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紅樓夢辨   》 (九)《紅樓夢》底地點問題      俞平伯 Yu Pingba

  上篇專說“時”底問題,現在要轉到“地”底問題上去。我覺得這個問題底解决,很有睏難,就在本篇也衹羅列各種可能的揣測,略就我個人底傾嚮而已,並不能有很確定的斷案。這原是不無遺憾,但研究底事業,解析睏難之所在,也是一步工夫,原不應當急急去求魯莽的斷語。頡剛有兩節話,說得最好:
  
  我們雖是愈研究愈覺得渺茫,但總是嚮着光明處走。可以考實的總考實了,有破綻的地方也漸漸的發見了。這很可以安慰我們的勞苦。(十,六,十四信)
  
  我以為現在並不是要求一切的結論,衹是把各種矛盾窒礙的地方聚集攏來,備將來結論的參考。(十,六,二十四信)
  
  《紅樓夢》底地點問題,既不能完全解决,衹得以這兩節話來解嘲了。未入正文以前,我先說一個根本的假定,就是《紅樓夢》所敘述的各處,確有地底存在,大觀園也决不是空中樓閣。這個假定所根據的有兩點:(1)《紅樓夢》是部“按跡尋蹤”的書,無虛構一切之理。(2)看書中敘述寧榮兩府及大觀園秩序井井,不像是由想象構成的。而且這種富貴的環境,應當有這樣一所大的宅第、園林。既承認《紅樓夢》確有地底存在,就當進一步去考訂“究竟在那裏”這個問題。但因考訂這個問題,卻留給我們無數的荊棘。
  
  以現在的我們所知道的這樣少,當然不能解决《紅樓夢》底事實,發現於某城之某街坊,當然不能很精細的去指出《紅樓夢》底地點。如那些妄人,說大觀園便是北京底什剎海,又說黛玉底葬花塚,在陶然亭之旁(其實陶然亭有一香塚,了不與葬花事相幹)。他們真是膽子不小,竟好意思把這些鬼話寫在書上。(見蔣瑞藻《小說考證》所引)即如袁枚說大觀園便是隨園,也是信口開河,自己誇耀,以我們考訂,毫無影響的。所以這篇所討論的,衹是《紅榜夢》一書所寫的各事,是在南或在北?再進一步,亦衹問是在南京或在北京?决不學他們這樣的不知妄說,定要指出大觀園是在某街某巷,方始顯示他們底博洽古今。①
  
  (①友人汪敬熙先生曾聽他底父親說,《紅樓夢》中大觀園遺址在北京西城,今為內務府塔氏之園,革命以後,曾有人進去看過。汪君之父,則聽一蘇君談說如此。信否未可知,情理或有之,記此備考。
  
  二二,八,十五,在美國波定謨記。)
  
  因為衹辨明或南或北,已使我們陷於迷惑底中間,更不用說進一步的話。我們先從本書看,得到的有些什麽?如懸想起來,似乎很應當有個解决的方法。南北底風土人情,差異本很明顯,而八十回書又非短篇之比,豈有從八十回書中,看不出一點所在地方底風土人情?衹要有一兩點看出,便可以斷定這個問題了。這樣說法原是不錯,但可惜實際上沒有這般簡單,也沒有這般稱心如意。
  
  本書中明說出地點的,有下列各項:
  
  (1)黛玉寶釵到賈府去,都說是入都;而京都是專指北京而言。 (第三第四回)
  
  (2)賈雨村選了金陵應天府,辭了賈政,擇日到任。(第三回)
  
  (3)賈雨村對冷子興說:“去歲我到金陵,……那日進了石頭城,從他老宅門前經過,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大門外雖冷落無人……”(第二回)
  
  (4)賈敬不肯回原籍來,衹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們鬍羼。(第二回)
  
  (5)鳳姐册詞有“哭嚮金陵事更哀”之語。(第五回)
  
  (6)賈母說:“我和你太太、寶玉立刻回南京去!”(第三十三回)
  
  以外恐伯還有些證據,就想及的已有這六條,且已足夠用了。雨村底話,每使人起誤解,以為說書中事實是在南京,其實不然。我們看他說“老宅”,說“門外冷落無人”,都是沒有人住着底鐵證。賈母說回南京去,尤為明顯。書中說京都、都中,皆指北京;於南京必曰石頭城、金陵、南京。敘述時必曰原籍,自稱必曰老傢。這可見《紅樓夢》底地方,是在北京。
  
  本書除明點地方以外,從敘述情景中,還有可以證明是在北方的。頡剛有一信說得最為詳細,現在引錄如下,不用我再來申說:
  
  “賈傢如在南方,何以有炕?炕於書中屢見。如第三回黛玉到王夫人處,寫‘臨窗大炕’上怎樣怎樣。如第八回寶玉到薛姨媽處,聽說寶釵在裏面,他‘忙下炕來……掀簾一步進去,先就看見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綫。’又如第六回劉老老到賈璉住宅,‘劉老老和板兒上了炕,平兒和周瑞傢的對面坐在炕沿上。’又說,‘聽得那邊說道擺飯……忽見兩個人擡了一張炕桌來,放在這邊炕上,桌上碗盤擺列。……’又寫鳳姐坐處,‘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紅條氈。……’又如第十六回寶玉到秦鐘傢,李貴道:‘秦相公是弱癥,未免炕上挺扛的骨頭不受用。……’(平按,又如第二十五回,賈環來到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點了蠟燭,裝腔做勢的抄寫。後來寶玉靠着枕頭,在王夫人身後倒下,賈環將蠟燭嚮寶玉臉上一推。又如戚本第七十七回,晴雯將死之時,睡在蘆席土炕上。這也都是北方磚炕底光景,明非南方之事。)從以上幾則看來,王夫人條說是‘臨窗’,鳳姐條說是‘南窗下’,這是北京磚炕的安置處。南方便是炕床,也都安在北首靠墻的。寶釵在炕上作針綫,巧姐屋裏的炕上又是吃飯處所,秦鐘又是睡在炕上:這都是北方磚炕的許多用處,不似南方的炕床衹做客人坐位的。至於劉老老坐在這裏的炕,平兒坐在對面的炕,可見屋裏砌炕的多,决不是南方情景了。
  
  “其他所說象北方房屋樣子的,就記憶所及,也有幾處。(1)第十四回說,‘寶玉外書房完竣,支領買紙料糊裱’,可見房屋是紙裱的。(2)第七十九回說,‘咱們如今都係霞彩紗糊的窗格’,可見窗格是用紗糊的。這些在南方都沒有。房屋結構尤其象北方。不過我對於這上的名目制度不甚明了,不敢提出來判斷。
  
  “本來這書上的事實是使人確信他在北京的,所以明齋主人《總評》內也說:
  
  “‘白門為六朝佳麗地,係雪芹先生舊遊處,而全無一二點染,知非金陵之事。……又於二十五回雲“跳神”,五十七回雲“鼓樓西”,(剛案,南京也有鼓樓,這不能斷定北京)……明辨以晰,益知非金陵之事。’
  
  “不過我們已有了《隨園詩話》的先入之見,不敢信他在北京罷了。按使我們能約略知道曹雪芹的生平,他在‘紅樓夢’中的生涯,自然可以確定他的所在。”(十,六,十四信)
  
  頡剛當時所表示的希望,現在雖勉強地達到,但“確定所在”這個斷語,依然還得半懸着。這因為本書中有些光景,確係在江南纔有的。若徑斷為北方之事,未免不合。例如:
  
  第四十回,賈母衆人先到瀟湘館,一進門,衹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上蒼苔布滿。後來劉老老被青苔滑倒。
  
  第二十六回,鳳尾森森,竜吟細細,正是瀟相館。同回,林黛玉也不顧蒼苔露冷,獨立花陰之下。
  
  第十七回,瀟湘館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同回,賈政等過了荼蘼架,入木香棚,薔薇院。又,怡紅院中滿架薔薇。
  
  第三十回,寶玉到了薔薇架。此時正是五月,那薔薇花葉茂盛之際。
  
  第四十一回,妙玉對賈母說,喝的是舊年蠲的雨水。
  
  第四十九回,目錄是“琉璃世界白雪紅梅”,本文是“櫳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
  
  第五十回,寶玉乞紅梅,大傢做紅梅花詩。
  
  第二十八回,行酒令時,蔣玉函拿起一朵木樨來。
  
  看他寫大觀園中有竹,有苔,有木香、荼蘼、薔薇,鼕天有紅梅,席面上有桂花,喝的是隔年雨水,怎麽能說是北方的事情?第二十八回點木樨,或者可以說是盆景中的;但櫳翠庵卻有梅林,瀟湘館布滿苔痕,又將如何解釋?竹子我在北京還見過;至於梅林卻從來未見,衹聽見人說某旗下親貴有一株梅花,是種在地下的,交鼕時須搭篷保護。他自己很以為名貴,名之曰“燕梅”。這可見北京萬不會有成林的紅梅存在。至於北京居民亦萬無以雨水為飲料之理;因北京屋頂,都是用灰泥砌瓦,且雨水稀少,下雨之時,顔色污濁,决不可飲。這是住過北京的人同有的經驗,不是我信口開河。而且我所舉的也並不全備,以外這類事例還多。如第七十八回,說“蓉桂競芳”,第七十九回說“蓼花菱葉”,說“夏傢把幾十頃地種着挂花”,都不很像北方底景象。
  
  這應當有一個解釋。若然沒有,則矛盾的情景永遠不能消滅,而結論永遠不能求得。我勉強地為他下一個解釋,衹是自己總覺得理由不十分充足;但除此以外,更沒有別的解釋可以想象,除非推翻一切的立論點,承認《紅樓夢》是架空之談。果然能夠推翻,也未始不好,無奈現在又推翻不了這個根本觀念。我底解釋是:
  
  “這些自相矛盾之處如何解法,真是我們一個難題。或者可以說由於《紅樓夢》傳世鈔本紛多,後雖定為一本,抵(換為牛旁)牾之處尚未盡去。或者此等處本作行文之點綴,無關大體,因實寫北方枯燥風土,未免殺盡風景。我想,有許多睏難現在不能解决的原故,或者是因為我們歷史眼光太濃厚了,不免拘儒之見。要知雪芹此書雖記實事,卻也不全是信史。他明明說‘真事隱去’,‘假語村言’,‘荒唐言’,可見添飾點綴處是有的。從前人都是凌空猜謎,我們卻反其道而行之,或者竟矯枉有些過正也未可知。你以為如何?”(十,六,十八信)
  
  我在當時亦覺得我們未免太拘迂了。《紅樓夢》雖是以真事為藍本,但究竟是部小說,我們卻真當他是一部信史看,不免有些傻氣。即如元妃省親當然實際上沒有這回事(清代嬪妃並無姓曹的),裏面材料大半從南巡接駕一事拆下來運用的。這正是文字底穿插,也是應有的文學手腕。所以上列各項,暫且衹好存而不論,姑且再換一條道路去走一下,看能夠走得通嗎?我這種懷疑的態度,曾對頡剛宣示:
  
  “從本書中房屋樹木等等看來,也或南或北,可南可北,毫無綫索,自相矛盾。此等處皆是所謂‘荒唐言’,頗難加以考訂。”(十,六,三十。)
  
  因本書底內容混雜,不容易引到結論。我們衹得從曹雪芹底身世入手,從外面別的依據入手,或者可以打破這重迷惑。頡剛對於這一點極有功績。他先辨明大觀園决不是隨園,把袁枚底謊語拆穿。這樣一來,《紅樓夢》是南方的事,在外面看,已少了一個有力的幫手。頡剛說:
  
  “但我又要疑大觀園不即是隨園。雪芹是曹寅的孫,我們又確相信雪芹即寶玉,而《紅樓夢》是寫實事的書,那麽書中賈母即曹寅之妻,賈母入書時已近八十了。曹寅死時,年五十一歲,夫婦即算是同年,算到隋赫德接曹(兆頁)之任,她不過七十一歲;此時曹傢當然搬還北京,這園也不久賣與隋氏了。如何能看他改造起來?……但說大觀園决不在南京,也是不能。(1)書名《石頭記》,當是石頭城中事。(2)是書屢說‘金陵十二釵’,賈王史薛各傢,因是可說金陵籍而住在都中的,逃不了金陵二字;至於黛玉妙玉與南京一點沒有關係,何以也入‘金陵十二釵’之內?”(十,六,五)
  
  我回他一信,對於上半節完全贊成,他所懷疑的兩點,我卻以為不成大問題。我說:
  
  “石頭是作者自寓,《石頭記》是自記其生平,不必定說是石頭城裏底事情。‘金陵十二釵’乃概括言之,不必太泥,或視為作者底一點疏忽亦無不可。”(十,六,九。)
  
  但這還是從書中事實對看,而生“隨園非大觀園”這個疑惑。頡剛後來又給我兩信,直接地證實隨園决非大觀園。袁枚本是個極肉麻的名士,老着臉說“大觀園者,即餘之隨園也。”被頡剛這一逐細駁辨,真是痛快之至。頡剛說:
  
  “袁枚生於一七一六,與雪芹生歲不遠。他說‘相隔已百餘年矣’,可見此老之糊塗!本來我在《江南通志》、《江寧府志》及《上元縣志》上查,都沒有說小倉山是曹傢舊業。曹寅是有名的人,往來的名士甚多,他有了園,一定屢屢見之詩歌,為什麽《楝亭詩鈔》裏衹有一個西軒,別人詩詞裏也不見說起?可見府志書上的不載,正好反證曹傢並無此園了。(十,六,十四)
  
  “袁枚所記曹傢事,到處錯誤。大觀園不在南京,我日來又續得數證:(1)《續同人集》上,張堅贈袁枚一詩的序中原說,‘白門有隨園,創自吳氏。’適之先生沒有引他的序,而衹引他的‘瞬息四十年,園林數主易’一語,以為‘數’即不止隋袁兩傢。現在既知尚有吳氏,則吳隋袁三傢亦可稱‘數’了。(2)袁枚《隨園記》作於乾隆十四年三月,記上說他的經過次序:(甲)買園,(乙)翻造,(丙)辭官,(丁)遷居。這許多事情必不是三個月所能做的,則買園當然在乾隆十四年之前。但十三年正是他修《江寧府志》的時候,志書局裏的采訪是很詳的,曹傢又是有名人傢,如果他們有了這園,豈有不入志之理?他這部志我雖尚沒有寓目,但看他《隨園記》的不說,後來續纂府志的不載,便可推知他的志上也是沒有的了。他掌了府志還不曉得,他住入了園內還不記上,而直等看見了 《紅樓夢》之後方說大觀園即隨園,這實在教人不能相信!明齋主人《總評》裏說:‘袁子纔《詩話》謂紀隨園事,言難徵信 ……不過珍愛備至而硬拉之,弗顧旁人齒冷矣。’恐確是這個樣子。”(十,六,二十四信。)
  
  他兩信所說,真是鐵案如山,不可搖動。從此,《紅樓夢》之在南京,已無確實的根據,除非拉些書中花草來作證。而這些證據底效力究竟是很薄弱的。因文人涉筆,總喜風華;況江南是雪芹舊遊之地,尤不能無所懷憶。何必定說,處處實寫北地底塵土,方為合作。看全書八十回,涉及南方光景的,衹有花草雨露等等,則中間的緣故也可以想象而得了。且我們更可以藉作者底生平,參合書中所敘述,積極地證明《紅樓夢》之在北京。
  
  雪芹生年假定為一七一九,遲早也衹在數年之中。曹(兆頁)卸任後,當然北去,雪芹大約衹有九歲上下;而書中寶玉入書時已十一二歲,我們既確信雪芹即寶玉,則《紅樓夢》開場敘事,已明在北京。證一。
  
  書中鳳姐說,早生二三十年就可以看見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太祖皇帝是指清康熙帝。我們若是坐定她說話時,是在康熙末次南巡後之二三十年(一七二七──一七三七),則入書時極早曹(兆頁)適罷官,極遲曹傢已搬回北京十年了(因隋赫德接曹(兆頁)之任在一七二八年)。以平均計算,大約在一七三二年左右,曹氏已早北去。證二。
  
  曹(兆頁)卸任時,曹寅之妻至多七十多歲;而書中明寫賈母慶八旬,明係在北京底事情,證三。(參看上篇,《紅樓夢底年表》。)
  
  故以書中主要明顯的本文、曹氏一傢底蹤跡、雪芹底生平推較,應當斷定《紅樓夢》一書,敘的是北京底事。從反面看,卻沒有確切的保證,可以斷定《紅樓夢》是在南方的。袁枚底話是個大謊,書中有些敘述,是作文弄姿,無甚深意的。
  
  話雖這樣說,我們現在從大體上,如此斷定了,但究竟非無可懷疑的。我總覺得疑惑沒有銷盡,而遽下斷語,是萬分危險的;所以在這裏,判决書已下之後,卻聲明得保留將來的“撤銷原判”底權利。
  
  可疑的有好幾項:(1)曹(兆頁)已免官北去,雪芹年尚幼小──十歲以下──怎麽會有這樣富貴溫柔的環境,像書中所描寫的?這一個疑問比較還容易解答。且看第二回中冷子興說:“古人有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雖說不似先年那樣興盛,較之平常仕宦之傢,到底氣象不同。”這正如俗語所謂“窮窮窮,還有三條銅!”曹氏三世四任為江寧織造,兼巡????御史,當清康熙物力殷足之時,免官之後自然還有餘蔭,可及子孫,怎麽會驟窮起來?且曹傢搬回之後,或在北京再興旺幾時,也未可知。看書中賈政甚得皇帝底賞識,曾放學差;或者曹(兆頁)也有這類經歷,也很難說。(可惜曹(兆頁)自免織造任後,事跡無考,不能證實這層揣想。)即沒有這事,雪芹做了幾年的闊公子,總是可能的。
  
  (2)但頡剛另表示一種疑惑,卻無法解答。他說:“曹傢搬回北京後,已無襲職可言,為何書上猶屢屢說及這一回事?”(十,六,十四信)這個姑留為懸案,我不願強作解人。
  
  (3)敦敏送雪芹詩有“秦淮殘夢憶繁華”之句,敦誠懷雪芹詩有“揚州舊夢久已絶”之句;看他們所說的“舊夢”“殘夢”,似即指所謂“紅樓夢”而言。但一個說秦淮,一個說揚州,好像《紅樓夢》所說的事,是在這兩處──江南,江北,──决不是在北京。如照我們這樣說,雪芹十歲內隨父北旋,後來從沒到過南方,則何所謂“憶繁華”?又何所謂“舊夢絶”?上節猶是小節,這真是大不可解了!充其極量,可以推翻本篇一切的論證。
  
  所以說了半天,還和沒有說以前,所處的地位是一樣的。我們究竟不知道《紅樓夢》是在南或是在北?繞了半天的彎,問題還是問題,我們還是我們,非但沒有解决底希望,反而添了無數的荊棘,真所謂“所求愈深所得愈寡”了!但我們卻决不灰心,睏難正足以鼓勵我們。無論如何,總要比袁枚他們隨意鬍言好一點。說了半天,還是頡剛說的最好:“我們現在不是要求一切的結論,衹是把各種矛盾窒礙的地方聚集攏來,備將來結論的參考。”我們在路上,我們應當永久在路上!
  
  二二,六,二十。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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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顧序引論(一)論續書底不可能
(二)辨原本回目衹有八十(三)高鶚續書底依據(四)後四十回底批評
(五)高本戚本大體的比較(六)作者底態度(七)《紅樓夢》底風格
(八)《紅樓夢》底年表(九)《紅樓夢》底地點問題(十)八十回後的的《紅樓夢》
(十一)論秦可卿之死(附錄)(十二)後三十回的《紅樓夢》(十三)所謂“舊時真本《紅樓夢》”
(十四)《讀紅樓夢雜記》選粹(附錄)(十五)唐六如與林黛玉(附錄)(十六)記《紅樓復夢》(附錄)
(十七)札記十則(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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