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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釋夢齋評西續紅樓夢之黛玉之死 》
第1 瀟湘館孤芳祭母難沁芳亭九美慶花朝(7)
西嶺雪 Xi Lingxue
湘雲衹得罷了，總不服輸，又逼黛玉另出一個。黛玉笑道：“不知死活的，既這樣，我就再出一聯你對，若對不上來，纔不說嘴了。”因道：風起琅玕環珮亂，這倒是一個巧妙上聯，頗見作者匠心。探春率先笑道：“果然瀟湘本色，又在說他那幾竿竹子了。”香菱在自己手心裏畫了一遍，神情活現。贊道：“七個字裏，倒有四個字偏旁是一樣的。最難得是渾然天成，畫裏有景，景外有聲，這‘琅玕環珮’四個字，活生生看見人影兒從竹林裏走出來了。”湘雲任人評講，衹低頭思索不語，半晌猛擡頭道：“有了。”遂朗聲念道：雨餘絡緯紡織忙。衆人都一片聲叫起好來。香菱又在掌心畫了一遍，又是在掌心畫，活現。請教黛玉：“對得極是工整，意思卻不明白，‘絡緯’是什麽？”黛玉笑道：“‘絡緯’就是蟋蟀，又俗稱‘紡織娘’或是‘促織兒’的。這對得雖工，衹是若再過些日子，就更應景兒了。”香菱贊道：“這難為想得出來，蟋蟀可不是在雨後叫得格外歡勢麽。”黛玉笑道：“這對子，也衹有雲丫頭纔想得出來，自然是常往山洞子裏掏蟋蟀的緣故。”衆人聽了，更笑起來。
接着是寶釵，因見湘雲力戰衆人，恐他纔盡，便不肯難為，衹揀容易的題目道：“我出個詞牌名兒，就是香菱剛纔說過的‘《念奴嬌》’。”湘雲脫口而出：“《憶王孫》。”寶釵道：“這不工，‘嬌’是嬌媚之意，乃是虛字；你對‘孫’字，豈不錯了？且平仄也不合。”湘雲辯道：“奴嬌連用，應當作‘嬌娥’講，為實；我對‘王孫’，如何不工？倒是平仄還須斟酌。”黛玉笑道：“知道你已經有了婆傢，巴不得趕緊嫁了去，所以對個詞牌名兒也要叫‘憶王孫’，滿心裏衹想着王孫公子，連‘羞鱢’都不要了，還那裏顧得上‘虛實’‘平仄’？”衆人哄然大笑。湘雲氣得追着黛玉要打，寶玉急忙笑着攔住。黛玉躲在屏風後面告饒道：“別打。你出的那個刁鑽題目是我得了，看了詩再打。”寶釵亦道：“且饒他，看詩要緊。”以此過至吟詩，亦自然無痕。
湘雲見寶釵、寶玉兩個左右拉住自己，情知打不到，衹得恨道：“詩若不好，兩罪並罰。”黛玉遂從屏風後笑着轉出，提起筆來回風舞雪，一揮而就，是黛玉有成竹在胸也。然古人雖誦詩無數，作集句詩而能憑記憶便一揮而就，終究是小說傢言。常情則是，得題韻後，翻檢現成之前人同韻詩作，細細揣摩拼湊，方能成詩。若能達到渾然天成，便屬上品。擲與湘雲道：“你這集句成詩，竟比自己作一首更難。我好容易湊了八句出來，你要說不好，我也沒法兒。”衆人看時，衹見寫道是：今年春半不知春，風雨朝朝夜夜深。
惟嚮深宮望明月，遙憐翠色對紅塵。
燈烘畫閣香猶冷，綉在羅衣色未真。
賞自初開直至落，階前愁煞葬花人。這首集句詩，作為本書的第一首詩，應該說是頗見功力的。尤其前四句，幾乎有渾然天成之感，且與此回之時令及本書之氛圍切合。全詩除末句外，皆出自唐宋名傢之作：首聯上句為陸遊《孤雪小屋》之句，下句則出自晁說之《病目作近體詩五首》；頸聯及尾聯首句，均來自白居易的三首不同的詩作；頷聯前句為範成大詠寒梅晚放之七律，後句為王安石詠石竹花的一首絶句。唯末句“階前愁煞葬花人”，乃黛玉將自己的歌行體《葬花吟》之句亦集入，卻同樣顯得前後接榫，天然成趣。而綜觀全詩，則大有劫難將至之兆也。衆人都笑道：“全是瀟湘妃子口吻。雖是集句，倒像原作。衹是最後一句眼生得很，卻出自何典？”黛玉以袖掩面，笑而不答。惟寶玉深知端底，卻不肯拆穿，此乃玉兄與顰卿獨享之私秘，豈肯拆穿示人？故意岔開道：“蕉下客已經得了，且看他的。”探春道：“我本來正為題目絞盡腦汁，瀟湘子這首集句成詩，倒提醒了我，不妨也套一句現成話兒倒便宜。”
衆人先看題目，要求詩謎一首，卻要一謎兩解；既是眼前人，又是日常物，人與物且要身份相符。湘雲笑道：“這題目出得倒像我的腔調兒，是誰出的？”寶釵笑道：“能和你一般古怪心腸的，再沒別人，不是‘寶玉’，就是‘黛玉’。”黛玉笑道：“我如今修心養性了呢，再不會出這種題目。”寶玉便也笑了，道：“今兒起社，原圖個熱鬧，作詩還在其次，難得是大傢高興。當然少不得要出幾個謎語讓大傢取樂，為的是雅俗共賞。”寶釵便知是他出題，笑道：“饒是難為人，還有這許多道理。”湘雲道：“我說這題目出得好，所謂絳樹兩歌，黃華二牘，作出詩來，必是好的。”催着探春寫出來，拿起來替他大聲念出：赤兔無鞭奔碌頻，簪花映月照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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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作傢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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