破九竜之鐘”(同上。),前者是為了削弱楚國的經濟實力,後者則企圖在政治上動搖楚國的統治,可見楚人是把鐘視為王權的象徵的。
  楚人不僅尚鐘,而且還長於操琴。如樂師扈子援琴為楚作《窮劫之麯》,震撼了楚昭王的心弘,决心勵精圖治,振興楚國(《吳越春秋·闔閭內傳》。)。《荀子·勸學篇》說:“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足見伯牙的琴藝達到了絶妙的境地,而這位琴手也是楚人(《左傳》所記以伯為姓的伯州犁,是從晉國逃奔來楚國的,伯牙可能是伯州犁的族人,入楚而為楚人。)。《呂氏春秋·本味篇》記載了鐘子期最賞識伯牙的琴藝,鐘子期死,伯牙也破琴絶弦,終身不復操琴的知音傳世佳話。今武漢龜山的琴臺,就是後人為追念這兩位知己的佳話而建造的。
  舞蹈是和音樂相伴而來的。自商周以來,楚國一直盛行巫舞。王逸《楚辭章句》說:“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巫舞實際上就是一種宗教舞蹈,在楚國一直長盛不衰。春秋時代,楚國也有文舞、武舞和優舞。桓譚《新論》說:
  楚靈王信巫祝之道,躬執羽紱,起舞壇前。吳人來攻其國,而靈王鼓舞自若。
  楚靈王的這一“鼓舞”,就是文舞。文舞也是一種巫舞,不過楚靈王引進宮室,“躬執羽紱”,以“羽紱”為道具,就顯得典雅多了。文舞又稱“夏龠”,是源遠流長的。武舞,即“象舞”,亦稱之為大武之樂。《左傳·莊公二十八年》說:“楚令尹子元欲蠱文夫人,為館於其宮側,而振萬焉。”“萬”,舞名,“振萬”,大武之樂的別稱,即武舞。文夫人斥責其以“習戎備”之舞“而於未亡人之側”,是一種違背先君慣例的反常之舉。可見楚國的武舞,也是源遠流長的,與諸夏是一致的。優舞是我國古代最早的一種戲劇小品表演的藝術形式,楚國在春秋時期亦已出現。《史記·滑稽列傳》載,楚莊王時有一位倡優(樂人),叫孟,擅長於以“談笑”的技藝進行諷刺批評。楚莊王愛馬,“衣以文綉”,“啖以棗脯”,馬肥病死,楚莊王要以大夫之禮厚葬,群臣勸阻,竟下令說:“敢以馬諫者,罪至死。”唯獨優孟不怕,“入殿門,仰天大哭”,盡情諷刺挖苦,使楚莊王頓時清醒過來,仍以普通馬對待。令尹孫叔敖死後,其子窮睏潦倒,優孟“即為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扮成孫叔敖樣子,往見楚莊王,楚莊王大驚,竟以為孫叔敖復生了。優孟於是訴說孫叔敖“妻子窮睏負薪而食”,要楚莊王念及孫叔敖這位“廉吏”終生“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為非”的高貴品質,對其後代要妥善安置。楚莊王感動,封孫叔敖子於寢丘。足見當時倡優的表演技藝是很高超的,從一個方面反映了楚人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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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言敘言
第一章 楚人的早期歷史與文化第二章 商周時期楚國的建立與發展
第三章 春秋時期楚國的崛起第四章 楚成、穆王爭霸中原
第五章 楚莊王立威定霸第六章 晉、楚並霸與弭兵
第七章 吳破郢與春秋末楚國的復興第八章 春秋時期楚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封建生産關係的産生
第九章 春秋時期楚國文化的發展第十章 戰國初楚國的內外形勢與吳起變法
第十一章 楚宣、威王統治時期楚國的鼎盛第十二章 戰國中後期楚國的逐步衰落
第十三章 楚國的敗亡第十四章 戰國時期楚國經濟的迅速發展
第十五章 戰國時期楚國文化的重大成就第十六章 楚國民族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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